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4850882
过故人庄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筵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留别王维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只应守寂寞,还掩故园扉。
耶溪泛舟
落景余清晖,轻桡弄溪渚。澄明爱水物,临泛何容与。
白首垂钓翁,新妆浣纱女。相看似相识,脉脉不得语。
万山潭作
垂钓坐盘石,水清心亦闲。鱼行潭树下,猿挂岛藤间。
游女昔解佩,传闻于此山。求之不可得,沿月棹歌还。
欧阳修是北宋著名政治家、一代文宗,他领导了北宋诗文革新运动,开创了平易、流畅的一代文风。其词突破了佐酒助兴的局限,扩展了题材。晚年词作更能联系现实,有感而发,开宋词反映现实的先河,冯煦《蒿盒论词·论欧阳修词》评价其词“疏隽开子瞻,深婉开少游”。
《家藏文库:欧阳修词选》选取欧阳修词180余首,涵盖各个时期、各种风格的作品,基本上能够反映欧词的全貌。加以导读、注释和评析,希望对于读者理解欧词有所帮助。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沙》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晏殊《鹊踏枝》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
孟浩然,襄州襄阳人,故又称“孟襄阳”。生于武后永昌元年(公元689年),卒于玄宗开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是盛唐时期杰出的诗人,与王维同为山水田园诗派的代表作家,并称“王孟”,多抒写田园情趣和羁旅愁思,诗风冲澹清幽,清新高妙,尤工五言。
一
关于孟浩然的生平,新、旧《唐书》皆有专传记载,《旧唐书》尤为简略,《新唐书》稍详,介绍了孟浩然隐居鹿门山、太学赋诗、玄宗召见、韩朝宗引荐、辟荆州幕府等几件事情。建国以来,学术界对于孟浩然生平的研究较多,如陈贻焮先生《孟浩然事迹考辨》(载《孟浩然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3年 5月版 )、谭优学先生《孟浩然行止考实》》(载《唐诗人行年考》 ,四川人民出版社 1981年 7月版 )、王达津先生《孟浩然生平和他的诗》、《孟浩然生平续考》(均载《唐诗丛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2月版)、李嘉言先生《孟浩然年谱稿略》(载《李嘉言古典文学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3月版)、王辉斌先生《孟浩然年谱》(载《荆门大学学报》,1987年2期)、徐鹏先生《孟浩然作品系年》(载《孟浩然集校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2月版)。对于孟浩然生平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然而在一些具体问题上仍有分歧。根据新、旧《唐书》的记载和王士源等人的评价,孟浩然生平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骨貌淑清,风神散朗”——超凡脱俗的风骨,这是王士源对孟浩然的评价。王士源与孟浩然同时而稍晚,年龄较孟浩然为轻,仰慕诗人的才华,孟浩然去世之后,王士源将孟浩然诗作编成诗集,使之得以流传。在诗集序中,王士源如此评价孟浩然,言其外貌清朗,风度潇洒,风神脱俗。这既是孟浩然的外在表现,也是其内在性格和精神的外显。关于孟浩然的性情,王士源亦有评价,认为其“行不为饰,动以求真,故似诞”。行事不加装饰,以真示人,故在一般世俗之人看来,有些怪诞。《新唐书》记载其事。
采访使韩朝宗约浩然,偕至京师,欲荐诸朝。会故人至,剧饮欢甚。或曰:“君与韩公有期。”浩然叱曰:“业已饮,遑恤他!”卒不赴。朝宗怒,辞行,浩然不悔也。
韩朝宗欲将孟浩然推荐给朝廷,但是孟浩然却因为与故人饮酒欢甚而不赴约,可见其怪诞豪放之至。《新唐书》又言其性情“少好节义,喜振人患难”,可以看出孟浩然是一个性情率真、坦荡、节义、有豪侠之气的诗人。这种性格成就了孟诗豪爽壮逸的风格。如《送朱大入秦》诗:“游人五陵去,宝剑直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将价值千金的宝剑临别赠与好友,其豪放慷慨,令人叹服。宝剑,不仅价值千金,情谊更是无价。赠剑,既可理解为诗人赠朱大剑,也可理解为朱大赠诗人剑,皆可体现诗人的豪侠之气。故李白《赠孟浩然诗》评价诗人云:“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孟浩然率真潇洒的性情,使他具有隐者气质,常年的隐逸行旅生活是符合他的这种气质的,也是他所愿意安守的理想中的生活,“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但是“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 秦中感秋寄上人》),当理想遇上现实,就不得不重新调整和选择。
(二)“魏阙心恒在,金门诏不忘”——中年求仕的坎坷
据《新唐书》记载,孟浩然早年隐居襄阳鹿门山,“年四十,乃游京师”,欲入仕途。其实早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因玄宗在洛阳,诗人便往洛阳求仕,滞洛三年,无功而返。孟浩然早年隐居,中年忽出而求仕的原因值得探讨,叶嘉莹先生认为,其原因大致有三:一是大概出于个人理想。《论语》孔子云“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诗人在《田家作》中亦云:“粤余任推迁,三十犹未遇。书枕时将晚,丘园日已暮。 晨兴自多怀,昼坐常寡悟。冲天羡鸿鸪,争食羞鸡鹜。 望断金马门,劳歌采樵路。”诗人忧虑年岁老大而功业未成,艳羡一飞冲天的鸿鹄,羞作争食的鸡鸭,不想平庸一生,由此可以看出,诗人的用世之心是十分强烈的,故出而求仕。二是家庭原因。正如其诗歌《书怀贻京邑故人》所言“慈亲向羸老,喜惧在深衷。”《论语·里仁》:“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慈亲渐老,诗人又喜又惧,喜者亲人高寿康健,惧者慈亲日渐衰老。且因家庭贫困,为子者无以奉养,诗中写其经济条件“甘脆朝不足,箪瓢夕屡空”,因此诗人欲求仕以奉养慈亲。“执鞭慕夫子,捧檄怀毛公。感激遂弹冠,安能守固穷。”《后汉书》载:庐江毛义,性恭俭谦约,少时家贫,以孝行称。南阳张奉慕其名,往候之。府檄适至,以毛义为安阳令。毛义奉檄,喜动颜色。张奉心贱之。后毛义母死去官,举贤良,公车徵,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斯盖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者也。”诗人以毛义自喻,因慈亲渐老,生活贫困,为奉养老人,欲效毛公,出仕为官。三是适逢盛世,《论语》云:“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孟浩然自己亦云:“端居耻圣明。”在太平盛世,尚端居贫贱,是不足取的。因此,为个人理想和前途,为奉养慈亲,为盛世有所作为,诗人决意弃隐从仕。
然而,孟浩然的求仕之路却十分不顺畅。对于仕途,诗人本来信心满满,踌躇满志。其《送陈七赴西军》诗云:“一闻边烽动,万里忽争先。余亦赴京国,何当献凯还。”在诗人看来,赴京取得功名,献凯而还,是迟早的事情。然而,长安落第可能是诗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是诗人求仕途中的重大挫折,使诗人一度意志消沉,其《题长安王主人壁》就是诗人落第后所作。“久废南山田, 谬陪东閤贤。欲随平子去,犹未献甘泉。枕席琴书满,褰帷远岫连。我来如昨日,庭树忽鸣蝉。促织惊寒女,秋风感长年。授衣当九月,无褐竟谁怜。”开元十七年春诗人科举落第,欲献赋以求用,故淹留京师,至秋未归。踌躇苦闷之际,题此诗于长安寓所之壁。诗中写诗人久离田园,远赴京师,结交名流,以期夙愿得偿。未料不遂人意。本想重返故里,犹欲以才学动上。秋风虫鸣之中,诗人想到自己亦至人生之秋,却仍然仕途无望、功业未成,不免焦虑悲凉,自伤自怜。关于孟浩然的求仕经历,《新唐书》记载一事。
维私邀入内署,俄而玄宗至,浩然匿床下,维以实对,帝喜曰:“朕闻其人而未见也,何惧而匿?”诏浩然出。帝问其诗,浩然再拜,自诵所为,至“不才明主弃”之句,帝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因放还。
孟浩然当时所吟诗为《岁暮归南山》,诗云:“北阙休上书, 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 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 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 松月夜窗虚。”诗人当时胸怀用世之志,希望能步入仕途。但是所诵诗作却充满怨怼不平、愤懑惆怅之情。既急于求仕又有“休上书”、“归弊庐”的愤激之语,既有归隐南山之念却又有“永怀愁不寐”的惆怅之情,欲入庙堂却含情不露,欲归南山而心有不甘,怨怼愤懑、纠结矛盾的情绪下创作吟咏此诗,无怪玄宗怫然不满。在玄宗面前应对失策使诗人失去了出仕的机会。求仕的失利使诗人对仕途心灰意冷,离京之时写了多首诗作送给友人,“拂衣从此去,高步蹑华嵩。”(《京还留别新丰诸友》),“泪忆岘山堕,愁怀湘水深。谢公积愤懑,庄舃空谣吟。跃马非吾事,狎鸥真我心。寄言当路者,去矣北山岑。”(《秦中苦雨思归赠袁左丞贺侍郎》)。求仕失利,诗人未免牢骚满腹、愤懑不平。中年求仕是诗人生活和思想的转折点,由原来的隐居到热衷仕途再到隐居,如果说早年隐居尚有用世之心,踌躇满志,那么晚年的隐居则壮志消弭,“朱绂恩虽重,沧洲趣每怀”(《奉先张明府休沐还乡海亭宴集》)。孟浩然晚年只在荆州做过短暂的幕府,不久即离职。早年的隐居,诗人的情绪是淡然的,昂扬的,中年求仕的坎坷经历初使诗人郁闷愤懑、灰心丧气,然而正是这种坎坷经历使诗人更加成熟深沉,心理时时有仕与隐的矛盾冲突,诗作慷慨壮逸,其晚年的隐居生活是更高层次的恬淡清雅,是身心俱隐。
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1])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2],飞絮蒙蒙[3],垂柳阑干尽日风[4]。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5],垂下帘栊[6],双燕归来细雨中。
【注释】
[1]群芳过后:指百花凋谢的暮春时节。西湖:此处指颍州西湖,在今安徽省阜阳市西北。
[2]狼籍残红:落花散乱的样子。
[3]飞絮蒙蒙:指柳树的白絮像下雪一样飘飘洒洒。
[4]阑干:横斜交错的样子。垂柳阑干,指柳丝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曳多姿。
[5]春空:春意将尽。
[6]帘栊(lónɡ):窗帘。
【解析】
这首词是致仕后居于颍州时所作(神宗熙宁四年、1071年7月以后)。作者为什么对这里有着深深的感情,以至选择这里做为终老之地呢?因为他一生中曾三度在这里生活和居住:仁宗皇祐元年(1049)正月,作者由扬州知州改命为颍州知州,而此时正是他受到诬陷被贬出京城后的第四个年头、自号“醉翁”的第三个年头,仕途上的失意还在继续。来到颍州后,“乐西湖之胜,将卜居焉”。第二年,他与朋友梅尧臣相约在颍州买了一块地,随后被命为应天府知府离开颍州。皇祐四年(1052)三月母亲去世,作者回到颍州为母守丧,第二年八月护送母亲的灵柩归葬于老家吉州的泷冈,当年冬天又返回了颍州。直到至和元年(1054)五月除授馆职,他才回到汴京。了解了作者这段经历,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对颍州情有独钟了。
作者在经历了政治上的风风雨雨终于致仕闲居后,并没有因政治生涯的结束而兴发人生易老的感叹。词中描写的西湖,是个“群芳过后”的西湖,这恰如他一生拼搏奋斗,如今轰轰烈烈的日子已经过去。然而人生的美好并不仅仅表现在仕途上的得意,只要热爱生命,那么生命中的每个阶段,都会有它独到的美好,所以“狼籍残红”在作者心目中,依然是美丽动人的。鼎沸的笙歌总会散去,再喧闹的春天也会有空寂之时。当一个人退出政治舞台,“垂下帘栊”时,他是觉得被社会遗弃了呢?还是寻到了新的归宿?作者在全词之末借用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场景:一双燕子在濛濛春雨中飞回自己的故巢。很显然,面对成双的燕子,作者虽然略显孤寂,但并没有迷失自我,他坚信不管是在暗夜还是在雨中,总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清人俞陛云在《宋词选评》中说:“西湖在宋时,堤上香车,湖中画舸,极游观之盛。此词独写静境,别有意味。”这是就词而论词。如果把这首词与作者的人生背景联系起来,就更能显出深意了:此时正处在王安石大力推行新法的“热闹”当中,作者对新法非常反感,所以“闹中取静”,正是他要表现的更高境界。
浣溪沙
一曲新词酒一杯①。去年天气旧亭台②。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注释】
①新词:新谱写的歌词。词人听歌女演唱新曲,有时也自度新曲,让歌女演唱。早期的曲子词本来就是用来歌唱的。正如上一首词中所写的“多少襟怀言不尽,写向蛮笺曲调中”。
②“去年”句:语本唐郑谷《和知己秋日伤怀》:“流水歌声共不回,去年天气旧池台。梁尘寂寞燕归去,黄蜀葵花一朵开。”
【赏析】
这首《浣溪沙》晏殊词作中为脍炙人口的代表作。关于这首词作的主题和写法,唐圭璋先生认为有“怀人”之意,燕归而人不归,故而“独徘徊”,或可作为对本词的一种解读。陈永正先生认为“在篇章结构上,此词采用‘逆推’的手法,上片三句,因今而思昔,末句才是全篇的起点”,似乎有些求之过深。其实本词的写法是比较简单的,只是由眼前景,触发的对于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感慨和惆怅。但是这不仅仅是像晏殊这样的敏感的士大夫才有的感触,它恰恰表达了一般的读者都会有的一种人生体验,进而将这种体验升华为一种人生的哲理,使词作在即景生情之外,具有了深厚的理趣之美。
这首词作亦因其名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而闻名遐迩。关于这一联,宋代吴曾的《能改斋漫录》记载了一种传闻,说是晏殊先偶得上联“无可奈何花落去”,久久不得下联,而由王琪对出下联“似曾相识燕归来”,如此说来,这一千古名对,其著作权应该是晏殊和王琪所共有。晏殊极其喜欢这一对句,不仅用在这首《浣溪沙》中,还在其诗歌《示张寺丞王校勘》中再次使用,诗云:“上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诗题中所云“张寺丞”、“王校勘”即晏殊知应天府时的僚属张亢和王琪。关于这一联,历代评论中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这一联的对法之妙,二是诗、词在语言表达上的差异。就前者言之,其对法妙处即明人所云“实处易工,虚处难工”,这一联中“无可奈何”、“似曾相识”为虚,而“花落”、“燕归”为实,实处平平无奇,而虚语相对,则是妙手偶得,天然佳对。而又虚实相生,语言工丽,不愧为千古妙语。就后者言之,此一联即可用之于诗,又可用之于词,而诗、词之间,其语感、其特质是不一样的。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词这种文体,它的语言特质在于委婉细腻,而相对而言,律诗的语言则是高华雅健,同样的句子,可能放在律诗里不合适,而放在词里则是恰到好处。所以张宗橚《词林纪事》中说:“细玩‘无可奈何’一联,情致缠绵,音调谐婉,的是倚声家语。若作七律,未免软弱矣。”同样,晏几道借用唐人诗句入词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也是如此。
【汇评】
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一《花落去燕归来》:晏元献公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诵壁间诗板,戒其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又使别诵一诗云:“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只沸羹。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饭,又同步游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又荐馆职,遂跻侍从矣。
明杨慎《词品》卷五:“无可奈何”二语工丽,天然奇偶。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四:(“无可”二句)实处易工,虚处难工,对法之妙无两。
明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卷一:“细雨梦回鸡塞远”、“青鸟不传云外信”、“无可奈何花落去”,律诗俊语也,然自是天成一段词,着诗不得。
清王士禛《花草蒙拾》:或问诗词、词曲分界,予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也。
清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珠玉词提要》:集中《浣溪沙·春恨》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二句,乃殊《示张寺丞王校勘》七言律中腹联,《复斋漫录》尝述之。今复填入词内,岂自爱其造语之工,故不嫌复用耶?考唐许浑集中“一尊酒尽青山暮,千里书回碧树秋”二句,亦前后两见,知古人原有此例矣。
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卷二:有一刻千金之感。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昔人谓:诗中不可著一词语,词中亦不可作一诗语,其间界若鸿沟。余谓诗中不可作词语,信然;若词中偶作诗语,亦何害其大雅?且如“似曾相识燕归来”等句诗词互见,各有佳处。彼执一而论者,真井蛙之见。
清张宗橚《词林纪事》卷三:元献尚有《示张寺丞王校勘》七律一首:“上巳清明假未开,小园幽径独徘徊。春寒不定斑斑雨,宿醉难禁滟滟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游梁赋客多风味,莫惜青钱万选才。”中三句与此词同,只易一字。细玩“无可奈何”一联,情致缠绵,音调谐婉,的是倚声家语。若作七律,未免软弱矣。并录于此,以谂知言之君子。
清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词中句与字,有似触著者,所谓极炼如不炼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著之句也。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首句但纪当日之事,入手处不侵占下文地位。次句即叙明本意,言风景不殊,亭台依旧,乃总括全篇。三句承去年天气而言,流光容易,又换今年,安得鲁阳挥戈,再反虞渊之日耶?下阕承前半首之意,言春不能留,花亦随之落去,花既无情,惜花者空付奈何一叹。“归燕”句承“旧亭台”之意,虽梁燕寻巢,似曾相识,若有情而实无情。花与鸟既无以慰情,徒增惆怅,伤离感旧之深,焉得逢人而语?惟有徘徊芳径,立尽斜阳耳。
唐圭璋《唐宋词简释》:此首谐不邻俗,婉不嫌弱。明为怀人,而通体不着一怀人之语,但以景衬情。上片三句,因今思昔。现时景象,记得与昔时无殊。天气也,亭台也,夕阳也,皆依稀去年光景。但去年人在,今年人杳,故骤触此景,即引起离索之感。“无可”两句,虚对工整,为昔人所称。盖既伤花落,又喜燕归,燕归而人不归,终令人抑郁不欢。小园香径,惟有独自徘徊而已。馀味殊隽永。
赵尊岳《〈珠玉词〉选评》:此为晏殊名作。晏无所不足于身世,其所以寄不足之情于词者,惟时光之易过与离别之难堪耳,此首泛述时光,却能回肠荡气。……此等小词,流连感慨,不难于铺叙,而难于歇拍。必求其思致闲淡,写事逼真,则在此无可奈何情绪之际,有非新词与酒所能解者,必不得已,只付之徘徊怆感而已。今仅及徘徊,不必明说怆感,怆感自在意中,若必明说,转成笨伯,所谓意有尽而情有馀者,正指此等作法。
詹安泰《宋词散论·清新含蓄》:“小园”句写在小园中满是落花的香径里来回往复的一种行动,就此打住,并不透露出当时的思想感情,语极含蓄。而其实,通篇所抒写的情事和景物,都是从这句展衍出来的,是总结也是起点。后阕的落花归燕的现场景物,是在徘徊香径时接触到的固不消说,即前阕的对酒听歌、亭台宴集直至夕阳西下,又何尝不是在徘徊香径时联想出来的情事?用一个“独”字很精警。正因为是“独徘徊”,使得那所见所想的都成为触拨心弦、引动愁思的对象。因此,这一句是这一篇之眼,而这一字又是这一句之眼。宋人有“诗眼”之说,如果要谈词眼的话,我认为是可以这样理解的。
刘逸生《宋词小札》:这首《浣溪沙》是晏殊的名作之一。它很可以代表晏殊的基本风格。写得那么温雅,那么明净,恰好反映了在那个相对承平的年代,又是他那种身份地位的人的基本情调。但是这首词却是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而知名的。这一联基本上用虚字构成。人们都知道,用实字作成对子比较容易,而运用虚字就不那么容易了。……它虽然用虚字构成,却具有充实的、耐人寻味和启人联想的内容,这就更使人觉得难能可贵了。为什么说它有耐人寻味和启人联想的内容呢?你看它上句的“花”,既是指春天一开一落的花,又使人联想到其他许多一兴一亡的事情。下句的“燕”,既是指春来秋去的燕子,又使人联想到像燕子那样翩然归来、重寻故旧的人或物。“花”和“燕”变成一种象征,让人们想得很开,想得很远。……“无可奈何……”显得何其无情;“似曾相识……”,又是何其有情?一无情,一有情,对照强烈,互相激射,这样也构成此联起伏跌宕的艺术美。可见这一联之所以著名,并不是偶然的。
扬州慢
淳熙丙申至日①,予过维扬②。夜雪初霁,荠麦弥望③。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④。予怀怆然⑤,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⑥。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⑦。
淮左名都⑧,竹西佳处⑨,解鞍少驻初程⑩。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注释】
①淳熙丙申至日: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冬至日。②维扬:扬州的别称。《尚书·禹贡》:“淮海维扬州。”后因截取二字以为名。③荠麦:野生的麦子。弥望:满眼。④戍角:边防驻军的号角声。⑤怆然:悲伤貌。⑥自度:在旧有曲调外,自行谱制新曲。姜夔《角招》词序:“予每自度曲,吟洞箫。”今其集中有《扬州慢》《长亭怨慢》等十七首自度曲。⑦千岩老人:南宋诗人萧德藻,字东夫,福建闽清人。晚年居湖州,喜爱当地弁山千岩竞秀,自号千岩老人。赏爱姜夔才华,以侄女妻之。《黍离》之悲:《诗经·王风》有《黍离》一篇。毛传:“《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后借指亡国之慨。⑧淮左名都:指扬州。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分淮南路为东、西二路。淮南东路即淮左,首府扬州。⑨竹西: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后人因于其处筑竹西亭。⑩初程:刚开始的旅程。?春风十里:指扬州昔时美景。杜牧《赠别》:“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胡马窥江:金兵南侵。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金军初犯扬州。其后绍兴三十一年(1161)及宋孝宗隆兴二年(1164),金军又数次渡淮南侵。?杜郎:唐代诗人杜牧。俊赏:风流快意地游赏。杜牧在扬州生活过一段时间,写下很多描写扬州旖旎风情的诗篇。?豆蔻词工:杜牧《赠别》:“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云云比喻少女。?青楼梦好:浪漫美好的冶游经历。杜牧《遣怀》:“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二十四桥:扬州的二十四座桥,乃一胜迹。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沈括《梦溪补笔谈》:“扬州在唐时为富盛,旧城南北十五里一百一十步,东西七里十三步,可纪者有二十四桥。”?红药:芍药花。
【辑评】
张炎《词源》卷下:词中句法,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衬副得去,于好发挥笔力处,极要用功,不可轻易放过,读之使人击节可也。如……姜白石《扬州慢》云:“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此皆平易中有句法。
张炎《词源》卷下:《扬州慢》……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
陆辅之《词旨》下:警句凡九十二则:……波心荡、冷月无声。
先着、程洪《词洁》卷四:“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是“荡”字着力。所谓一字得力,通首光采,非炼字不能然,炼亦未易到。
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白石号为宗工,然亦有俗滥处。(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陈廷焯《云韶集》卷六:起数语意不深而措词却独有千古,愈味愈出。“自胡马”数语写兵燹之后情景,任他人千百言总无此韵味。古雅精炼,突过清真。(“古雅”云云评“二十四桥仍在”至结尾)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白石《扬州慢·淳熙丙申至日过扬州》云:“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数语写兵燹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亦无此韵味。
张德瀛《词徵》卷一:词有与风诗意义相近者,自唐迄宋,前人钜制,多寓微旨。如……姜白石“淮左名都”,《击鼓》怨暴也。
陈锐《袌碧斋词话》:其《扬州慢》“纵豆蔻词工”三句,语意亦不贯。
况周颐《历代词人考略》卷二:诵白石道人《扬州慢》换头以下令人想望低徊,为之意远。惜其倚声之作仅此吉光片羽耳。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宋词选释》:此词极写兵后名都荒寒之状。“春风”二句其自序所谓“四顾萧条”也。“胡马”句言坏劫曾经,追思犹恸,况空城入暮,戍角吹寒,如李陵所谓“胡笳互动,……只令人悲增忉怛耳”。下阕过扬州者,以杜牧文词为着,因以自况,言百感填膺,非笔墨所能罄。“冷月”二句诵之若商声激楚,令人心倒肠回。篇终“红药”句言春光依旧,人事全非,哀郢怀湘,同其沉郁矣。凡乱后感怀之作,词人所恒有,白石之精到处,凄异之音,沁入纸背,复能以浩气行之,由于天分高而蕴酿深也。近人蒋鹿潭乱后过江诸作,哀音秀句,略能似之。
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梁启勋《词学》下编:淳熙三年丙申,与稼轩之《摸鱼儿》作于前后三年间。时当金兵南犯后,宋使范成大行成于金。江北一带,经丧乱之余,疮瘐满目。以多感之文人过此,能勿有缠绵悱恻之作?
……
【评析】
此词作于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在此之前的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金主完颜亮南侵,历史名城扬州惨遭摧残。姜夔行经此地,目睹了战争洗劫后扬州的萧条景象,发出悲叹。词中所描写的即“四顾萧条”“戍角悲吟”的景象,作者所寄寓的即“《黍离》之悲”的感情。而荒凉之境的渲染、家国之悲的感慨,又主要借助于反衬、拟人等修辞手法实现。如本“春风十里”,却“荠麦青青”;本“杜郎俊赏”,却“重到须惊”;本“二十四桥”,却“冷月无声”。皆以唐时扬州之繁华,反衬今日被兵之萧条。而“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均属拟人之妙用。总之,姜夔笔下的扬州是一个漫长的生命体。由“昔盛”以见“今衰”,由草木之有情以见民生之多艰,从而形成其“感慨全在虚处”(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语)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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