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4366945
★中医传统 家国格局，《那年花开月正圆》《琅琊榜》之后绝不容错过的古代言情大IP
★《芈月传》作者蒋胜男、《大唐荣耀》作者沧溟水倾力推荐“倾世大医”系列三部曲之《香艾吟》
★首届海峡两岸网络原创文学大赛优秀奖作品
★明末医者智解“红丸案”仁心除瘟疫的大医精诚故事
★江南医庐，下堂女医；世代名医，假作绝情；纵有瘟疫党争横行，仁术济世九死未悔，情深似海终续前缘。
★“倾世大医”系列三部曲以中医药文化为依托，以中医世家、凉茶世家、针灸世家的智慧为源泉，勾勒了三个不同历史时期的医家不畏刀斧悬颈，从“医病”“医人”乃至立志“医国”的“上医”精神风貌，展现了乱世医者的浩然正气和中华传统文化的厚实底蕴。
——蒋胜男（《芈月传》作者）
★以仁者之笔，写医者之心，铺展出世事风云翻涌中的人生悲辛况味，这套书，值得一读。
——沧溟水（《大唐荣耀》作者）
★艾蒿与中国人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是传统常用的中草药，有多种药用价值，全株均可入药。本书是一部“中医流”网络小说，以艾蒿为切入点，娓娓道来。其中包含很多中医知识。作者将中医作为情节发展的线索，虚构了发生在明朝末年宫廷中的一系列故事。作品文字清新、典雅，具有浓郁的古典文化气息。
——何厚华（作家、作词人）
明朝末年，党派林立，党争迭起，
光宗皇帝驾崩，红丸致死之说日渐发酵，
东林党与阉党之争愈演愈烈，
朝中上下，人心惶惶，风雨欲来。
她出身寒微，竹马高中状元弃她另娶，母亲郁郁而终，
他是御医世家的继承人，嗜医成痴，名震一方，
他情根深种，力排众议助她葬母，渡过难关，
她以身相许，夫唱妇随，刻苦学习医道。
“红丸案”发，他果决休妻，旋即家破人亡，
他九死一生，一夜白头，数年后潜回京师暗查阴谋主使；
江南重遇休妻，她已是医庐里不起眼的小学徒，
他无法谅解她是他跌宕命运的推波助澜者，越发爱恨交加。
她以身犯险随师傅前往疫区救治百姓，却再遇竹马纠缠，
他屡屡拯救她于千钧一发之时，恩怨纠缠的两人能否再续前缘？
红丸重现，冤案再启，治愈疫情的他再次闻名大都，
然阴谋环环相扣，危险步步紧逼，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章 天枢深巷里
第二章 往事太渊梦
第三章 府舍遭变故
第四章 魂落清冷渊
第五章 鬼穴乱梦醒
第六章 玉枕燕分飞
第七章 子夜惊魂门
第八章 外陵阴谋深
第九章 内关疫乱扰
第十章 命丧阴陵泉
第十一章 石门擦肩过
第十二章 悠悠赴劳宫
第十三章 紫宫步步惊
第十四章 幽门百重深
第十五章 神阙谜重重
第十六章 血色溅三里
第十七章 百会遇惊变
第十八章 听宫计谋深
第十九章 风府归来去
番外一 休妻意难忘
番外二 锁曼青丝长
章 天枢深巷里
天启七年，冬末春初，日头被薄雾轻掩成朦胧的光晕，天气晴得恰恰好。
“天枢，原为天枢星，乃是北斗星的北斗一，其左连线为北斗二天璇星，右连线为北斗四天权星。然在人体之中，天枢穴属于足阳明胃经，在脐旁二寸处，取名‘天枢’，正是应天象之意。因其与天枢星一般亦有枢纽之用，不但内行胃经气血，更疏通手阳明大肠经气血。”在江南小巷中偶然听到这带了北方口音的女子声音，任谁都会忍不住驻足。
隔了高墙，正是杏林堂的后园。园内是一块药圃，种着的药草才悄悄冒了脑袋，青青浅浅铺了一地。药圃旁边是一张石桌，石桌上放着一本《灵枢》。石桌旁的矮椅上，七八岁的男童正认真地听着他的小师姐讲解。
他的师姐名唤艾子衿，其实也不小了，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着素白襦裙，绾妇人发髻，仅簪了一支雕花桃木簪，这一派晨光里如同沾了春雪的白梅。
“小师姐，天枢穴什么用途呢？”男童瓮声瓮气地问。
“天枢穴是胃经上的穴，自然是对脾胃恶疾有益处，若是腹泻、腹胀、便秘，针刺此穴都是极好的。”
“为什么腹泻可以用，便秘也可以用呢？”男童又问。
“传承，你要知道，人体上的经脉穴位都是运行气血之用，如河道一般。我们医者便是要调节这些河道里的气血，疏通清理淤泥。河道通了，水就活了，既不会变成死水，也不溢出河道酿成灾害。与此同理，经脉中的气血运行通畅，那么不论是腹泻还是便秘，也都自然解除了。”
“我明白了！”名叫“传承”的男童恍然大悟，兴奋道，“针灸治疗就是让身体的河道里水流通畅。气血不通畅的时候，有些人就表现为腹泻，有些人就是便秘。”
艾子衿点了点头。
“但是子非师兄说，针灸不如药石效果好。”传承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针灸、药石，还是导引，都是医术中一种，没有好差之分。若是针灸能治好，何必去吃药。”
“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学会针灸之术啊？”传承有些丧气，小脸颊挤成了川字。
这一丝带了童趣的愁容让艾子衿微微掀起了樱唇，却也只是一瞬，着笑意便消失无踪了。她爱怜地揉了揉传承的发：“慢慢来，练针术光背理论也是没用的，还得练腕力和手法，其次练气也很重要。医者行针须全神贯注，若将自己的气随针度到患者体内，助其驱赶邪气，方是真正练到家了。”
“小师姐说的是气针吗？可我从没见人使过呀，这世上真有气针？”
“当然有。”艾子衿目光沉凝，仿似透过传承望到另一方天地。恰薄雾被风拨散，一缕阳光斜刺而下，落进她漆黑的眼眸，如镀上一抹薄金。
“子衿师妹。”院门口有人叫道。艾子衿回过神来，见师兄杜子非如往日般阴冷着一张脸，“师傅要出诊了。”
她的师傅便是名医林德伊。林德伊自坐堂问诊以来已有半甲光景，是杏林堂第三代传人。这杏林堂乃是嘉靖年间传下来的医馆，传承至今，已有百余年。因代有名医出，且各乡间医馆大夫多出自这杏林堂，颇受浙东一带百姓的尊敬。这林德伊生就慈眉善目，花白胡子修理得整齐干净，搭着病者手腕闭眸听诊时活脱脱一副悬壶济世的神医模样。因膝下无子，如今留在他身边的均为近年来收入门下未出师的年轻弟子。
艾子衿如往日般走进杏林堂大堂的药柜前，见众师兄弟正各自忙碌，便向林德伊微屈了屈身致礼，也开始整理药柜前的方子。这些方子大多是旧方子，有些林德伊会添上或减去几味药，有些是原方续服。依惯例，这些老病人都是一早来的，过会儿，林德伊才会接待首诊病患。
一晃眼便过了晌午，医馆内却不见丝毫午后的懒怠。一名老汉颤颤悠悠迈进杏林堂的大门来到林德伊跟前。此时林德伊刚接诊完一名病患，正往砚台添墨，见得他来，抬眸仔细端详了一番，将脉枕往前推了推，含笑示意他落座。老汉一脸愁苦地将手搭到脉枕上。林德伊伸出右手，三指熟练地弯起，搭在一名约过八旬的老汉左手上，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捋须。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他又将手指搭上老汉的右手脉。随后他如往常嘱咐老汉伸舌，只见薄薄
的一层滑苔附着在色泽略淡的舌体，舌体两侧更隐约可见轻浅的齿痕。微蹙眉心，他略一思量，问道：“哪里不舒服？”
“热呀，我动一动就出汗，风一吹就觉得冷，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儿。”
林德伊一边听一边默不作声地环视围在身旁跟诊抄方的弟子。众弟子皆是皱眉敛目，唯大徒弟杜子非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老汉的脸。老汉脸色苍白，口唇略发青，精神很是不济。林德伊见杜子非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便朝他点了点头。
杜子非见林德伊默许，问老汉道：“老伯之前是否生过大病？”
“能有什么病？也就是换季的时候咳嗽之类的。倒是前阵子，咳得比往日厉害些。”
“那便是了。”杜子非微微一笑，往林德伊看来，见其用目光默许，接着道，“咳嗽日久则肺气虚。肺在五行属金，金生水。肺气虚故肾水不生，乃是母病及子。而此时为春三月，阳气生发，肝木气旺。金本克木，然肺气虚不能伐肝木，使肝气过旺而克脾土，致脾气亦虚。此肺、脾、肾三脏皆虚，则元气大弱，真阳下陷，卫阳不固，营卫不和，正是李东垣所云‘内伤元气，则真阳下陷，内生虚热’。当用补中益气汤，甘温以除大热。”
林德伊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不错不错，能看出气虚发热，还想到甘温除大热的法子，若能再加上些调和营卫的药，这方子也就出来了。”
“师傅说的是，若说这调和营卫的方子，首推桂枝汤。”杜子非慌忙接道，见林德伊赞许地点头，便得意地对一旁抄方的师弟张无扰道：“黄芪、炙甘草各五分，人参三分，当归用酒焙干二分，橘皮、升麻、柴胡、白术各三分，桂枝、芍药、生姜各三分，大枣十二枚。”
张无扰抄好方后交给杜子非过目。杜子非朝林德伊点了点头。林德伊这才与那老汉温和说道：“此病乃虚证，须好好调养。你先服五服，每付煎二剂，早晚各服一次，五日后再来复诊。”老汉忙不迭谢，取了药方便去一旁药柜前抓药。
站在药柜前的便是艾子衿。她接过方子，匆匆浏览过后便利索地拉开药屉，须臾便将黄芪、炙甘草等药抓好，用药秤仔细称量，再均匀分成五份。很快她便抓了十一味药出来。随后她再看了眼药方，转身拉开左边上层的药屉。然而手突然停下，她回头瞧了瞧在一旁等得烦躁不安的老汉，秀眉微颦，迅速关上抽屉，纤纤素手移到了右边第二层药屉，打开，极快地抓出一小堆放上药秤，称好，再倒入已堆成小山的其余草药上。
她将包好的药交给老汉，微微一笑，嘱咐道：“药先用水浸泡差不多两盏茶的时间，再用文火熬一刻钟。喝药后喝碗温热糜粥，以遍身出汗为妙。”她
想了想，又道，“你还可再煎第三剂，这药汁混入热水中睡前泡脚。若残余药渣仍是温热，再用布包起放在脐下约一盏茶工夫。”
老汉怀疑地望着她：“这也可以？”
艾子衿微笑点头，声音轻却极是肯定：“可以。”话音才落，她便感到两道视线射来，转头见林德伊似乎正望着自己，微微低下了头。林德伊只瞧她一眼，视线随即扫到了她背后的药柜上——药柜左上层的药屉外用朱红的颜色一笔一画写着“人参”二字，右边第二层药屉外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字体，一笔一画勾勒的，是“太子参”。
夜深，凉风吹过才抽出嫩叶的树枝簌簌直响。艾子衿整理好后一堆新晒的草药，将药杵收好，走出药房。左转向前再右转便是她的住处，她却在转角停了下来。园子里很安静，只有初春的雨声和她轻浅的呼吸。她举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转头朝右边看了过去。右边黑洞洞，是林德伊的内院。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内院，便是深得他真传的杜子非也只是偶尔进去替他整理书房。他的书房常年闭着门，若是白天从这里望过去，能看见屋檐的一角。她听那些早于自己入门的师兄说过，杏林堂历代先祖每日都会记录下自己遇见的疑难杂症，整理成医案，一代一代流传，藏在那间常年紧闭的书房里，或许以后也会一代一代再流传下去。
她微微右转身子，握着灯笼长杆的手指不知不觉收紧了。风有点大，雨丝打到她的脸上，点点晶莹。终于做下决定，她咬了咬牙，迈出右脚。
“子衿。”浑厚的声音阻止了她正欲抬起的左脚。她若无其事地转身看黑暗中慢慢走过来的人影，屈身恭恭敬敬喊了声“师傅”。
来的是林德伊，他摸着花白的胡子问道：“你来这儿有几年了？”
“一年有余。”
“这一年做了些什么？”
“采药晒药，偶尔也读些医书。”
“都读了什么书？”
“《灵枢》《素问》《神农本草经》”
“没看过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
她疑惑地抬头望向林德伊：“子衿只看过一点，并未——”
“你不必紧张。”林德伊微笑地打断她，“多看看这些圣贤的经典是好事。
今日你嘱咐那老汉服药后喝糜粥正是桂枝汤的精髓所在。子非的方子中既然有
桂枝汤，药后喝糜粥却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子衿班门弄斧。”
“不过我倒是奇怪你这泡脚与热敷一法是从何而来？”
她的呼吸几不可辨地一顿，又不着痕迹地放缓，而后将下颌微压：“子衿自
作主张……”
“另外又是何人教你用太子参替换人参的呢？”
“人参不够了，故……”她的脸色笼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里，一半明堂堂，一半冷幽幽。
“是吗？”林德伊捋着胡子，不咸不淡道，“那便是我看错了……”顿了顿，瞟了一眼他的女徒弟，“适才我查看了一遍药屉，人参仿佛还有半屉……”
细雨淅淅沥沥落在园子里，她悄悄握紧了手，只觉心跳仿佛要跃出胸膛，暗暗吸了口气，声音如秋天里的流水，潺潺而出：“徒儿见没了人参，午后便新添了些。”
林德伊看她一眼，续道：“这老汉乃是气虚发热，用补中益气汤与桂枝汤合用甘温散热是治在根上。不过方中尽是黄芪、生姜、桂枝一派甘温辛燥之品，易生燥热而耗津液。用人参是可以加强益气之力，但偏于燥，太子参虽不比人参补气功效强，却可养阴生津。”
“徒儿不知，见太子参尚多——”
林德伊却摆摆手打断她：“你故意也罢，无心也好，这次的用药并不算错。然开方用药，各人习惯不同，辨证也不尽相同。子非有他自己的考虑，日后若要换药，还是要知会开方者才是。”
“师傅教训的是。”她毕恭毕敬道。
林德伊望了她一眼：“你之前当真不曾学过医？”
见她摇头，他若有所思道：“当初你说是从京城过来的……艾姓在京城不算大姓，巧的是，我在京城那姓乔的朋友家里也有个艾氏儿媳。”
“京城艾姓虽是不多，却也不少。徒儿并不识那艾氏夫人。”
林德伊凝视了她一会儿，轻轻叹气，道：“故人西去……罢了。天色不早，你且去休息吧。”说罢往前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明日随我去南山寺出诊。”
艾子衿极是惊讶：“徒儿从未随您出诊。”
“古来圣贤方多是经验而来，你来这儿也有一段时日了，该出去看看了。”林德伊说道，往内院走去。
南山寺在巾子山腰。正是晴方好，碧空万里，白云如海浪奔涌铺排。一缕日光洒上巾子山，连绵不断的山峦顿时如画一般，半明半暗之间尤显得山顶上遥遥相对的双塔雄伟巍峨。南方的山向来平缓，一名老者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在山腰掩在翠浓的小道上。日光落在老者花白的胡子上，正是名医林德伊与其弟子杜子非及艾子衿。
林德伊出诊，一向只带杜子非，这次却还叫上了默默无闻的艾子衿，令杜子非有些吃惊，只觉如独一无二的宝物被人分享却又无法发作，好不气郁。
“快点！我们可是要去出诊，不是游山玩水！走得这么慢，叫病人等急了，耽误治疗，后果你当得起吗？”杜子非忍不住用师兄的口吻呵斥艾子衿。
艾子衿明白他的敌意，也不加辩驳，快走了几步，赶上二人脚程。
“师傅，我看子衿受不了这么天天往外跑，毕竟是女人嘛。”杜子非的表情比神技变脸还快，他凑到林德伊面前，一边观察后者的反应，一边小心试探。
林德伊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这老头子走得也慢，正可以与子衿一道。”
杜子非见林德伊偏袒艾子衿，心中不忿。林德伊像是看透杜子非的心思，转换话题，指着这一山春色问道：“春日里阳光正好，温度也适合，当如何养生啊？”
杜子非一心要赢过艾子衿，忙抢答道：“自然是‘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春三月，万物生发，阳气始苏，人之阳气也开始生发，若能晚睡早起，散步于庭使身体舒展，便能让肝气条达。”
林德伊满意地点头，转头问艾子衿道：“子衿，你也来说说。”
艾子衿想不到他会点自己的名，心下微惊。见杜子非又射来一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低头思量片刻后一字一句斟酌道：“杜师兄已说出关键。子衿想，或者还可以放纸鸢。”
“放纸鸢？”杜子非嗤笑，“你当还是孩童？”
艾子衿并不想与他起冲突，也不加辩驳：“师兄说的是，子衿想得简单了。”
杜子非哪里肯放过她，冷哼一声道：“日后多读经典，多思考，莫再随口瞎说个不知所谓的回答妄想蒙混过关。”
这番话却引起林德伊的不满，他不动声色地瞟了杜子非一眼，转头问艾子衿：“放纸鸢自古有来，我想不尽是其童趣的原因。你为何会想到放纸鸢？”
艾子衿见林德伊问自己，心知不答有故弄玄虚之嫌，反更引起杜子非误会，便道：“放纸鸢即是踏青，正应了古人所说‘广步于庭’。而人放纸鸢时脖颈必然上仰，此则舒展后脊。后脊上的督脉由此伸展，督脉乃是人体的阳经，阳气行于督脉亦随之生发，亦应了春季阳气生发之理。再者放纸鸢之时，双目须集中远视，肝在窍为目，此又可条达肝之气。”
“既可踏青又可调达督脉，看来日后应当多出来放纸鸢了。”林德伊捋须大笑，满目赞赏之色，“看来你对经脉也颇有心得呀。”
“经络学问包含万千，子衿不过略知其皮毛。今日妄言请师傅师兄见谅。”
艾子衿听出林德伊话里有话，压低下颌不让自己与他对视。
“不过是平常聊天罢了，何来见不见谅？”林德伊微笑道，眼角余风却瞥了杜子非一眼。
杜子非收到林德伊警告式的目光，觉得气恼，又不好发作，只得趁林德伊不注意，狠狠瞪艾子衿。艾子衿心知不能再多说什么，此后无论林德伊问了什么都装作不知，总算让杜子非心里舒坦了些。
走了约莫三炷香的工夫，三人终于来到南山寺。南山寺里正好敲响了晨钟，僧侣开始诵念早课，靡靡梵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叫人生出莫名的敬畏。
几人在大雄宝殿前站了一会儿，便有一名沙弥出来迎接，引他们进入一间禅房内。躺在榻上的大和尚脸色微暗，眉毛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用了三天的药，效果如何？”林德伊一边问一边撩起被子，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只见大和尚那粗壮的腿脖子上肿起的如小山般的脓包此时正往外不停渗着脓血。原来这和尚几日前化斋途中被不知名的虫子咬了，三日前林德伊来看过，给他开了透脓散。
“脓是出来了，可是师兄的身体烫得灼人。”小沙弥担忧道。
“这是自然现象，平时多为他温水擦身。”林德伊沉思，“如今之计是将他的脓尽快吸出。子非，当用何法？”
杜子非为难道：“师傅，我们以前不曾治过这类病人。我……”
艾子衿心中生出一个模糊的想法，又碍着杜子非，正想着要不要回答。犹豫之际，她接到林德伊询问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或许可用拔罐法。”
“拔罐法？”林德伊眸中一亮，“你知道这方法？可曾做过？”
艾子衿心中警钟大敲，忙不迭摇头：“我只是从书中看过。《肘后备急方》中有用兽角吸拔脓痈的方法。”说罢，她急忙低头避开林德伊探究的目光。
林德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捋须道：“既然你在书中看过，就来帮我。”
艾子衿见杜子非果然因为这句话拉长了脸，心中叹气不已。但林德伊既然发了话，她也不好推脱，又见那大和尚确实痛苦难忍，心知不能因为小事耽误了治疗。便上前嘱咐小沙弥找出一段长约七寸新鲜嫩竹来。她让人将这段嫩竹一头的竹节留着，用斧子在另一头劈开，露出中空的内筒，再用匕首划去外青部分，只留内白约一半，又在有竹节的那一端钻出一个小孔，以栅木条塞紧。
随后她亲自将羌活、独活、紫苏、艾叶、鲜菖蒲、甘草、白芷各五钱放入竹筒之内，用连须葱塞进筒口，再嘱人将十大碗清水倒入锅内，把已装好的药筒放进清水中，用一块石头镇住，防止药筒浮起。后她生起灶火，用文火将锅中的清水煮沸数次。
林德伊见艾子衿手法纯熟，遂放下心来，叫杜子非取来针袋。针袋中放了长长短短银针约十数枚，他从中挑出一枚铍针来。铍针是九针中的一种，约二分半粗，长四寸余，据说与其他八针一样，都是伏羲氏所创。《灵枢》中记载，铍针恰恰便是放痈肿毒疮好工具。
只见林德伊右手以拇指食指夹住离针尖半寸处，左手以拇指食指撑开和尚腿脖子周围泛出红晕的皮肤，小心地在痈肿开出“品”字形的三个小孔。等到竹筒内草药已浓熟，他才叫人将药筒连汤端至榻前，再把筒内之药倒出，急用筒口趁热与疮口合上。艾子衿则配合着林德伊迅速用手按住竹筒上端，使其自然吸住肌肤。片刻后，竹筒变温，艾子衿轻轻拔出原先塞在竹节处的木栅，竹筒则盛满猩红的脓血后自然脱落。众人见他的腿脖子上虽依旧发红，却不再流出恶脓血水，才放下心来。
接着，艾子衿遵林德伊之意，将随身携带的小金丹取了出来，碾碎后仔细洒在伤口周围。治疗不过才花了两刻钟时间，原本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大和尚已能开口说话了。众沙弥高兴极了，对林德伊感谢不已。
林德伊看了眼在旁边低头收拾残余药渣的艾子衿，笑道：“多亏了我这徒弟还知道火罐的方法，靠我一人也忙不过来。”
杜子非原本便因为治疗时一直是艾子衿在打下手，而自己只做些杂事，心中愤懑，此时见林德伊又在众人面前表扬艾子衿，更是妒火烧心，忍不住嘟囔：“师傅这法子从来没见用过。”
林德伊没注意杜子非的情绪，反倒被他的话触动心弦，混浊的双眸里隐约纠结着敬佩、痛苦、内疚的复杂感情：“我确实不曾在你面前用过，这是我从一位故友那儿学得。他家世代行医，尤其精通火罐、针灸、砭石……可惜……”叹息声仿佛一下子苍老许多。
杜子非见他不愿继续说，也不敢再深入，忙换了个话题问起僧人佛法之事。林德伊心情沉重地转过身，就在转身的刹那，他仿佛感到一道探究的视线从右边射来，不由得转头往右望去。艾子衿就在他的右手边，低头收拾着针具，一心一意的模样仿佛已忘了周遭的一切。
艾子衿叠了两把木凳在屋子中央，然后慢慢往上爬。屋外已是深夜，屋内的灯火明明灭灭，将她颀长的影子映在昏黄的墙面上。她站在凳子上，踮起脚尖，伸手费力够着屋梁上的木椽。虽是房顶，这根木椽擦得却很干净。艾子衿从屋梁上取下一本手抄的册子，然后小心爬下。
册子上写满医方病案，艾子衿小心翻开一页。油灯如豆，笼着发黄的纸面，一笔一画勾勒的字体尤其苍劲有力：“唐代王焘所著《外台秘要》曰：‘取三指大青竹筒，长寸半，一头留节，无节头削令薄似剑，煮此筒子数沸，及热出筒，笼墨点处按之，良久，以刀弹破所角处，又煮筒子重角之，当出黄白赤水，次有脓出，亦有虫出者，数数如此角之，令恶物出尽，乃即除，当目明身轻也。’以拔罐法放脓血，效卓然。”艾子衿细思片刻，在书册留白处添上几笔：“天启七年，浙东有病患一名，小腿遭虫咬后生脓痈，先用透脓散透脓，三日后以羌活、独活、紫苏、艾叶、鲜菖蒲、甘草、白芷各五钱塞于药罐内，拔罐治之，吸出脓血约三大碗，后以小金丸碾碎敷其外。”
而后她放下笔合上书，轻轻舒了口气，推开窗往外看。如墨的夜色带着莫名的冷意，陡峭的春风吹乱她满头的青丝，有几缕落在惨白的封皮上，轻轻拂过那四个字——乔氏医案！草书而成的字啊，一笔一画，宛如悬崖上不屈的松，劲透纸面。艾子衿只觉那字迎面扑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不由得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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