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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5266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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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精修,新增番外,附赠精美书签!
★什么东西*烈,她的初吻就是什么滋味。
★我从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你。
★后来,人人都说我爱雪,罔顾春夏,只盼冬天。只有雪知道,它是我允许自己去见你的理由。
可亲身经历告诉她,接吻这种事情,还得分是和什么人。
不然,梁霜影怎么想象得到,什么东西*烈,她的初吻就是什么滋味。
倘若要问温冬逸,在他们分开的几年里,他有什么感想。
他脑子里只徘徊着一句话:
我从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你。
第二章 我赢了你就让她差遣一次
第三章 若有神明,愿你心想事成
第四章 从未热恋已失恋
第五章 十七岁的初吻
第六章 喜欢的人只能喜欢
第七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第八章 不是人人都像你长情
第九章 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第十章 难道温冬逸是什么好人吗
第十一章 那是十七岁的她
第十二章 他如今就是在劫难逃
第十三章 飞蛾扑火换来的爱情
第十四章 你为什么讨厌圣诞节
第十五章 谁安慰爱哭的你
第十六章 此爱一生一世
第十七章 八点档狗血剧里抛弃穷酸小子
第十八章 温冬逸,你会一直爱我吗
第十九章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
番 外
京川机场,室外零下六度。
因下过一场雪,来不及清理的路面被汽车轮胎碾压成泥色,残留的粗糙积雪,不漂亮,且不干净,落地窗前有人驻足了一会儿。
她认为眼前的一幕,与自己想象的雪景相去甚远,便抬脚离去。
梁霜影在麦当劳门口的座位上坐下,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嘴里轻轻哼着歌。她低垂着脑袋,把铺在餐盘里的纸均匀地撕成几片,折叠着。
坐在旁边的陌生男人,单手拎着棉服搭肩,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对手机那边骂骂咧咧,大概是要等的人航班晚点了。
因为等待而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心境截然不同。
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伴随着机场的提示音,变成来电铃声。
梁霜影也停下折纸的动作,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昵称,挑了下眉毛,滑过接通键。
电波里,男人句是问:“你在哪儿?”
梁霜影身子向前探去,左右张望,电话那边传来的嘈杂似乎跟她距离很近,可是人来人往之间,却没有捕捉到那个人的面孔。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他先说:“看到你了。”
男人说话咬字清晰,带着一点点不重的儿化音,声音有种特殊的磁性,尤其在他平静地叙述一件事、解答问题的时候。
梁霜影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来到面前,穿着绀蓝色的呢料长大衣,里面是黑色的折领毛衣,以及宽松随性又有西装感的长裤。
这大冬天里,长裤下还露着棱角分明的脚踝,再底下是一双浅口黑皮鞋,仗着北方室内有暖气,很任性啊。
他叫温冬逸,是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年纪大她一轮有余,但好像男人总是不显老,即使打扮再年轻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别扭,就像他们初见的时候,那一副盛气不羁,活脱脱的富家公子哥模样。
温冬逸理所当然地拉过她身边的行李箱的杆,说着:“等久了吧,路上堵车。”
他故作随意地抱怨着京川有多堵,却使两人之间的氛围更显别扭,对处理人际关系向来无往不利的温冬逸,也难逃与这般境遇狭路相逢的一天。
马上,他想起一件事儿:“你朋友呢?”
梁霜影拿上自己的羽绒服,伸出手把广告纸折的热带鱼递给他,装作不懂地反问:“什么朋友?”
他下意识地接过,神情却是一怔。
前两天的早上九点,温冬逸将时间记得很清楚。那一通电话,是个许久不曾联络的人打来的,而她的声音该是清澈的,像磕着玻璃的玉,那时竟掺和一些温软的鼻音。
她说放寒假了要来京川看场演唱会,和朋友一起,顺便玩几天再回去,问他方不方便来机场接人,问得十分客气,留了那么多拒绝的余地。
陡然间,温冬逸想到她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时候,真像那么回事儿,所以他恪守着规则,至少不会出现在她视线能及的地方。而她轻轻松松地忘掉了自己那番豪言壮语,他却没有理由指责她,只能说,好。
此时,发现自己可能上了她的当,温冬逸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句话没说,把手揣进大衣口袋,迈开长腿就往前走,不忘拉着她的行李箱。
前面的男人大步流星,梁霜影必须小跑才能跟上,快要走出航站楼时,她忽然顿住脚步,气恼地皱眉:“走慢点!”
他仍然没回头瞧她,只是被她那声喊定了下,接着步伐就老实地慢了许多。
机场出口有两道门,差几步靠近道门时,温冬逸特意停下,叮嘱道:“衣服穿上,外头冷。”
他的表情没有缓和,周身散发着阴沉沉的气息,就站在那儿等着她把羽绒服穿好,才抬脚继续往前走。男人释放着低气压,梁霜影却显得满不在乎。
自动门敞开的刹那,冷风拂面而来,刺疼得人睁不开眼睛,用尖锐来形容它给人的感受,比凛冽更合适,头顶一片灰蒙的天,叫人分不清时间,压抑而空洞。她躲在温冬逸身后,快步走向机场前的临时停车场。
先钻进车里的梁霜影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扯过安全带,同时目光环视了一圈,虽然她对车没什么研究,也知道不是上次见面时他开的那辆了。
温冬逸关上后备箱,上前开门跨坐进来,缓缓倒车离开。
车子驶离机场没多久就结实地堵在半道上,什么种类的车都有,塞在一起,以蚂蚁搬家的速度前进。京川的交通拥堵,远超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在其他领域的名气。
尽管如此,每天仍有密密麻麻的人,前赴后继地扎进这里,寻找自己的一席之地。对他们来说,生活是一场不得不面对的战争,熬不过的人马革裹尸,像一个个会行走的、颓然的幽灵;熬得过的人,自然会被“瞻仰”。
当然,还有一种人,甚至几代以来都是京城里的头面人物,他们的子孙含着金汤匙出生,庸碌的烈焰烧不到他们身上——温冬逸赫然在列。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边胳膊抵着窗沿,盯着前面的车尾灯,不知道堵车和她,哪样更惹人头疼,于是似有若无地叹了声,问她:“大三了?”
梁霜影一直把脸对着窗外,声音平静地说:“大三了。”
温冬逸缄默了一会儿,又问:“家里都好吗?”
她回答:“都好。”
枯燥的对话之后,没人想要抓耳挠腮地缓解干巴巴的氛围,或许,生疏而微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偶然瞥见扫到路两边的积雪,浅浅一线,很快就会融去,他便说:“你来得早了,再等个几天,这儿会下场大雪。”
“没关系……”梁霜影停顿了一下,“我已经不喜欢了。”
她说话的语速从来不快,显得情绪很淡,为这份“不喜欢”平添了许多可信度。所以,温冬逸略微讽意地笑了笑:“心思倒还变得挺快。”
梁霜影眼里蕴着薄怒,转过头看着他,质问:“不然呢,我能怎么办?见不到,我就天天哭吗?我哭了,就能见到吗?”
“我没说不好,拿得起放得下,是好事儿。”
她不回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倾向车门。
又是一个黄昏将至的时间,温冬逸不自觉别过头来看看她。那是张没有一点多余婴儿肥的鹅蛋脸,也就巴掌大,她脑袋靠着车窗,微敛着眼睑,不知道视线落在了哪儿,白色的羽绒服里,也是白色的高领毛衣。
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他们次见面的时候。
车流往前移动了一大段路,有畅通的趋势。温冬逸看了看时间,估摸着车开进三环,就该吃晚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几分钟前的话题就那样无疾而终,梁霜影的心绪好一会儿没跳脱出来,雨刷器划了两下,后头的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她调整了坐姿,羽绒服光滑的表面摩擦了几声……什么声音都有些,就是没人说话。
他忍不住张口,她抢着出声:“火锅。”
温冬逸沉吟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一家还不错……那就先吃饭,再把行李搬到酒店?”
其实不用征求意见,这已经是妥善的安排,梁霜影却想说什么地直起腰,又慢慢像朵萎掉的花般靠回了座椅里,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不喜欢留着刘海遮住额头,露出的五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立体,眼眉到鼻梁,薄唇到下巴,愈渐收敛的骄横脾性,叛逆的男孩长大,就变成了危险的男人。
“怎么?”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摸着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装好人。
这个男人会假装友善,实际早就把人看低到尘埃里,非常傲慢。同时,她很清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让人迷恋。
温冬逸是她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也曾经是她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人。
梁霜影次见到他,也是个冬天,在珠江市第八中学的校门口。
这里是南方城市,雨量充沛,再冷的天气常青树仍随处可见,亦不会下雪。
温冬逸倚着车门,抬手抽了口烟,吐出的烟雾漫过眼前西洋式的老建筑,它藏于起风时树叶颤动的荫庇后,灰墙的缝隙间长满青苔,寂静地矗在那儿,像个沧桑的老人,对比之下,显得旁边的两栋教学楼如此普通而乏味。
气质隽永的男人,慵懒地吞云吐雾,与身后豪车的组合,自然吸引路人的目光。
温冬逸望着那栋洋楼出神,被经过的几个学生吵了思绪,多亏他们咋咋呼呼的,不然他险些忘记自己为什么而来。
他弹了弹烟灰,再次把注意力移向校门,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情。如果不是要去趟4S,这个顺便给人当司机的活儿怎么会让他摊上。
视线漫无目标地扫着,仅有的辨认信息是长头发、白色围巾、没有背书包,他挨个比照那些接踵而出的学生,一样的校服,一样的气息,挂着没心没肺的笑脸,与那种满身怨戾,脸色黯淡的成年人截然不同。
一根烟都没抽完就等不下去,准备离开的温冬逸,毫无预兆地看见了她。
长发松松垮垮地绑着,发尾藏进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毛线围巾里,胸前抱着一摞书本,校服袖里的毛衣长出一圈包裹着手。她仿佛是从喧嚣与尘埃的罅隙之间出现,所以他觉得那直直的小身板,有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那小姑娘没有注意到他,出了校门就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
“梁霜影!”
她背影一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困惑地看向叫出自己名字的人。
男人直起身来,比从他周围走过的男生都要高,千格鸟的大衣外套,驼色的连帽卫衣,领口别着一副墨镜,指间捏着烟,从容貌和衣着辨别年龄的界限很模糊,至少不像学生就是了。
他抬了抬下巴:“是你吧?”
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却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要靠近他的举动,温冬逸径自上前:“晚上和你家人在外面吃饭,我来接你过去……”他把肩膀一侧,让出了路,只是“走吧”俩字,还没来得及说。
“证据呢?”梁霜影打断了他。
见她轻轻皱着眉,小巧的鼻头被冻得泛红,姿态警惕,温冬逸微愣片刻,马上说道:“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她是说真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掏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她眼下。
作为学生的梁霜影听多了要有防范意识的提醒,所以仍然对他保持怀疑的态度,还想着会不会是什么新骗术的时候,他又往前伸了伸手,表情示意她快点接过去。
犹豫地拨出号码,听见熟悉的彩铃音乐,梁霜影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他歪过头,收回一直打量她的目光,随即走向竖在路旁的垃圾桶,顺手把烟熄了。
俞高韵和几个男生结伴走出校门,单手抱着篮球,有说有笑。突然被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听那矮胖的男生一惊一乍:“那不是你小老婆吗?”
顺着男生所指的方向,俞高韵看见了不远处的女生,她和一个男人前后脚走向一辆崭新的轿车,短暂的几秒,她被车身淹没的画面,看上去就像一种预示。
高二学年文理科分班,报到那天他来迟了,眼前座位只剩下组的后一桌,不但靠走廊,而且挨着后门,再就是旁边那组的后一桌。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位子可能会调换,他却听出多半是不会换了。
所以他走向那张“地理位置”稍微好点的课桌,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就发现自己站在两张桌子之间考虑的时候,身后一直有个女生,不声不响地等着他选完座位。
看着她在那张桌后坐下,他想,还是把这儿让给她好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张了口,他却没出声。
老师例行点名叫到了梁霜影,她应了一声。
如果声音有颜色,那声音一定是蓝色的,俞高韵在脑中反复模仿,抓不到精髓,但是出神了,差点让他的名字在班里响第二遍。
他们的座位就隔着一条走道,不到一米的距离。
他总是无意识地观察她,那么白的一张脸,就像蒲公英的绒层,堪比外国人的鼻梁窄而直,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遇到难解的题目就开始转笔,那笔尖划成一个虚晃的圆,她撑着额头,皱着眉。
他心里想着,原来忧郁的眼睛是这样的。
但是他不敢用漂亮来形容梁霜影,好像用上这个词,就侧面证实了另一件事。
他不喜欢叽叽喳喳的女生,梁霜影正好相反地沉默寡言,好像不爱和人打交道,偶尔有女生来找她聊天,她只是点点头回应,眼瞅着大半个学期都快过去了,她还没有一两个走得近的朋友……俞高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关他屁事儿呢。
年少的心思总是容易被看穿,一旦有人赤裸地指出,就会夸张地掩饰,可这往往是直白的承认。
所以他身边的朋友,好像都发现了这个秘密。
与她的交集始于那节课,那很长的一篇话剧文选段。秋老虎的午后,阳光晒得人直犯迷糊,老师看见昏昏欲睡的学生们,干脆让全班按座位轮流起来朗读课文,不巧,轮到他和梁霜影的对话,两个主角分别是——
一个偷情的丈夫与他外面养的小老婆。
两人只能镇定地读完,周围的同学早已埋头窃笑,原有的倦意都被这段令人羞耻的插曲扫去,而后续越演越烈,大家开玩笑说她是俞高韵的小老婆,乐此不疲。
正常情况下的女生,为了自证清白,大概会面红耳赤地争执一番。可是梁霜影没有任何反应,硬要说有,的反应是他不想提起的——
次听见别人那样称呼自己,她的眼神仿佛问着,谁是俞高韵?
真把他给气着了。
勉强算是同桌小半年,她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亏他还帮她捡过两次笔,听她说过两声“谢谢”。
而现在,他似乎听见的是那男人关上车门的声音,以及旁边的男生嘻嘻笑着:“哎,你这顶绿帽挺好看,谁送的?”
俞高韵横了他一眼:“有完没完……”随即迈开大步朝前走,却忍不住想,是朋友吗?还是亲戚吧?得不到满意的定论,他越猜测,越莫名地恼怒和心烦意乱。
可是谁又能注意到他的怨气,除了他自己。
坐进车里的梁霜影,刚把安全带拉出来,还没扣上,又觉得换到后排座稳妥一些,正准备松开安全带,就被拽住了手。
贴在她手背上的指腹是冰凉的,掌心却是温热的,她对上他那双眼睛,他的眼神透着点轻慢又……
她慌张地低头,避开视线,抽出手。
“不嫌麻烦?”温冬逸看出了她要下车的想法,稍稍使力拉过安全带,一下就替她扣上,嘴里念着,“小小年纪,心眼儿还挺多……”
对陌生人有防备心是应该的,但他就是不舒服。
所以,温冬逸才握上方向盘,又转过头问了她一句:“你看我像坏人?”
像。
像很会玩弄人心,性情潇洒的男人,是另一种含义的坏。
不过,这是她后来才总结出的,当下的她攥紧手再松开,没有吭声。
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水泄不通,像煳了一锅的大杂烩,谁都别想从里头被拣出来,堵得足以让人抓狂。
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周围响彻一片的喇叭声中,温冬逸看起来漫不经心,一边胳膊搭在窗沿,指尖百无聊赖地轻轻点着。
梁霜影回想起她的父亲梁耀荣在电话里一再强调,与眼前的男人说话要有礼貌,却没有提到他的身份,因为拦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便问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温冬逸轻抿唇努力地思考,他俩的关系确实有点远。
其实在校门前等人的时候,他就猜到了她可能会这么问,即便是这样,他也没趁有点时间提前准备答案,宁可什么都不想地抽根烟。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没必要给这个“说不清有多远”和“吃完这顿饭指不定猴年马月能再见面”的亲戚家小姑娘,留下什么好印象。
当然,这些都是他没见到梁霜影之前的想法。
“我是你……”他顿了下,大致梳理清楚,“大伯的老婆的姐姐的儿子。”
听到这样的回答,梁霜影有种上了贼车的错觉。
看见她脸上蒙蒙的表情,他反倒是笑了。
好不容易开出堵的路段,又遇上红灯,车停在了十字路口。百无聊赖之中,温冬逸观赏起了天色,果然是空气质量名列前茅的城市,落日是落日,晚霞是晚霞,艳丽至极。
他瞧了一会儿风景,总觉得该瞧瞧人了。
她的脑袋靠着车窗,头发又细又软,目光看向前方的公路,余晖把她的睫毛晒成金色,瞳孔是茶褐色,围巾的绒毛浮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不知道怎么让他盯了好一会儿。
直到她发现他的视线,顺着望了过去,他自然地转回头,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温冬逸可以发誓,这会儿自己没有半点龌龊的念头,只是牢牢记住了那刻她的模样。
十六岁,正当翻开人生的扉页。他放在心里自语着,要是往后都活得太无聊,那就可惜了。
酒楼的走廊铺着地毯,留意到她盯着接待服务员的耳环,温冬逸不露声色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那是只小小的千纸鹤,随着女人的走动而摇晃。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在包间的门外,恰巧从里面出来个男人,生得端正俊雅,但看得出是上了年纪的,前额的头发微秃。
“来了啊。”他的目光扫过温冬逸,然后才是他身后的少女,语气和善地说着,“进去吧,都等着你们呢,我去趟洗手间。”
他走过梁霜影身边,朝她淡淡地笑了笑。
这个男人是她的大伯梁少峰,听说他念书那会儿成绩拔尖,大学更是校内的风云人物,因此被家人寄予厚望。可惜,大学毕业之后,他既没有选择继续深造,也没有创业取得什么成就,现在仍是个小学老师。
梁少峰和梁霜影的父亲是堂兄弟,在他们儿时就常被家里的大人们拿来比较,或许是因为这样,梁耀荣早已心生怨怼,加之自己的厂子经营不错,亲朋好友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所以他完全不介意当着女儿的面,数落起她大伯,除了有张英俊的脸以外,一无是处。
不过,梁霜影并不这么认为。
一进包间先与她打招呼的女人,头发利落地绾成髻,作为发卡的玉饰更为显眼,这是她的大伯母万思竹,也是很有个性的人,家里对称呼没那么规矩化,梁霜影喜欢喊她小婶。
万思竹亲切地拉过她的手,向她介绍圆桌旁素未谋面的一对中年夫妻:“温叔叔、桐姨。”
梁霜影低眉顺目地跟着叫了一遍,坐下之前,悄悄地打量了下他们。
那位温叔叔,戴着副眼镜,模样斯文儒雅,衣着昂贵讲究,不刻意营造却派头十足,有种笑意不达眼底的距离感,让人望而生畏。而他身旁的女人面容温婉,仪态不似寻常的妇女,保养得很好,化着淡妆,细细的眉尾弯着,眼角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不碍气质大方雅致。
梁霜影见过这个女人,在大伯家电视机上摆的相框里,是小婶的姐姐。她陡然想起,偶尔来串门的亲戚谈论起大伯,他们都说梁少峰运气好,当年的万思竹是下嫁。
梁家的家境尚算宽裕,但是跟小婶的家里相比,简直是坐在飞机上钓鱼,差了从天到地那么远。
覃燕很满意万思竹向温家的人介绍她女儿梁霜影的举动,虽然她平时不喜欢这个爱拿乔的弟媳,但毕竟他们和温家的关系,像是那层包糖的糯米纸,可有可无,说不定还不得温家喜欢[说不定还巴不得温家喜欢?少巴字?],忙不迭就剥了去。
照顾到晚来的孩子们,两家父辈各留了个位子,于是,梁霜影仍是坐在了这个男人的旁边,而且坐的距离比车里更近了些。
瞧着两人都落了座,梁耀荣就开腔道:“真是谢谢冬逸了,特地跑一趟接这孩子过来。”
听着她爸爸在说话,梁霜影暂时找不到安置书本的地方,干脆放在腿上。
温冬逸礼貌地笑:“哪里,也是顺便。”
他说完这句,微微倾身,一把捏起她腿上的一摞书,侧过肩膀,搁在后面的空椅垫上。
也就是分秒钟之间的事儿,温冬逸转回身的时候,正好对上她的眼睛,他微抬眉,似问非问地低声道:“不难受?”
可能是他的一连串动作太自然,好像谁都没注意到,又或者没有放在心上。
唯独梁霜影不知道该往哪儿看,腿上没了那摞书,心里反而莫名地慌乱起来。若干年后再回想这一段,她就知道自己是被撩了。
传菜的服务员跟着梁少峰一起进来,菜盘落桌叮当有声。
大家你请我请地动了筷,只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与温家夫妇攀谈的话语间处处透出奉承,听得万思竹难言地尴尬。她从自己姐姐那儿得知,温省嘉月底要来珠江谈生意,而万靖桐打算顺便跟着来,趁此俩姐妹聚一聚的时候,没放在心上,只将这件事对梁少峰随口一提。
怎料消息传到了梁耀荣家的饭桌上,接着又传到了梁耀荣的大姨子覃玫耳朵里,他们合计着把小算盘打到了温省嘉的独子温冬逸的头上。
万思竹挺佩服他们的,换了是她都没办法做出这种扯着脸皮硬攀关系的事儿。
其实,万靖桐早察觉出点别的味道,只因为万思竹说,好久没见冬逸,问问他想不想来这儿走走。自己这个姊妹儿时那会儿就脾气古怪,父母宠她,由着她的性子胡来,惯得她长大仍这般我行我素,连婚姻也不例外。
这样一个往日甚少联络、对家人态度淡漠的妹妹,突然间说想见她的儿子……
温冬逸倒是不介意走这一趟,甚至呼朋唤友来玩乐,权当放假散心。
大人们各怀各的心思,这边的小姑娘瞧着玻璃圆盘,转了一圈又一圈,也不主动去碰,轮到她面前是什么菜,就夹什么吃。可能是运气不佳,也可能是见了鬼,每每眼前停下的几乎都是开胃凉菜,有那么两次是蚝油芥蓝,还是菜。
这一次改变转盘位置的,是她身边的男人,他要海鲜八珍汤,恰好让颜色诱人的凤梨咕噜肉,停在她的面前。
坐了这么久,梁霜影次直了腰,刚刚夹起一块酥肉,却看见他已经给自己盛完了一碗汤,但是没放下勺子,然后把手伸向她,讨碗。
“听说温老板的儿子自己开公司?真是年轻有为呀。”
挑起话头的女人是梁霜影的姨妈覃玫,走进包间的时候,梁霜影就看见了她,另外还有姨妈的女儿,她的表姐冯念,也在这儿坐着。冯念头发齐肩,打扮比以前要成熟。
覃玫很早就知道万家有钱,但万思竹是个家里不接济的,从她和梁少峰的婚事上就能看出来,也就懒得费劲讨好她。然而小半月前,她发现万思竹的姐姐竟是嫁给了姓温的。
这个姓温的,比万家更有钱。
覃玫当即拎着几盒营养品,急赤白脸地找上梁少峰家,才把这顿饭局给说下来,为的就是把她女儿冯念介绍给温冬逸。
事儿定下之后,她没少四处打听温冬逸,都说是不好招惹的主,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早些年作风放浪得很,近来有所收敛。即使是自立门户开公司,他凭着遗传的生意头脑,起点又比别人高,也在短短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回头再继承他家的财产……
虽然温冬逸现在是单身,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样的男人,身边又怎么可能缺女人?再说哪个富家公子哥儿没那么两三件不得见的事儿,覃玫贪的心是要自己女儿做摆得上台面的那个。
温冬逸认真地看着锅里,一勺一勺地舀着汤:“我这儿小打小闹的,哪能跟温大老板相提并论。”
他这么说着,慢条斯理地盛完了汤,捏着碗沿,放在了离小姑娘手边很近的地方,没有让人太注意到那碗汤的去向。
万靖桐紧接着浅笑道:“少贫。”
周围的人还说着话,梁霜影发愣地看着自己的碗,里头汤水没多少,全是海鲜,而且就像特意每种料挑了一样。
覃玫故作疑惑地打量他:“我瞧着……冬逸今年有二十五?”
万靖桐失笑接话:“哪啊,都快三十的人了。”
“哟,看不出呢!”她感叹了一声,又自说自话地看向覃燕,“那是比念念大了五六岁吧……”
覃燕当然事先晓得她的主意,忙说:“光顾着聊天,都忘介绍了,这是我的外甥女,冯念。”
“人可乖了,也很争气,现在是去了温哥华的大学?”她将目光和后的问题一起抛给了覃玫。
显然她没抓到覃燕那问句的重点,以为只是单纯引出自己女儿的学历,应道:“是呀,一个人跑到国外念书,难得放假回来,还记着给我买了很多什么花旗参、枫糖浆的。”
温省嘉夫妇脸上挂着微笑,不知心里作何评价。
亏得姨妈如此生硬而积极地找话题,这顿饭吃的是什么意思,连梁霜影都听出来了。
汤勺轻轻触着碗底,她低垂着眼睛,自顾自地吃着东西,纤长的眼睫落下一片阴影,薄薄的脸颊随咀嚼而动。
温冬逸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因为覃玫总算开窍地说道:“哦,好像和冬逸的学校是同一个吧?那个大学叫……”
他微抬下巴,等了一下:“Simon Fraser.”
“对对对,就这个什么福累着!”
覃玫有些激动地应和道,冯念感觉难堪,使劲拽了下她的衣角,马上就被她瞪了回来。
温冬逸听得忍不住笑了,顺手夹了一个蟹粉小笼,放进梁霜影的碗里。
凭空出现的小笼包,让梁霜影顿住动作,下意识转过头,他在笑,谁都没看,眼睛是弯的,嘴角往上勾着,那笑可以是不怀好意,或者是带一点嘲讽,怎么说都行,就是不能说,不吸引人。
“我家这位念书那几年,能有几天老实在学校待着?不是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外头吃吃喝喝,就是闷头睡大觉,没个正形……”万靖桐故作失望地数落完儿子,随即换了张恰到好处的笑脸,对覃玫母女说,“哪像你家闺女,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孩子,这么用功,将来一定有出息,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啦。”
这几句话,明着是夸,暗着却把两人的关系撇远了。人家吃喝玩乐照样是少爷,你们家女儿安安分分读书才有出路。
也不知覃玫是没听出来,还是听出来了装傻,一顿饭吃下来,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去捧温冬逸,接着推销自己的女儿。
服务员撤走了桌上的菜盘,摆上水果和点心,又添了一壶茶。梁耀荣特意交代,要正宗的洞庭碧螺春,泡酽的,温省嘉就好这口。
梁霜影不参与他们茶余饭后的事儿,又无事可做,干脆腾出点地方把书本撂在饭桌上,垫着书翻开试卷。她捏来一块杏仁酥,眼睛盯着习题,一点点啃着,每当碎糖与杏仁屑掉落到纸上,就用拿笔的手轻轻挥掉。
温冬逸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对他们的谈话以及碧螺春都没有任何兴趣,时而笑笑,回应一两句,更多的时候,他都在留意那个突然开始写作业的小孩儿,直到看她皱起眉,拇指抵着红润的下唇,自动笔在右手绕着食指旋转,似乎是道解不开的题。
他往前倾了过去。
只是瞬间,梁霜影就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因为他身上的气味。他也没有用香水,像是人体自然的热度,很暖和,很干净,在饭菜味散去又迎来茶叶甜点的室内,反而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明显极了。
指间的笔被紧握住,他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如果不会,可以问我。”
她讶异:“你会?”
脱口而出后,她立即觉得语气有点没礼貌,不懂该怎么挽回,只别别扭扭地接上一句:“我以为这些东西你们大人早忘了。”
“平时就没有什么用……”她越说越小声。
“不然你考考我?”温冬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说,“就知道我有没有跟你吹牛了。”
她更不是那个意思。
他把笔要过去,逐字默读了题目,潦草而轻地写下了一小行公式,是写给他自己看的,对她来说比较陌生,也许还没有学到。她刚想提醒他,可以参照前面她解出来的题,他的眼睛已经往上面的题型看去。
梁霜影轻轻抿上唇,把话咽了回去。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地讲解,自己还会停顿下来想,着实没有当老师的天赋,却真不是个只懂吃喝玩乐,模样好看的草包。
应该要盯着写出来的字,她的注意力却总不自觉就落在他的手上。
那双手很漂亮,手指长且均匀,手背皮肤白且薄,青色的脉络蜿蜒着,似乎一直通到小臂。当然,表也不错。
她忍不住打量起自己的手,被他发现了。
温冬逸光明正大地看了看她的手,又瞧了瞧自己的手,没觉得哪里不妥,便把手翻过来,掌心朝上,摆在她面前,似乎是要跟她比大小,或者以为她的意图是这样。
梁霜影愣着,他那只手摊在那儿,等着她的手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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