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7826606
古风幻想达人七两
谱写别样波诡云谲的《山海图志》玄幻爱情故事
穷奇、女肠、人参娃娃、瀛鱼……众妖兽众浮生
一玉骨,一少女,造梦入梦
嘘!街角有家医梦馆,有一白骨公子,小心夜行……
1.古风幻想言情。以中国传统文化《山海经》里的异兽为原型,讲述异兽们幻化成人,在人世间历经爱恨情仇的故事。既有传统文化的延续,又有震撼人心的情感共鸣。
2.作者七两是高产作者。有多部作品已经改编成漫画和影视作品。文风娴熟,笔下的奇幻世界波诡云谲,充满奇异幻想和绮丽色彩。
3.中国版《百鬼夜行》式古风幻想言情。十一个妖怪异兽,十一个幻想爱情……
医梦馆里的公子裴容倾,带着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行走人间,专治怪病和梦魇。
来这间医梦馆里的,有久被斑斓的蝴蝶困扰的失忆贵族夫人,有夜夜外出不归的将士,有面如夜叉的才女,有总梦见溃烂美人脸的女仆……
人世浮沉,爱恨种种,用妖兽幻化的模样,讲百种爱恨情仇给你听!
嘘!有百妖兽出没,小心夜行,莫惹祸上身!
——缘此,医梦馆的公子裴容倾收集齐了《山海图志》的妖兽!而医梦馆的公子,也有自己的故事,他脱去皮肉之后,是一副生生玉骨……
一谱道尽天下情,一传诉尽天下事!
第二卷 蝶杀(朱娥)
第三卷 美人肠(女肠)
第四卷 青鹿镇风光无限(珠蟞鱼)
第五卷 春缠藤(赢鱼)
第六卷 渔妇(渔妇)
第七卷 笑笑 (人参娃娃)
第八卷 神仙肉(太岁)
第九卷 白骨辞(雪女)
第十卷 牡丹葬魂(鲛人画仙)
第十一卷 玉骨生香(裴容倾的故事,白骨精)
楔子
“龟山有兽,形如牛,叫如狗,全身长满刺猬一样的长毛,名曰穷奇,吃人。”茶棚子里的说书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正是那《山海图志》中的一卷。
“老先生,你说那穷奇吃人?”说话的是个红衣墨发的丫头,身旁端坐一名白衣公子,那公子轻抿茶杯,星眸微微看了他一眼。
说书匠一乐,拍了一击惊堂木,笑道:“那是自然,我老先生可不说假话,据说,金陵府便曾经出过一只穷奇,吃了人,可惜,后来被打死了。”
“咦?”小丫头一脸不信地看了眼说书匠,又扭头问身旁的白衣公子,“公子,我可不信,那穷奇可是天下间的凶兽,比饕餮魍魉不遑多让,怎会就被凡人给害死了?”
那公子抿唇轻笑,拿起手边折扇轻轻敲了小丫头的脑门一记:“你懂什么,这世间伤人的利器可未必是刀剑。”
“那是什么?”小丫头狐疑地问,显然不怎么相信。
“是情!”
1
街口老椿树抽芽的时候,玄街九号新开了一家医馆,掌柜的是个叫裴容倾的俊美青年,医术了得,专治疑难杂症。
上个月童府大姑娘离奇昏倒,全城的大夫都说不行了,这不吃不喝了半个月,铁人也得饿死了吧!偏生童家人找到了裴容倾,医治两次,人就活过来了。
“请问,裴先生在吗?”
裴容倾懒洋洋地从柜台前抬起头,来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妇人,十六七的模样,梳着妇人鬓,瞧着有点好笑。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在下便是。”
姑娘叫雪融,城南殷家的童养媳。
殷家大少爷殷怀玉少年成名,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十六岁突然弃文从武去祁阳王座下参军,此后一直毫无消息。
半年前,殷家收到边关来信,说殷怀玉带一支部队突袭西决人的时候失踪了。
就在殷家人以为殷怀玉死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雪融断断续续地说完,裴容倾正好喝完一杯茶,他轻轻把茶杯放下:“然后呢?”
雪融的脸色有些灰白,纤细的小手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讷讷道:“自从回来之后,他总是半夜起来,然后就突然消失不见了,直到第二日黎明才回来。”
“这个,你该找人跟着他,找我也没用啊,我又不会追踪抓人。”裴容倾闲散道。
雪融脸色一白,连忙拉住他的袖口:“我问过荣春堂的大夫,说是梦魇的癔症,可我,可我瞧着不是。”
“哦?”裴容倾不甚感兴趣地看着她。他白皙的面容在阳光下仿佛晕了一层薄光,层层叠叠,倒是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
雪融咬着唇,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在柜台上:“裴先生,人们……人们都说您是神医,连童家小姐那样的病都能治好,求求您救救我相公吧!”她惴惴不安地看着他。
这时,一名脸色灰白的小丫鬟从门口进来,拉了拉她的袖口:“夫人,大人醒了,正找您呢。”
雪融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裴容倾,深深鞠了一躬:“裴先生,我相公是个好人,再好不过的人,您一定要救救他。”说着,掏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笺放在柜台上,随着那丫鬟去了。
裴容倾目送她离开,视线在落到那丫鬟背心处的一个暗红色的小点时,神色黯然,勾出一抹诡异的冷笑。
2
雪融推开门,殷怀玉正坐在窗前发呆,手里端着柄断剑,断口处留有褐色的干涸血迹。
殷怀玉扭头看着她,略显消瘦的脸上带着一种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浅笑,她心口微微一窒,闷闷发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一次比一次重,她偷偷看向角落里燃着的八鼎香鼎,心里说不出地难受和怪异。
怀玉自从边关回来后,人便越发奇怪了,平日里喜热闹的人多半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他现在近乎病态地喜爱檀香,多的时候要在屋子里点九个香鼎,丫鬟私下里纷纷议论,说是换香鼎的时候,屋子里总传出阵阵怪味。
她训斥了丫鬟,心里却也越发惴惴不安,只觉得本是离自己这么近的人,一下子又仿佛隔了天涯。他有太多的东西瞒着她。
比如他是如何回来的?又比如他那梦魇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她万般好奇,却不敢深究,隐隐约约只觉得那是一层恶魔的外衣,不能揭开,揭开了,或许便是万劫不复。
她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渐渐被一阵暖意笼罩,也许,只要他还活着,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便是好的。
似乎是被她灼热的视线惊扰,殷怀玉猛地抬头,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在视线对上她略显青白的脸时,不悦地凝眉,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外面冷,怎么也不多穿点?”说着,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哈气,直到她的指尖渐渐回暖。
虽是入了春,可金陵的早春总是冷的,屋里的地龙总要燃到五月初才能灭了。
雪融走过去,在炭火盆子面前站定,里面正用铁签子串着一只红薯在烤,香味已经弥漫开了,可也只是一瞬,又被角落里香鼎中飘出的薰香掩盖。
“我又不冷。丫鬟说你找我,有事吗?我刚去榕和楼,买了你爱吃的枣子糕。”她笑笑,小丫鬟走进来,把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雕花镂空的漆红盒子一打开,一股浓郁的枣子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屋子里的薰香气儿。
雪融捻起一块递到他嘴边:“店里新上的口味,加了迷迭香的,我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语气里带着讨好。
殷怀玉眉间轻挑,看着那枣子糕好一会儿,终是抿唇一笑,张口含住:“好吃。”
融雪粲然一笑,把食盒推过去:“都吃了,回头我来检验。”说着,轻盈地越过他,“我去给母亲请安。”说完,蝴蝶一样轻盈地离开屋子。
没了她初雪般的笑容,昏暗的内室里一下子沉寂下来,薰香的气息很快地将枣子糕的味道掩盖,变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殷怀玉静静地看着桌上的食盒,面色温柔地捻起软糯的枣子糕一块一块地塞进嘴里,然后,内室传来一阵阵剧烈的呕吐声,酸腐的味道从虚掩的窗棂飘出老远。
雪融躲在窗外,听得内室的呕吐声,想到他明明吃不下却又佯装欢喜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涩难耐。
她知道他是不忍看她失望担忧,可他又何尝知道,看着他这样自己折磨自己,她心里更如刀割。
微冷的风吹不散心里的酸涩,便只能化成一声轻轻的叹息。一守,便是许多时,直到他沉沉睡去,直到她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雾气。
3
肃冷的夜总是格外难挨,雪融假意熟睡,直到身旁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她屏息凝神,悄悄睁开眼睛,看着殷怀玉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下了床,穿好屏风上挂着的中衣,踏了金丝印纹的官靴,轻轻地推开房门。
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雪融才一股脑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跟了上去。
他先去了马房,牵了一匹战马,悄悄从后门出了府。雪融急急跟出去,裴容倾早按照她留下的信笺上的意思等在后门街角的马车上。
雪融面色惨白地上了马车,裴容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催动马车追上前面的殷怀玉。
一马一车先后出了金陵城。
马车越往西行,雪融的脸色愈加灰白,直到马车停在一处林子外面,她一把掀开车帘,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喂,等等我。”裴容倾跟了上去,须臾,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那是一片旷阔的空地。一栋青竹搭建的二层小竹楼,竹楼的外壁已经有斑斑驳驳的焦黑,门窗破败,显然走过水,院子里随处可见烧焦的痕迹。
小楼前有一大片桑榆,一道黑影正蹲在桑榆丛中,一根一根拔出烧焦的桑榆,露出地表的嫩芽。
他小心翼翼地把嫩芽扶好,一一培土,仿佛照看这世间的珍宝。
“他这是植树造林?美化环境?”裴容倾撇了撇嘴,扭头看雪融,才发现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无声地站在一旁,整个人缩在阴影中,目光灼灼地看着桑榆丛中的殷怀玉。
“他还记的,还记得的。”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不,是他们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世间纷扰,没有战火纷飞,她是他的雪融,他是她的怀玉。
竹楼是他们次互述衷情的地方,那时他还是翩翩少年,他欢愉地拉着她来到他的一方天地。他们在桑榆中穿梭、嬉戏,他捧着她的脸,那么那么认真地说,雪融,愿得一人心,白首莫相离。
他轻轻地吻着她的额头,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
再后来,他离开金陵,桑榆丛不知何时开始大片大片地枯萎,到了秋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让桑榆和竹楼毁于一旦。
自从怀玉回来后,她未曾和他来看竹楼,便是怕触景伤情,却没想到他早就看到这满目疮痍的桑榆丛。
黑暗中的身影仿佛只是凭着本能去做一件事,不停地重复着把一株株幼苗扶起、培土,仿佛是一种执念,至死方休的执念。
裴容倾看了看神志不清的殷怀玉,又看了看雪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车上。
直到黎明将至,雪融才慢悠悠地爬上马车,目光恋恋不舍地看了眼车帘外的桑榆丛。
“他不知道自己晚上会梦魇来到这里,我不敢说,怕他害怕。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梦魇,直到那一日发现他吃过东西之后必然全部呕出,我才知道,若是一个正常人,绝不可能三月不进食的。我不敢求医,怕人说他是怪物,将他活活烧死。直到听说先生治好了那形同死人的童小姐,才敢去请先生。”
马车一路飞驰,回到殷家后门时,雪融坚定地看着裴容倾:“先生,请您救救他,什么我都愿意做的。”
过了两日,殷府新来了一个花艺先生,生得面红齿白,好不潇洒,满院子的丫鬟婆子见了都忍不住满面桃花。
那花艺先生姓裴,大家都叫他小裴。
小裴生得好看,人又会来事儿,还会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院子里的人都跟他混得很熟。
“翠花姐,这是桂花糕,我特地留给你的。”小裴站在花圃里,笑嘻嘻地把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塞进小丫鬟手里。
小丫鬟欣喜不已,一脸娇羞地看着他。
小裴又道:“对了,翠花姐,我听说少爷失踪那会儿,府里都准备办丧事了啊,怎么后来少爷又回来了?”
小丫鬟一愣,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听人说,是少奶奶亲自去找回来的。可是后来少奶奶好像自己不记得了。”
小裴微愣,一边捯饬花草一边不经意地又问:“哎?那少奶奶失忆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少爷回来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反常了,一开始十几天都不说话,看人也直勾勾的,后来……”说到这里,她又突然停住,眼中出现一抹恍然,挠了挠脑袋,“后来,后来我也忘记了。”
小裴打发走了翠花,又问了几个府里的奴才,话都是一样的,也是说到殷怀玉直勾勾地看人,记忆就断片了。
小裴仔细地想了想,好似全府人的记忆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年初八的那天就断了,只记得殷怀玉回来后,雪融便生了一场大病,府中乱成一团,殷怀玉在窗前守了三天三夜没合眼。
4
次日,金陵城里发生一件几乎轰动全城的大事,一名男子惨死在玄字街后的一条巷弄里,身上只穿了中衣,脸被什么猛兽抓得血肉模糊,心脏是生生被扯出胸膛的。
官府彻查了两天,只给了个野兽下山袭人的结论,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小裴从城西花房买花种回来,经过那条巷子,雪融正白着脸从巷子里走出来,见到他时微微一愣。
“裴先生。”雪融轻唤了一声,原来这小裴正是偷偷进了殷家的裴容倾。
他把雪融拉进巷子,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掺杂着浓烈的薰香味扑面而来。
“你怎么在这儿?”裴容倾问道。
雪融脸一白,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我……我去前面绣铺子买些丝线。”
“那天夜里,殷怀玉又梦魇,却是没有去西郊的乱葬岗子,而是来了这里吧!” 裴容倾背靠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雪融。
雪融的脸色惨白惨白的:“你怎么知道?”
“我偷偷跟着你们呢,殷怀玉跑到这里就没影了,第二天就死了人。”他一边说,一边观察雪融的表情,“你是担心是他杀的人?”
雪融沉默不语,裴容倾又笑道:“你既然想让我给他治病,却又隐瞒许多事实,也不告诉他我的存在,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突然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雪融,呼出的气体微微发凉,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薄荷气息。
“我……我没有。”
“你有。”裴容倾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后厨的刘大厨说,府里新进的鸡鸭,每天夜里都会少两只,第二天找到的时候被人放了血,心肝离体。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厨房的小丫鬟说,有人看见殷怀玉满手是血地从后厨里出来,直接进了内室。”
雪融吓得浑身发抖,刚想出声,眼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贴着裴容倾的耳朵飞过。
雪融惊愕地看着裴容倾身后墙壁上入木三分的飞刀,身子被人从后面拉住,转而落入一堵坚硬而温暖的胸膛,鼻息间是她熟悉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味道。
“怀玉?你……你怎么来了?”
殷怀玉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脸颊,面色阴沉地看着裴容倾,好一会儿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混进殷家有什么目的?”他这几天虽然躲在屋中并不出门,可也从下人口中得知,这新来的花匠小裴喜打探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的一些事,心中怀疑,今天偷偷跟着小裴出来,发现小裴竟是来到这里,且对雪融咄咄逼人。
“别怕,大抵是西决人的奸细。”他右手挽着雪融,左手抽刀,凶狠冷酷地看着对面的裴容倾。
“噗——哈哈哈!”裴容倾突然笑出声,扶着墙半天直不起腰,“我说,你还是把事情说与他听吧,免得一会儿真把我扭送公堂,当奸细处置了。”
雪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扭身看着殷怀玉讳莫如深的表情,心里一番挣扎,终是说道:“怀玉,你放了他吧,我想他也是受人所迫。现在咱们不在边关,无需理会那些,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这话说的,还真把他当奸细了。
裴容倾气得七窍生烟:“你们,你们这两口子。”
雪融暗擦冷汗,素白的小手拽着殷怀玉的袖子,匆匆出了巷子。
回到家,殷怀玉阴沉着脸不说话,雪融讷讷地跟在他身后,有些不知所措。
“怀玉,你……生气了?”
“我若是生气了呢?”殷怀玉猛地转身,雪融收不住脚,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到底是谁?”殷怀玉阴沉着脸,一把扣住她的肩,一低头,薄凉的唇狠狠地印上她的唇,霸道而狂烈。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脏极速地收缩着,然后化成一圈圈甜蜜的泡泡,承载着她的爱恋飞向天际。
他从来都是温柔细腻的,只有烦躁不安的时候才会这么疯狂地吻她,一如他出征那年,他站在城门外,也是这样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把她勒进身体里。
“怀玉,我……我喘不过来气儿了。”她羞红了脸,羞涩地推开他。
“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你跟他说话,不喜欢他看着你的眼神。雪融,他很危险。”他突然压低身子,将头枕在她单薄的肩上。他不会告诉她,那人的眼中的杀气是经历过无数次杀戮而凝聚的。
雪融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可是,她不敢说,不敢告诉他:怀玉,其实你病了。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身上发生那么诡异的变化呢?
“对不起,我把他辞了好不好?”她惶惶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手,冰凉纤细的指尖轻轻地抠着他的掌心,一下下,一下下。
殷怀玉长叹一声,收掌捏住她的手:“雪融,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他爱着她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以为可以一辈子给她遮风挡雨,可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又能护她几时呢?
5
金陵的早春总带着一股子萧瑟的冷意,特别是晚上,过了三更,街上便很少有行人了,尤其是经过了野兽伤人的事儿,玄字街的商铺早早就关了门,唯独玄字九号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裴容倾坐在柜台里打盹,虚掩的门被推开,一道黑影闯进来,不正是白日里的殷怀玉吗?
“是你啊!” 裴容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着殷怀玉和他手里的刀,摇了摇头,叹道,“好好的夜色里,动刀子可真不好。”
殷怀玉沉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接近雪融?”
裴容倾笑而不语,殷怀玉冷哼一声,飞身上前,手中弯刀横扫裴容倾面门。
弯刀贴着裴容倾的脖颈而过,利刃没入肉体发出的声音仿佛被无限放大。
然后呢?
殷怀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裴容倾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期间没有流过一滴血。
“你是妖是人?”他断喝一声。
裴容倾依旧懒洋洋的样子:“妖又如何?人又如何?还不是在这浊世里活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殷怀玉。
“你若是妖,必要危害人间,杀你理所应当。”殷怀玉冷笑出声,手起刀落,生生劈向裴容倾。
裴容倾咧嘴一笑,突然猛地抢身上前,心脏的位置正好迎上殷怀玉的刀。
刀刃卡在骨头里,没有想象中的血溅三尺,也没有想象中的尖叫嘶吼,就只是卡住了,然后裴容倾慢悠悠地伸出手抓住他的刀刃,用力将刀拔出来。
随着刀刃离体,裴容倾的皮肤开始像干裂的土地一样裂开,然后“哗”的一声变成无数的瓷片掉在地上,露出一具白骨。
殷怀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裴容倾慵慵懒懒的声音再次传来:“哎呀呀呀,可惜了我一副皮囊,这是我喜欢的。”说完,晃晃悠悠的白骨围着满地的瓷片转了两圈,风一样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一夜,雪融在房门外等了很久,殷怀玉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霜露的寒气,他走过来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淡淡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肩,暖融融的一片。
她伸手回抱他,紧紧的,义无反顾的,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她知道,他一定是去找裴容倾了,他以为裴容倾是奸细。
她不禁有些担心,从他怀里轻轻抬起头:“怀玉,裴先生他不是奸细,他……”
殷怀玉一低头,狠狠吻住她微启的薄唇,将她剩下的话都吞进嘴里。
夜里,雪融翻来覆去睡不着,等殷怀玉又梦魇离去,便偷偷穿了衣衫去找裴容倾。
“裴先生!裴先生!”
玄字九号里没点灯,黑漆漆的,透着一股子阴森的气息。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借着淡淡的月光,见裴容倾正坐在铜镜前发呆。
“裴先生?你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阴阳怪气的嗓音透着股子诡异,“裴容倾”缓缓转过身。
“你……啊啊啊啊!”
金色的卍字印扑面而来,生生打在眉心。
6
雪融做了一场梦,一场闷长得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梦。
她仿佛看见昏暗的夜色中,殷怀玉快速地穿梭在漆黑的林子里,明明月色阑珊,她却看得格外清晰。
他穿着银色的甲胄,身上是斑斑驳驳的殷红血迹,血顺着肩头一直往下流,在身后留下摊摊血迹。枝丫间栖息的夜枭闻到了血腥的气息,纷纷聚集在半空,在他头顶徘徊。
“快,抓住他,杀了他!”
身后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几十匹快马风驰电掣地追进林子里,他几乎是穷途末路。
怀玉,怀玉!
她恨不能自己扑过去带着他狂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移动不了半步。她被隔离在一个狭隘的空间里,心如刀绞地看着一切。看着他被砍伤,看着他被逼进泽潭里,看着泽怪(鳄鱼)血淋淋的大嘴咬住他的右腿。
银色甲胄被血和泥浆染红,岸上是战马的嘶鸣声和西决人肆意尖锐的笑声。他一次次摆脱泽怪试图上岸,岸上的西决人便放箭,以至于他只能一次次被逼返再与泽怪缠斗。
“呜呜!”泽怪呜咽着避开他的刀,突然用力甩尾,狠狠抽打在他背脊上,鲜血像飞出的箭矢一样喷出老远。
他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泽怪趁势扭过巨大的身体朝他扑过去,血盆大口直奔他的颈项。
怀玉!
她欲冲过去,身体被一堵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她孤注一掷的撞击发生在一瞬间,他的攻击也在须臾。
森白的刀子从他自己的锁骨穿过,生生透骨而出,刺进泽怪的咽喉。泽怪发出一声嘶吼,直接扑在他背上。
“啊!”
雪融猛地惊醒,脑中停留的画面是铺天盖地的箭矢朝泽潭里的殷怀玉射去。
“雪融,你醒了?”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面颊,雪融眨了眨眼,殷怀玉温柔地拢了拢她额前细碎的发丝:“昨日你发了寒症,大夫给你看过了,喝了药就好了。”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可话音含在口中,终是没有问出去——她怕他问及裴容倾的事。
“傻丫头,怎么那么不小心,夜里起夜也被回廊的花盆绊倒,我醒来找到你的时候,在回廊里都不知冻了几时了,回来不多会儿就开始发寒症。”他语带责怪,却目光殷切,心疼地碰了碰她眉心多出的一块殷红的痕迹。
雪融看着面前温润如玉、触手可及的殷怀玉,突然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眼眶莫名发涩。
她知道是裴容倾将她送回来的,可他到底是谁?
“怎么了?”殷怀玉担忧地轻抚她的脸,指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可是做了噩梦?”
“梦见,梦见你受伤了,梦见你被泽怪……”
“雪融。”殷怀玉突然打断她的话,紧紧将她揽在怀里,“雪融,没事,只是个梦,我在,一直都会在的。”
幸而是梦!幸而是梦!
可若是梦,她又是如何从玄字九号离开的?那裴容倾又怎的变成了一具穿了衣裳的白骨?
7
雪融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再去玄字九号,直到次日傍晚,整个金陵城都沸腾了——有人在西郊城隍庙里找到一具尸体。死状倒是和前几日死的那人无异,只是死了多时,尸体有些腐败,倒也还能看出是玄字九号的裴先生。
前一日还在玄字九号坐堂的人,怎么会在十几日前就死了呢?
城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现在这个裴先生是鬼怪狐仙的化身,真正的裴先生早就被他害死了。雪融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心底一阵阵发寒,只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即将发生,而她无力阻止。
殷怀玉的癔症越发严重了,除了梦魇的时间更长更频繁,他的身上开始起一块块青紫色的斑,用再多的薰香也掩盖不住身上的腥臭之气。
她焦虑地看着软榻上假眠的人,青白的浊气已经模糊了他眼中的锐气,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和哀伤。
“雪融,我是不是又睡了?”他缓缓睁开眼,神色疲惫,却又兴致勃勃地坐起来,拿过一旁的小碟子,一粒一粒给她剥瓜子吃。
“过了盂兰盆节,我们就南下去江南可好?你不是说要去看江南的水、江南的美人吗?”他低敛着眉,声音好像穿越了万水千山才传进她耳中,带着一种悠远的悲切。
他看着她,静静的,仿佛要就此将她刻入心底,刻入灵魂深处,然而,以前从不珍惜的,现在想来,哪怕只是能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是幸事。
雪融心底莫名一慌,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已经略显单薄的胸膛:“怀玉,你说过,要和我白首偕老,说过要带我去江南,去塞北,去南疆,你说过我们要生两个孩子,男孩像你,女孩像我。”
殷怀玉抬起的手微微一顿,仿佛一下子饮进了世间苦的苦酒,五脏六腑都纠结紧拧在一起,可抬起的手,终只是轻轻放下:“雪融,我爱你。”很爱很爱,恨不能就此与你海枯石烂。
“怀玉。”雪融吸了吸鼻子,闷在他胸口不出声,眼泪默默把薄薄的衣衫湿透,煨烫了一副心肠。
午后的阳光从虚掩的窗棂射进来,打在他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好似轻轻一碰就能碎了,她静静地靠着他,感受他每一次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心里被幸福充满。
盂兰盆节那日,整个金陵城一片喧嚣,雪融拽着殷怀玉穿梭在人潮涌动的街头,随着人群朝西城的永安河走。
碧水清波的河面上浮着一盏又一盏莲灯,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把黑色的夜幕撕裂,仿佛点醉了点点星河。
她虔诚地望着河水中那一盏孱弱的莲灯,期望它随着水流漂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可随着那一盏小烛的陨灭,莲灯跌入河中。她不死心地一盏又一盏放下河,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水打湿。
殷怀玉拉住她的手,薄凉的指尖轻轻摸了摸她红肿的眼眶:“怎么就当真了,别人家的还不是也有落水的?”
“那不一样。”她倔强地挣开他的手,冲到卖莲灯的摊位前,一把抓了三盏莲灯,指着摊子上的莲灯道,“这些都点上,我都要了。”
“姑娘,这世间之事从来不是水到渠成、一帆风顺,何况这姻缘爱恨,本就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强求不得。”那卖灯的摊主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隽风流的俊脸,不是那裴容倾又是谁?
“是你?”
裴容倾抿唇一笑,目光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殷怀玉。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殷怀玉看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杀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雪融吓得丢了莲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裴容倾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下。
雪融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人群的喧嚣声在耳边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雪融!”
她好像听见了怀玉的声音,又好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
怀玉,怀玉!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开始像晕染开的山水一点点风化,后变成一潭泥泞的泽潭。空气中还弥留着浓郁的血腥味,殷怀玉浑身是血地躺在泥泞的泽潭里,胸口插着数支羽箭。
怀玉!
怀玉!
是怎样的肝胆俱裂?又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白首偕老,却未曾想过他这般模样,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生命中一点点抽离,然后血肉模糊。
她该是要去救他的,可她动不了,不论身体如何冲撞,亦是无数次被弹回来。
“怀玉,怀玉!”
跌跌撞撞的身影冲进画面里,单薄的衫子被风雨打湿,她扑在怀玉身前,疯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嘶喊。
雪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心里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又仿佛尘埃落定。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这一刻,仿佛有什么从心底一点点地滋生,一点点地茁壮发芽。她听见低沉破碎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来,一只形如牛,叫如狗,全身长满刺猬一样长毛的野兽从林子里慢悠悠地晃出来,它闲庭漫步地走过去,高傲而冷漠地看着她:“我能救活他,不过,我要你的心。”
我能救活她。
雪融看着对面的野兽,它也正看着她,并一步步走向另一个自己。
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心!
“啊!”雪融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殷家,空荡荡的内室里依旧弥漫着一股股浓郁的薰香味,殷怀玉却不知所终。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奇异的梦,她只想知道怀玉在哪里?
“怀玉,怀玉!”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却发现整栋宅子里空无一人,没有丫鬟,没有仆人,也没有怀玉。她疯了一样在偌大的宅子里乱转,可是除了冰冷的空气和黑暗中越发显得清冷的风灯,什么也没有。
没有怀玉,没有怀玉!
她一遍遍呢喃,一次次绝望,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走,如同行尸走肉。
耳边还会回荡着那句“我要你的心”,她忍不住苦笑,她的心就是怀玉,没有怀玉她还有什么心呢?
“很好奇吗?”悠悠的嗓音从回廊尽头传来,昏黄的灯光下,裴容倾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是你?你把怀玉弄到哪里去了?你把怀玉还给我。”是了,一切都是从她去见裴容倾开始的。他不是人,他是妖,是怪,是他把怀玉藏起来的。
她笃定地看着他,突然疯了似的朝他扑过去,一把扣住他的脖子:“把怀玉还给我。”
裴容倾突然讥笑出声,神情遽然冷漠:“阿奇,你该跟我回去了。”
他突然伸出手,掌心浮现金色的卍字印,狠狠打向雪融的眉心。
“啊,不要!”雪融惊呼出声,只觉得神魂俱裂,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眼前一闪而过,身体里蛰伏已久的兽血开始沸腾,燃烧着胸腔里那颗炽热的心。
“阿奇,跟我走吧!”
“阿奇,走吧!”
“不,我要见怀玉,怀玉!”她冲开心中的迷障,疯了似的撞开裴容倾,在夜色里横冲直撞。
8
她疯了似的冲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直到冲开西厢那扇锁了很久的门,直到看见那一排排灵骨塔上写着的一个又一个名字。
昨日还历历在目的那些人,此时怎么就全都变成黑漆漆的灵牌了呢?
公公、婆婆、妹妹、兄长!哈哈哈,仿佛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所以为的真实在一瞬间崩裂,塌陷。
“阿奇,你该醒醒了。”裴容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指着那一排排灵骨塔,极其淡定地说,“殷怀玉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殷怀玉驻守云州失手,后被杀死在泽潭。战败的消息传回京中,又被朝中奸臣诬陷勾结西决,殷家一百三十二口全部被斩。”
不,不,这怎么可能?
“你骗我?”
“我没有。”裴容倾冷冷地看着她,“你应该已经想起了殷怀玉的死,只是你不愿意承认。你也不是雪融,你是穷奇,你是穷奇凶兽,你贪食口腹,吃了雪融的七窍玲珑心,骗雪融说用你的血可以复活殷怀玉,可殷怀玉本就死了,即便你用你的血守住他的灵魂,也不能阻止他的身体腐烂。你本是想要骗雪融的心肝,戏耍她而已,却没想到雪融爱殷怀玉至深,这份爱意深深留在七窍玲珑心里,而你食了她的心,被她的心性影响,你带着殷怀玉回到金陵,渐渐把自己变成了雪融。”他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不,不,我是雪融,我是雪融!”她拼命地嘶喊,却又显得那么无力,如同受伤的困兽。
“你把自己变成了雪融,忘记自己是阿奇,忘记你是食人的凶兽。我身上这副皮囊你可还记得?他正是你回金陵吃的副心肝的主人。还有玄字街那个人,他们不是殷怀玉吃的,是你。你一直说殷怀玉梦魇,其实真正梦魇杀人的是你,他或许是早就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才那么维护你,假造出自己梦魇怪病的假象掩盖你杀人的行径。那日在玄字街,是他故意留下的气味。这府里的所有人,也不过是你自欺欺人地用自己的血做出来的傀儡而已。
他甚至看出我不是人,偷偷去杀我,他一直以为是你得了怪病,所以假意误导我,让府里的下人说看见他偷偷吃鸡,他倒是用心良苦了。”
“不,我不信,我不信!”她怎么会杀人呢?她,她不会的,她是雪融,“我是雪融,我是雪融!”
裴容倾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你何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长叹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铜镜。
昏黄的灯光在铜镜折射出一只狰狞的怪兽,圆瞪的双目流出两行血泪。
穷奇,穷奇!
“啊啊啊,我不是,我不是。”她疯了一样嘶吼。
这时,虚掩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怀玉!”她惊恐地看着他,不,不能让怀玉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不能的。
她想躲,却在他绝望的、充满恨意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殷怀玉静静地站在月光中,昏黄的月光打在他脸上,素白的肌肤透着一股死气,青青白白一片。
他绝望地看着她,满心满眼的恨。
他说:“是你杀了雪融。”一字一顿,字字诛心,却不知诛的是他的心,还是她的心。
他冷笑着,空洞洞的瞳孔里再也映不出雪融那张秀气的脸,而是一只狰狞的野兽,它正卑鄙地、邪恶地蚕食掉他的爱,然后把它们化成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她……”他说不下去,他的雪融是那么美好,他曾经发誓要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它亲手毁了雪融,复活了他,给了他一场看似华丽奢侈的梦,其实却又万般残忍。
他一步一步地朝它逼近。
阿奇惊恐地看着他,他近一步,她退一步,庞大的身躯在暗夜中不住地发抖,胸膛里的那颗心在疯狂地跳动,仿佛要脱口而出。
“怀玉。”
“别叫我。你杀了她。”他神情癫狂地看着它,“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为什么?”
为什么?阿奇愣愣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有那么一瞬,她不知道爱着他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可怜的被她吃了的雪融。
“怀玉,我爱你。”她退无可退,宛如受伤的困兽,朝着他大吼。
“爱我?”殷怀玉一愣,仿佛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看着它,残忍地说,“可是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只爱雪融,你,什么也不是!”
阿奇仿佛听见什么龟裂的声音,可她不能思考,仿佛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华丽的梦,然后在这一刻,被他的一句话彻底击碎。
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她对他的爱,或许只是雪融的一丝执念,就好比他执意要修好竹楼,执意要救活所有桑榆,那也不过是对雪融的一丝执念。
“你不是喜欢吃人心肝吗?那么吃我的吧!”他猛地拉开衣襟,露出惨白的胸膛,心口处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难闻的腥臭。
他每走一步都要咳出一口黑血,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像一个满身仇恨又饱经风霜的老者,满眼的疲惫,满心的憎恨。
她看着他,想走,想咆哮,想吃了他,可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的爱是那么真切,那是雪融的呼喊和叫嚣。突然,她就动不了了,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看着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刀,看着那把刀刺进她胸口,看着他解脱似的笑,看着他轰然倒地,身体化成一堆白骨。
心里的那些痛楚好像随着他的倒地瞬间抽离,一同剥离的好像还有灵魂里深深刻进去的东西,也许,正是“怀玉”两个字。
那一刻,她突然分不清这份执念的爱到底是雪融的,还是自己的了。
“阿奇,回来吧!这人世间的纷扰自有定数,回到虚妄之境,那里才是你该留的地方。”她仿佛听见裴容倾的声音,可又听得不那么真切,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终还是颓然倒地,然后感觉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捧起自己。
她说:“你是谁?”
裴容倾笑笑,双手在虚空一划,空中浮现一本蓝色封底的书册,书册缓缓展开,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穷奇”两个字。
她笑笑,忽然一阵了然,化成一道流光飞进书中。
书册缓缓合上,“啪”的一声掉在裴容倾脚边,金色的“山海图志”四个大字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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