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0292550
同类好书推荐:
2、作品跨度晚清和民国,各种清廷人物和军阀(如东北王张作霖)都在本书中以新的面目出现。作者脑洞大开,许多对历史的假设和猜测很有说服力。
3、作品越到后面越能体现出家国情怀,与日本势力的争斗是一大亮点,令年轻读者热血澎湃,有正能量。
冯慎以假死逃出了京师后,得知了三名神秘人的身份。原来他们都是“万象门”的传人。而那“轩辕诀”,便是万象门中自古流传的奇书宝卷。神秘人将冯慎带到海外一处荒岛上。冯慎在岛中苦修数年,习得一身高超的本事。并经多方参研,悟出藏经筒中的人皮,是一件经过加密过的地图的一部分。而这张地图,很可能就是大清的龙脉图。
此时,光绪帝与慈禧已死,幼帝即位。天下动荡,冯慎决定重返江湖,找到所谓龙脉的真正秘密。他出关来到东北,“九州擂”冯慎一战扬名,结交了不少身怀绝技的江湖奇士。在奉天城,冯慎与刚被朝廷招安的张作霖相识。因缘巧合下,冯慎以“轩辕诀”上所载法门助张作霖剿灭土匪。在剿匪时,冯慎觉张过于心狠手辣,两人终于分道扬镳。然张暗中偷看了数页轩辕诀,并默默记在心中。凭借这些法门,他渐渐扩大并巩固了势力,成为了掌控东三省的“东北王”……
历史,也许就在这一刻改写!
第二章 陈仇宿怨 017
第三章 泣血妖画 031
第四章 尔虞我诈 048
第五章 云谲波诡 064
第六章 神锋握胜 079
第七章 太阿倒持 094
第八章 力挽狂澜 109
第九章 生离死别 123
第十章 泪洒城关 139
第十一章 万象森罗 153
第十二章 薪火相传 168
第十三章 攫攘争逐 181
第十四章 鸠占鹊巢 191
第十五章 霸海双蛟 202
第十六章 木牛流马 212
第十七章 鬼手奇工 223
第十八章 峥嵘铁舰 234
第十九章 天书再现 245
第二十章 龙光遽奄 257
一场秋雨一场寒。金风萧瑟中,百花由荣转败,唯有怒绽的霜菊,尚在弥漫出沁然的幽香。
是夜,凉风吹卷重檐,无数片鹅黄的菊瓣,簌簌扬扬地飘落在地,纷杂不失别致,醒目又兼妖娆,与贝子府的画栋朱漆,倒是交相衬映。
阑意渐浓,寒气愈重,府邸深处的暖阁里,却摇曳着数盏旖旎的烛光。时任商部尚书的载振,一面把弄着一只鎏金怀表,一面笑吟吟地打量着坐在雕花帐中的歌女。
那歌女粉面纤腰,圆姿如月,一袭琵琶襟的袄裙,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见载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那歌女面露赧然。“贝子爷瞧什么,这一瞬不瞬的,好不羞人……”
“哈哈哈,”载振笑道,“灯下看美人,果有一番风情。翠喜啊,闲着也是闲着,你亮亮嗓儿,唱段小曲给我听听吧。”
翠喜秀眉一蹙,“这……这大晚上的,可别吵着旁人……”
“怕什么?”载振满不在乎地一挥手,“为防闲人搅扰,我早就将下人、老嬷什么的统统打发到别处了,再者说,这里的主子是我,就算真吵着谁,那又怎样?没事,你只管唱!”
“是,”翠喜不敢拂载振之意,起身福了一福。“贝子爷要听什么?”
“嗯……”载振手指在桌上轻敲几下,“那几折‘叶含嫣’、‘红梅阁’什么的,是有些听腻了……你还有没有新鲜点儿?”
翠喜略加思索,道,“倒有曲新编的‘菩萨蛮’,贝子爷八成是没听过。”
“好好,”载振喜道,“那就听听这‘菩萨蛮’!”
翠喜点点头,亮个身段,指翘兰花,咿咿呀呀唱将起来:
“燕支山上花如雪,燕支山下人如月。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夕阳微雨后,叶底秋痕瘦,生怕小言愁,言愁不耐羞;晚风无力垂杨嫩,目光忘却游丝绿。酒醒月痕底,江南杜宇啼。痴魂销一捻,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荫,朝朝香梦沾。花如雪,人如月,愿得花长好,月常圆,永伴婵娟……”
待得翠喜唱罢,载振问道:“翠喜啊,这曲儿是你自填的吗?”
“我哪有这本事?”翠喜苦笑道,“是息霜……是位叫李息霜的才子所写。”
载振“哦”了一声,自顾自道:“这曲儿太过凄苦,听着不怎么入耳。哼哼,那些个狗屁才子,光会写这种无病呻吟的酸词。”
翠喜思绪游离,心中暗叹:“这字里行间的衷肠,岂是你能体会到的?唉,若非我贪图富贵,也不会被送到这贝子府来……我这番自轻自贱,李郎怕是要恼我一辈子了……”
对翠喜的自怨自艾,载振倒没留意,他翻开怀表瞧了瞧,淫笑道:“行了,这曲儿算是听了,天色也不早了,该和我的小翠喜共度春宵、花好月圆喽!吹蜡烛,赶紧吹蜡烛!”
说完,载振愈发的意乱情迷,一把揽在翠喜腰上,便朝床榻拥去。
正当这时,窗外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靴声跫然,窗棂纸上顿时映出个胖大的身影。
载振吃了一惊,几步赶至窗下:“谁?”
窗外一个低低的声音回道:“是我,贝子爷歇下了吗?”
听出了来人的声音,载振松了口气。“我当是谁……三更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窗外道:“贝子爷莫怪,现今在下处境尴尬,只能等夜深人静时才敢露面。哦,贝子爷对喜姑娘,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载振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
“呵呵,”那人赔笑道:“在下还想问问,我们托贝子爷办的那件事……”
“急什么?”载振道,“我出面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宫里头都已打点过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回去安心等消息吧!”
“贝子爷费心了,那在下不敢多扰,这便告辞。”此话说完,窗外复归寂静。
载振又候了一阵,听着再无响动,这才重回到床边。
翠喜问道:“是那个三爷?”
“他算什么爷了?”载振哼道,“不过那死胖子身手倒好,来无影去无踪的……”
翠喜忧心忡忡,“贝子爷,我到现在还有些想不通……他出那么多钱将我聘了,然后假手段总办送到这儿来,难道仅是求贝子爷为他谋个差事?”
“嘿嘿,”载振冷笑道,“别说你不知,就连老段恐怕也被蒙在鼓里。不过他那点儿小算盘,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住我,他真正的目的,还不是为了……”
翠喜一怔,“为了什么?”
载振突然警觉,收嘴不提。“没什么,你甭打听那么多。这胖子虽是别有用心,不过他毕竟送了你这么个尤物来……哈哈……”
翠喜笑笑,“贝子爷不嫌我是个戏子,翠喜已是三生有幸了。”
“嫌弃?疼你还来不及呢!”载振在翠喜脸上掐了掐,“来来,歇啦!歇啦!”
翠喜“嘤咛”一声,半推半就地躺身下去。载振也等不及宽衣解带,只顾着对怀中的软玉温香上下其手。
才缱绻了片刻,屋外脚步声又起。好事被屡次三番地打断,载振不由得火起。“他娘的,你这死胖子有完没完?”
屋外静了半晌,一个声音才小心回道:“爷,是小的我……”
听得是下人,载振越发的恼怒,“混账的狗奴才,我不是说别来打搅吗?你给我等着,我这便出去赏你个大耳刮子!”
载振说完,趿拉上鞋子,骂骂咧咧地推门欲打。还没等巴掌扬起,载振先愣了。屋外除了那下人外,还立着庆亲王奕劻。“阿玛,您怎么来了?”
奕劻挥手让下人离开后,朝着载振身后的门缝里探了一眼。“老大,你房里头还有人吧?”
载振赶忙系好了衣扣,顺手把门掩紧。“没没,就我一个……”
“别以为我不知道,”奕劻哼道,“那姓曾的前阵子打着段芝贵的旗号,从天津卫买了个妞儿,不就送到你这儿来了吗?你屋里的,就是她吧?”
载振搔了搔头,“嘿嘿,啥事都逃不过阿玛的耳朵。”
“那是,”奕劻道,“在朝里朝外,你阿玛总装着糊涂,其实这心里头雪亮着呢。对了老大,前几天我在善耆那儿碰到那冯家小子了,略微试探了一下,感觉那‘轩辕诀’,似乎真在他手上……”
“啊?”载振大喜,“真的在他那里?!”
“你瞎喊什么?隔墙有耳!”奕劻警惕地朝屋里瞧睢,将载振拖在一边。
载振任由奕劻拉到僻静处,“没事阿玛,我早就探过翠喜的口风了,她绝不知情。”
“那也得防备着,”奕劻道,“这事关乎重大,就连老二、老五都不知道。如今朝野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爷俩儿,不谨慎点儿成吗?”
载振点头道:“那该怎么做,我全听阿玛的。”
奕劻想了想,道:“咱爷俩儿现在不宜抛头露面,先作壁上观。那姓曾的要真能得手,咱就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事成不了,那就赶紧抽身撇清,绝不能惹上一身臊气……这样吧,眼下朝廷不正在厘革官制嘛,为掩人耳目,你去把段芝贵从天津调到黑龙江,保举他做个巡抚。”
“阿玛高招啊,”载振笑道,“如此一来,既可将那姓曾的形迹瞒下,又能用甜头封住老段的嘴,嘿嘿,就算以后这事抖搂出来,我大不了摊上个‘贪恋美色’的风流名。”
奕劻道:“那女的你好也藏得紧些,那些御史言官可不是吃素的。就算光参你个‘纳美卖官’,也足够你喝上一壶!”
“是是,”载振忙道,“我多加小心就是。”
奕劻“嗯”了一声,又道:“老大啊,还有件事我得点点你。”
载振一愣,“阿玛,又怎么了?”
奕劻道:“听说商部在上海开了家信成钱庄?”
“嗐,”载振笑道,“是有这么个事。阿玛,现在不兴叫钱庄了,按照时下的习惯,得叫‘银行’。”
奕劻未置可否,“还印了纸钞银票?上面还有你的画像?”
“没错啊,”载振得意道,“怎么样阿玛,威风吧?”
“威风个屁!”奕劻气道,“我瞧你是抽风!且不论那银票比不比得上真金白银,可你哪来的胆子,敢在那上面印自个的像?”
载振有些不服气:“我好歹是商部尚书,全国的农工商都归我管,印个画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事大了去了!”奕劻斥道,“你爬得再高,还能高过老佛爷和皇上?连他们都没做过的事,哪里轮得到你小子?老佛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一旦有人吹点儿什么邪风,她再当了真,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载振意识到事态严重,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哎呀,阿玛……那……那这下怎么办?”
“印都印了,还能怎么办?”奕劻叹道,“回头我在朝里活动一下,看看把这事圆过去吧。老大,以后这种糊涂事少干,多向人家载沣学学!”
“他?”载振不以为然,“他也不见得有多少能耐。”
“你还是看不透啊,”奕劻长息一声,压低了嗓音,“老佛爷年纪大了,皇上没儿没女,又是个病痨子……再过几年,到底是何人去坐那龙庭,谁能说得准?”
载振眼中闪出一丝光亮,“不错。阿玛,咱打那‘轩辕诀’的主意,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奕劻道:“那什么‘轩辕诀’,究竟有没有传闻中那么邪乎还很难说,就算真落到咱们手中,无非是添上几分胜算罢了。眼下大阿哥溥俊已废了,我琢磨过,现如今载字辈的宗室里,那载沣还算号人物,再一个,就是你了。即便没有那经,咱竭尽所能,也能跟他争上一争。”
“我看未必,”载振道,“载沣跟皇上那可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要论亲疏远近,别说是他了,连载涛我都比不过啊。真要想争位,咱指定得想点儿别的法子。”
“要不说你见识还差得远呢,”奕劻冷笑道,“老佛爷是个明白人,岂会考虑不到身后事?她在的时候,皇上那边的嫡系是不敢闹腾,可若是不在了……整个叶赫那拉氏的日子,怕是要不那么安生喽。载涛他们都是皇上那支的,老佛爷必会有所提防,倒是载沣,非但不帮着皇上说情,反一个劲儿地向老佛爷示好效忠。”
载振不屑道:“他心肠倒硬,好歹也是亲兄弟……”
奕劻摆手道:“你当他真的不念手足之情?错了,这才是载沣的厉害之处。不能忍辱,焉能负重?所以阿玛感觉,只有他,才是你的对手!”
载振道,“听阿玛一说还真是……怎生想个法,扳去他这块绊脚石。”
“不可操之过急,”奕劻道,“咱爷俩儿得慢慢来,我抓钱,你揽权,到时候能拉拢起一帮要员亲信就好办事了。老大你千万沉住气,唯有机会成熟,才能出手,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啊。阿玛老了,可禁不得半点儿风浪……实在不成,咱就稳稳妥妥地当王称臣,轻轻松松地收钱捞财……”
载振点了点头,道:“放心吧阿玛,我有数,保管不把咱自个儿搭进去就是。不济,我还能从您手里世袭个‘庆亲王’呢!”
“哼,”奕劻有些不豫,“你阿玛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先老实当你的固山贝子吧!我不跟你说了,你好自为之!”
载振赔笑道:“那我送阿玛回府……”
“不用!”奕劻边走边感慨,“看来这年头,只有银子靠得住啊……”
连下了几日秋雨,这一天,总算是放了晴。西苑的太液池中满满澄澄,水面足足涨了好几尺。
潮气秋寒,催人犯困。仪鸾殿东边的寝宫内,慈禧正在歇晌儿,可刚迷糊了一炷香的光景,便被自鸣钟“东东”的报时声吵醒。
慈禧心烦意乱,一把撩开帷帐,就冲外大喊道:“来啊!”
几名伺候的宫女听得传唤,匆匆来至榻前请安。“奴婢恭听老佛爷吩咐。”
“去,”慈禧一指那自鸣钟,“把那劳什子给我扔了!”
一名宫女赶紧搬起钟来往外走,其余人等忙服侍慈禧下床。待捯饬停当,慈禧也不准宫女相随,胡乱披了件点翠大氅,便头昏脑涨地跨出门槛。
来到外面,见四下无人,慈禧想也没想,脱口道:“连英哪,陪我遛遛弯儿去……”
话未说完,庑廊下转过一个人来。那人到了跟前,一个头磕在地上。“老佛爷贵人多忘事,这阵子李总管抱恙,是奴才小德张在这里听差。”
慈禧苦笑一声:“老喽,打个盹儿起来就不记事喽……小德张,这几年你明里暗里的替我办事,嗯,身上倒有些连英的影子,好生干吧,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德张又叩首道:“能伺候老佛爷,已是奴才天大的荣幸,哪还敢奢图什么好处?”
慈禧点点头,“起来吧。”
小德张起身,递上水烟。慈禧接来吸了几口,脑中清爽了不少。
“这里烦闷得紧,走,到池子那边转转去。”
“嗻!”
在小德张的搀扶下,慈禧慢慢朝太液池畔踱去。池中荷花凋尽,仅存些枯柄残叶随着水波浮荡。慈禧倚着栏杆看了一阵,心里老大不痛快。
小德张见状,也不知从哪里掏出包鱼食。“老佛爷,既然到这儿了,您不如给这池中的锦鲤赏些食料吧。”
慈禧捏了把食,信手抛撒在池中。“这池子里光秃秃的,也不知还有没有鱼……”
话音方落,水面上突然跃出一尾肥大的锦鲤,甩身一扭,便将饵料吞下。
“哎哟,”小德张抚掌道,“老佛爷一来,这儿登时就有了生气。您瞧,那不正是‘跃龙门’吗?”
慈禧大喜道:“快快,再拿些鱼食儿来!”
锦鲤越聚越多,慈禧投喂得也越来越勤。整包食料都掷下后,又有无计的锦鲤从四方游来。陡然间,池中鳞甲鲜艳,欢快活泼,就连一只栖在岩缝里的王八,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凫来争食。
瞧着这些憨态可掬的水族,慈禧胸中的不快全成了乌有,她刚取帕子擦净了手,却发现远处的白阶甬道上,缓缓行走着一个小宫女。
慈禧乜斜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个丫头,是不是涵元殿的?”
小德张眺望辨认后,道:“没错,那丫头叫叶禾,原来在植秀轩,后来李总管见她机灵,这才调她去瀛台专门‘照料’皇上。”
慈禧点了点头:“看来我没记错。去,把她给我叫到这里来!”
小德张领了懿旨,当即撩起袍来,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冲朝甬道奔去,等撵到了叶禾,已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叶子啊,你倒是走慢些哪……让我一通好追……”
叶禾回过头来,怔道:“张公公?你怎么不喊一声啊?喊一声我不就停下了……”
小德张总算喘匀了气,朝后努了努嘴。“老佛爷在那边呢,谁敢大呼小叫?哎,小叶子,你手里提个食盒做什么?”
叶禾笑了笑,“皇上想吃羊肉,我便去讨了些来……”
“该打!”小德张佯嗔道,“你在宫里年头也不短了,怎还这般不懂规矩?老佛爷属羊,要避开这忌讳。以后别‘羊肉’‘羊肉’地乱叫,得称‘福肉’!”
“是,”叶禾舌头一吐,“幸亏有张公公提点,不然我这张嘴呀,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祸来呢!”
“行了,”小德张摆手道:“老佛爷还等着问你话,快跟我来!”
听是慈禧召见,叶禾笑意一敛,忙整了整衣衫,朝池畔走去。
来到慈禧面前,叶禾赶紧把食盒搁置在地上。“奴婢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吉祥。”
慈禧瞥了一眼,问道:“那盒里装着什么?”
叶禾道:“回老佛爷的话,是……是碗福肉汤……”
慈禧眉头一蹙,“给皇帝的?”
“是,”见慈禧有些不悦,叶禾不免忐忑,“太医说,皇上近来肝气郁结,得多食些温补的汤膳,来舒肝顺气……”
“哼,舒肝顺气?”慈禧的面上似结了层霜,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是谁让皇帝的肝儿不舒了?气儿又怎地个不顺法?”
听慈禧话中带刺,叶禾吓得小脸煞白,嘴里嗫嚅几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慈禧正眼也不瞧她,又问道:“皇帝近在做些什么?”
叶禾心中正慌,没听见慈禧问话,边上小德张赶紧捅了捅她,低声道:“老佛爷问皇上近来的情况。”
叶禾回过神儿来,“皇上身子轻快些时,就翻翻书、写写字……”
“还有呢?拣紧要的说!”
“再有……再有就是总坐在窗边,拿着一只手镯出神儿……”
“手镯?什么样的手镯?”
“是个翡翠镯子……上面镶嵌着一颗极大的珍珠……”
经叶禾一提,慈禧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那只镯子,正是她在六旬寿宴上,亲手赏赐给珍妃的,没想到珍妃死后,光绪却悄悄收了起来。
想到此节,慈禧目光一寒,“皇帝对那贱蹄子,还是念念不忘吗?”
叶禾自然知道慈禧口中的“贱蹄子”指的是谁,只是咬紧了嘴唇,不敢去接腔。
慈禧往前跨了一步,“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说话!”
叶禾哆嗦着问道:“老佛爷问的那……那人……是珍小主吗?”
“混账!”慈禧怒道,“一个跳了井的狐媚子,你还敢叫她小主?”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叶禾顿时伏地跪下,泪水直在眼眶打转。
小德张赶紧扶住慈禧,劝道:“老佛爷保重凤体,为个死人动怒,不值当的……”
“说得也是,”慈禧闭目长舒了一口气,又睁开眼对叶禾道,“以后皇帝那边有什么异动,随时过来禀报。”
叶禾抹了把眼泪,“是……奴婢记下了……”
见叶禾还傻愣愣地跪着,小德张忙使个眼色。“发什么呆啊?还不跟老佛爷叩头告退?”
叶禾慌里慌张地磕了个头,爬起来提着食盒便要走。
“慢着,”慈禧手指那食盒,“把那‘福肉汤’给我留下了!”
叶禾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这……”
慈禧冷冷道:“皇帝心宽着呢,哪用喝什么汤来舒肝顺气?他那点儿症候,吃些青菜豆腐什么的也就是了。去,把那盒里的荤腥,给我一股脑儿地喂了鱼!”
叶禾哪敢违拗?只得掀开盒盖,将羊肉汤和另外几样菜肴,尽数倾倒在池中。
御厨手艺精湛,所烹佳肴入水后,引得池面上又是一阵欢腾。
见鱼儿争得欢,慈禧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行了,再另找些清淡的给皇帝送去吧。小德张,你也跟着她去,顺道吩咐寿膳房那帮厨子,以后皇帝的早晚诸膳,都不荤,一应的茶点果子,也统统撤了!”
听慈禧发下话来,二人也不敢不遵,双双领了旨,一同朝寿膳房走去。
等远离了慈禧视线,叶禾抹着眼泪埋怨道:“张公公,你早不叫我晚不叫我,偏偏当着老佛爷的面儿把我拦下,这下好了,皇上连肉都没得吃了……”
小德张道:“这事可怨不得我,谁让你大摇大摆地往老佛爷眼前过呢。”
叶禾顿足道:“我不管。张公公,你是寿膳房掌案的,你别让厨子给皇上只做那些清汤寡水!”
小德张苦笑道:“你小叶子不要命,我还要呢!”
“那怎么办?”叶禾急道,“皇上的身子一天差似一天,再不进补……我怕……”
“怕也没辙啊,”小德张叹道,“老佛爷正在气头上,等过几天我再劝劝,说不定还能让她收回成命……”
叶禾又道:“那这些天怎么办?张公公你是没瞧见,咱皇上都瘦成啥样了啊!”
“我教你个乖,”小德张神秘地笑笑,“老佛爷只说给皇上断了荤腥,可人参是荤吗?灵芝是腥吗?冬虫夏草、铁皮石斛什么的,恐怕也都不是肉吧?”
“我懂了!”叶禾破涕为笑,“公公是说……”
“别介!”小德张赶紧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
叶禾乐道:“好好,张公公没给支招,一切都是我这个笨丫头自个儿的主意。”
“这还差不离儿,”小德张朝四周望了一遭,悄声道,“小叶子,在这宫里头,我就瞧你是个实在人……有件事,我得托你办……”
叶禾愣道:“什么事呀?要紧事可别找我,我一个小小宫女,除了会伺候主子,还能做什么呀?”
“就跑趟腿的事儿,”小德张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你趁着没人,把这些钱悄悄交给我师父。”
叶禾越发的不解,“你师父?”
“嗯,”小德张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师父,原来的崔二总管。”
叶禾目光一紧,“张公公,你是说崔玉贵……崔回事的?他不是被老佛爷撵出宫了吗?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我也是刚打听到的,”小德张道,“城西蓝靛厂有个立马关帝庙,师父他就在那庙里安身。眼下师父落魄了,手头上肯定吃紧,我能帮衬一点儿,就算是一点儿吧。”
叶禾笑道:“瞧不出张公公还挺重情重义的。”
“哪里话来,”小德张道,“我能有今天,全是师父一手带起来的,他如今遭了难,我能光瞪着眼干瞧着?”
叶禾道:“既然张公公有这份心,干吗不自个儿去?这么些银子,就不怕我偷着昧下点儿呀?”
“你我还信不过吗?”小德张道,“老佛爷对我师父本就猜忌,我现今又得时刻在仪鸾殿听差,哪里分得出身去?”
“哼,”叶禾道,“我看哪,分不出身是假,怕老佛爷抓着你与崔回事还有联络才是真!”
小德张也没否认,“嘿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小叶子,你就给个痛快话,这忙你帮是不帮吧?”
叶禾接过银票,道:“张公公的吩咐,我还敢不听吗?可有一点儿,要是我私自出宫被人逮了,你可得帮我求情。”
小德张喜道:“放心吧,到时候晚上走角门去,我提前跟把守的侍卫打声招呼,保准没人拦你。”
“但愿别出什么岔子,”叶禾将银票贴身藏好,又道,“张公公,现在老佛爷对你很是看重,有空你倒是多吹吹风呀,让老佛爷别老难为皇上了……”
“唉,我尽力而为吧,”小德张叹口气,抬头看了看天,“才放了会儿晴,又阴上来了,这两天,雨怕是要停不了喽……”
小德张一语成谶,接连二日,这淫雨果就下了个昏天黑地。打薄暮起,空中便雷鸣不息,滴水檐上倾流如注,仿佛垂下无数道厚厚的雨帘。偌大个宫禁中,好似绝了生气,宫娥太监们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早早歇了,就连值哨的侍卫也被淋得无精打采,缩在宫墙下哆哆嗦嗦。
西苑后铁门前,两个侍卫一面低声抱怨,一面时不时地往雨中望上几眼,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没多会儿,雨幕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待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那是宫女叶禾。
叶禾头顶细编箬笠,身罩刺棕蓑衣,单手挎一只小竹篮,上面还盖了块油毛毡。
来到门前,叶禾也没作声,只是冲着两名侍卫点了点头。侍卫会意,赶紧将门推开一道空隙,叶禾身子仅是一偏,便已然到了门外。
按着小德张所给的地址,叶禾沐甚雨、栉疾风,七拐八绕地也不知找了多久,总算是寻到了那座立马关帝庙前。
这庙虽小,可也分得二进二殿,庙后有香火地数亩,以供那些年迈离宫的太监们栖身度日。此时,庙门未闭,叶禾推门入院后,径直朝正殿走去。
既唤作关帝庙,供奉的神衹自然也便是伽蓝武圣。正殿中立一尊彩塑关公像,面如重枣,眼似丹凤,外罩袒肩右衽英雄氅,内套连胸鎏金筩袖铠,一手抚理美长髯,一手倒提冷艳锯,端的是威风凛凛。
英武的神像下,盘腿坐着个魁伟汉子。那汉子年纪四十开外,太阳穴高鼓,脸膛红扑扑的,双手也没闲着,一手持个酒壶,一手攥只肥鸡,呷一口酒,便啃上一口鸡,悠哉怡然,气定神闲,对殿外的风雨交加和叶禾的不速而至,似是丝毫不觉。
那汉子衣着虽旧,气度却是不凡,故而叶禾未敢小觑,走上前恭谨地福道:“这位大叔请了。”
“好说,”那汉子抬眼看了看叶禾,又低头自顾自地吃喝,“小丫头,你来这里寻人还是躲雨?”
“我找人,”叶禾环顾一圈,问道,“大叔,这儿是不是住着些从宫里出来的公公?”
“不假,”那汉子点点头,心不在焉道,“可这里辞宫的老公多了去了,你个个都要找吗?”
“不,”叶禾摆手道,“我光打听一个人。”
“谁?”
“崔玉贵崔二总管!”
“找崔玉贵?”那汉子面上一僵,反复打量起叶禾来。“你是他什么人?”
叶禾道:“我受人之托,来给他送些东西……大叔,崔二总管住在哪厢?劳你给我指个方位吧。”
那汉子摇了摇头,叹道:“这世上……再无崔二总管这号人物喽……”
“怎么?”叶禾浑身一战,手里竹篮差点儿掉在地上。“难道说……他死了吗?”
“死人还能坐在这儿喝酒吃鸡?”那汉子抹了抹嘴,苦笑道,“丫头,你找的崔玉贵,嘿嘿,就是我了!”
叶禾这一惊又是不小,她入宫时,崔早已离宫,故不识得崔玉贵相貌。此前,叶禾听过不少关于这“崔二总管”的传闻,暗自揣测过几副面孔,可如今真见到了本人,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位大名鼎鼎的“崔二总管”,居然是眼前汉子这般寻常模样。“你就是崔……崔二总管?那你怎么还说世上没了……没了你这号人物了?”
崔玉贵道:“没的只是‘二总管’,那该死不死的崔玉贵,还在这里没心没肺地活着呢,嘿,说是活着,其实跟孤魂野鬼也差不多……唉,不提了……丫头,谁打发你来的?那人也真是好笑,偏偏找个不认得我的小丫头来寻我!”
叶禾悄声道:“是寿膳房掌案张公公。”
“张公公?”崔玉贵浓眉一皱,“哪个张公公?”
叶禾赶紧道:“张兰德张公公,他说以前在升平署时,崔二总管还教过他武戏。”
崔玉贵恍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德张!那小子现如今混上掌案的了?嘿,三品顶戴呐,了不起,了不起啊!”
叶禾笑道:“有崔二总管这样的好师父,还愁教不出了不起的徒弟吗?这就叫青出于蓝呀!”
崔玉贵摆了摆手,“今非昔比了,还有,那‘二总管’三字休也再提,我一个落魄潦倒的老公,听着扎耳。小丫头,你叫我老崔就成。”
“那可不敢,”叶禾吐了下舌头,道,“我还是叫你崔大叔吧,那你也别丫头长、丫头短的了,我是涵元殿的叶禾,宫里头都叫我小叶子。”
“也行,”崔玉贵瞥一眼叶禾所挎竹篮,“小叶子,小德张让你给我送的什么稀罕物来?”
“篮里是些酒菜,”叶禾说着,揭开油毛毡,将篮中物什一件件往外取。“这是‘樱桃猪脊肉’,这是‘桂圆白凤煲’,这是‘蘑菇松露汤’,这是‘茴香水晶饺’……这几样菜,都是张公公亲手做的。还有这瓶酒,说是洋人进贡的,张公公着我带来,让你尝尝……”
对那几样佳肴,崔玉贵正眼儿也没瞧,只是接过那洋酒,一把拔开了瓶塞。“肚里刚塞了半只鸡,吃是吃不下了……嗯!这酒不错,闻着都烈!”
几口烈酒下去,崔玉贵面皮愈发的红了,见他微有醺意,叶禾忙劝道:“崔大叔,来时张公公嘱咐了,说这洋酒后劲足,你悠着点儿喝……”
“没事!”崔玉贵大手一摆,“头一口我就尝出来了,这酒是俄国鬼子酿的伏特加吧?嘿,原来在宫里头时我喝过一回,好家伙,当时也不知深浅,一口灌猛了,当场就躺桌子底下去了。如今我反正也不当差,就算喝醉了,也不过是呼呼睡上一宿,碍不了什么事喽……”
叶禾把酒瓶一夺,朝四下一望。“谁说没事呀?崔大叔,听说这庙里住的公公不少,怎么除你之外,其他一个也没瞧见呢?”
崔玉贵道:“待在这里的老公不是上了年岁便是宿病缠身,哪里耐得住湿寒?遇到这种鬼天气,都早早地回了后边屋里,钻进被窝中不肯出来了。”
“那正好,”叶禾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递到崔玉贵手中。“趁着没人,我把这个给你。”
崔玉贵接来一看,不由得怔了。“这是……”
叶禾道:“这是张公公孝敬你的酒钱。”
“嘿,”崔玉贵道,“难为他还有这份心,这厚厚一撂真要拿去换酒,怕是喝到下辈子都喝不完哪!”
叶禾催促道:“崔大叔,你赶紧收起来吧,这么多钱太惹眼了。”
“成,咱好歹也沾沾徒弟的光!”崔玉贵随手抽了一张掖在袖口,其余的往怀中尽数一塞。“我留下一百两自己花用,剩下的全拿去买地!”
“买地?”叶禾不解道,“买什么地呀?”
崔玉贵道:“这关帝庙后边,还荒着几百亩好地,我打算全垦出来当作香火田,再摊派给附近的佃户耕种。这样一来,庙里的老公就不用躬亲事农,单靠收收租子便可度日了。回头我把这事跟大伙一提,大伙指定会念他小德张的好,也算是为他以后,铺一条后路吧。”
叶禾道:“张公公还要后路呀?他现在可是老佛爷面前的大红人呢!”
崔玉贵喟叹道:“这人哪,爬得越高,他就越显眼。越显眼了,就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在宫里面,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无数张嘴巴等着编排你。舌头底下,能压死人啊!你瞧瞧我就知道了,现在不就落了个混吃等死的下场?”
叶禾宽慰道:“崔大叔,你千万别灰心,张公公曾经说过,他会找个适当的机会向老佛爷进言,再把你请回宫里头去……”
“嘿,”崔玉贵冷笑一声,道,“他说这话,也就是一听一过的事儿,咱谁也甭当真!”
叶禾眨了眨眼睛,迷惑道:“为什么啊?他真的这么说过。”
崔玉贵道:“宫里头不论是谁在盼我回去,那个人都不会是他小德张。我若是回去了,嘿嘿,那会妨着他的大好前程哪。小叶子,这次小德张送来银子,你当是为了什么?他是想让我收了这笔钱,安安稳稳地待在这立马关帝庙中啊!”
“不能吧?”叶禾将信将疑,“我瞧张公公没这层意思呀……”
崔玉贵朝地下一指,哼道:“你看看他让你带的那几盘菜就知道了!”
叶禾依次看去,“樱桃猪脊肉、桂圆白凤煲、蘑菇松露汤、茴香水晶饺……崔大叔,这些菜究竟有什么名堂啊?我可瞧不出……”
崔玉贵道:“把这四样菜名,单择出头一个字,连起来不就是‘樱’、‘桂’、‘蘑’、‘茴’?嘿,‘樱桂蘑茴’,好一个‘应归莫回’哪!”
叶禾自念了几遍,猛然醒觉。“我的天呀,原来张公公的心术这么重哪,崔大叔,也亏你能瞧得出来……”
“嗐,”崔玉贵道,“我在宫里这么些年,钩心斗角的事还经的少吗?这点儿小伎俩,拿眼一扫就能看个十之八九。有道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他小德张没有落井下石,我崔玉贵就感激不尽喽!”
叶禾轻叹一声,道:“崔大叔这般本事,都能被撵出宫来,像我这样的蠢丫头,一旦有个不慎,岂不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唉,”崔玉贵站起身来,拍了拍叶禾的肩膀。“孩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叔’,那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你那涵元殿的差事,太难当了。我年轻那会儿,也替老佛爷‘伺候’过皇上,嘿嘿,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哪……有机会就离宫吧,你还小,找个好人家嫁了比什么都强,那宫里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待的地方啊!”
叶禾泪珠莹然,“不瞒崔大叔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成天担惊受怕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唉,不说了,崔大叔你多保重,我得回宫去了。”
崔玉贵朝外看一眼,“外头雨还没停,你要不等等再走?”
“不了,”叶禾擦了擦眼角,“这次我是偷着出宫的,若回去晚了被人捅到老佛爷那里,我可就没了活路了。崔大叔,小叶子人微言轻,帮不上你什么忙,唯有祝你多福多寿了。”
“好孩子,”崔玉贵动情道,“你有这份心,崔大叔就足领你的情了。走吧,路上小心些!”
“嗯。”叶禾将箬笠戴好,冒雨出了庙门。
送走了叶禾,崔玉贵又在殿堂上待了大半个更次,外头风雨声大作,他心内唏嘘,也如翻江倒海,久不能平。
陡然间,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鸣紧随而至。还没等雷声停歇,殿外庙门却“砰”的一声大开。
崔玉贵一怔,还以为是叶禾离而复返,“小叶子,是你吗?是不是有家什儿落在这里了?”
一连喊了几声,外头都没人回答。
“我真是糊涂,小叶子都走了半个多时辰,这会儿怕是能望见宫门了……难道庙门是被风刮开的?”崔玉贵自语着,打算出殿关门。可一脚才跨到殿外,那门口竟蓦地腾起一团火光。
正殿离着庙门,少说也得十丈远,可那火光太炽,居然令崔玉贵顿觉有些刺眼。崔玉贵在目下揉捏几把,复又打量,只见庙门外悬着一支粗如短杵的白烛,那团炽烈的火光,正是那白烛上燃起的烛火。
“谁?是谁在那儿?”崔玉贵又问了几次,可回应他的,却只有哗哗的雨声。
“却也作怪!”崔玉贵暗骂一声,抬腿走下殿阶。可当冰冷的雨水淋在头脸上时,崔玉贵兀自打了个激灵,一双腿,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似这般大的雨水,连篝火都能浇灭,那白烛纵使粗大些,也断无不熄之理。况且那白烛一无人把持,二没绳索牵挂,只是幽幽地飘悬在门口,若非活见鬼,又当作何讲说?
崔玉贵只觉后背阵阵发寒,二目死死地望着那支诡异的白烛,惊愣在原地。
那白烛又燃了一会儿,忽然飘向旁侧。紧接着庙门外光雾朦胧,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腰段纤细,显然是个女子,身上穿件旗装,却未梳头,长长的黑发披在额前,将头脸全然盖住。
又一道闪电划过,院内物什在刹那皆被映得雪亮。借着一闪即逝的电光,崔玉贵又朝那女子细瞧了一眼。
那女子旗服上纹鸾绣凤,分明是宫中妃嫔的装束,只是她身上、长发上糊挂着一团团的绿藻烂泥,依旧瞧不见本来的面容。
“这副骇人模样,莫不是个女鬼?”崔玉贵心中急打个突,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喂!你究竟是何人?来这庙里想做什么?”
那女子不答,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门外,月蔽雨急,一时也无法瞧出她有无影子。
早年间,崔玉贵在南府戏班学过戏,习得了一身好武艺,当上二总管后,功夫也不曾撂下。正所谓艺高人胆大,加上他又是个爽利性子,故而屡问未果后,崔玉贵初的惊惧,也渐渐地化成了愠怒。
又候了片刻,崔玉贵终于按捺不住,几步跃回殿里,从关帝像手中抽下那把青龙偃月刀来。
那关帝像虽是木骨泥胎,可所持兵器却是货真价实的长刀。擎刀在手,崔玉贵顿时有了底气,他戟指怒目,向那女子喝道:“兀那婆娘,管你是妖是鬼,我都不须怵你!嘿,你是想找个替死鬼超脱吧?趁早断了那点儿念想!姓崔的虽是个净身绝后的阉人,可同样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半辈子下来,不偷不抢,不欺不骗,生平所负的,唯有我崔家的列祖列宗,旁人的冤枉账,休算在我姓崔的头上……”
话未说完,那女子冷笑一声,手腕轻轻一扬,几道银光便穿破雨幕,直直地射进殿来。
崔玉贵大惊,赶紧横刀一挡。刀身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通,竟落下几颗圆圆的珍珠。
“哐啷”一声,长刀坠地。崔玉贵哆嗦着捡起一颗珍珠,朝那女子颤声问道:“难道……难道你是珍妃娘娘?!”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