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1307283丛书名: 格雷厄姆·格林作品
同名电影由玛姬?史密斯主演,并获第45届奥斯卡设计奖,以及女主角、摄影等多项提名。
——《观察者》
1
我和奥古斯塔姨母的第一次相遇是在我母亲的葬礼上。过去五十多年,我从未见过她。我母亲去世时已将近八十六岁,姨母比她小十一二岁。两年前,我从银行退休,获得了一笔充裕的养老金和退休金。自银行被国民西敏寺银行吸收合并之后,我所在的部门就被视作多余。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能顺利退休,同事们都觉得我很幸运。然而,我却发现退休之后打发时间竟成为难事。我至今未婚,过得也很清闲,除了种大丽菊外别无爱好。因而此刻母亲的葬礼就好像给我的无聊生活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般,让我颇感兴奋。
至于我父亲,他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去世了。我父亲曾是一个建筑工地的承包商,他嗜睡如命,常常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睡午觉。父亲这性情总会惹恼我那精力旺盛的母亲。母亲不得已总要四处寻他,以免他随意席地而睡。记得我小时候,我们还住在海格特时,有一次我走进浴室,发现父亲穿着衣服在浴缸里睡着了。我由于重度近视,还以为那是母亲在洗外套,直到听到父亲的呢喃——“出去的时候记得从里面反锁上门”——才反应过来。父亲懒到根本不想起身从浴缸里出来,而且他也太困了,困到根本没发现他自己的要求是那么难以实现。还有一次,他负责刘易舍姆区一套新公寓的建设项目时,竟然在操纵起重机的小屋子里打起了瞌睡,整个工程队只能眼巴巴地等他醒来再开工。我母亲一点也不恐高,为了找到父亲,她甚至会爬到最高的那个脚手架的顶端,而此时父亲很可能正在某个新开辟的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打盹儿。我一直觉得他们这样一来一往、一追一赶过得很幸福,猎人和猎物的角色很适合他们。我脑海中关于母亲最早的记忆便是她冷静的头脑和快步小跑的姿势,这让我联想到猎狗。但愿这些记忆可以原谅我又将它们翻出来,毕竟在葬礼上它们总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在脑海,而且是越想越多。
母亲的葬礼在一个很有名的火葬场举行。来参加的人并不多,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参加者都有些许兴奋,都在期待能目睹一些此前在火葬场里从未经历过的事。火化的炉子会打开吗?棺材会堵塞住尸体飘然成烟的路吗?我还清楚地听到身后一个冷峻又有些上年纪的声音说:“我曾经见过一个将尸体过早火化的葬礼。”
我比较艰难地从家族相册中回忆起,眼前这个迟到的妇人,就是我的姨母奥古斯塔。她的穿着宛如玛丽女王穿越到了现在,还特意把装束改造得接近当下的时尚。我最惊讶的是她红得夸张的头发,像纪念碑似的耸立着,两颗大门牙更让她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原始生命感十足的气场。这时候突然有人说了声:“嘘!”神职人员便开始祈祷了。我敢肯定这些祷告词是神职人员自己发挥创作的,我此前参加过很多葬礼,但从没在任何葬礼上听见过这样的言辞。像我们这种银行经理,一直都被强行要求参加每一位没有债务问题的客户的葬礼。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喜欢参加葬礼的,因为通常来讲,人们在这样的场合下都尽可能地保持严肃、庄重和乐观,以纪念逝者的不朽。
母亲的葬礼顺利结束了。为了省钱,棺材上的花被提前挪了下来,工作人员按了个按钮,棺材就从我们眼前滑走消失了。之后,我在纷纷扰扰的阳光下和一堆我多年未曾谋面,甚至都叫不上名字来的侄儿、侄女们握手。我静静等待母亲的那一堆骨灰出炉,此时火葬场的烟囱正在我头顶优雅地吞云吐雾。
“你是亨利吧?”奥古斯塔姨母用她深邃的蓝色眼眸凝视着我说。
“对!”我说,“您是奥古斯塔姨母吧?”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母亲了,”姨母告诉我,“但愿她走得很平静。”
“嗯。她只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心脏停止了跳动而已。年纪大了,由不得人。”
“年纪大?你母亲只不过比我大十二岁而已。”奥古斯塔姨母的言语中颇含指责。
我们在火葬场的小花园里稍微散了一下步。火葬场的花园和真正的花园很“相似”——就像那些极力仿造自然风景的高尔夫球场。草坪被修剪得有棱有角,行道树游行队伍似的僵硬地站立着,一排排的骨灰盒犹如球场上用来放高尔夫球的塞满泥沙的小盒子。“那什么,”姨母问道,“你还在银行工作吗?”
“不了。我两年前退休了。”
“退休了?你这么年轻就退休了?我的老天!那你现在每天都做什么呢?”
“我种大丽菊,姨母。”姨母朝反方向摆了摆她若有若无的裙褶。
“大丽菊?你不记得你爸爸说过什么了吗?”
“我知道,我爸他对花不感兴趣。他一直都认为建花园就是浪费一块好地。他更习惯计算用这块地可以建多少个卧室。他就是那么一个嗜睡如命的人。”
“你的父亲要卧室可不只是为了睡觉。”姨母粗鲁的口吻惊吓到了我。
“他总是在奇怪的地方睡大觉。我记得有一次是在澡堂……”
“你爸在卧室里可不只是睡觉,他还做其他事情。”她说,“而你的存在就是证据。”
我终于渐渐有些明白为什么父母和姨母那么少有来往了。她的性情是我母亲不喜欢的那一类。我母亲虽说不是清教徒,但她总是习惯所有言行举止都切合时宜。比如吃饭的时候我们谈论与饭相关的话题,具体来讲,比如谈论菜的价格之类的。如果我们去剧院,我们会在幕间休息的时候讨论该剧的剧情,或者讨论其他剧的剧情。早餐的时候我们会聊聊新闻。我母亲很擅长将跑题的谈话拉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她的口头禅就是“亲爱的,这不是做什么什么的时候”。所以很有可能,在卧室里她聊的是爱,当然我能意识到这一点都是靠我姨母刚才坦率的指点。也因此我的母亲才难以接受父亲在卧室之外的其他奇怪的地方睡觉。而且,当我开始对大丽菊感兴趣的时候,我的母亲曾警告我在工作时一定要忘掉大丽菊们。
我和姨母散步结束,母亲的骨灰正好也装好了。之前我已经选好了一个黑钢材质的古典骨灰盒,本来确信一定很合适,但他们竟然擅自替我用棕色的纸将骨灰盒整洁地包装好,上面还贴附着红色密封条,这不由得让我联想到圣诞节礼物。姨母问我:“你准备怎么处理这骨灰?”
“我想给它在我的大丽菊丛中建一个小祭台。”
“那样到冬天实在太凄凉了。”
“我还没考虑那么多。寒冷的季节我一定会把它移到屋子里的。”
“搬过来挪过去的,看来我姐死了也过不安稳。”
“那我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你还没结婚,对吧?”
“嗯,没。”
“有孩子吗?”
“当然没有。”
“那问题就来了。你死后我姐姐的骨灰该托付给谁?你知道我肯定会比你先死。”
“拜托,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事都考虑周全。”
“不如你就把它放这儿得了。”姨母说。
“我觉得放大丽菊丛里挺好的。”我很固执地回答道。前几日每天晚上我都花好长时间设想如何设计一个简洁又饶有品位的底座。
“人各有所好。”姨母脱口而出的标准法语让我震惊。我从来不知道我们家族里还有人这么有国际范儿。
站在火葬场的大门口,我准备离开,我的花园在呼唤我回去。我说:“奥古斯塔姨母,我们数年没见了,我希望……”头顶飘来一片乌云,洒下了些许雨滴,而我的割草机还扔在家里的草地上,上面没有任何遮盖,“非常希望您能来绍斯伍德和我喝杯茶。”
“现在我更需要一些可以使我内心强大或者能让我镇静下来的东西。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圣女一样天天见到自己的姐妹被交付给火焰。”
“我不是很明白……”
“我说的是圣女贞德啊。”姨母补充道。
“我家中有些雪莉酒,但离这边太远了,而且可能……”
“我的公寓就在这条河北边,”姨母坚定地说道,“公寓里有所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不等我同意她便招停了一辆的士。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我们即将一起开启的第一次旅程,也可能是最值得纪念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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