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300206417
与邓实书(1909年12月16日)
刊行《教育今语杂志》之缘起(1910年2月14日)
共和纪年说(1910年2月14日)
反对用典及其他(1917年3月1日)
论应用文之亟宜改良(1917年7月1日)
《尝试集》序(1918年1月10日)
中国今后之文字问题(1918年3月14日)
论注音字母(1918年3月15日)
关于Esperanto讨论的两个附言(1918年8月15日)
保护眼珠与换回人眼(1918年12月15日)
中国字形变迁新论(1919年1月)
施行教育不可迎合旧社会(1919年3月10、17日)
关于新文学的三件要事(1919年9月22日)
论中国当用世界公历纪年(1919年10月24日)
《儒林外史》新叙(1920年10月31日)
古今音韵变迁总论(1920年)
论今古文经学及《辨伪丛书》书(1921年3月23日)
论编纂经部辨伪文字书(1921年11月5日)
我对于耶教的意见(1922年2月23日)
国文的进化(1922年10月2日)
跋汪荣宝《歌戈鱼虞模古读考》(1923年2月6日)
答顾颉刚先生书(1923年5月25日)
研究国学应该首先知道的事(1923年6月25日)
汉字革命与国故(1923年11月20日)
汉字革命(1923年)
孔家店里的老伙计(1924年4月29日)
《世界语名著选》序(1924年5月1日)
三十年来我对于满清的态度的变迁(1924年12月30日)
青年与古书(1925年3月4日)
《春秋》与孔子(1925年3月16、21日,9月22日)
《国语周刊》发刊辞(1925年6月12日)
论《庄子》真伪书(1925年8月24日)
废话(1925年11月15日)
论《说文》及壁中古文经书(1925年12月13日)
《吴歌甲集》序(1926年2月8日)
历史的汉字改革论(1927年2月21日)
读 《汉石经周易》残字而论及今文《易》的篇数问题
(1929年12月22日)
论观象制器的故事出京氏《易》书(1930年2月2日)
《章草考》序(1930年3月7日)
《左氏春秋考证》书后(1931年3月7日)
重论经今古文学问题(1931年11月16日)
以公历一六四八年岁在戊子为国语纪元议
(1933年3月14日)
《辞通》序(1934年3月24日)
古韵廿八部音读之假定(1934年12月9日)
我对于周豫才君之追忆与略评(1936年10月24日)
林尹《中国声韵学要旨》序(1937年1月8日)
《刘申叔先生遗书》序(1937年3月31日)
与顾起潜书(1938年5月19日)
钱德潜先生之年谱稿
钱玄同的名、字、号
——周作人
玄同之文颇汪洋,而少含蓄,使读者览之了然,无所疑惑,故于表白意见,反为相宜,效力亦复很大。
——鲁迅
钱先生治学从汉学入,惟素不主张门户,对于宋学也有很公平的见解;制行和易而不峻厉,但绳墨自严,自有其绝不能逾越之界域。
——徐旭生
众所周知,在新文化运动期间,钱玄同在文学革命、汉字改革、疑古辨经等方面均有激烈的反传统的议论和主张,与乃师章太炎隐成敌国,在学术与思想上分道扬镳,虽说尚不至于如周作人那样有“谢本师”之举,实际也处于长年中断往来的状态,以至我们可以引用《庄子山木》所言来形容这对师生关系:“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但是远去的钱玄同身上始终存留着乃师的鲜明印记,即使是他批判传统的激烈态度和立场,也同样源自章太炎的启迪。钱氏自1908年听章太炎讲授小学和经史之学,并正式拜师,“自是直至十六年(按,即1916年)之春,专以保存国粹为志” 。在学术和政治两方面都处于章氏思想笼罩之下。这一点在学界有关章门弟子的论著中皆有所讨论,而对两人晚年的交往则着墨不多。这里以20世纪30年代章氏北上讲学而师生重聚的史实梳理为契机,探究钱氏学术思想中的师承因素,并进而理解钱玄同晚年揭橥的“黎明运动”的理想也是渊源有自。章太炎晚年因避战祸赴北平讲学,是影响民国学坛的盛举。黄侃、杨树达、黎锦熙、钱穆等时贤均对此作过评述,今人主要有卞孝萱《章炳麟的国学演讲》(见《现代国学大师学记》,北京,中华书局,2006)和桑兵《章太炎晚年北游讲学的文化象征》(见《晚清民国的学人与学术》,北京,中华书局,2008)两篇专题大作。这些论著从不同角度为还原历史的实相、抉发事件的意义作出了努力,惜均未注意参与其事的钱玄同的记述,因而或伤于简略,或存在明显失误。依据今存钱玄同日记稿本中记载的目击场景,可以充实章氏在京期间演讲和应酬活动的诸多细节,也能够透过章、钱交往情形感受其师生情谊的典型意义,进而考见民国时期思想传承和学说授受的特征。章太炎于1932年2月29日抵京,此时钱玄同与乃师已阔别十六年,事先并不知晓,当天“阅晚报,知太炎师今午来平,寓花园饭店”(北京鲁迅博物馆编:《钱玄同日记》(影印本),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以下未注出处同此)。3月2日,他与同为章氏弟子的友人马裕藻(字幼渔)至饭店拜访老师,当天日记里作了如下描述:别来十六年矣!近来态度如旧,益为和蔼,背颇驼,惟发剪极短,与当年披发大不相同。季刚亦在,检斋亦在。政客一大帮,与辛亥冬与[在]哈同花园时颇相像。询知师实避沪难而来也。四时许,朱、马、钱、黄、吴、师六人乘汽车逛中南海公园。六时雅于大陆春。朱、马、黄、吴分别指朱希祖、马裕藻、黄侃、吴承仕,“雅”是钱玄同在日记和书信中表示吃饭的惯用语。在章太炎5月21日离京前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根据黄侃日记和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的有关记述,章门师生频繁聚餐,其中罕见钱玄同的身影。但实际情形并非如此,据钱氏日记,除了3月21日至25日未写日记,这段时间内他在不同场合与章太炎同“雅”过十二次,分别在3月2日、3月12日、3月31日、4月4日、4月7日、4月8日、4月18日、4月20日、4月22日、5月12日、5月15日、5月16日。3月12日是钱氏与黄侃在章师住处发生冲突导致决裂之日,研究者皆根据黄氏当天日记了解其中详情,“食罢,二风至。予屈意询其近年所获,甫启口言‘新文学’三字(意欲言新文学,且置不言),彼即面赤,謷謷争辩,且谓予不应称彼为二风,宜称姓字。予曰:‘二风之谑诚属非宜,以子平生专为人取诨名,聊示惩儆尔!常人宜称姓字,子之姓为钱耶?为疑古耶?又不便指斥也。’彼闻言,益咆哮。其实畏师之责,故示威于予,以塞师喙而已。狡哉二风!识彼卅年,知之不尽,予则浅矣。”(《黄侃日记》(排印本)下册,783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而钱氏也在当天日记里有记述,他认为争吵起因于在宾客满堂的情形下,“他称我为‘二疯’,问我近治音均有何心得,我答以无。(我们的新方法、审音、实事求是而不立宗主,皆与季刚不合者,如何可以对他说。)他忽然不耐烦地说:新文学、注音字母、白话文,屁话。我闻‘屁话’二字大怒,告之曰:这是天经地义,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谈。喧哗了一场,殊可笑。移时溥泉(按,指张继)亦来,七时顷去,季刚一怒而睡,睡醒即与张同走。至晚八时客始散,钱、马、马、吴四人,与师谈学甚乐,十一时始散。”两相对比,钱记侧重于学术观点的分歧,似应综合两造之言,才可以完整了解事情原委。各种论著皆言之凿凿地引述章太炎当时从中调解之语:“你们还吵什么注音字母、白话文啊,快要念ぁいうえお了啊。”但是两位当事人的日记均不见此说,似可存疑。章太炎在京期间所作的演讲,综合各家概述共计八次,具体为:3月22日,在民国学院演讲《代议制改良之说》。3月24日,在燕京大学讲《论今日切要之学》。3月28日,在中国学院讲《治国学之根本知识》。3月31日,在北平师范大学讲《清代学术之系统》。4月12日,在平民大学讲《今学者之弊》。4月18日、20日、22日,在北京大学讲《广论语骈枝》。然而实际演讲并不止八次。据钱氏日记,4月8日章氏在钱玄同、马裕藻、沈兼士、朱希祖等弟子陪同下,在北京大学作了题为《揭示学界救国之术》的演讲,内容分为四点:一、不可有好奇之见;二、不可专倚智慧;三、不可依赖群众;四、不可偏听偏信。这次演讲也未见各种章氏年谱著录,仅见于钱氏所记。3月31日在北平师范大学的演讲由钱玄同具体经办,他定下由该校文学院国文系、历史系与研究院历史科学门合请,讲题即《清代学术之系统》。演讲经柴德赓记录,经钱氏修订,两年后刊于《师大月刊》第十期。钱氏在“附记”中写道:“当柴君把这篇笔记誊清了,托方国瑜君交给我的时候,太炎先生尚未离平。我请他自己看看,他对我说‘你看了就行了’;而我当时竟偷懒没有看,直到现在才来动笔修改,实在荒唐得很。所以要是还有错误,那是我的不是,我应该负责声明的。”(《钱玄同文集》,第二卷,283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这篇六千余言的演讲对钱玄同的影响不小,此后两年多时间里,他不仅集中选购了一批有关清代学术的文献和时人论著,并在日记中留下多则长短不一的思考见解。1934年钱氏还在北平师范大学开设清代思想史研究的课程,按王学、史学、考证学、今文学四方面讲授,讲课内容中明显留下了章氏演讲稿的烙印。4月份章氏在北京大学的三次演讲广受京城学界关注。钱穆对演说场景曾有绘声绘色的描述:“太炎上讲台,旧门人在各大学任教者五六人随侍,骈立台侧,一人在旁作翻译,一人在后写黑板。……翻译者似为钱玄同,写黑板者为刘半农。玄同在北方,早已改采今文家言,而对太炎守弟子礼犹谨如此。半农尽力提倡白话文,太炎居沪时,是否曾及太炎门,则不知。要之,在当时北平新文化运动盛极风行之际,而此诸大师犹亦拘守旧礼貌。”(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174页,北京,三联书店,2005)张中行也在回忆文章中描绘过演说情景:“(太炎)满口浙江余杭话,估计大多数人听不懂,由刘半农任翻译,常引经据典,由钱玄同用粉笔写在背后的黑板上。”(张中行:《负暄琐话》,“章太炎”条,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他们的叙述是今人了解此事的主要依据,然而八十老翁暮年追忆,难免有失真之处。好在有亲历其事的钱玄同提供的真实信息,使上述似是而非的记述得以纠正。据钱氏4月18日日记:“午后一时半至马家,移时半农乘汽车来,偕往迓师。盖(北大)中国文学系及研究所国学门请他讲《广论语骈枝》也。我翻译,建功写黑板。三时到,先看明清史料。四时讲,讲了一个多钟头毕。”4月20日日记:“二时许至幼渔家,与同乘汽车迓师。四时至五时许讲,仍未毕,星五当续讲一次。”4月22日日记:“(与马裕藻、刘半农)三人同往迓师,四时起讲,至六时毕。”日记清楚提供了三次演说的日期,可纠正谢樱宁《章太炎年谱摭遗》记时之误;也指明了演说是由钱玄同担任口译,其高足魏建功承担写黑板的任务。令钱穆感叹钱玄同执弟子礼甚敬的情景却是事实。既暌违十六年,师生间情感依旧十分融洽。4月7日钱玄同做东宴请乃师,特地拉来俞樾的曾孙平伯介绍给章太炎,章称俞平伯为“世大兄”。次日章氏邀钱玄同、朱希祖、马裕藻、沈兼士等弟子在其住处午餐,钱氏当天日记载:“因即请老夫子写字,我请他写‘急就庼’三字,他说‘字则写矣,庼实未有也’,盖说我自己没有房子也。”钱氏自1913年起在北平做了二十多年教授,从未买过房,始终是租赁一族。4月22日北大演说完毕后,“师约我们同至其家吃南京来的大鱼,刘、马、钱、魏、朱、吴六人皆往。食毕,老夫子大拆其字,十时半始归”。类似师生和睦相处的情景在钱氏日记里有多处记载。此时的钱玄同已经是名震海内的大学者,书法造诣也颇深,仍旧与二十多年前在日本时期一样,凡有章太炎的著作稿交给他,必定工工整整地为之誊录。《广论语骈枝》在演说前两天已交给他,“约七千字光景,午后三时起抄之,抄至夜半一时毕,手疲头胀之至。”(1932年4月16日日记)末句并无抱怨之意,实因他正处在患病期间。在将此文交北大国学研究所刊印前,他还对全篇加了标点符号。据日记所载,4月27日“晚在孔德点《骈枝》毕”。28日“午后校勘标点之《论语骈枝》,恐引书出处有误,多检原书对之。晚撰高子篇高君附笺一则,寄炎师,拟附入也”。5月2日“得絸斋转来高子篇高君之附笺,师略改数字,云可用”。5月6日“上午九时至北大印刷所交稿,再为后校对一次,即上板”。可知钱玄同并非单纯抄录,还在校勘等方面花费了很多精力。在这段时间内,他同时还在用篆书和隶书誊录章氏的晚年力作《新出三体石经考》一书,其间曲折在日记中也有记载。“将老夫子三体石经之解分片而书之,拟将王遗少(按,指王国维)所解释也抄上去。未写毕,精神疲倦。”(1932年4月23日日记)“午后回孔德,将老夫子之三体石经抄毕。”(1932年4月24日日记)“灯下将老夫子文中之字取三体石经原文摹下,因精神疲倦,弄得没有多少。”(1932年5月6日日记)此书在1933年刊印时,章太炎补写了一则跋语以志其劳,“吴兴钱夏,前为余写《小学答问》,字体依附正篆,裁别至严。……忽忽二十余岁,又为余书是考。时事迁蜕,今兹学者能识正篆者渐稀,于是降从开成石经,去其泰甚,勒成一编。稿本尚有数事未谛,夏复为余考核,就稿更正,故喜而识之。”(《章太炎全集》,第七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钱玄同对此书内容的商榷校订,及其对王国维相关研究见解的取舍,需另作专文考论。这里要探究的问题是,自新文化运动兴起之后,钱玄同在政治见解和学术观点等方面,虽然与章太炎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分歧,但并未见他作出像周作人那样的“谢本师”之举,也未曾作过“师如荒谬,不妨叛之”(鲁迅语)之类的表白,反而从上述情形可见其敬师之情愈趋淳挚。作为章门师生关系的一个典型,其中缘由很值得探究,借由发现维系章、钱师弟情谊的纽带,可以不囿于地域划分或宗派门户的视角,深入一层地理解民国时期两代学者之间复杂关系。在这方面,被研究者普遍认可的一种解释出自钱氏友人黎锦熙的《钱玄同先生传》,黎氏认为钱玄同立说的基础在于他从章师处接受的经史关系论,“一般人以为他于章氏的‘古文’经义竟无所承,殊不知他在新文化运动中大胆说话,能奏摧枯拉朽之功,其基本观念就在‘六经皆史’这一点上。”今人进而推论,“钱玄同反对孔教,主张六经皆史料,与章氏的精神一脉相承”(桑兵:《章太炎晚年北游讲学的文化象征》,见《明清民国学人与学术》)。此观点容可再作商榷,就影响上泛论,未必能切中肯綮。且不说“六经皆史料”是胡适、顾颉刚等人的主张,章太炎本人并不赞同,钱玄同对“六经皆史”说是明白地持否定立场。钱氏认为:章实斋决非“六经皆史料”,但他也是托古改制。(1922年12月11日日记)适之据章氏报孙渊如书中数语,谓“六经皆史”是说“六经皆史料”。此说我不以为然,不但有增字解释之失,实在和《文史通义》全书都不相合。(1930年4月6日日记)这是他对胡适等人“六经皆史料”说的否定。宋以前对于六经,除无思想之博士和经师外,凡有思想之学者并不认为一物。……自宋以后便不然了,经师、学究且不论,以章实斋、龚定庵、康有为、夏穗卿、章太炎之高明,犹认为一物。或认为历史,则六经皆史;或认为哲理,则六经皆哲理矣。这实在可笑极了。(1925年2月16日日记)这是他对乃师主张的“六经皆史”说的批判。在钱玄同看来,六经只是性质不同的几部书,“六经”一名根本不能成立,“说六经是什么东西都是胡说”。从新文化运动时期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钱玄同对于“六经皆史”说皆作如是论。有鉴于此,从接受“六经皆史”论上强调章、钱精神相承是说不通的。至于那种着眼于功利论上的解释,说是趋新弟子需要先生光环笼罩以保住学术地位,学术已入守成的章氏也需要弟子的拱卫,从而形成师徒之间的向心力。这似乎是以时下学术界风气理解历史人物,想当然而并不实然。从章太炎与钱玄同二十余年中多次探讨“修明礼教与放弃礼法”的问题而言,窃以为维系其师生情谊的纽带在于相同的人生观和处世态度。钱氏受业于章太炎的次年,即1909年,师生二人已在东瀛之地初涉此问题,钱氏在该年6月12日日记中写道:今日与师讲修明礼教与放弃礼法之问题。这一命题在其日记里又表述为“修明私德与放弃礼法”。所谓“礼教”虽是魏晋时人斤斤辩解的题目,但语境更迁,在这里是用来表示个人道德修养。“礼法”也非泛称礼仪法度,北宋张载的短文《西铭》,经程颐、朱熹的大力表彰而被奉为“入道之门”,集中体现了理学关于“事亲事天、修心养性”的道德论和人生观,而“礼法”正是《西铭》的核心概念。当时钱玄同读了明末归庄斥责金圣叹之文《诛邪鬼》后,觉得“深中下怀”,表示:“余以为明末修明礼教者顾炎武、颜元,放弃礼法者傅山、归庄,盖非李贽、金喟之徒所能望其肩背矣。”(1909年6月28日日记)他的见解明显受到章太炎的影响。1906年10月章氏发表在《民报》上的《革命之道德》一文,已凸显出顾炎武在培植个人道德方面的示范意义。《訄书》重订本新增《颜学》一篇,抬举颜元为荀子以后仅见之“大儒”,此文经修订之后改题《正颜》,收入《检论》。(钱玄同谓1909年时章氏已在修改《訄书》重订本,并拟“更名《检论》”。)《正颜》中虽删去“大儒”之说,仍强调颜氏学行非纪昀、翁方纲缺乏私德之流所能望其项背。他在致钱玄同信里阐发放弃礼法的思想依据时,又举出颜元作为例证,“横渠礼法之谈虽近周汉,乃其《西铭》所说,则与景教同流,视他人之出入释老者,又愈卑下,固不如颜子质实也。”(1910年10月20日函,见《鲁迅研究资料》第十八辑)章氏此见至晚年亦未改变,1932年演讲中仍旧称颂“清初有气节者,颜氏一人而已”。钱玄同因“章先生称为郇卿以降之大儒”,对颜元、李塨、王源以及写《颜氏学记》的戴望也是礼赞有加,还函请远在上海的邓实代觅颜、李遗书。他根据学问、操行、辞章三者作为衡文标准,将古人文章划分为四等,学、行、文兼备为上等,其余依次为有学有行而无文、有文而无学无行、无学无行而无文,而顾炎武、颜元赫然在列上等之选。(参见1910年1月23日日记)1912年师徒二人在国内相聚商讨此问题,章氏告诫弟子:丁乱世,则放弃礼法未可非也。惟修明礼教者当如颜、李,不可饰伪;放弃礼法当嵇、阮,不可嫖妓。嵇、阮是指魏晋贤士嵇康、阮籍。钱玄同闻教后当即表白:“丁兹乱世,余固以服膺颜、李学说昌明礼教,举止辄如嵇、阮也。”(1912年11月10日日记)时隔数周后,钱氏与同门康心孚、黄侃、汪东聚餐,对黄、汪二人席间言谈颇感失望,又念及章师训诫之语,遂在日记里大发感慨:黄、汪固好学之徒,而今日席中言不及义,所言不出戏剧,询之则以欲图糊口、不暇为学为辞。唉!热中者日竞逐于议员、官吏之场,其名为自好者,又皆以醇酒妇人消损其精神。民国真无人矣,至此始知章师之言真是确论。章师固言修明私德与放弃礼法者皆是也,然修明礼教必如颜、李,否则流于虚伪;放弃礼法必如嵇、阮,否则流于放僻邪侈矣。夫以嗣宗(按,指阮籍)之狂、容甫(按,指汪中)之醉,曾有荒淫女色优伶流连不反之事乎?余也抱作颜、李之心而行同嵇、阮,固有为为之,自问礼法曾放弃,而未尝敢得罪名教也。(1912年12月20日日记)有关钱玄同的传记作品或研究论著,皆惯称钱氏是反礼教的新文化英雄,这其实是很大的误解,钱氏的思想特征在于反孔教而不反礼教。他所理解的“礼教”,密切维系着个人道德修养,就如同章太炎别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说:“所重者乃在保持道德,而非政治经济云云。”(章太炎:《革命之道德》)钱玄同对宋代理学家的评价,也显露出与章氏相同的着眼点:宋儒解经多不通训诂,喜以后世之见臆度古人,言心言性之处尤多纠缠不清,“惟注重私德,重贞节,尚廉耻,昌夷夏大防之伟论,此实百世所当景仰者。故后世汉学诸儒詈宋儒,予实以为当然。惟如纪昀、袁枚无行小人,断决礼防便兽行,此等人詈宋儒,实可谓枭獍之尤也。”(1912年11月21日日记)钱玄同不仅以此标准衡论他人,也同样据以律己。他平素生活态度唯谨,绳墨自严,虽然承受的是包办式婚姻,却拒不纳妾,不作狭斜游,也没有交女朋友的浪漫之举,仅有的一次“黄昏插曲”曾使他心烦意乱,“忽得一奇怪情书,可谓出人意表之外者,头胀心乱。”(1931年12月10日日记)这在其时操新文学行当的“名士”看来显得迂腐,而后者也属于钱玄同刻意回避不打交道之人。友人沈士远邀他吃饭,除了沈氏三兄弟、鲁迅兄弟及马裕藻等相识,“生客则有郁达夫一人,这位郁老先生虽则研究新文学的人,可是名士皮气太大,简直和黄季刚差不多,我有些怕领教,只好‘道谢了’。”(1923年2月23日日记)论者都强调钱玄同具有出语惊人、思想偏激的特征,但更应当看到钱氏自有其不肯逾越之界域。他的偏激性格,通常表现于揭露社会黑暗、抨击政要显达之时,对待师友同门则始终能笃厚唯谨,恪遵师训。章太炎极厌恶学者中间所存在的丑态:“饰伪自尊,视学术之不己若者与资望之在其下者,如遇奴隶;高己者则生忌克;同己者则相标榜;利害之不相容者,则虽同己者而亦嫉之。”对师友弟子决不出奚落责骂之词。北上讲学时黄侃来拜见,章氏特地对他谈及黄宗羲“性多忌刻,于同门毁恽日初即其征也”(《黄侃日记》(排印本)下册,780页)。所言似另具深意。钱玄同在读了鲁迅《三闲集》、《二心集》之后记下感言:“实在感到他的无聊无赖无耻。”(1932年11月7日日记)但在公开发表的《我对于周豫才君之追忆与略评》一文中,则是不含恶意地指出鲁迅有多疑、轻信、迁怒等私德方面的欠缺。政治上的歧见并非导致他和鲁迅绝交的主要原因。他们都对嵇康、阮籍等贤士礼赞有加,鲁迅尤其如此,但在修明礼教与放弃礼法的关系这一问题上,也即在抉破世俗礼仪规训、反对一切人为束缚之后,在乱世之中如何培植个人道德修养以抑制放诞自肆的习气,在此问题上的不同表现才是两人断绝交往的内在原因。钱玄同对吴虞堕落的公开讨伐,也表明他极看重此问题。而这显然与章太炎的耳提面命有紧密关联。钱玄同晚年自述:“生平无他长,惟不徇俗、不阿容之精神,自己亦颇自负。”(1937年10月25日日记)并自拟别号“并介子”。此典出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吾昔读书,得并介之人,达则兼善而不渝,穷则自得而无闷。”钱氏解释“并”有兼济之义,“介”有独善之义。他明确表示:“在承平之世,不为社会事力,惟知独善,已经极不应该了。现在时世之乱,过于五胡乱华、满洲入寇之时数百倍,国势阽危,民生瘼苦,自命为有知识之人,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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