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9666037
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评论家汪政:
去年是改革开放40年,今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讨论叶炜“转型时代三部曲”适逢其时。未来的时代应该是技术的时代、知识的时代,我们应该用知识和技术重新组合生活。所以这对于叶炜来讲,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转型。
南京大学教授张光芒:
2019年,叶炜比较密集地推出了他的“转型时代三部曲”。我认为从百年乡土中国历史,到新世纪之交的转型期,从乡土题材到都市题材,从农民形象到知识分子和新人类群体,叶炜的三部长篇新作可以说是敏锐的触摸到了转型期中国知识群体的心理惶惑和精神裂变,以及都市生活的动荡不安和多面的交锋。
《小说选刊》编辑部主任顾建平:
叶炜又找到他自己创作的“富矿”了。他在写“乡土中国三部曲”的时候,优势条件是他对乡村经验的熟悉。他在高校里学习、生活、工作多年以后,再来写高校生活,可以说是找到自己写作的另外一个“富矿”。
青年评论家刘永春:
从自己的阅读感受出发,我一直强调和看重的是叶炜写作当中体现出来的作为一个70后作家的那种姿态,还有进入小说写作的方式。我觉得,这种姿态是比较独特的。在目前的70后小说作家群体里,我觉得叶炜的创作是一个值得我们仔细分析的现象。“转型时代三部曲”前面有一段话,*后的那两个词,我注意到是:光荣与梦想。他讲的是知识分子,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可能也是70后作家们的光荣与梦想。
青年评论家丛治辰:
叶炜的三部长篇小说冠之以“转型时代三部曲”,这里面是很有意味的。写大学实际上是写灵魂、写精神、写人心。叶炜是一位有责任感的青年作家,他的作品主要关注知识分子的精神生活,因此具有厚重感、历史感。“转型时代三部曲”从乡土转向了高校,作为创意写作科班出身的文学博士,叶炜的创作手法和技巧值得称道。他在努力地建构大学知识分子的形象,是一种新的文学贡献。
《长篇小说选刊》副主编宋嵩:
《天择》和《踯躅》里面的主人公,堪称新时代的“高家林”。“转型时代三部曲”顾名思义,它恰恰就是对于个人心灵这种无奈表现得特别精到。“谁都不知道在巨大的转型中,个体的下一步将走向何方,我觉得这是叶炜的三部曲的*意义。”宋嵩期待叶炜完成更多更精彩的三部曲,串联起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书写中国社会的社会史缩影。
安徽文艺出版社编辑韩露:
叶炜继“乡土中国三部曲” 后将视角转向中国高校,关注出生在乡村通过自身努力考上大学在城市成长工作的一代知识分子。作为高校里的作家,叶炜对高校题材非常熟悉,以现实主义的笔法,充分反映了改革开放后,当代高校的现状和一代知识分子的困惑与追求,全景式勾勒了大学生活的面貌,塑造了高校不同群体鲜活生动的形象,可谓一部生动的中国高校发展史。三部曲无论从思想深度还是艺术深度都是一部杰作。
青年评论家温德朝:
叶炜是一位勤奋而又有才华的作家,他不断以“三部曲”的形式带给我们惊喜。阅读“转型时代三部曲”,*直观的感受有三点:现实意识、高校情结和批判精神。
文学博士田振华:
“转型时代三部曲”整体上对时代反映得非常精准,是70后作家城乡书写的新标杆,具有独特性。作家以敏锐的眼光、担当的情怀捕捉并大胆揭露当下知识分子身心的“裂变”。“三部曲”对当下知识分子存在问题反应之及时、揭露之大胆、批判之深刻,一定程度上为当下如何书写“知识分子”题材小说提供了有效的借鉴,也反应了作者颇具担当的人道主义情怀和对当下知识分子“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纠葛。
“转型时代三部曲”是叶炜倾注十年精力完成的作品。*部《裂变》原名《中毒》,创作于2008年,发表于2009年《小说月报》原创版长篇小说专号。小说以某高校重点实验室申报国家项目为中心,讲述了高校科研、教学、人才培养等方面的改革所取得的成绩以及面临的问题,塑造了以教授史真、实验室正副主任江防、何采等一系列人物形象,集中展示了高校知识分子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所发生的思想转化和灵魂激变。
一铊中毒 /
二九仙山庄 /
三撮合 /
四出国 /
五旧金山 /
六维纳斯唐 /
七纽约 /
八恋爱 /
九考察 /
十怀孕 /
十一故障 /
十二自杀 /
十三云雀 /
十四举报信 /
十五傻子 /
十六强奸 /
十七冲动 /
十八倔木头 /
十九评估 /
二十辞职 /
二十一差错 /
二十二流产 /
二十三老张 /
二十四闹事 /
二十五白血病 /
二十六大事 /
二十七调动 /
二十八孤独 /
二十九选择 /
三十告破 /
一
铊中毒我市一高校发生严重铊中毒事件
本报讯昨日,我市一高校发生五名学生严重铊中毒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中毒的五名学生已被送往医院抢救。记者初步获悉,此次铊中毒是该校学生蓄意所为,校方怀疑是某心理有问题的学生出于仇恨故意投毒。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此案。
铊中毒在我国比较罕见。1993年10月1日我国实行的公共安全行业标准中,铊化合物与氰化物同列A类剧毒物质。即便是高校实验室内,对铊的使用亦有严格规定。而此次毒料来源,有传闻说正是该校铊化合物实验室。
……
本市晚报上刊登的这个消息,史真教授已经看了三遍了,让他揪心的不是那五个中毒的学生,而是最后那一句话:“而此次毒料来源,有传闻说正是该校铊化合物实验室。”他是这个实验室的主要成员,虽然警方还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毒料来自他的实验室,但报纸这样报道,对实验室的声誉肯定会带来重大的负面影响。该实验室是国家重点科研基地,如今出了这样的娄子,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事情发生在昨天中午,五名学生在学生一食堂吃完饭后感觉不适,先是恶心、呕吐、腹部绞痛,继而四肢酸麻,足底足跟疼痛,不能站立行走。有一名最严重的中毒者局部肢体瘫痪,肌肉萎缩,视力迅速减退,甚至出现了可怕的精神失常现象。靠着十几年铊化合物研究经验,史真知道这些正是铊中毒的主要症状。如果不及时治疗,当中毒者中枢神经受损时,有可能导致呼吸循环功能衰竭而死亡。目前治疗铊中毒的有效药物只有普鲁士蓝,这种药物在我们国家非常罕见,实验室也只有极少量的几毫克而已。急性口服中毒患者,应立即催吐、洗胃、导泻,对严重者要进行血液净化。
一想到这些,史真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他不能到实验室去,那里已经被警方封存了,正等待着北京专家到来进行检验。今天上午,学校办公室已经给正在沈阳开会的实验室主任江防和副主任何采打电话,命令他们立即返回学校。史真已经通过电话把大致情况向他们汇报了,江防说毒料不可能来自实验室,实验室规定,只有他们三个人可以提取铊原料,其他几个研究人员未经允许不得接触。而现在实验室三个能够接触铊原料的人中只有史真一人在学校,如果说毒料真的来自实验室,那么他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一想到这一点,史真就着急冒汗。
他在屋里转圈时,突然电话铃声大作,他忐忑不安地接起来,是校办小董。她说:“学校领导在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研究中毒事件的应对举措,在江防和何采回来之前,你被要求参会。”史真赶紧收拾了一下,赶往大会议室。他到的时候,校领导已经到齐,校党委侯书记亲自召集会议,谁都不敢怠慢。领导们都默不作声,会议室里一片肃穆。侯书记见史真进来,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史真坐下来。侯书记问史真:“史老师,我们刚刚研究过紧急应对方案,中毒的学生已经被移送到北京,散会后举行记者招待会,我想了解一下,报纸上的报道说毒料来自我们的实验室,你怎么看?有把握予以澄清吗?”
史真表情很不自然,他字斟句酌地说:“毒料不会来自我们的实验室!实验室的防范措施很严密,除非出现毒料被偷……”
“被偷?这有多大可能?”侯书记追问了一句。
“几无可能,实验室存放原料的房间的钥匙只有我和江、何两位主任有。”史真回答。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我们一定要确保毒料来源不是我校,等会儿应对媒体时态度一定要坚决。”侯书记将目光转向宣传部长湖光。
湖光点头,犹豫着说:“那要是有记者质疑说北京专家还未对实验室进行检查,我们怎么知道毒料来源不是实验室,我们怎么回答?”
“就说我们已经请示过教育厅,目前警方在全力追查投毒者,经初步检查,毒料来自校外。”一直没说话的校长吴关斩钉截铁地说。
散会后,侯书记和吴校长把史真叫住。侯书记说:“我们两个人的脑袋就放在你这里了,你一定要保证刚才说的话,等江防和何采回来,我们再具体商量。”
史真点点头,感觉肩上扛了千斤重担。
他从会议室出来,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校园,无论是湖光山色映衬下的古朴建筑,还是高大植物覆盖住的林荫大道,往常走在校园里,史真都是心情愉悦,可今天,他的脚步却分外沉重。他是这个学校的老教师了,自从20年前从南方一所地方高校调到这个学校,他一直在重点实验室工作。他在这里评上副教授、教授,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如今他离知天命之年越来越近了,还孜孜于自己的科研工作,人家背地里都说他是个书呆子,只知道从办公室回家,从家去办公室,除了实验,他对什么都不关心。现在实验室的两位主任都不如他资历深,副主任何采还是他带过的博士生。每年的科研课题申报,都是他负责填表格争取经费,靠着他在铊化合物以及矿物质研究领域的威望,每年为实验室争取的科研经费都在几百万元以上。但他从来没有过问过科研经费的使用情况,他只关心科研攻关,别无所求。靠着淡泊名利,靠着良好的声誉,他在学校里的威望如日中天。
一个纸飞机飘落下来,一头扎到史真的怀中。史真捡起纸飞机往四周看,一对年轻的恋人坐在路旁的一个石凳子上,正朝他笑呢。史真笑笑。这些幸福的当代大学生,生活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里,真是掉在蜜罐里了。想想我们老三届的那些艰苦岁月,真是今非昔比啊。史真的思绪飘到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回忆起那些战天斗地的岁月。
“史老师好。”一声问候把他拉回到现实,是他带过的一个研究生,刚刚留校工作,名字竟然记不起来了。这几年史真一直在带研究生,学校说要发挥名教授的作用,把薪火传下去。为了不影响做课题,他每年只带两名博士生。这个数字在现今高校里面,算是少的了。这几年高校研究生不断扩招,凡是教授都当上了博导,最不济也是个硕导,每个人名下都分到了若干学生,有的甚至要带十几个几十个。以前研究生培养是师父带徒弟,手把手地教,可以说是旧时代的手工作坊,现在是母鸡带小鸡,一带带一窝,是新时期的流水线生产。这在每个高校都是普遍现象,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校园里和以前一样平静,看起来中毒事件在校园里还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估计学校保密和思想工作都做得不错。这次事件之所以侥幸被新闻媒体及时披露,恐怕和学校的网络论坛有关,学生们已经学会了利用网络迅速传播消息。不过史真还是很佩服学校在这方面的控制力,他路过报栏的时候,没有看到刊载中毒消息的任何报纸。
下课铃声刚响过,学生们就像蚂蚁一样从教室里拥出来,匆匆忙忙奔向食堂。学校这几年连续扩招,食堂不够用,学生们深知排队的苦头,都早早往那儿赶。史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女儿贞子就在这个学校读外语专业,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她最喜欢吃史真做的狮子头,昨晚点名要史真今天亲自下厨。贞子今年大四,明年夏天毕业,正准备考研,正是需要加强营养的时候。她是史真的独苗,史真两口子平时对她都是呵护有加,恨不得每天都能含在嘴里。三年前她考大学的时候,史真两口子比她还累还着急,生怕她发挥不正常,高考失利。考试成绩出来一看还不错,虽然分数离清华北大老远,但靠着近水楼台的关系,读川城大学还是很轻松的。况且史真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教授,在成绩方面学校还能照顾照顾,按照内部分数,贞子上了本校最好的外语专业。在这一点上,史真还是比较感激学校对他的照顾的,所以他也愿意为学校科研出力。
贞子还没回家,妻子周刊正忙着做烙饼。她20年前跟着史真一起调到这所大学,因为学历不高,就到图书馆做了图书管理员,平时工作轻省,她也落得个清闲,专心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女人。史真系上围裙,准备下厨给女儿做狮子头。这时候,电话急促地响起来,史真心里一紧,喊周刊去接。只听周刊说了句:“您稍等,他马上就来。”史真知道是找他的,放下勺子在围裙上擦擦手,周刊把电话交给他,说是江主任。史真点点头,喂了一声,那边传来江防焦躁的声音:“老史啊,我刚到学校,听说侯书记召集开会了,有什么新情况啊?”史真说:“没什么新情况,学校要开新闻发布会,侯书记和吴校长想确认一下毒料到底是不是来自实验室。”
“毒料来自实验室?开什么国际玩笑!”江防更加焦躁。
“我已经向侯书记保证过了,毒料和我们实验室无关,目前警方正在核查,估计抓到凶手以后就会澄清事实真相。”
那好吧,下午我和何主任到吴校长那里去一趟,有什么情况我们向你通报。江防口气缓和下来。
史真说一句好,挂了电话,继续给女儿做狮子头,现在他感觉轻省多了,两个领导回来了,他这个教授就可以安下心来了。
狮子头刚出锅,贞子一头扎进来,进门就喊:“老爸,老爸,你们实验室是不是出事了?我听同学议论,有学生中毒,毒料来自你们实验室。”
“胡说!”史真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女儿的话打乱了,“你别听那些议论,那只是传闻,毒料肯定另有来源。”
“可全校就你们实验室有铊!”贞子吃了一口刚出锅的狮子头,边嚼边说。
“赶紧吃饭吧,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周刊看史真脸色不好,赶紧让女儿打住。贞子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你说得不错,”史真口气平静地说,“全校确实只有我们实验室里有铊,但我们管得很严格,估计毒料来自校外。”
贞子正在啃一个大狮子头,腾不出嘴说话,不停地点头。
二
九仙
山庄实验室去不了,史真就把工作室搬到了学校图书馆。他带着两个助手——也是他的博士生,男的叫张秦,女的叫王华——在图书馆查资料。他们正在进行一个煤矿安全方面的课题攻关,具体说就是如何最大限度地减少井下瓦斯含量。这个课题去年立的项,是个国家课题,三百万的科研经费,算是个大项目。项目完成预期两年,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把实验结果搞出来。和所有的课题申报一样,这个课题当然离不开江防、何采的支持,为了凸显领导的地位,史真把他俩的名字列在了自己之前。而他的两位博士生,只能算是义务奉献了。对于这样的科研排名,有些人看不下去,他们私下里对史真吐真言:“你老兄也够大方的,实验都是你带着助手搞,功劳和经费都是别人优先拿!”史真听了笑笑:“没关系,我都习惯了,只要能把实验搞出来,我不在乎什么名不名利不利的。”史真如此说,大家也只好苦笑,没办法,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咱瞎操什么心呢?
两天过去了,案子还没有丝毫进展。第三天,北京的专家来到学校对实验室进行检查,他们一下飞机就被吴校长接到本市最好的宾馆,几个专家每人配备了一个女助手、一台IBM轻型笔记本。专家们说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吴校长说工作需要工作需要。专家们不好推辞,也就客随主便了。史真作为实验室的主要成员,加上两位主任,全天候陪同北京专家检查。其实,这些所谓的专家大都是史真的同行,平时开个学术研讨会什么的,都经常碰面,在酒桌上免不了称兄道弟的。对于此次安全检查,大家都心照不宣。专家组紧锣密鼓地在实验室里忙活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后,专家们确认,实验室一切正常,排除了实验室铊泄露的可能性。这个结果令学校很满意,专家组回北京时,侯书记和吴校长亲自到机场送行。
江防、何采也松了一口气,尽管中毒者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凶手还逍遥法外,但专家组排除了毒料来自校内,这大大减轻了学校的责任,剩下的问题就交给公安局了。
专家组一走,江防就给史真发了一个短信:晚上七点在九仙山庄小聚,务必到。史真正聚精会神地在图书馆查找资料,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没察觉到。直到要回家了,他才看到江防的信息。看看时间,六点半,还来得及,他就向九仙山庄走去。
山庄离学校不远,两站路,是川城大学周围最好的饭店。史真也没打车,沿着路边慢慢走,边走边看着车来车往。川城这几年发展挺快,私家车仿佛在一夜间就冒出来很多。学校许多老师都买了车,有人劝他也买一辆,开着方便呢。史真说他很少出门,用不到那玩意儿,再说也买不起。他确实是买不起,说起来别人都不相信,一个搞科研的理科教授竟然买不起一辆小车。要说他手里的确有些钱,几十万块总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是准备给女儿出国读研究生用的,他轻易不敢动。此外,他工资外的科研补贴也不少,可大都用于贴补助手生活费了。所以,目前看,史真还真没有买小车的钱。
九仙山庄到了。因为常来,服务小姐都认识了:史教授快请,江主任他们在二楼老地方。史真点头,上了二楼包间。江防喜欢吃吃喝喝,平时聚会都在这儿,208房间,名字叫龙凤呈祥,听着就吉利。江防和何采已经到了,两个人坐在那里喝茶。史真推门进来,何采起身,虽说是副主任,管着史真,但毕竟是他的学生,规矩不敢乱,公共场合都是老师老师地叫着。江防就无所谓了,他是主任,不会顾忌什么老师不老师的,他欠欠身子:“请坐,老史。”因为师史同音,老史听上去就是老师,史真也就糊里糊涂地受用着。
单间有固定的服务员,龙凤呈祥的服务员是九仙山庄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个,名字叫徐蓝,外地姑娘。江防之所以每次都到龙凤呈祥,其实也有徐蓝的原因。他也不避讳,当着史真的面就夸徐蓝姑娘长得靓,水灵,秀气,文雅,端庄……什么好词儿都用上了。他们两个人说话,徐蓝就站在旁边,不言不语,添茶水。她给史真倒上一杯龙井,轻启红唇:“史先生,请用茶。”这姑娘的确漂亮,连史真这个对女色从不感兴趣的老古板都不得不由衷地称赞。而且这姑娘特机灵,人家都叫他史教授,唯独她称史先生,这个不一样的称谓让史真感觉一下子就把自己身上的教授这层皮扒掉了,在学校里人家称呼你教授,那是很自然很受用的,要是在饭店再这样说,那就等于给你戴了个高级知识分子的套子,你不能乱来,说话要有涵养,动作要典雅大方,不然就不配教授这个称呼了。
徐蓝这一句史先生,让史真浑身都松弛下来了,“先生”这词儿从这个姑娘嘴中说出来,本身就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儿。史真看看站立一边的徐蓝,随口问了句:“我猜姑娘是苏州人吧?”徐蓝笑笑:“史先生猜对了,我老家就在苏州。”何采在一边附和:“史老师真厉害,眼睛毒啊。”史真很高兴,说除了苏州,别的地方很少能出这样美丽的姑娘。江防大笑:“哈哈,老史什么时候学会讨好女人了?看来社会真是进步了!”一句话说得史真不好意思起来,他看看徐蓝,尴尬地笑笑。
喝了一会儿茶,江防招呼徐蓝上菜。三个人吃饭,八盘大菜,四荤四素,外加两份时令龙虾。川城盛产龙虾,每年的这个季节,川城都要搞一个龙虾节。史真对这玩意儿不太感冒,看上去那么大个儿的一个龙虾,剥壳得剥半天不说,吃到嘴里就那么丁点儿肉,还不够费劲的。但江防和何采都喜欢吃这个东西,他俩也特别会吃,拎起一个,两手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往嘴边一送,哧溜一声入了肚。吃一口龙虾,再喝一口啤酒,爽啊。
江防和何采忙活了一阵,两大盘龙虾去掉了一半,徐蓝在一边看他俩的吃相,笑了一下。何采看见了,说:“小徐啊,是不是看我们的吃相不太文雅?”徐蓝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是看史先生不大动筷子。”
“那是因为史老师不善于剥龙虾,你过来帮他嘛,反正菜也上齐了,你坐过来,就坐在史先生旁边,来来来。”江防说话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拍拍史真旁边的空位说,四个人,正好说话。
徐蓝摆摆手:“不行不行,店里有规矩,服务员不能上桌。”
“哪来的那么多讲究!”何采拿下塑料手套,笑嘻嘻地说:“我们江主任让你坐你就坐!”
徐蓝看看江防,江防点点头。她在史真身旁坐下来。
“来,我们干一杯!”江防举起杯。
几杯酒下肚,史真慢慢放开了量,扒下了教授这层皮。酒过三巡,三个人面色红润,再看看徐蓝,跟没事人儿一样。江防对徐蓝说:“给史老师剥几个龙虾。”史真摆手:“不用不用,自己来自己来。”那边徐蓝已经戴上了塑料手套,替史真剥起龙虾来。
江防进入正题,他对史真说:“今天我和老何喊你来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我们准备再报个课题,趁着学生铊中毒这个时机你看如何?”
“江主任的意思是……”史真有点迷糊。
“嗨,史老师还没听明白啊?江主任的意思就是我们报个铊中毒治疗药物的研发课题,我们前面不是已经有一些这方面的成果了吗?我们再努力一把,争取研发出有效的治疗药物来。这是一件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是解决我国乃至世界铊中毒患者病痛的福音呢,上头肯定批!”何采神采飞扬。
史真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好项目,不过今年上报重点课题的时机已经过去了,来不及了吧。”
“咱们这回情况特殊,可以随时申报。我问过学校了,上头有这方面的政策。”江防说。
史真无话可说了。他暗自掂量,这个项目要是申报成功,大概不会是个小数目,就是不知道两位主任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
“怎么样?史老师要是觉得可行,回去我们就弄材料,今天我们先庆祝庆祝!”何采举起酒杯。
江防附和:“好,来,我们先庆贺庆贺。”
史真不好说什么,只好笑笑,举起杯。
“小徐也赞助一杯。”江防拿起了徐蓝面前的杯子,“来,干了!”
四个人又干了一杯。史真话开始多了,他说:“这项目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现在的铊中毒治疗,轻者洗胃重者净化血液,但都会留下后遗症。如果能够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彻底清除,这对减轻煤矿行业日益严重的铊化合物中毒压力起到很大作用。只是,我们手头上那个瓦斯项目也快到期了,这两个项目不能同时进行啊。”
江防吃了一个徐蓝剥好的龙虾,犹豫着说:“把那个瓦斯项目再延期,我来向上面打报告,实在不行,就放掉!反正经费下拨得也差不多了。”
“放掉?”史真瞪大了眼睛。放掉是他们的行话,就是项目研究实验失败的意思。理科方面的课题研究大都离不开实验,有实验就会有失败,这个也是常识。这里的问题是失败的次数,所谓放掉,就是虚报失败次数,本来已经成功的实验,偏说失败了,需要再做实验。这样,上面就不得不追加实验经费。瓦斯这个项目他们已经放掉一次了,史真不想再来一次,因为他完全可以保证这次的成功。
何采见史真脸色不对劲,赶紧出来打圆场。他对史真说:“史老师啊,项目我们先申报着,再说还不一定能批下来呢!你说是吧?等这个项目真批下来了,我们再来研究一下工作如何进展,怎么样?”
史真点点头,接过徐蓝递过来的龙虾,哧溜下了肚,这东西,仔细品还是蛮有味道的。
三
撮合实验室开放以后,史真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他想把瓦斯实验尽快搞出来,如果真的像江防所说要放掉的话,那他在研究界就太没面子了。他不想为了钱丢了声誉。
好在两个助手都挺上心,和史真配合得很不错。两个人都是在职跟着史真攻读博士学位,都知道实验成果的重要性。张秦来自地区矿专,小伙子参加工作没几年,很有上进心,为了研究事业,至今还没结婚。王华是本市理工大学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结婚比较早,后来因为孩子问题(据说是怀不上)和已经是博士后的丈夫离了婚,她就把全部精力投到事业上来了,下决心一定要读个博士学位,读完了博士还要进站发展。有了这两个助手,史真工作起来也省心。虽说两个人都是在职,都有基本工资,但因为不代课,岗位津贴就没有了。所以史真时不时地从自己的课题费里拿出一点补贴给他们,如果不是嫌找江防签字麻烦,他还要想方设法给他们多弄点。
两个助手都是单身,史真想撮合一下他们。在实验的间隙史真也偷偷观察过他俩,两人平时都很严肃,看不出对对方有什么感觉。张秦这小伙子是南方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眉清目秀,在这个北方大学校园里,是个很打眼的帅哥。别人的评价史真不知道,但张秦有一次去家里,女儿贞子看见他,大惊小怪地偷偷表扬过他:“哇,想不到老爸手底下还有个韩国帅哥!简直是宋承宪再版啊。”史真由此猜测,张秦很受现代小姑娘们的喜欢。王华是本地姑娘,高个子,眉眼线条清清爽爽的,标准瓜子脸,虽说不上是绝代佳人,但看上去也别有一种韵味。可能是结过婚的缘故,她的身体丰腴有加,小腹微隆,有点少妇的味道。史真不知道自己撮合他俩合不合适,但总想试一试。
为了加快进度,实验室最近几个周末连续加了几次班。这天做完实验,史真留他俩到家里吃饭,他说今天晚上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最拿手的狮子头。张秦和王华也不客气,跟着史真就去了。
因为是周末,天气又有点儿热,学生们都躲在有冷气的教室或者图书馆里,校园里安静了许多,只有鼓噪的蝉鸣声不断。三个人走在学校的主干道上,互相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成了一个“品”字。史真看看身后这两个徒弟,觉得有些好笑。师徒之间有点距离就算了,同学之间还这么严肃,真是奇怪,这都什么年代了。
到家时,周刊已经做好了饭菜,只等史真下厨做他的狮子头了。贞子周末不出门,窝在家里看没完没了的韩剧。史真最看不惯贞子看那些俊男靓女卿卿我我地缠绵,他说那都是文化垃圾,知识分子应该抵制,什么玩意儿这是,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贞子当然不理会他这一套知识分子理论,采取的是你说你的我看我的阴奉阳违的非暴力不抵抗态度。史真让张秦和王华坐下,悄悄给他俩使眼色,那意思是让他们站在博士的高度给贞子做做思想工作。王华笑了一下,把这个艰苦卓绝的任务推给了张秦,她悄声说:“你是大帅哥,又是异性,从接受学的角度,说话比较有效。”张秦笑笑,在贞子身旁坐下来,随口说了句:“这是什么电视?怎么看着眼熟?”
从张秦进门那一刻起,贞子就感觉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她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装出一副轻松懒散的样子,似有似无地看了张秦一眼,说:“是最近热播的韩剧,你不会也看了吧?”
张秦笑:“没看过,觉得韩剧都是一个模式,无非是一个俊男加一个靓女,两人相爱不能爱,说尽了千言万语,经历了千难万险,费尽千辛万苦,想尽了千方百计,最后达到了目的,对不对?其实没什么意思,这种电视剧不用多看,只看一两集就知道后面的剧情了。”
贞子不看电视了,看张秦:“你真的假的?长得像韩剧演员不说,还对韩剧有研究,你不是成天跟着我爸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吗?”
张秦笑笑,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声说:“你不要跟你爸说,我以前经常偷偷摸摸地看。”
贞子往厨房看了一眼,笑说:“放心,我们都是热爱韩剧的死党,我不会出卖你的。”
王华听到他们的谈话,在一边笑,这个张秦,让他做说服的工作,怎么谈成死党了?
狮子头出锅了,周刊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张秦和王华都不是第一次来,也不客气,拿起碗筷主动去盛饭。史真说:“别忙,咱们今天喝点酒。”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干红,说:“今天我们把它消灭了!”贞子很积极地去厨房拿了一次性杯子,说:“我爸早就想把它喝掉了,今天哥哥姐姐来,正好满足了他的愿望。”史真哈哈笑,说:“大家都满上,满上,今天高兴,大家放松一下。”
倒酒。举杯。吃菜。
几杯酒下肚,饭桌上的氛围逐渐轻松,史真对贞子说:“来,给你张秦哥哥倒满酒,我们师徒俩干一杯!”贞子倒上酒,也拿起了酒杯,说她赞助一个。史真呵呵笑,说:“你看,露馅了吧?小姑娘不要主动喝酒,要向你王华姐姐学习,矜持一些。”王华摆摆手:“时代不同了,我们那时候的成长环境和现在没法比,还是贞子这样好。”贞子听出老爸在批评自己,噘噘嘴,吃菜。
干了一杯酒,史真给张秦又夹了一筷子菜,说:“平时跟我做实验太忙,太辛苦,把婚姻大事都耽搁了。”
张秦说:“没有没有,我一个人过习惯了。”
“那怎么行?”周刊见缝插针,“听老史说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子汉都是要成家立业的,立业不要耽误成家,成家才能立业。你说是吧,小王?”
王华正在吃菜,周刊把话头扔给她,她只好连连点头。
周刊说:“你看,人家小王就比你有觉悟。”
张秦点点头,不知道是因为喝酒还是真的害羞,脸色通红。
看张秦和王华的样子,史真哈哈笑,说:“你们俩都要抓点紧,我们的实验要成功,你们的婚姻大事也要尽快成功!”他这话虽然说得模糊,但听者心中自然有数,张秦和王华互相看看,红着脸笑笑。
史真又举起杯,说:“你们俩都很优秀,我对你们都很满意,你们双方也要多看看对方的优点。前段日子,中文系的李教授对我说什么生活都在别处。我就不同意他的观点,生活就在眼前,好东西就在身边,我们缺少的是发现的眼睛。来,再干一杯!”
史真的话连贞子都听明白了,老爸这是给张秦和王华撮合呢。不知怎么,贞子有些不高兴,本来看王华很漂亮的一个女人,这会儿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她不是离过婚吗?怎么能配得上张秦这样的大帅哥?老爸真是没水平。贞子吃了一个大狮子头,说:“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电视。”
史真看了贞子一眼:“这孩子就知道看韩剧。”
贞子说:“韩剧怎么了?韩剧就是好,不信你问张秦哥。”
史真奇怪地看了看张秦,张秦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说:“这个韩剧不能多看,看一点就行了。”
史真点点头。贞子噘噘嘴。
喝完酒,吃饭。史真对张秦和王华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张秦站起来,给史真、周刊盛饭。周刊笑笑,说:“我们不用你盛,你给小王盛一点。”王华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张秦抢先拿了碗,王华只好红着脸坐在原地。那边看电视的贞子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一顿饭吃完,史真自认为达到了目的。他留张秦和王华再坐一会儿,张秦推辞了,说回去有点事。王华也说要到实验室去一趟。史真说:“今天就不要忙了,你们回去好好歇歇。”他对张秦说:“小张,好好照顾小王啊,这么晚了,你负责把她送回家。”
王华说:“天还早呢,不用他送。”
史真说:“反正他也没事,你们一路走一路聊嘛。”
张秦表态:“请史老师放心好了。”
送走了张秦和王华,史真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破例地和贞子坐在一起,看了两眼韩剧。贞子想打击打击他,随口说了句:“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可没有那么简单!”
史真一愣,说:“贞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贞子笑笑,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知道,现在恋爱都是谈出来的,哪还有介绍的啊?
史真说:“小孩子懂什么?就你们这些大学生,感情单纯,认识没几天就热乎得不得了,这也叫谈恋爱?还不如介绍的牢靠呢。我和你妈就是人家介绍认识的,这不是挺好的吗?”
贞子笑,不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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