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大战 公主危机

第一章

     莱娅·奥加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至少他们正好赶上了。”她看着通讯屏幕上的下载传输进度条说。她正和威拉德将军一起待在赌博号空间狭小的舰桥上。飞船的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上分别坐着丹兰船长和埃斯赖中尉。他们刚刚脱离超空间，随着飞船的航速降到亚光速，前方舷窗上的星空也稳定了下来。

    丹兰船长说：“如果出发得迟一点，或者超光速引擎没有调好，那我们就要错过了。”

    “不过我们没错过。”莱娅说，她的语气不是故意要这么强烈。要是义军同盟有足够的经费，能给所有飞船都装上接受超波信号的通讯设备，那么这个险就完全没有必要冒了。不过，目前一切都还在按计划进行。没有什么理由好紧张……但她现在的感觉就是这样。至少，她告诉自己，他们不用等太长时间。

“还好舰队指挥部没把时间换算错。”埃斯赖说，她正在控制台上操作着，动作非常敏捷，“不然就尴尬了。”

“尴尬这个说法恰到好处。”威拉德将军说。他正站在莱娅的通讯台旁，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下载进度条。威拉德将军是瘦高个，有一头花白的头发。莱娅和他已经很熟了，看得出他现在也有些心神不安。“公主？”将军问。

“好了。”莱娅转过座椅面向控制台，又查看了一遍日志，好确认整条信息都被接收了下来。确实是都完成了。现在，他们只需要解码传送过来的坐标，编好程序跳跃到会面地点，开始采购谈判即可。他们要用这批原材料建设义军同盟新的秘密总部——回波基地。

基地的建设已经接近尾声，过去这几个月可一点儿也不容易，各种状况频出，同盟的资源也异常短缺。要等到这次任务完成，原材料的事情敲定之后，莱娅才能稍稍休息一下。

“完成了。”她说，“船长……”

“等一下。”埃斯赖的声音有些尖厉，“传感器检测到信号，虽然很远，不过……”

休息时间结束。莱娅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她，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他们正在中环星域一个名叫伊斯查顿的星系边缘。除了几颗严寒贫瘠的固态行星和一颗泛着蓝色条斑的气态巨行星之外，这个星系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人定居，也没有什么人关注。其他飞船根本没有来这里的理由。莱娅大叫道：“超空间跳跃，快！”

她刚把座椅转到前方，身后就有东西一下子撞了上来，将她撞到了控制台上，安全带勒得她胸口疼。她的耳朵在响，眼泪也流了出来，脖子感觉热乎乎的。过了几秒钟，她才反应过来，是爆炸。

她转过身，看到丹兰和埃斯赖都倒在他们的控制台上。控制台上闪着火花，金属都被爆炸熏黑了，到处都是烟。莱娅用麻木的手指摸索着安全带，解开搭扣，站了起来。刚走了一步，她就跪在了地上。威拉德将军被抛到了主控制台底部，就在她身边。

她大声呼叫将军的名字，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耳中飞船的警报声似乎非常遥远。将军满脸是血，眼睛紧闭，莱娅赶紧把手按在他的胸口，感觉到将军胸部的起伏后她终于松了口气，抓住椅子又站了起来。

舷窗外，整个星空都在旋转,飞船失控地翻转着。舰桥上的读数要么被标成了红色，在来回闪烁，示意紧急状态，要么就是一片空白。莱娅跌跌撞撞地来到驾驶席前，抓住丹兰的肩膀，想要把他从冒着火星的控制台前拖开，她忽然全身一僵，胃里一沉：丹兰正对着的控制台已经被完全炸毁，他的胸口也被炸出了一个洞。莱娅咬了咬牙，放开丹兰，转向倒在一旁的埃斯赖。她的手伸向中尉的喉头，想摸到脉搏，但只摸到了黏腻的血。尽管害怕会看到什么，但她还是撩起中尉的头发。埃斯赖大睁着黑眼睛，但目光中毫无神采，她的太阳穴上插着一块弹片，已经死了。

莱娅闭上眼睛，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吐。脚下的甲板又震动起来，她赶紧抓紧副驾驶的座椅靠背。炮火还在不断袭来，她转向传感器屏幕，想要弄明白袭击他们的人在什么方向。

她感觉耳朵一跳一跳地疼，警报声更响了。其中一个警报似乎离得很近，声音显得格外迫切。那声音指示的是控制台上少数几个还在工作的读数之一，读数上的百分比数字正在飞速下降。舰桥阻隔护盾失效。莱娅念道，她又看了看舷窗，舷窗下部有一道深深的裂口。

莱娅咒骂了一声，她飞速穿过舰桥，按下舱门开关，然后弯腰抱住威拉德。就是因为阻隔护盾检测到泄露后自动覆盖住了裂口，她才没有被暴露在真空中。她不知道护盾还能坚持多久，但警报表明，那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她把威拉德斜靠在一边，却发现舱口并没有打开，于是站起来又按了下开关，还是毫无反应。

“开什么玩笑！”莱娅失声叫道。她打开手动面板，拉动拉杆进行手动超驰操作，阻隔护盾的警报声还在耳边高叫。她感觉到了舱口锁机械部件的咔嚓声，但舱口并没有滑开。于是她又把手指伸到缝隙里，一只脚踩在主控制台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扳动舱门。

费了好大劲，舱口才打开了一条刚够她穿过的缝隙。阻隔护盾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她已经没有时间把舱门开得更大些了。她弯下腰，一把抓住将军夹克的后颈，使劲拉住那具不省人事的躯体，准备穿过舱口。

就在她以为他们俩要被困在这里死掉，而且死得非常难看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从走廊里传了过来。

“这边！”莱娅大叫道，她那刺耳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一名船员出现在隔离舱门口，看清眼前的情况，大步跑来，用双臂钩住威拉德将军的腋下，使劲把将军往后拽。莱娅抬着他的腿跟着钻了过去，逃离了舰桥。她指了指隔离舱防爆门。“快，舱口封不住，没时间了……”

她知道自己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那名女船员听懂了她的意思。她们齐心协力拽着将军穿过隔离舱，进入了走廊。刚一进入走廊，莱娅就放下将军的腿，飞身奔向舱门旁，一把按下紧急封舱按钮。阻隔护盾警报在最后一响后安静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舱门关上了。莱娅听到金属撞击的轰鸣，伴随着剧烈的颤动，舰桥垮掉了。

女船员气喘吁吁地问：“船长和埃斯赖都死了？”她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类女性，皮肤深褐，乌黑的头发紧紧地编织在脑后。要不是那一脸憔悴忧虑的表情，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姑娘。她的鼻子在流血，眼睛周围也是乌青一片，好像是正面撞在了控制台或者舱壁上。

莱娅点了点头：“第一波攻击的时候就死了。”脚下的甲板在颤抖，什么东西又在近处爆炸了，他们必须得尽快撤退。她奔向舱门旁的通讯面板，一把拉下全船警报，“汉·索罗！汉，能听到吗？”

一开始，通讯器里只传来炮火的轰鸣声。不一会儿，另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背景中的喊声，她听到有人回答：“他在和巴拉尼一起操作机枪呢，殿下。你没事吧？舱壁上通往上层甲板的门关闭了，我们到不了你那里……”

对莱娅来说，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对这种绝境最有经验的飞行员被锁在了控制台外面。“舰桥已经失压。”她说，“我要去开启辅助控制台，进行超空间跳跃。再坚持一会儿，拖住他们。”对于“他们”到底是谁她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看起来有非常大的可能是帝国飞船。莱娅不想在公共通讯频道承认自己连“他们”的模样都没见过。

“遵命，殿下。”那人说，就在通讯转成待命状态前，莱娅听到那人大叫道，“她让我们继续射击！”

“我们得去辅助控制台。”莱娅犹豫道，她低头看了看威拉德瘫软的身体；威拉德还有气，但在飞船脱离危险前，自己也帮不了他什么。于是她沿着走廊走了下去，女船员紧跟在她的身后，莱娅想跑起来，但脚下的甲板感觉轻飘飘的，看起来重力控制也快失灵了。

莱娅看了一眼她的同伴：“你……”女船员没有佩戴任何徽章；因为这次任务的性质，所有舰上人员都没有佩戴任何可能会让别人认出他们是义军的东西，而且绝大多数人穿的都是普通的迷彩服或者平民太空服。不过莱娅依稀记得自己在独立号的战机停泊舱见过她。“你是飞行员吧？能驾驶这艘飞船吗？”

“我是X翼战斗机的驾驶员，之前只驾驶过慢速货运飞船，还有飞行艇，不过……我试试吧。”

此时此刻，莱娅只能要求这么多了。赌博号只不过是一艘改装过的小型货运飞船，有二十名船员，不搭载战斗机；不过四联激光炮的数量比改造前要多得多，而且货舱也经过了加固。改装中安装了很多额外设备，飞船的走廊因此窄了很多，而且像迷宫一样。埃斯赖说过，飞船的控制台和其他部分一样，也是临时改装拼凑的。莱娅的视线开始模糊：“对不起，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

甲板忽然一震，两个人都被抛到了舱壁上。女船员一把抓住莱娅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支撑住舱壁，将她拉到走廊上：“我叫西安·特萨。你上船的时候我正在轮机室。”

“哦，很好。我一直打算认识全体船员呢，这样在战斗中间我就不用抓住别人问她是不是飞行员了。”莱娅感觉晕晕乎乎的，整个脑袋都在抽痛。

她们进入通向辅助控制台的竖井，刚爬下去进入那间小舱室，重力发生器就失灵了。舱室里没有舷窗，只有一块小屏幕用来显示传感器数据。屏幕上一片空白，但愿那只是因为没有启动。

莱娅屏住呼吸，输入超驰命令，将控制权从破损的舰桥转移到了这里。如果命令不能生效，那他们就都死定了。时间似乎都凝固了，接着，读数接连出现在了屏幕上，莱娅长出了一口气。

西安坐在了驾驶席上，打开主电源。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她皱了皱眉：“偏导护盾已经失灵，袭击我们的是涡轮激光炮，看不清来源。”

莱娅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如果是巡洋舰那么大的家伙，那我们早就完蛋了。”她打开导航计算机，长出了一口气，超空间引擎还能用，至少现在还行。不过诊断程序显示性能已经下降了50%，这可是个问题。刚才摧毁舰桥控制台的轰击显然也影响到了动力系统，也就是说，赌博号不能直接跳跃回舰队。因为坐标还没有解码，她也不能设定程序直接跳跃到会面地点。

西安重新启动亚光速引擎，莱娅用导航系统搜索附近的有效坐标。过会儿他们需要找个港口，而眼下只需要逃离这里。她又看了一眼屏幕，传感器正好接收到了袭击者的画面。“是艘轻型护卫舰。”她对西安说。也就是说，帝国军也是刚刚才得知他们的任务。如果有时间，他们肯定会派更大的家伙过来。

西安咒骂了一声，猛推了一把操纵杆：“要是被他们用牵引波束抓住，他们就会上来的。”

“那就别被他们用牵引波束抓住。”莱娅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说，尽管她的心还在狂跳。

西安忽然咧嘴一笑：“好说。”看来莱娅并没有看错人。

在西安的操纵下，飞船失控的颠簸变成了平稳的转动；莱娅则调整残存的护盾，抵偿失效的部分，并将更详细的传感器数据传送到了屏幕上。她感觉自己手忙脚乱，好多控制杆都不在她以为的地方；还好西安上手很快，不一会儿就适应了这个控制台的布局。飞船在近距离的爆炸中又颤抖了一下；莱娅在火力界面上看到，赌博号的涡轮激光炮还在回击。

西安操纵飞船做了个回避动作，所有还在勉强工作的系统都亮起了红灯。尽管赌博号是一艘质量巨大的改装货船，但她驾驶起来就像是在驾驶X翼战斗机一样。莱娅对这一策略高度赞赏，不过说不定西安也只会这么飞。飞船一下子飞出了轻型护卫舰的火力网，进入了安全的星域。

“加油，加油啊。”莱娅一边盯着导航计算机一边低声咕哝道。计算机终于锁定了一组坐标，提示音响了起来。她检查了一遍坐标，设置好跳跃程序，又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想要忽略脑中的疼痛，确认自己没有让计算机把他们都扔进恒星里。“我们马上进入超空间。”说完，她就拉下了操纵杆。

莱娅只感觉引擎一颤，一股巨大的推力穿过飞船，星空模糊成了道道光纹。

读数一直在警报和正常之间来回跳动，最后终于稳定在了莱娅所谓的“不怎么样但也不会随时爆炸”的地方。她瘫坐在座椅上，抽痛的脑袋轻轻地枕着破旧的枕头。这种刺激她可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了。

西安松了口气：“我们成功了。”她又看了一眼莱娅，“多少算吧。”

“嗯，多少算吧。”莱娅苦笑着说。

西安起身离开，想去看看能不能打开锁死的通往底层甲板的防爆门；莱娅则抓紧时间从辅助控制室储物柜的抽屉里找了一张数据卡。她又查看了一下导航计算机，确认舰桥主控制台接收来的信息在她切换控制的时候也被传送了过来。她把数据储存到了数据卡上，然后删掉了系统里的原件。

伤员报告源源不断地从通讯系统里传了过来。赌博号只有一间狭小的医疗舱和一名军医，莱娅打心底里希望他能应付得过来，一直坚持到他们到达有医疗机器人可用的安全的地方。

而且她还需要查明是谁向帝国军告的密，透露了赌博号跳出超空间的位置。莱娅觉得很容易猜测告密者应该是出自卡恩萨达维特的组织。就是他作为同盟的中间人安排了莱娅与贸易商的这次会面。不过莱娅心里很清楚，机密更可能泄露自义军同盟的通信链。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这对他们的回波基地计划来说可是一次重大挫折。

系统显示信息已经被转移到了数据卡上，导航系统中的也已删除了。她从卡槽中取出数据卡，装进内兜。还需要解码，不过至少数据现在是安全的。就算数据被帝国轻型护卫舰截获，密匙也只有莱娅和威拉德将军有。也就是说，数据和我们一样安全。莱娅想道，还真够讽刺的。她呻吟了一声，解开安全带，起身沿竖井朝舰桥甲板层爬了上去。

刚爬到接近中层的地方，重力就恢复了。竖井里的补偿器还没有调整好，莱娅被摔到了墙上。“好吧。”莱娅对着那些补偿器泛泛地说，“真是太谢谢了。”

她爬出竖井，正遇到汉从拐角过来。看来西安已经想办法打开了通往底层甲板的防爆门。“好啊。”莱娅说，“我需要人帮一下威拉德将军，他受伤了……”

“莱娅——”汉抓住她的肩膀。看起来汉并没有受伤，只有额头上有块还在扩大的瘀青，白衬衣的袖子上有污渍和烧伤的痕迹，应该都是因为太靠近某次爆炸。“能听见我说话吗？”

莱娅瞪了他一眼：“当然能了。”

汉摸了摸她的右脸，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上面都是血：“你在流血。”

“哦，不是的，那是……”她后退了一步，摸了摸耳朵，难怪汉会觉得她受伤了。她的半边脸上全是血污，发辫上也是——肯定是丹兰和埃斯赖被击中时在舰桥上溅到的，“那是丹兰船长，也可能是埃斯赖中尉的。他们都——他们都死了。”莱娅转身沿着走廊跑了下去，整个人差点儿撞上舱壁。她得继续行动，一旦停下来，她怕自己就再没有行动起来的力气了。

威拉德将军还躺在走廊里她和西安离开时的地方。莱娅蹲在他身旁，不巧头一偏，身子不由得一歪，差点儿摔倒在了将军的身上。他还有气，莱娅仔细检查了一下他头上的伤口，发现除了血渍和肿块外没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她四下张望，忽然想起刚才好像误会汉了，不过不一会儿，汉就来到了她的身旁，手里还提着医疗箱。

汉蹲在了威拉德的另一侧，打开医疗箱：“你看起来糟透了，公主。”

“我知道，谢谢。”莱娅伸手去接诊断扫描仪，汉却把冰袋递了过来，也许这个现在正合适，此刻扫描仪上的读数在她看来就是一片模糊的绿色。她把冰袋敷在将军太阳穴的肿块上，看到将军动了一下，迷糊地咕哝了句什么，她的心放了下来。“这是个好兆头。”

“给。”汉又要递给她一个冰袋。

“我看不出来他还伤到哪儿了。”莱娅愤愤地说。

“这是给你的。”听到这话，莱娅抬起了头，汉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敷到你的头上。”

“哦。”莱娅把冰袋按在脑袋的一侧，畏缩了一下，又松了口气。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她精神好了一些，眩晕消失，视线周围的那圈黑晕也消退了一些。这是个好兆头，因为这时西安和杰雷尔——威拉德将军的副官，沿着走廊朝她跑了过来。

“殿下！”杰雷尔的声音很是惊恐，“将军他……”

“还活着。”莱娅说，“他在第一轮炮火中被击昏了。现在舰上谁的军衔最高？”

杰雷尔也是奥德朗星的幸存者，他皮肤白皙、身材瘦削，即使现在看上去也很年轻。他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似乎是在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坏消息感觉过意不去，“就是您了，殿下。”

“好吧。”怕的就是这个。莱娅冷冷地想道。汉把诊断扫描仪对准她，看着上面显示的结果，不由得皱了皱眉。莱娅假装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肯定是脑震荡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时间管这些。“我需要损伤数据和伤员情况报告。清点过船员了吗？”

杰雷尔看着她，还是一脸的焦虑。“清点过了，殿下。伤员一共七人，包括威拉德将军。大部分都是在轮机舱面板和激光炮操作台爆炸的时候烧伤的。”他看了一眼通向舰桥的密封舱门，咽了口唾沫，“阵亡者只有丹兰船长和埃斯赖中尉两人。”

也就是说，将近一半的船员都受伤了。她得去军医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到底有多严重。轻度烧伤和创伤在飞船上就能处理，不过要是需要医疗机构帮助的话，找一家不受帝国控制的就有点……

“需要我向独立号报告情况吗？”杰雷尔问。

“我来吧。”莱娅决定还是先关注当下，但愿刚才自己看起来并没有神游到什么别的地方去，“有人告诉帝国军我们将要跃出超空间，不过我不认为是舰上的人做的。”

“帝国间谍？”西安问。

杰雷尔皱了皱眉，显然是感觉受到了质疑：“不可能。我们的安保措施非常周全。”

“是啊，这话我以前也听过。”汉插话道。莱娅本想瞪他一眼，但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负责通信安全的军官就是杰雷尔，这一点汉也很清楚。

“更有可能是和那个叫达维特达维特是卡恩萨达维特的简称。的交易商有关的什么人。”杰雷尔瞥了汉一眼，“或许你更熟悉那些平民商人和没有丝毫忠诚感而言的罪犯……”

汉刚要张口反驳，莱娅就插了进来：“杰雷尔，想说这种话也别当着我的面说。汉，你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请到此为止。西安……”

“我可什么也没说，殿下。”西安说。

莱娅伸出一只手，“你来扶我起来。”

西安把她扶了起来，莱娅又补充道：“你先负责辅助控制台，直到我找到人帮你。还有，记得处理一下你的鼻子。”

“处理我的……”西安摸了下鼻子，一脸沮丧地说，“知道了。”

德戈伦指挥官正靠在椅背上，紧咬着牙关，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叛军的飞船已经跳进了超空间，留下的线索只有一道粒子轨迹。不过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真是不幸。”因为他一向不喜欢动不动就咆哮发怒的指挥官。

舰桥主控台旁的军官们并没有表现出畏缩的样子，但他能从他们紧绷的肩膀上看出气氛有多紧张。他们都和德戈伦一样清楚，如果向上级报告他们错失了机会，那么就地处决也许是他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最坏的结果则是被分派到某个帝国目前用来丢弃可消耗人员的岗位上，在地狱般的生活中慢慢等死。

他的副官索维尔说：“要是准备时间再充分一些的话……”

德戈伦打断了他的话：“是啊，西斯尊主们最喜欢听借口了。”哪怕这些借口都是真的。帝国的间谍直到最后时刻才成功发出了消息，而他们是当时唯一在航程之内的飞船。他们连召唤同一星区内的监测飞船的时间都没有。那艘飞船正在几个星系外的地方，在一次走私诱捕行动中充当诱饵。等到他们准备收网的时候，这次紧急任务的命令才传了过来。德戈伦摇了摇头。“我们只能等下一次联系了。”

按照他的理解，那个间谍隐藏得很深，而且埋伏了很久，一直在等合适的时机。当时离得最近又能回应请求的帝国舰船只有德戈伦的海关轻型护卫舰，这既是幸事也是不幸。如果德戈伦成功了，奖赏将会多得令人无法想象。在帝国军中，晋升对他来说一直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可要是抓不住莱娅·奥加纳公主，惩罚也将是无法想象的。

他可不想失败。

第二章

莱娅一边换了个冰袋敷在头上，一边想要把发生在赌博号上的这场灾难的前因后果弄个清楚。她呼叫索雷尔轮机长，并听取情况报告。“挺糟的，但应该还不会爆炸。”索雷尔说。于是，莱娅就派汉到轮机室去帮忙。

按照索雷尔的说法，第一轮轰击中某次爆炸的能量脉冲穿过了飞船的传动系统，造成了轮机室两个控制台的爆炸，并损坏了一门激光炮。看起来未受伤的人员需要一切能帮得上忙的人手来确保超空间引擎继续工作，好让飞船安然到达目的地，并且尽可能维修亚光速引擎和其他系统。

军医萨里特带着安装有反重力装置的便携式担架一走进来，莱娅就赶紧起身，帮他把威拉德将军抬到了担架上。

他们把将军安置到医疗舱隔壁的舱室。萨里特临时征召了几个船员作为助手，分发治疗烧伤用的巴克塔绷带和治疗轻微脑震荡用的药。威拉德将军的意识还很模糊，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在莱娅对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清醒的他还是捏了捏莱娅的手。

安置好将军后，萨里特对莱娅说：“截至目前，所有伤员我用现有的物资都能处理，大部分都是烧伤，还有几个脑震荡。”萨里特是安杜利亚人，灰色的皮肤，一头长长的白发，毛茸茸的白眉，脸颊上那两个萎缩了的鳃看上去就像垂下的双下巴一样。对于莱娅来说，那两个“双下巴”让他显得年长也富有智慧，不过刚说了两句话莱娅就意识到，他其实还很年轻，甚至可能比莱娅自己还要年轻，而且被眼前的情景弄得心烦意乱。他不安地看了莱娅一眼：“呃，你的头怎么样了？”

莱娅拿下冰袋，发现上面已经被血给染红了。“那是别人的血。”她说。

作为医生的萨里特同情地应了一声，然后递给她一摞杀菌清洁垫。莱娅走进舱室附带的狭小的洗手间，慢慢洗掉头发上的血迹。尽管这并没有减轻她的头痛，但把血弄干净至少让她感觉轻松一些。

她在旁边曾经用作货运代理人办公室的小隔间里找到了一个控制台，把数据卡插进卡槽，把记录调上显示屏，输入解码密匙。不一会儿，解码就完成了。信息里包含目的地坐标和一段简短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名叫阿诺特太空站的商用太空平台。卡恩萨达维特会在那里等他们。

信息里还附带一段警告，说阿诺特太空站在星际海盗疆域腹地。这很麻烦，但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帝国统治不够巩固或者叛军尚待铲除的地区，地方治理通常都很混乱，在那些区域，海盗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

达维特是义军同盟的中间人，汉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大概是好多年前在企业星区管理局开展常规工作的时候。据莱娅推测，汉所谓的“工作”就是走私之类的违法勾当，但她并没有深究；雅文战役以来的这两年里，莱娅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对汉和丘巴卡的非同盟业务了解太多，不管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因为知道这些事儿总让她感觉不妙。

想到这儿，莱娅皱了皱眉，打开导航数据库。跳出超空间后，只需一次短暂的跳跃就能到阿诺特太空站了。莱娅很高兴地发现，那附近还有几个商用太空站，以及至少两个相当庞大的贸易港。其他港口的存在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如果那艘帝国轻型护卫舰还在寻找他们的话。她没有理由认为帝国已经放弃搜寻他们。

莱娅在控制台上敲击着指节。如果引来帝国轻型护卫舰的内奸真像她认为的那样，来自同盟舰队或者是他们的通信链……无所谓了。她还得去见达维特。这是为回波基地采购原材料的难得机会，不能错过。

接下来莱娅要做的，就是替西安在辅助控制台找个帮手。莱娅翻阅船员名册，注意到一个年轻的作战运输机驾驶员，名叫伊伦。记录显示他曾经轮班驾驶过赌博号。于是莱娅跑到轮机室，把伊伦从控制台下面叫了出来，让他去接西安的班。

“行啊。”莱娅告诉索雷尔轮机长这项任务分配后，索雷尔回答，“他对武器系统很在行的，不过对超空间引擎不太熟。巴拉尼也不错，就是那个蒙卡拉马里年轻人。他有货运飞船的驾驶经验。我让他也上去。”

“好。”莱娅心烦意乱地看着下面舱室里的景象，每个维修舱口都打开了，每个控制台都被拆了个七零八落。整艘飞船闻起来就像烧焦了一样，到处都是烟味儿。不远处，一名中年女性正在小心地调整着一个控制台的设置，她的肩膀和锁骨上还缠着绷带，制服也破旧不堪。过了一会儿，她对着脚下打开着的维修舱口高声喊道：“现在呢？”舱口的阴影晃动了几下，莱娅只听到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咕哝。

“情况到底怎样？”莱娅谨慎地问。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害怕即将听到的答案。

“啊。”索雷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情况……找到合适的安全港了吗？我想我们还能短距离跳跃一次。”

“我在忙的就是这个，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她让索雷尔看了阿诺特太空站的相对位置。

索雷尔的脸舒展了开来：“能行。”

莱娅穿过舱室，找到了汉；汉正趴在地上，半个身子都探在一个维修舱口里，他正在用传感器检查着冷却系统里的各个部件，一边对着传感器上的读数咒骂不已。莱娅蹲在了他身旁。

“情况如何？”

汉撑住横杠探出了身子：“你觉得呢？”

“糟透了。”莱娅低声说。

“说得不错，公主殿下。”

哦，天，他又这么叫我。莱娅苦涩地想。她很清楚，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比起和卢克·天行者的轻松友谊，她与汉的关系总是更紧张一些。莱娅知道，对于与义军同盟共事，汉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而且他总是习惯于用最激烈的方式将它表达出来，她对此并非无动于衷。尽管也与其他人交流，但汉对自己的过去总是讳莫如深。很明显，他有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而且轻易不会相信别人。莱娅从小就在义军同盟里长大，几乎全身心地向往着这个组织，但她不是那种狭隘的人；她能理解汉的立场，只不过有时候，她就是忍不住要和汉争论。

莱娅拿起数据板，以便让汉看清上面显示的内容：“你听说过阿诺特太空站吗？”

“不熟。”汉看着屏幕，皱了皱眉，“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你那个叫达维特的朋友定的会面地点。还好距离足够近，就算我们的超空间引擎损坏了也还到得了。”

“他可不是我朋友。”汉看着屏幕上关于太空站的有限的信息，“那里是海盗的势力范围。”

莱娅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挺奇怪的。这个地区的飞船运输的都是农产品、矿石或者生活物资，基本没有什么奢侈品或者硬通货，有什么能吸引海盗呢？”

“很多东西都能。”汉说，不等莱娅发句牢骚，或者干脆把数据板砸过来，汉就善解人意地补充道，“不过这个阿诺特太空站看起来是合法的。有很多中小型运输机，还有几条较大的本地航线，都和帝国没什么关系。达维特手下的贩子们肯定是看上这个地方了，估计他们大部分的交易都是在那里做的。”

“好吧。”莱娅坐了下来，“但愿那是个安全港。”

汉一脸讥讽的表情：“哈，这个宇宙可不是那样运行的。”

莱娅对此见怪不怪：“我得通过安全通讯直接向梅丁将军汇报我们的情况。我需要丘巴卡在太空站与我们会合，这样回舰队的时候还能让千年隼号给我们护航。”

汉一脸狐疑地看着莱娅：“干吗非得是千年隼号？”

“因为那是附近唯一一艘既有护航所需装备又能招之即来的飞船。何况，我可不想冒险让其他人发现我们在哪儿，然后报告给不合适的人。”莱娅已经有了结论；她想看看汉同不同意她的意见，“有人向帝国军泄露了我们跳出超空间的位置。应该不是达维特，因为他知道我们的最终目的地，要想给我们下套的话，可以在最终会面的时候下。”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注意到这一点呢。”汉用手掌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传感器。

“嗯，从小就学习如何瞒住帝国有时候也是有用的。”莱娅呻吟了一声，站了起来。肾上腺素的效果开始渐渐退去，每一处伤口和肌肉的拉伤她都感觉得清清楚楚，“但愿丘巴卡能快点儿到。我需要靠谱的后援。”她低下头，正好看到汉脸上那瞬间的表情，脆弱、自省，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什么。莱娅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关于信任的不经意的话可能伤到了他。

汉注意到了莱娅的目光，他退回到舱口里，嘴里还咕哝着：“嗯，很好，只要你记得我和丘仔的身价不低就行了。”

“我知道你们身价不低；难道你们对一台全新隔离器的价格没有概念吗？”汉安排了他们与达维特的会面，并且一路随行；作为交换，莱娅要付给他一台文特雷迪尖峰隔离器。尖峰隔离器可以阻断传感器信号，是这类隔离器里面的最新型号；有个家人是同盟成员的货运商送了他们整整一舱货。丘巴卡现在已经回到了独立号上，正在给千年隼安装隔离器。那台隔离器本来是给同盟的运输机用的，但千年隼已经为同盟执行过很多次任务，安装一台也完全正当。莱娅永远也忘不了货物从萨勒斯特人的运输船上卸下来时，汉那副不可言状的表情。

“我会把报价单打给你的！”汉对着她的背影叫道。

莱娅回到船员舱旁边的指挥室，坐在指挥终端前，开始录制发送给梅丁将军的加密信息。然后，她又呼叫辅助控制台，把阿诺特太空站的坐标发送给伊伦，并告诉他只要赌博号的条件允许，就应该尽快安排下一次跳跃。

莱娅又接通了轮机室，好提前告诉索雷尔做好再次跳跃的准备：“莱娅·奥加纳呼叫……”

她听到了争论的声音，有个人正在说：“索雷尔，索罗船长说我们应该先关闭冲流闸。这样做会降低我们的安全系数……”

汉的声音插了进来：“你还在担心什么安全系数吗？如果被帝国轻型护卫舰炸飞了，那还有什么安全系数可言？到时候又要怎么办？”

索雷尔回答：“基法，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索罗说的对，我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法子能在不关闭冲流闸的情况下让引擎保持运行……”

“关闭冲流闸太危险了。”基法反对道，“多余的动力会……”

汉立刻打断了他：“那根本不可能……”

莱娅挠了挠抽痛的前额：“索雷尔轮机长，需要我下来吗？”

所有争论都停了下来。莱娅问那句话时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想要知道他们是否需要她下去仲裁。但她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也许刚才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尖刻，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总之，这句话还是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索雷尔清了清喉咙：“呃，不用了，殿下。”

“我已经命令伊伦——飞船一跳出超空间就准备进行下一次跳跃。”莱娅说，“你是否同意索罗船长的意见，为了抵达目的地，我们必须关闭冲流闸？”

“是的，殿下。”

“那就动手吧。”莱娅切断了通讯。为了以防万一，她又抽取了辅助控制台和轮机控制台的部分读数。只看了几个关键系统的数据概要，她就若有所思地抿起了嘴。汉并没有言过其实。那么多系统的运行值都在警戒水平上，莱娅自己都不确定飞船之前是怎么成功跳跃进超空间的，又如何保持这个状态而没有爆炸，真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觉得飞船能够安然做出第二次跳跃。也许千年隼号根本不用给他们护航，直接来疏散赌博号上的船员就好了。

汉在打开的舱门上敲了敲，走了进来。莱娅把数据卡递给他：“这是给梅丁将军的信，你能帮我从辅助控制台发出去吗？”

“好的。”汉收好数据卡，递给她一袋药品，“萨里特让我把这个给你，对脑震荡有好处。”

莱娅皱了皱眉：“之前他怎么没说我需要吃药？”

“嗯，呃，你打断轮机室的争论时用的是全舰通讯频道，所以萨里特又重新考虑了一下。”

莱娅做了个鬼脸，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打开了全舰频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犯错，尤其是那种愚蠢的错误。于是她打开药瓶，直接吞下了两粒胶囊。

“要想起作用的话还得好好睡一觉。”汉又说。

“这是你的意见还是萨里特的？”莱娅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她还是厉声发问。有人忽然觉得应该进行干预，还觉得汉是过来直闯龙潭的最佳人选，这种情况莱娅可不喜欢。

“全体船员共同投票的意见。”汉把数据卡抛到空中又接住，“一脱离超空间我就把这个发出去。”

“替我谢谢他们。”莱娅说，尽管想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知道自己还像在发脾气，“还有，汉，别向任何人提起我们和达维特要在阿诺特太空站会面的事，暂时先别提。只说那是我们所能到达的最近的港口。”

汉皱了皱眉：“好吧。不过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吗？还是说只是疑心病发作？”

“疑心病发作。”莱娅承认道，她总感觉，这次与达维特的会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尽可能地限制信息流动也能帮助她在回到舰队后更快确认走漏风声的人到底是谁。

“欢迎加入疑心病俱乐部，公主殿下。”说完，汉敬了个礼就离开了。

莱娅真想对着汉的背影说两句尖刻的话作为回击，不过她的头实在是太疼了，想不出什么绝妙的反击，就连汉在走廊里越走越远的背影也让她觉得不爽。倒也用不着非看不可，她提醒自己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专门打开全舰频道，向全体船员通报了超空间引擎的情况，并告诉他们飞船将飞往阿诺特太空站。

“索罗。”

“干什么？”汉正坐在主轮机室的地上，查看传感器诊断出的冲流闸数据。他抬起头，基法·艾特兰正弯腰看着他。

汉疲惫地低声咒骂了一句，站了起来。

艾特兰是个大个子，身体健壮，也许他的某位祖先来自于某个重力超乎寻常的星球。他的五官粗犷、眉毛浓密，皮肤带着微微的橙色，衬着一头棕色的短发。“这是你的主意？”他挑衅似的问道。

汉已经受够了这种态度。他感觉累极了，能量脉冲误激活激光炮控制台的时候他还被微微灼伤，而且他也不喜欢被人堵到面板一角。于是，他上前一步，逼得艾特兰不得不后退了一些，然后绕过艾特兰，倚靠在工作台上：“你还在纠结冲流闸那档子事儿？它奏效了。”

“不是那事儿。我知道你在上面和殿下谈过了。”

汉一脸怀疑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道：“然后呢？”

“去这个太空站是你的主意吗？我们应该原地待命，呼叫舰队救援。”

汉指了指周围的面板，其中有些面板还在冒烟：“原地待命，好给帝国军一个找到我们的机会，亏你想得出来。我们其他人还想活命呢。”

艾特兰追问道：“是你的主意吗？”

“公主不需要我出主意。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种情形汉时不时地就会遇到。他很清楚自己完全不符合同盟招募新人的标准；在他们眼里，他就像个随时都会为了一点小钱而把他们全部出卖给帝国的小人。就算告诉他们自己只是在打工挣钱也于事无补。就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仅仅是另一份挣钱的活儿。

“按我听到的说法，这整个任务都是你的主意。”

“你听错了。”汉可没心情澄清事实。他根本不想这样聊下去，而且一点也不想透露同盟会议上谁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决定。很显然艾特兰并没有被邀请参加那些会议。他故意摆出一副无聊至极的表情：“想说什么随你的便，或者去找点有意义的事做。”

“我就是觉得这事可疑。这次任务有你参加，我们就被帝国军的炮火击中。听说你在公主面前说得上话，你没准儿把它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比如让我自己被帝国军抓住或者炸飞？汉在心里想道。艾特兰很生气，看上去急需要找个人发发火。

“你以为在这艘飞船上发号施令的是我吗？”汉回答，“你干吗不自己去问她？”他真希望艾特兰能蠢到那种程度。不知道有多少和莱娅共事过的义军都清楚，莱娅那平静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暴风般的性格，不过汉本人倒是还挺喜欢看风暴肆虐的。对他来说，这一点绝对是莱娅·奥加纳最具吸引力的地方之一。

艾特兰眯起了眼睛，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索雷尔就从高耸在几米外的那排传感器后走了过来，说：“基法，你已经下班了，干吗不去休息一会儿呢？”

艾特兰难为情地愣了一下。显然刚才他一直都没有发现——轮机长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完全听得清他在说什么。“好啊。”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艾特兰消失在了舱室的尽头，索雷尔走到汉的身旁。“刚才唱的这是哪一出？他对冲流闸的事有那么在意吗？”

“不，是因为其他事。”

索雷尔叹了口气：“他是新来的，之前一直在物资运输舰上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外环星域。据我所知他之前从没有经历过交火。第一次总是不那么容易。”

轮机长说的至少有些道理，汉在心里想，也许就是这样吧。

对莱娅来说，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保持清醒不算什么问题。赌博号跳出了超空间，信息被发送给了同盟舰队的梅丁将军。伴随着一阵震颤颠簸，飞船终于进行了下一次跳跃，莱娅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但愿这次能成功跳跃到便于以亚光速到达阿诺特太空站的地方。一直到再次进入超空间，她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公主殿下。”

莱娅忽然惊醒，坐起身来，看到萨里特正站在舱口。她刚刚做了个噩梦。梦里，她正在奥德朗星的避暑行宫露台上和埃斯赖中尉聊着天。接着，整个画面忽然消融在一场大爆炸中，但莱娅却毫发无伤。梦境终结时，她正低头看着手上埃斯赖中尉的鲜血，一切都逼真极了。随着现实感的渐渐回归，莱娅意识到自己正歪倒在椅子里，脸颊在老旧的仿皮头枕的裂纹上压得发痒。

“抱歉，打扰了。”萨里特说，“威拉德将军醒了，他想要见你。”

“知道了，谢谢。”莱娅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时间，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阿诺特太空站了。飞船没有爆炸，她的头痛也减轻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好像被大型动物踩过一样。她站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感觉下巴都要脱臼了。她又整了整头发，想把辫子弄好，不过不一会儿就又放弃了这个打算。即使看到莱娅公主的头发乱的好像里面住着一只小怪兽，这艘飞船上也不会有人吃惊的。

莱娅来到旁边的舱室，看到萨里特正在用诊断扫描仪查看威拉德将军的情况。将军靠着枕头坐在床上，额头和太阳穴上都是青紫色的瘀血，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岁。不过他还是注意到了走进来的莱娅：“很高兴见到你，公主。”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而虚弱。

“很高兴你醒了。”莱娅笑了笑，她知道现在将军最需要的就是睡眠，不过看到他神志清醒，还能坐起来，确实让人放心了不少。

“在我们到达设备齐全的医疗机构为他做完详细检查以前，不要让他下床，也别让他情绪太激动。”萨里特说。

“我不会让他激动的。”莱娅保证道。萨里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莱娅不禁想，也许自从袭击发生以来他就没有休息过。“不过我得和他私下谈谈。不如趁我们还没到达太空站，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军医眨了眨眼，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哦，哦，好，我想可以这样。”

萨里特走进走廊，莱娅关上舱门，上好锁，坐在将军病床旁边的长椅上：“感觉怎样？”

“糟透了。”将军承认道，“丹兰和埃斯赖呢？”

莱娅握紧了他的手：“很遗憾。”

威拉德深吸了一口气，浑身颤抖，他的手半举在空中说道：“该死的。萨里特不愿意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时我就怕是这样。”他看着莱娅，“我们的情况呢？”

“不算太糟，但也不好。”说完，莱娅简要介绍了一下船员和飞船的情况，以及他们正在采取的应对措施。她告诉了将军她的决定：紧急跳跃后立刻前往太空站，并向梅丁将军报告情况，要求千年隼号护航。

“索雷尔认为我们还需要三四个标准日来进行修复，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一艘备用飞船，以防万一需要紧急撤离太空站。”她又靠近了一些，“范登，有人事先就知道赌博号最易受攻击的时间和地点，就是在我们接收全息网络传送的时候。那艘轻型护卫舰非常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跳出超空间攻击我们。”

威拉德皱了皱眉，思索着她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我们这边的人泄密了，是不是？如果是达维特要背叛我们，完全可以等到会面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莱娅说，“不管是谁背叛的我们，都是在最后时刻才动的手，在我们得到坐标之后才知道坐标。不然，帝国军派来的飞船肯定不会只有一艘。我猜他们之所以派那艘轻型护卫舰，肯定只是因为那艘飞船离我们最近，又只有它能及时赶到那里。”她撇了撇嘴，“我知道我手里没什么证据，除了他们出现的时机。”还有她的直觉。

莱娅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不过威拉德将军的回答还是让她安心了不少。“嗯，看起来泄密的人很有可能是我们舰队的。”他想要再坐直一些，结果却只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们得想办法找出那个泄密的家伙，看看到底是谁。”

“那件事还得先等等，目前能做的事情我们已经都做了。”如果叛徒已经渗透进了同盟和舰队间的通信链，那他已经造成的损失根本无法估量。但是莱娅看不出自己还能采取什么措施，至少目前不行。现在她所能做的，就是确保赌博号不遇到危险，不会成为另一艘消失在深空的同盟飞船，从此再无音讯。她又看了一眼时间：“我该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们马上就要到太空站了。”

莱娅站了起来，但将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表情疲倦而悲伤：“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你已经帮了不少了。”莱娅说，她是真心的。如果一个人的决定会影响到很多人的性命，那么他身旁的参谋最好不会仅仅因为他——或者他父亲的身份而永远表示赞同。

卢克·天行者的身子正探在自己心爱的X翼战斗机引擎间的深处。忽然，他感觉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踝。还好我知道是谁。想到这，他叹了口气。“丘仔，我两只手可都抓着质子鱼雷发射器呢！”他抗议道。X翼战斗机支架斜下方甲板上的R2D2嘀嘀了几声，显然是对打扰表示不满。小机器人正在对飞船进行诊断，身上的宇航技工插槽上插满了电缆。

丘巴卡咕哝了一大段，还好伍基人带了C3PO帮他翻译：“卢克主人，他说他有要事，你应该让你的小——呃，你应该马上出来。”金色的机器人又补充了一句，听意思是对丘仔说的，“你看，那么说可太没礼貌了。”

卢克叹了口气，从引擎舱口滑了下来，落到了甲板上。他取下护目镜，问：“怎么了？你不是在安装隔离器吗？”他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没再问下去，“哦，梅丁将军。”

梅丁没有说话，冷峻的目光缓缓扫过旁边的一排排战斗机托架和维修机位，好像是在查看多少个机位上有人。独立号上的战机维修舱里通常都挤满了飞行员、技师、机器人以及其他辅助人员，不是在维修损坏的战机，就是在进行日常维护，要么就是在舱室尽头的模拟器上训练。不过现在正是换班时间，偌大的舱室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的声音在回荡。韦奇和红色中队的其他成员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卢克本来要和他们一起去的，但就在出发前，他的X翼战斗机上的瞄准计算机开始不停地报错，于是他不得不临时取消了任务。梅丁将军问：“你和丘巴卡能立刻动身吗？”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能，长官。”卢克看了一眼丘仔。伍基人表达忧虑的方式和人类不同，不过看起来丘巴卡也有些紧张和不耐烦。“需要我召集一个小队吗？”

“不用，就你们俩。”梅丁说，“到千年隼上我们详谈，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坐标和具体计划。”

卢克没有放过“到千年隼上详谈”的潜台词。看起来梅丁担心他们的谈话被独立号飞行甲板上的人听到……

这可不太妙……

赌博号刚跳出超空间，飞船就咣当响了一声，坐在辅助控制台前的莱娅不由得抓紧通讯座椅扶手。汉正在驾驶飞船，伊伦做他的副手，两个人都在控制台前忙着关闭超空间引擎。飞船深处的某个东西让整个甲板都震动起来。尖厉的警报声响起，汉心不在焉地拍下一个控制台按钮，关闭警报。莱娅眼前的显示屏上，不少读数又变成红色。

震动停了下来，线形的星纹又变成了正常星空的样子。

“超空间引擎关闭。”伊伦长出一口气说。

“干得漂亮。”汉下意识地评论道，伊伦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汉总是吝惜任何表扬其他飞行员的机会。

“我们的亚光速引擎还能用吗？”莱娅问。她看了一眼传感器显示屏，阿诺特太空站的识别码正好跳出来。莱娅静静地出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他们成功了。太空站就在不远的地方，万一飞不过去，他们也可以发送求救信号。

“一个引擎还行，情况比较稳定。”伊伦说。

“目前还行。”汉补充道，这更让莱娅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汉真是她所遇见过的最悲观的人。

伊伦问：“我现在就呼叫他们请求接入，殿下？”

“好的，越快进港越好。”

莱娅又看了看传感器数据，太空站位于一个包含多颗可居住行星的星系外缘，那几颗星球上都分布着一些小规模的农业定居点，没有帝国势力存在的迹象。他们距离太空站越来越近，传感器屏幕上的亮点变成了大圆环，圆环的轴心还绕着一圈对接环。整个太空站看起来古老而陈旧，舱口上对接事故造成的灼痕随处可见，舱壁上到处都是爆炸和撞击造成的凹凸痕迹。

就在这时，传感器又响起了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