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302460091丛书名: 原点阅读
少年萨利在跳蚤市场上靠买卖魔球维持生计,在大型连锁魔球店的挤压下,他的生存环境日益艰难。突然有一天,萨利和他的搭档猎手找到了一颗前所未有的金色魔球,魔球连锁店巨头霍利迪闻风而来……
目.录
章.猎手与森林绿../ 001
第二章.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奇迹../ 008
第三章.合作愉快../ 028
第四章.屠夫的姓氏../ 033
第五章.熊山公园../ 037
第六章.霍利迪的午夜蓝../ 051
第七章.扬克斯酒鬼俱乐部../ 070
第八章.大计划../ 081
第九章.圈.套../ 085
第十章.黑.手../ 092
第十一章.耐克与新电视../ 094
第十二章.一次机会../ 100
第十三章.九千九百九十九../ 103
第十四章.免费的午餐../ 108
第十五章.水塔里的酒吧../ 112
第十六章.大甩卖../ 120
第十七章.一颗金球../ 123
第十八章.寻球小分队../ 131
第十九章.去墨西哥../ 145
第二十章.另一颗金球../ 154
第二十一章.胜利女神../ 162
第二十二章.猎手的抉择../ 165
第二十三章.回.家../ 178
第二十四章.它想说话../ 181
第二十五章.金天使../ 183
第二十六章.新的能力../ 185
第二十七章.补.偿../ 190
第二十八章.到印度去../ 195
第二十九章.新造型../ 201
第三十章.菩提树下../ 203
第三十一章.收割者../ 210
第三十二章.一对石板灰../ 237
第三十三章.关.门../ 247
第三十四章.一级稀有../ 259
致.谢../ 263
章 猎手与森林绿
001
002
003
008
猎手与森林绿萨利掏出兜里那沓薄薄的钞票数了数,13美元。星期六早上6点起床,到现在整整7个小时,一共赚了这么多。萨利懒得算时薪,但他很清楚,多姆在超市堆放酸奶和奶酪也比这赚得多。跳蚤市场里空荡荡的,大部分摊主都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脚跷起来搭在桌上,但萨利在学校里坐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所以他依然站在摊位后面,双臂抱胸。今天的生意实在糟糕,又赶上这么个节骨眼,无异于雪上加霜。要是萨利能带回去100块钱付房租、买杂货,老妈也能缓过一口气来。他仍不敢相信,放逐音乐公司居然倒闭了。老妈为他们工作了九年半,当过经理也做过会计,几乎什么都干过。但她没有会计学位,甚至连高中学历都没有。她该上哪儿去找新工作,哪怕薪水只有原来的一半?萨利叹了口长气,望向通道尽头。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出现在转角处,正朝这边走来。萨利看着女孩越走越近,她低着头,肩上搭着个破旧的背包。看起来有些张扬桀骜,或许这样的气质来自女孩的军靴和露指黑色皮手套,以及她背后甩动的黑色小辫,小辫就像一股股跳动的绳子。女孩越走越近,萨利低头假装在看手机,她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出乎意料的是,女孩在他的摊位前放慢了脚步。她打量着玻璃柜里锁着的魔球,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齿。她穿着松垮垮的工装裤,素面朝天;棕色的脸庞瘦削而坚毅,满不在乎的表情里藏着一丝阴郁,看起来并不像是二手市场的常客。他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她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就像刚才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然后,她取下背包蹲下,消失在桌子下面。片刻之后她站了起来,手里抓着个魔球——是一颗森林绿,增强嗅觉。不需要翻书萨利也知道,它在10级稀有度表上能排到3级。在零售市场上,这颗球能轻松卖到600美元。“多少钱?”她举起魔球问道。他的心跳得厉害。只要能做成这一笔,这个周末就算值了。“哇噢,你在野外找到的?”她看起来既不像收藏家也不像投资客。她点点头。“它裹在泥巴里,我本来以为是颗军绿。”军绿在稀有度表上也算条大鱼了,它能增强你对普通感冒的抵抗力,价值60块。“天,那你估计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清理干净吧。”“多少钱?”她点点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追问。萨利努力回想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现金。250块?或许有270。正常情况下这么多钱足够他周转了,说到底,谁会到跳蚤市场来卖森林绿?他的目光在女孩和魔球之间游移不定。“250?”说到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音调往上抬了抬,听起来像是个问句。女孩不屑地笑笑,弯腰捡起背包。“我去霍利迪家也能卖325。”听到“霍利迪家”,萨利有些刺痛,女孩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也活像是被烫了一样。“等等。我可以出到350,但剩下的100要明天才能给你。”他只能去跟多姆借。女孩单手叉腰,“抱歉,是什么让你认为我觉得350是个公平的价格?容我重新说一遍:哪怕是霍利迪家那些混账也能出到325。”萨利自嘲地笑了。那帮家伙的确混账。正是因为他们在扬克斯开了家新店,萨利的收入才一落千丈。而亚历克斯·霍利迪本人更是混账透顶。想到这里,萨利及时掐断了自己的念头,以免思维的火车沿着这条路越跑越远。他迅速盘算了片刻。这姑娘可以把森林绿挂到亿贝上,至少能卖450块;扣掉手续费,她能拿到400块左右。“好吧,425。”200块的利润,他完全可以接受。女孩皱起眉头,仿佛想说点儿什么。萨利举起手,“别跟我说这个价钱不公平,连想都别想,”他直视她的眼睛,“我们都心知肚明。”女孩的皱眉维持了一秒,然后变成了微笑。她的笑容完美无瑕,甚至还有两个酒窝。“算你赢,425元。”他掏出口袋里的钞票开始数。“如我所说,现在我可以给你250元,剩下的要等到下周六。”女孩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你不会以为我现在就会把球给你吧。如果你要下周才能给我钱,那我到时候再带着它回来。”萨利舔舔干得要命的嘴唇。如果放她走,那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以前就出过这种事,不要给卖家时间,别人可能会出更高的价钱。“听着,我会给你写个收据,我的信誉很好,我每周都在这里。”萨利看见尼尔正在走道对面拆一箱二手DVD,“尼尔!”尼尔抬起头来,尽管室内光线昏暗,但他仍戴着一副冲浪墨镜。“告诉她,我是不是值得信任?”萨利挥舞双手。尼尔指指萨利的方向。“你可以把性命托付给他。”萨曼莎在旁边的货摊后面大喊,“他说得没错!”然后画了个十字。萨曼莎是尼尔的老婆,所以她的背书有些多余,但“森林绿”姑娘没必要知道这么多。萨利转身面对女孩,她双臂抱胸。“事关这么多钱,我连自己的奶奶都不会信。”“嘿,萨利?”萨利一直没注意在摊位旁逡巡的这个孩子。小男孩大约十二三岁,印度血统,手里捧着一枚仿制的魔球——是颗樱桃红。“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当然。”萨利接过男孩手中的仿制球和记号笔,暗自得意女孩看到了这一幕。“你确定自己可以信任我吗?”萨利一边签名,一边问道。男孩笑了。萨利吹干墨迹,把球交回小男孩手里,“谢谢你,小兄弟。多谢你请我签名。”“这是怎么回事?”小男孩绕过转角不见了,女孩冲他消失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萨利伸出手。“戴维·沙利文。”女孩低头看了看,却没有伸手。他补充道,“我就是找到樱桃红的那个人。”“我知道戴维·沙利文是谁。”她听起来有些暴躁,“十分钟的百万富翁,直到亚历克斯·霍利迪的律师停止兑付那张支票。可怜的小家伙,被纽约当红的亿万富翁狠狠摆了一道。”这些话无异于往伤口上浇热酱,但萨利完全无法否认,她只是说出了赤裸的事实。她把森林绿托到耳畔,摆了个铅球运动员的姿势。“接着说,我们算是成交了?下周六见?”“这样吧,”萨利一边试图忘掉她刚才的话,一边掏出钥匙,打开柜台的锁,取出里面值钱的两颗魔球——一颗柠檬黄(长高1英寸)和一颗石板灰(歌唱能力)。两颗都是2级稀有,加起来大约价值260元。“这算是抵押品,它们的价钱远不止175块。我愿意相信你。”她考虑了一会儿,低头看看魔球,又抬头看看萨利,后接过他手里的球放进背包。他们交换了电话,以防下周万一无法赴约。萨利数好钱放在桌上,女孩把钱收进背包后,终于把那颗冰凉的森林绿放到了他微微出汗的手掌中。“下周六见。”说完这句,女孩转身离开。萨利目送女孩远去,她走路的时候,手腕在身侧轻快地摆动。“喂。”他喊道。她回过头来。“你叫什么名字?”她笑了。“猎手。”“呃,魔球猎手,就这样?”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没错。”“或许我们以后可以继续合作?”猎手点点头。“如果你的报价合理,我没问题。”萨利也点点头。“周六见。”猎手消失在视线尽头,萨利托起森林绿转动欣赏。“她真美。”尼尔在对面大喊。萨利一直觉得尼尔的平头很碍眼,他那张明快开朗的脸显然更适合卷曲的长发。“她取出这颗球的时候,我差点儿噎着。我从没弄到过森林绿。”“我说的可不是魔球。”尼尔笑道。萨利咧咧嘴,但什么也没说。毫无疑问她确实不赖,但不是他欣赏的类型。那姑娘太严肃了,萨利喜欢笑。“我和任老婆就是在跳蚤市场认识的。”尼尔摸摸自己的头顶,“她非常……耀眼。赤褐色长发,双颊缀满雀斑。”“你知道我能听见你说话吧?”萨曼莎在摆满塔罗牌、水晶和熏香的摊位后喊道。尼尔假装被吓了一跳。“抱歉,”他冲萨利做了个鬼脸,“我刚才是说的‘耀眼’吗?其实我想说的是‘土气’。那张脸,咳,跟大卡车差不多。不管怎样,当时我正在卖感恩而死乐队的纪念品——”“还有盗版的演唱会磁带。”萨曼莎插嘴道。萨利笑了。“感恩什么?”尼尔没有上钩。他知道萨利听说过这支乐队,因为他曾借过一张他们的CD给萨利。他还知道,萨利听得昏昏欲睡。萨曼莎穿过走道,一言不发地在萨利的桌上放了一份用锡箔包好的三明治。她总会替他多做一份。“多谢了,萨曼莎。”她往回走的时候拍了拍萨利的肩膀。伴着尼尔的喋喋不休,萨利咬了一大口家庭风味的肉卷三明治。他一点也不想成为尼尔,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哥们的人生相当精彩。尼尔今年已经六十好几,却从没做过任何一份有稳定收入的工作。他和萨曼莎住在一辆小小的野营车里,萨利对那地方相当熟悉,跳蚤市场关门以后,他们请他去玩过好几次。和母亲在一间公寓里挤了10年,萨利非常熟悉狭小空间的生活。上周二以来,他们连这间屋子都快保不住了。如果没法弄到钱,那么多拖到夏天,他们就得搬去匹兹堡,住在怪叔叔伊恩的地下室里。不能走到那一步,不能。萨利的朋友都在扬克斯,这里有他的全部生活。他将森林绿轻轻抛向空中,又伸手将它接住,感受着光滑坚硬的球体坠在掌心的分量。好戏才刚开始。接下来他要打电话给几位常客,看他们有没有兴趣。不行的话,他就把森林绿放进柜台。这东西不难卖,稀有魔球的价格一路走高,萨利的卖价比那些大商家便宜10%~15%。他们会熬过这一关,保住公寓。再过两年,他和多姆就能从扬克斯高中毕业了。
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奇迹多姆的盘子里有一大堆软趴趴的油腻薯条,萨利伸手拿了一根,一口咬掉一半。一般来说,他绝不会碰学校自助食堂热狗拼盘里那些油脂丰富、富含猪肉的菜式,但现在他饿得要死。萨利今天忘了带午饭,又舍不得用昨天一半的收入去买鸡肉三明治和可乐。他一边咬着薯条,一边转身盯着包装好的三明治和柜台后面热腾腾的餐盘。真馋呀,但他买不起学校的午餐。如果多姆不能借钱给他买下那颗森林绿,那萨利和老妈就什么都买不起了,除非他能在周六之前把那颗球卖掉。萨利不喜欢匆忙成交,那通常意味着损失50甚至100美元的利润。多姆正在跟罗布·多尔顿说话,他的袖口卷得很高,露出强壮的二头肌。萨利拍拍他的肩膀。乍看之下,你可能觉得多姆是个刺儿头,因为他眉毛浓密,方鼻厚唇,下颌宽阔,似乎很不好惹。但一旦抛开这些幻象,看看他友善的眼神,你就会明白,事实正好相反。“我想给你看点儿东西。”萨利的背包放在双腿之间的地板上,他拉开拉链,把森林绿往外掏了一小半,好让多姆看见。多姆弯腰歪头,努力分辨颜色。“是森林绿?”“没错。”“我的天哪。”多姆挤挤眼睛,做了个鬼脸,“一颗森林绿?你从哪儿搞来的?”“在跳蚤市场,有人把它送到了我的摊位上。”多姆放下热狗,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我能看看吗?”萨利在桌子下面把魔球递给他。“低调点儿——我可不想在回家路上被打劫。”多姆在桌下转动着魔球。“这样一颗值多少钱?”“600,可能650。”想到要借那么多钱,萨利感觉有些难以启齿。是,多姆的父母很有钱,但他们根本不管儿子。萨利深深吸了口气。“有个事儿,我还欠卖球的姑娘175块,我答应这周六付给她。”多姆耸耸肩。“我借你。”他把森林绿还给萨利,掏出自己的手机。“真的?”萨利松了口气,他不用直接开口了。“当然,没问题。”多姆在手机上敲了几个键,抬起头来,“给我你的账号。”“我卖掉它立刻就还你,利润也有你的一份儿。”多姆看了他一眼。“你不用付我利息,你是我兄弟。”他挤挤眼睛,摇摇头,“想想吧,我的亲兄弟是个混球。我连嚼过的口香糖都不会借给他。”他拍着萨利的肩膀大笑起来。“问你借钱我不太好受。”“别担心这个。”一阵暖流涌过萨利心头。他和多姆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认识了,他还记得两个人在地下室里用乐高堆成要塞,然后假装绿巨人和蜘蛛侠冲进堡垒,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如果必须搬走,萨利会伤心而死的。如果真的搬去伊恩叔叔家,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不愿意去想。一想到这,他就感觉如堕冰窟,充满恐慌。他将被迫和母亲住在一个房间里,再也没有任何隐私,除非躲进浴室或者离开那幢房子。除此以外,他还得转去完全陌生的新学校。火警凄厉地响起!萨利猛地站了起来,然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又是那个坏小子在炫耀自己从橘球里得来的能力——模仿声音。这不是回了。几周前就闹过一次,餐厅工作人员疏散了所有学生,后才发现是有人在恶作剧,根本不是真的火警。萨利的英语老师博伊斯先生走到桌边,伸出手指点了点孩子们。“又是这样,我要把你们全都送进拘留所。伪造警报是重罪,不管是乱拉开关还是炫耀口技。”他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孩子们哄堂大笑,冲他的背影比画各种下流的手势。“瞧瞧这帮蠢货,”多姆摇摇头,“千万不要相信那些看起来总像是刚剪过头发的家伙。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一周剪两次头发?”这番评论引得一桌子人都笑了。萨利从没想过这事儿,但多姆说得对,那帮孩子的头发看起来总像是刚剪过一样。罗布凑了过来。“你们见到杰拉·沃什伯恩了吗?”“怎么了?”萨利困惑地反问。罗布得意地点点头。“她爸妈提前送了她一份圣诞礼物。一对蔓越莓。真不敢相信。”蔓越莓,让你变得更漂亮,7级稀有,这些人怎么买得起?萨利知道,银行会提供二三十年的魔球贷款,但他仍无法相信,真有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只为了让女儿变得好看一点儿。“她在那儿。”罗布指指收银台,杰拉·沃什伯恩背对着他们正在付钱。随后她端起托盘,转过身来。“老天——”多姆惊呼。蔓越莓在每个人身上的效果各不相同,杰拉无疑是中了大奖。她的眼睛变得又大又亮,颧骨更加饱满,下巴也更加纤细。以前她看起来就蛮不错的,现在简直成了模特脸。她笑容满面,就像中了彩票一样。铃响了,孩子们纷纷抓起背包,博伊斯先生大喊,“外面贴着蓝标的校车即将开往汉墨斯坦,祝大家下午愉快。”萨利仍不敢相信,校方会提前放学,只为了讨好亚历克斯·霍利迪。简直令人作呕。“你们去吗?”罗布·多尔顿做了个鬼脸,“我才不去,我得去购物中心买运动鞋。一块儿走?”萨利看看多姆,后者耸耸肩。“为什么不?我不去汉墨斯坦。”罗布和多姆都没提到亚历克斯·霍利迪,萨利非常感激。过去一周以来,学校里几乎人人都在念叨这个名字,尤其是老师。多大事儿啊,扬克斯给自己不羁的儿子发了个蹩脚的小奖。就这也值得提前放学?又不是总统来访,要么是泰勒·斯威夫特或者坎耶·维斯特也行啊。那家伙不过是个很有钱的大骗子而已。没人理解萨利的心情。他跟那个人握过手。亚历克斯·霍利迪曾亲手交给他一张面额250万美元的支票。就在萨利接过支票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他和母亲的所有经济问题烟消云散。房租?没问题;事实上,他们可以买一幢房子,付现金。他一直被迫和母亲共用一辆破烂的老福特。车又坏了?买辆新的好了。高中毕业后的大学学费?轻松付清。然而樱桃红的效果没有达到亚历克斯·霍利迪的预期。它没能给他个人增添任何新的能力,却为整个地球带来了新的一波魔球——全世界的魔球刷新了一遍,就像5年前次出现时一样。然后,砰,到手的钱飞了。支票作废。下次要看清小字哟,蠢货。戴维·沙利文上不了大学了。这周霍利迪又揭开了萨利的旧伤,他寄来了一份烫金的VIP邀请函,前排座位,保证让他听清亚历克斯·霍利迪的丰功伟绩!而且还能进入会后的晚宴!多么小人得志的姿态,欺骗一个孩子,然后再故意揭开伤疤,真棒。萨利讨厌亚历克斯·霍利迪。如果霍利迪死了,他准会开个派对来庆祝。不过那家伙看起来还能活很久,考虑到他才刚刚30岁,而且烧过所有对健康有好处的魔球,从海蓝宝(快速愈合)到橄榄绿(止痛)。中央大街异常安静,冷风把行人都赶到了室内,车辆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飞驰,掠过一家家围巾店和快餐店。“珍妮特去哪儿了?”多姆一边走一边问罗布。他双手插在衣兜里,寒风让他缩紧了下巴。“她去那边了,”罗布回答,“你懂的。霍利迪那儿。”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多姆看了一眼萨利,后者低头紧盯着人行道上斑驳的口香糖胶渍。“那个混球。”多姆说。霍利迪。无论萨利走到哪儿,总能听见这个名字。扬克斯的精英们低下头颅,亲吻霍利迪富得流油的屁股。那些没弄到VIP邀请函的人肯定愿意花大价钱来买萨利这份,但他直接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扔进马桶冲掉了。人人都知道,霍利迪摆了萨利一道,亿万富翁欺负了花园公寓13岁的孩子。但谁也不在乎。成功足以洗白任何龌龊的行为。“我真想当面告诉霍利迪,他是个贼。”多姆说。“现在正是个好机会,”罗布说,“他邀请听众提问的时候,你可以举手问他为什么那么混蛋。”他修改了多姆的主意。多姆放慢脚步。“你觉得我不敢?”“得了吧,多姆。”“250万美元。这是他欠萨利的。”“我知道。我不是说他做得对,我只是说,你根本没胆量当着上千个人的面说亚历克斯·霍利迪是个贼。”多姆猛地一拍萨利的胳膊。“咱们走,跟我来。”“没门儿。”萨利不想看众人对着霍利迪那张虚伪的脸鼓掌,“我们赶大老远的路进城,就为了这?想都别想。”扬克斯没有足够气派的会场,所以扬克斯杰出市民颁奖礼在曼哈顿举行。不过他倒是真想听听,如果多姆当面质问霍利迪樱桃红的事儿,那个混球会怎么回答。问题在于,多姆很可能临阵退缩。话说回来,萨利也可以亲自出马。“我们这就去。‘你是个大骗子、罪犯,而且走起路来活像只公鸡’。我就这么说。”多姆大笑着摇摇头,“噢,哥们,一定很棒。”他只是说说而已。多姆只有在密友面前才会妙语连珠,而在学校里,他总是缩在后一排,沉默得像只贝壳。他不太擅长在公开场合发言,那是萨利的活儿。等到真正身处其中,不知他会做何感想,要是情绪合适的话,也许他真能跟霍利迪叫板。说到底,又能有什么损失呢?“等等。”多姆说,“我得尿个尿。”他转进阿德奥父子烘焙店旁边的一条暗巷,萨利和罗布在外面等他。烘焙店的橱窗里装饰着各种花环,圣诞气息浓郁。罗布的身子轻轻摇晃,就像站在海船甲板上一样;多姆对着银色垃圾桶一边撒尿,一边咯咯轻笑。三十四街汉墨斯坦大厅外搭着个小小的讲台,一个人影孤独地站在上面。他很年轻,手里握着一本圣经,擦得锃亮的鞋子紧紧并在一起。“你每一次吸取魔球的异能,都等同于邀请撒旦进入你的灵魂。它们是特洛伊的木马,你选择的颜色中深藏罪恶。”“我倒是为你的蛋准备好了木马。”一个小伙子从讲台旁经过时喊了一句,惹得他的伙伴笑成一片。布道者没有理会路人的挑衅,他打开圣经,翻到有书签的那页。“在启示录中,上帝警示我们,‘曾被杀的羔羊,是配得权柄、丰富、智慧、能力……’”他竖起一根手指,“它们是野兽的印记,标志着末日将临。”宗教界对魔球各执一词,萨利觉得十分有趣。教皇认为魔球没什么问题,因为它们并未抵触圣经中提及的任何东西,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一部分电视传教士的观点和讲台上这哥们一样;还有一些人宣称,魔球是上帝的恩赐。不过在萨利看来,哪怕真有上帝,那他和这些球也毫无关联。魔球既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它们是客观存在的真实事物。哪怕谁也无法解释,它们为何突然之间遍布整个地球,而且能带给人某方面的能力。“魔球的到来是一个信号。审判日即将降临,亚历克斯·霍利迪是撒旦的仆从。他给你们打上野兽的印记!”讲台上的人还在喊叫,萨利和朋友们推开大门,走了进去。这哥儿们对霍利迪的评价倒还算中肯,哪怕萨利压根儿不信什么审判日。但很多不信教的人也对魔球深恶痛绝,他们觉得那是不祥之兆。只要打开电视,你总会听到某个评论员喋喋不休,说人类现在的行为无异于自掘坟墓。萨利只卖球——他一个都烧不起——所以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真有末日,也落不到他头上。售票窗口左侧挂着一张巨大的海报,预告着拱廊之火乐队即将举行的演唱会。乐队的7位成员终于屈服,在斯蒂芬·科尔伯特的脱口秀直播间里集体吸取了薰衣草魔球(增强音乐能力,2级稀有)。萨利对他们的新专辑翘首以盼,做梦都想看他们的现场演出。不过现在,他只能看亚历克斯·霍利迪的现场。汉墨斯坦大厅穹顶高耸,紫红色丝绒椅子豪华气派,四层看台在两侧次第展开,恭候着VIP嘉宾的光临。人真的很多。萨利、多姆和罗布抢到了扬克斯高中学生的后几张普通票,又在底层的后面找到了3个空位。霍利迪已经在讲话了,漂亮的幻灯片在他背后的屏幕上闪过。很多人觉得霍利迪长得很帅,但萨利觉得他看起来活像动画片里的强盗。他的眉毛浓密漆黑,就像用加粗的记号笔画过一样;下巴上胡子拉碴,看起来总像没刮干净;黑色的高跟靴子也掩饰不了五短身材,虽然他已经靠柠檬黄增高了一两英寸。霍利迪的袖口高卷,露出肌肉发达的前臂,那是巧克力魔球的功劳,它能增强力量并带来与之配套的体格,9级稀有。以现在的行情,巧克力球在拍卖行里每颗能卖到三四百万美元;当然,如果你想自己烧,那就需要两颗,也就是600万~800万美元。霍利迪量身定制的白衬衫肩头缝着一排珍珠大小的彩色纽扣,这是他的公司引领的风潮,代表他曾烧过的所有魔球。彩球从双肩向下蜿蜒,后在胸口交汇。萨利读过一篇报道,霍利迪请了时尚设计师操刀,把这些彩球嵌在他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上。萨利仔细观察着那串彩球,想弄清楚到底有什么颜色他还没烧过。哪怕跟讲台隔得很远,萨利也一眼看清了稀有的颜色。除了巧克力以外,还有芥末(高智商)、蔓越莓(变漂亮——虽然霍利迪得到的效果没有杰拉那么惊人)、奶油(运动能力)、朱红(减少睡眠时间)、长春花(擅长数字)。不过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这个人似乎拥有一切。他烧过所有增强感觉的魔球(包括老好森林绿),还有数不清的普通魔球,它们多少也能带来一点儿帮助,比如说,铜球能让你的双手变得同样灵活,灰褐球则能增加艺术才能。魔球共有43种颜色,但霍利迪在台上走来走去,萨利实在数不清……萨利突然笑了,他发现霍利迪的衣服上缺了一种颜色,樱桃红。是因为他不想提醒人们那颗球的来历,还是因为樱桃红没给他个人带来任何好处?“魔球是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奇迹,你能实实在在地把它握在手里,”霍利迪向听众举起一颗海蓝宝,“你可以把它放在架子上作为装饰,与此同时,作为投资品,它比任何股票债券更加坚挺可靠。你还可以把它烧掉,那么你的余生都将因此受益。”他环顾大厅,停顿了片刻,留给听众消化的时间。“你将受益终生,”他耸耸肩,“它们是活生生的奇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懂它的运作机理。事实上,我们懂。”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羞怯,“某种程度上。”听众爆发出一阵笑声。他们的表现就像正在台上演讲的是个商业巨头、国际名流一样,但事实上,霍利迪的影响范围仅限于本地。他在东北地区开了大约100家店,美国其他地区加起来大概还有50家,国外则一家都没有。是的,霍利迪的生意扩张得很快,但仍无法跟金宝公司相提并论,后者在全世界开了大概2000家完美商店。“我们知道,如果某人烧了一颗球,那魔球会从生理上改变他。有的魔球会改变脑部受体的位置,有的会影响内分泌,例如柠檬黄会刺激脑垂体。”霍利迪放下海蓝宝,伸开双臂,“我们之中某些人还能压榨出一点儿额外的功效。”笑声变得更响了,“还有的直奔底层,改变细胞里的DNA。”他耸耸肩,停顿片刻。“的确很神奇,我们知道它起效的机理,但这依然神奇。”萨利不得不承认,霍利迪看起来光鲜老练,风度翩翩。但他比谁都了解这层薄薄假面之下的真相。看到台上意气风发的霍利迪,萨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寻找魔球没有捷径。如果它们埋藏在地下,我们还能利用考古学家寻找地下遗物的地球物理探测技术。但事实上,众所周知,大部分魔球藏在人造建筑里,天衣无缝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他竖起一根手指,“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轻易放弃。我们一直在努力研发更有效的寻球手段,致力于开发新的技术,以便更好地将这些有魔力的球送到你们手里。”霍利迪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吸了口气,“你们听烦了吗?”大厅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不”。“呃,我都听烦了自己的声音。现在你们来提问题,怎么样?”立即有几十只手举了起来,其中包括多姆的。萨利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犹豫着也举起手来。霍利迪挑中他的几率有多大?萨利敢打包票,现在霍利迪一定认不出他了。后一次见面以来,他长高了足足六英寸。结果,台上的人指了指三四排的位置。“这位吧,这位笑起来很美的女士,就是你了。”一名黑人女子站起来,拨拨袖口的三颗彩扣。工作人员把无线麦克风递了过去。“有什么颜色的球是你没有烧过的吗?”“石板灰。”霍利迪立即回答。歌唱能力。2级稀有,一对不到500块。萨利很想知道,这间屋子里有谁不清楚每种颜色各自的功效。“为什么?”女子追问。他耸耸肩。“大概是因为我相信,人总得有点儿缺陷吧,这样你才不会过于自负。”他向大笑的听众挥挥手,“开个玩笑。说正经的,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迷信吧。”霍利迪转身走向侧翼,对幕后的某个人说了句什么,然后回到讲台中央。“嘿,请上台来吧。”他朝黑女孩招招手,女孩犹豫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讲台。一身黑西装的大块头出现在讲台侧翼,手里捧着一对石板灰。他把球送到霍利迪手里,霍利迪又转交给了女孩。“这是给你的礼物,如果你答应给我们唱首歌的话。”女孩惊喜地接过魔球,激动得脸色发红。她托起那对石板灰,贴到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上。没有火花。女孩没有后仰,也没有在狂喜的高潮中放声尖叫。她只是用石板灰轻触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放下,魔球浓郁的灰色开始消退。一小时内,球体的灰色将彻底褪尽,变成浑浊的空球,除了那些专门搜集空球的人以外,谁也不会对它有什么兴趣。不过近年来,找萨利买空球的人也越来越多。“给我们唱点儿什么吧。”霍利迪请求道。女孩羞涩地点点头,她抬头望着天花板,唱起了《犹如彩虹》。她的歌声完美无瑕——不是流行歌星的那种完美,但却细腻而清晰,每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她唱完节,在听众的掌声中拥抱了霍利迪,然后返回座位。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一支支手臂再次举起,包括多姆的。霍利迪的食指在空中逡巡,先是指向听众席左侧,然后是右侧。“有人在小声嘀咕,‘挑我吧,挑我吧。’”霍利迪敲敲衣服上的绿松石纽扣(增强听力),台下再次爆发出笑声,随后他的食指又回到听众席上。然而还没指到萨利所在的后排,他已经停了下来,这次挑中的是靠近中间的一个女孩。“对——就是穿红色运动衫的那个姑娘。”女孩站起来接过麦克风。她的年纪和萨利差不多,或者略微大一点儿,亚洲血统,骨架大,个子高。“你的柠檬黄效果显然比我的强。”霍利迪说。听众会心地笑了。“抱歉让你失望了,这是良好营养和健康生活的成果,”女孩反驳道,她的语气冷静而轻松,“我想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几年前《石板》杂志上发表的一篇报道,说个体魔球店失火的概率比其他品类的商店高六倍。”霍利迪耸耸肩,摇摇头。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想说什么?”“你读过那篇文章吗?”霍利迪抬头望向天花板,摸摸下巴。“我想想。唔,我读过,2016年6月8日,上午10点左右。当时我正在办公室里喝茶,伯爵红茶。”听众席上传来笑声,萨利皱皱鼻子,霍利迪哗众取宠的伎俩实在令他作呕。听众都懂了——他烧过金丝雀黄(完美记忆,9级稀有)。“我读过段。所有与魔球相关的东西都会送到我的案头。容我再问一次,你想说什么?”女孩双臂抱胸。“你的一位代理人提出要收购我姑妈的店,他的态度相当激进,简直就是恐吓。几个月后,那家店就遭了火灾。”霍利迪翻了个白眼,舌头在嘴里顶了顶脸颊。“回答之前,我先帮你把话挑明了吧。你是在指控我烧了你姑妈的店?”“没错。”女孩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的胆量让几位听众倒抽一口凉气,萨利简直不敢相信,她看起来那么冷静。窃窃私语如涟漪般荡漾开来,霍利迪清清嗓子,换了种柔和的语气,人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听他说话,“你的姑妈失去了自己的商店,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但我希望你能理解,你在2000人面前指控我犯了重罪,我很不愉快。在魔球行业里,以公司形式经营的不止霍利迪一家,而且我们一直以恪守原则著称。我的武器是独特的商业模式,而不是汽油和火柴。对我来说,正直比100家商店更有价值。”“一派胡言!”多姆喊道,“满嘴谎话。”一惊之下,萨利的心狂跳起来,他看着霍利迪的脸变得犹如石雕,视线投向这边。大厅里一半的人都在望着多姆的方向。多姆伸手搭在萨利两边肩膀上。“你还认得这哥们吗?”霍利迪轻快地摇头。“抱歉,今晚你喝了多少红牛,我的朋友?”哄笑声中,多姆大声宣布,“他就是戴维·沙利文!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吗,正直多得快要从屁眼里溢出来了先生?”人群里嘘声四起。萨利举起双手。“我能说句话吗?”但压根儿就没人理他。“你欠这个人250万美元!”多姆的手指像匕首一样刺向霍利迪。霍利迪紧盯着萨利,萨利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台上的人摇摇头,转开视线。一只大手按住了萨利的肩膀。“跟我走。”两个黑西装的大块头挤开人群,冲向萨利和多姆这边,其中一个秃头留着山羊胡子,另一个——就是他抓住了萨利——则是淡金发小平头。走道上还有两个差不多打扮的人在虎视眈眈,他们是霍利迪的保镖。“你是谁?”多姆拍开秃头保镖按在他肩上的手。“会场保安。”秃头冲他们曲起一根手指,“跟我走,出去。”“会场保安是他妈什么玩意儿?”多姆大声问道,他上下打量了那家伙一番,“你又不是警察,只不过穿着制服而已。”秃头双手抓住多姆的运动衫前襟猛地一拽。多姆挥拳砸向保镖的脸,大块头踉跄着跌进座椅之间。金发保镖抓住萨利的胳膊,萨利不假思索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小指用力一掰。保镖痛苦地叫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萨利刚刚脱困,对手却以闪电般的速度转了半圈,从他背后来了个锁喉。“嘿,放开他!”罗布抓住保镖勒在萨利脖子上的胳膊,努力想把他拽开。但保镖一挥手,罗布就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萨利被推着走向消防出口,他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这就是你见鬼的正直。”声音听起来像是那个亚洲女孩。她的喊声盖过了人群的嘈杂和多姆的咒骂,“他就是戴维·沙利文?被你骗了的那个孩子?真棒。你的走狗正在痛殴这位幸福的孩子,你倒是继续说你那纯洁的道德啊。”借着眼角的余光,萨利瞟到另一名保镖正沿着走道冲向女孩。“快报警啊!别碰我。”金发男用胯部顶开防火门,萨利反手去抓他的脸,却只够到了那家伙的鼻子。保镖猛地把他从半掩的门里推了出去,萨利身不由己地单膝跪倒在水泥走道上。在他身后,多姆也被两个保镖拖了出来,但他仍挥着双手大喊大叫。后面还有个保镖把亚洲女孩也赶了出来。防火门一关,两个保镖立即开始痛揍多姆。萨利咆哮着想冲上去,但金发男把他推了回去。“不关你的事。”他的个子比萨利高,而且壮得像头阉牛。萨利蹲下去猛踢他的膝盖,感觉简直像踢在消防栓上。金发男咕哝着摸摸膝盖,萨利敏捷地试图逃开。然而他没能成功,金发男轻而易举地抓住他往地上摔去,萨利的鼻子重重地撞上地面,他立即感到一阵剧痛。一秒钟后,一只膝盖压在了他的背上,随后是一记重拳,他的肾痛得像要爆炸,紧接着又是两拳。“现在,乖乖给我趴着!”保镖在他耳边警告。背上的膝盖松开了。萨利呻吟着大口吸气,有那么一小会儿,他连空气都吸不进去,随后他的胸腔终于痉挛着张开,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他听见多姆搏斗的喘息,又或许是痛苦的呻吟;女孩的咒骂叫喊,还有拳头沉闷的声音。大厅里传来掌声,显然,伟大的亚历克斯·霍利迪圆满结束了问答环节。“糟糕,我们得回去了。”一名保镖说。他转身指指萨利,“下课。别惹亚历克斯·霍利迪。”他们朝大厅前面小跑过去。“我应该打911吗?”亚洲女孩的脸都快和萨利挨着了。萨利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鼻子。他在流血,不过似乎没有大碍,只是严重擦伤。“我没事。”他看向多姆,后者坐在水泥台阶上,低头用手捂着一边眼睛。随后他噘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伸手按了按门牙。“你还好吧?”萨利问道。多姆抬头看他。“好得很,棒极了。”他大笑起来,“一群混账。”女孩走向多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多姆放下手,仰起头来。“我觉得你需要缝针,”她转向萨利,“我们得送他去急诊室。”他们试图扶着多姆起身,却被他甩开了。“我能走。”萨利一瘸一拐地走在多姆和女孩中间。“顺便介绍一下,我叫戴维·沙利文。朋友都叫我萨利。”“曼迪·土库。”“多姆。”多姆没说自己的姓,萨利毫不意外。六年级的时候,多姆的叔叔让库库扎这个姓氏声名扫地,从那以后,多姆就很少自报家门。现在他的上唇肿得厉害,眼睛上的伤口不断往外流血,沿着太阳穴往下淌。多姆突然停下脚步。“糟糕。”“怎么?”萨利问道。多姆抬起眉毛。“你不觉得有点冷吗?”“我们的外套。”萨利反应过来。“我去取。”曼迪说。她穿着黑色长外套,“我会追上你们的。”她转身跑了回去。两个男孩目送了她一分钟,女孩迈开长腿大步跑向会场,看起来像个运动员。随后他们转身继续前行。“篮球队的?”萨利问道。“没准。你看见她教训那个打我的家伙了吗?”“没有。她揍了那家伙?”“一拳砸在喉咙上。”“真遗憾,我错过了。”萨利说。“她蛮可爱的。”“当然。”跟多姆做朋友的坏处之一,他总会对遇见的每个女孩一见钟情——然后心甘情愿地上钩。多姆掏出手机。“我们完全把罗布忘了。他肯定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多姆向罗布通报了这边的伤情,告诉他回头再电话联系。走到三十四街,他们停了下来。萨利不知道近的医院在哪儿,于是他问了个穿条纹西装戴软帽的人,对方给他们指了一家免预约的诊所。多姆摸摸眼睛上的伤口,又看看手指。“再过几分钟,我准得疼死。现在我只觉得脸上有点儿热。”萨利的鼻子一点都不热,他疼得厉害。不过他很确定,鼻子没有骨折;他曾听人说过,要是你的鼻梁断了,你肯定立马就会知道。他们身后传来喊声,“嘿!”两个男孩等着曼迪追上来,她把外套递给两人。萨利一边穿衣服,一边表达谢意。“这么说,你在哪儿上学?”多姆挑了个稳妥的开场白。“圣约翰。”“预科生。”多姆上下打量着女孩,“那么你算是聪明人,对吧?”曼迪耸耸肩。“大概吧。”她望向萨利,“我都不知道,原来戴维·沙利文就住在这片。”萨利翻了个白眼。“没错,应该开个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我也不知道为啥没人去办这件事。”几年前萨利用谷歌搜索自己的名字,结果找到了《石板》上的一篇文章,主题是奇怪的名声——专门介绍那些不是因才能或天赋而出名的人。文章里提到了史蒂夫·巴特曼,他在观众席上伸手拨开一颗界外球,结果断送了小熊队挺进世界大赛的机会;还有莫妮卡·莱温斯基,她跟克林顿的婚外情差点儿让那位总统遭到弹劾。然后就是萨利,他的手不曾拨开界外球,却从天桥下的雨水沟里摸出了世界上稀有的魔球。走进公寓大堂,温暖的空气立即包裹了萨利的身体。他的鼻子一阵阵抽痛,浑身像是被鞭子抽过一样,而且饿得要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晚饭时间。“萨——利。”萨利抬起头,发现迈克·利和劳丽·希思一左一右坐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迈克抓着手机站起来。他比萨利大一岁,是学校棒球队的投手。有时候萨利和迈克算是朋友,但有时候迈克会表现得像是根本不认识萨利。“萨利,哥们,你在YouTube上火了。”他转过手机屏幕,萨利看见自己被保镖勒着脖子,拼命挣扎。消息传得真快。赴会路上他关掉了手机,后来也忘了打开。现在他掏出手机重新开机,瞬间上百条短信涌了进来。迈克靠近了一点。“哥们,你的鼻子。是那帮坏蛋干的好事儿?”萨利摸摸鼻子。“在人行道上摔的,不过那帮坏蛋也算是火上浇油了。”劳丽也凑上前来,满怀同情地吸了口气。“你得赶紧清理一下。”萨利点点头。“要是让我妈看到,她准得跑去找急救药水。”劳丽点点头。劳丽和萨利已经分手两年了,但直到现在,两个人说话时仍有些尴尬。楼梯顶上的门开了,萨利的母亲冲了出来。“萨利?”“我没事,妈。”女人急匆匆地走下楼梯,萨利以为她会来个拥抱,结果她却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等着儿子跟她击掌。萨利困惑地配合了母亲的动作。“干得不错。当然,要是你冲到台上折断霍利迪那个混账的手指头就更好了,不过现在也不赖。”“多谢,老妈。”迈克咧嘴笑着拍拍萨利的肩膀。“我得走了。”他捏紧拳头,“加油,萨利。”劳丽对萨利挥挥手,跟在迈克后面走了。“你已经有7000多个点击了,”前门刚刚关拢,母亲就开始审视萨利的脸,“来,我们清理下你的鼻子。骨头没断吧?”“多姆挡住了大部分拳头。”“一派胡言。”老妈模仿着多姆的意大利式扬克斯腔。“这样的朋友是无价之宝,”她一边爬上楼梯,一边回头看着萨利,“他没事吧?”“没事,就是缝了几针。”包扎好萨利的鼻子以后,母子两人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边就着茶几吃晚饭,一边看重播的《犯罪现场调查:纽约篇》。一般来说,他们家只看《犯罪现场调查》《魔球猎手》和其他几个山寨的寻球节目。晚饭是意大利细面,他们家平常从不吃这个。自打萨利记事以来,周五的晚餐一向是外卖比萨。但他什么也没说,老妈已经够受伤的了。萨利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见到劳丽,他又想起了为她心醉神迷的那段日子。那段经历让萨利次明白,爱原来可以这么痛苦。这令他震惊。在劳丽之前,找个女朋友只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不过是在朋友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而已。凯特琳·比耶可以算是他的初恋。凯特琳的哥哥怂恿他们俩在后院的秋千上亲亲,当时两个孩子才9岁。但凯特琳的父亲透过客厅的窗户发现了这场闹剧,短暂的恋情就此终结。然后是他13岁的时候,遇上了珍·波斯纳。萨利暗恋了珍好几个月,终于鼓起勇气送了她一盒糖果——在情人节的时候,只需要花一美元,就会有人替你把花或者糖果送给班上的某个人。她很快就给了回应。如果不算萨利与凯特琳在秋千上那蜻蜓点水的一碰,那么珍是他吻过的个女孩。珍拥有一双棕褐色的大眼睛,脸上的雀斑不多也不少,能够吻到这么可爱的姑娘,萨利简直神魂颠倒,于是他直到两个月后才发现,只要在珍身边,而且两人没有亲吻,那他总是无聊得要死。分手时珍失落的表情让他感觉很糟。但比起和劳丽分手的那天,这简直不值一提。那时候,劳丽就是他的整个世界。他听到的每一首情歌似乎都与劳丽有关,她的脸庞时时刻刻浮现在他眼前。劳丽离开以后,他也约会过几个女孩,但都只是随便玩玩。晚餐后萨利回到房间里,一条条读着短信,一遍遍回复着同样的问题——掰小指这招你是从哪儿学来的?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那一刻他看见自己肩膀上的那根手指,满脑子只想着把它掰断。蜂拥而来的短信纷纷称赞他心狠手辣,萨利本来应该感觉愉快,但事实上他一点也不高兴。仔细想想,霍利迪把他们赶出了会场。保镖在听众的欢呼中清理了大厅里的垃圾。萨利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小书桌旁。用过的樱桃红摆在充当底座的小酒杯上,他抓起那颗空球,在手中转动。很难相信,就是这颗小球和它的另一半为整个地球带来了新的一波魔球。在霍利迪烧掉樱桃红之前,波魔球已经被人们发掘得差不多了。萨利仍记得第二波魔球的到来,清晰得宛如昨日。开始他还没意识到自己被霍利迪耍了,于是和其他人一样,也加入了寻找魔球的狂热人群。天,你很可能在自己的屋子里都能找到两个球,天黑以后萨利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枕头套里装着6个魔球,其中有1颗3级稀有(薄荷,更加外向)。现在,第二波魔球也所剩无几了。萨利开始思考,还会有第三波吗?每个月萨利都会在梦中重温找到樱桃红的狂喜。梦境的细节各不相同:在哪里发现樱桃红,谁跟他在一起。但结局总是一样的:他突然醒悟自己是在做梦,然后紧紧将樱桃红抱在怀里,希望永远不要醒来。但每一次,他总会惊醒过来。
合作愉快萨利盯着展柜里空出来的那个位置,感到一阵满足。几分钟前,森林绿还摆在那个显眼的地方。这笔买卖他赚了190块,史无前例。来给女儿买圣诞礼物的那位母亲轻轻松松地掏了600美元。他的客户似乎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投资客和收藏家,他们会时常过来看看新货,聊聊行情,而另一种是随便逛逛的有钱人,他们本来或许只是想打发一个下午,结果总会冲动地买点儿东西。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停在摊位前,他头发火红,脸上有几点雀斑。孩子挑了一对袋装的玩具水蓝绿,然后在父母的注视下递给萨利10块钱。萨利微笑着把找的零钱递给他。“速度,哈?小心,这里限速每小时30英里。”萨利目送他回到父母身边。孩子撕开包装袋,把那对塑料球贴在太阳穴上假装在烧,举起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发出一阵模仿火箭发射的声音,然后沿着巷道跑开了。“瞧瞧这张帅脸,”萨曼莎正在拆一箱香味蜡烛,“我得把你介绍给我的侄女保利娜,来,看看她的照片。”她在皮夹里翻找,终于从塑料套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萨利眼前。艺术照里的女孩穿着白色蕾丝裙,一脸浓妆。她的确漂亮,漆黑的眼睛雾蒙蒙的,棕发如丝绸般光滑,看起来大约14岁。“很美吧?”“真漂亮,”萨利说,“她多大了?”“13岁。”萨利笑了。“3月份就满14啦。”“好吧,配我有点儿太小了。”“3岁的差距不算什么,”萨曼莎把照片塞到他的鼻子底下,“尼尔比我大9岁呢。”“我猜你们相遇的时候总不会是他17岁,你8岁吧。”“噢,拜托,就给这姑娘一个机会嘛。”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萨利回过头,看见猎手叉腰站在桌前,没来由地一阵心悸。“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萨利问道,“我都没看见你。”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她,他有些惊喜。上周他们刚做完了森林绿的买卖。“其实我是忍者。”猎手放下肩头的背包,开始在里面掏摸。“你多大了?”萨曼莎问道。猎手抬起头,“我?17岁。你呢?”萨曼莎笑了。“29,生活艰难啊。”猎手直起身来。“我也过得不容易。”“瞧,萨利,多巧,”萨曼莎指指猎手,“她的年纪跟你差不多。”萨利还没来得及脸红,猎手已经笑着开了口,“别看我,我只做生意,不找乐子。”她托起一颗魔球,这是颗玫瑰(延长憋气时间)。“这回没有森林绿那样的货色,但我找到的都在这儿了。”玫瑰是2级稀有,不过在这个档次上,它算是比较罕见。在萨利手里,这颗球大概能卖到175块。为了让他们好好谈生意,萨曼莎告辞离开。“要行的话,我们就别讨价还价了。”萨利说。“我没问题,麻烦越少越好。”“120元?”她伸出手指。“你简直会读心术。”萨利在桌上放了张100美元的钞票,又从皮夹里抽出一张20美元的钞票。“这是你的正常水平,几周就能找到两颗?”“每个月平均两三颗吧。当然,3年前我能找到5颗。”萨利点点头。“球确实在减少。”猎手收起桌上的钱。很难相信她才17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些尴尬,他们极力想模仿大人的外表和行为,却总是不伦不类。但在猎手身上,你完全看不到这样的尴尬。“城里它们减少的速度更快,”猎手说,“人多地少。”“你住在城里?”猎手点点头。“布朗克斯区,韦伯斯特大道。”那个地段相当荒僻,离跳蚤市场20分钟火车车程,还得从车站走去韦伯斯特大道。“真想去郊区找球,那里的竞争小多了。”萨利耸耸肩,“那你干吗不去?”她摆摆手。“坐火车来回要花35块,成本太高。”萨利的脑子开始飞转。这姑娘显然是个寻球的行家。“我可以抽时间开车载你去。”猎手露出灿烂的笑容。“多谢你的邀请,但我在石头角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寻球的时候,你该干什么呢?整整十个小时呢。”萨利耸耸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我一直想亲手寻球。”猎手大笑着将双臂交叠在胸前。“你一直想亲手寻球?你是说,除了找到樱桃红那次以外?”熟悉的刺痛汹涌而来。提到樱桃红的时候,他永远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难堪。“那是碰巧。当时我正在捉鲤鱼。”“鲤鱼。”“你知道吧,是一种很大的鱼,吃起来味道很糟糕。”“唔,我知道鲤鱼是什么。”猎手审视着他。她的视线让他不太舒服,就像面试一样。“我们大概可以试试,看看结果如何,”她竖起一根手指,“不过无论找到什么,我都要拿六成,而且油钱从你那份里出。”萨利抬起眉毛。“凭什么?”猎手拉开背包侧袋,掏出一本螺旋装订的记事本。她把本子递给萨利,快速翻过几十页。本子上全是清单和手绘地图,还有一段段整齐的字迹。“这是我5年来的积累。每次找到球,我都会把细节记下来;新闻报道稀有球的发现过程,我也会仔细研究。这些经验你都能受益,”猎手微微耸了耸一下肩膀,“我简直应该向你收钱,而不是分一份儿给你。”萨利考虑了一下,上次的森林绿,今天的玫瑰。如果她的判断是对的,郊区更有潜力,那没准真的有利可图。他当然需要钱。跟亚历克斯·霍利迪建立的数据库相比,这个本子不值一提——过去9年来,霍利迪的手下找到了数以百万计的魔球,他号称每一颗球的数据都已记录在案。然而,除了他公司的人,外人休想染指那些信息,所以猎手的记事本对业余选手来说也算是不赖了。萨利伸出手。“成交,四六开。”这姑娘身上的某种气质让他相信,只要有机会,她总有一天会干成大事儿。她看起来那么……干劲十足。这是他能找到的贴切的形容。她说起话来简练直接,眼神锋芒毕露;谁也阻止不了她,无论挡道的是谁,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碍事的家伙撕得粉碎。“这周三如何?”萨利提议。猎手抬起眉毛。“你们学校有什么特殊的假日吗?”“缺席一天他们也不会想我,”他耸耸肩,“我能说什么?我想去。”他对钱的需求远大于代数和生物。她点点头。“我没问题。”她看起来也不怎么担心上学的事儿。
屠夫的姓氏萨利从一本描述加州淘金热的书里抬起头来,环顾图书馆。他和多姆在落地窗旁挑了张能望见停车场的桌子。他极力在视野中分辨着可能藏着魔球的位置,为明天的行动热身。他迫不及待地想踏上寻球之旅。他对猎手也很好奇。他考虑过在脸书上寻找她的蛛丝马迹,不过他又觉得,她那号人大概没有脸书账号。萨利掏出手机,打开脸书应用。管它呢,试试又没损失。纽约大都市区一共有3个猎手。一号是个男的,来自皇后区,相册里有一张跟法国斗牛犬的自拍合影。二号来自斯卡斯代尔,没有照片——只有一张咖啡店里拍的拿铁。三号猎手是来自布朗克斯的,不过也是个男的。完全不出所料,但萨利还是有些失望。他想多了解她一点——她有哪些朋友,喜欢听什么音乐,希望和世界分享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把头埋进书里。“你怎么把所有事儿都搞得这么严肃?”萨利抬头看了看多姆。“什么意思?”多姆指指他手里的书。“我说,一篇历史论文而已,又不是起草大宪章。反正周末你总得去跳蚤市场。”他耸耸肩,“我的分数总是差点儿及格,可我就是不在乎。我只想好好健身,多认识几个姑娘。”“你也有在乎的东西,只是跟我不一样而已。”“是啊,我很在乎破处,谁不是呢?”多姆做了个鬼脸,“瞧那个讨厌鬼。”顺着多姆的视线,萨利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家伙——可能是高一年级或者高三年级的——坐在出口附近的桌边,正在快速阅读一本书。他先是浏览两秒左页,然后右页,然后故意大声地翻页。他的肩上有好几颗彩扣,除了代表速读的焦橙以外,还有长春花(擅长数字)、靛蓝(提高视力)、紫罗兰(语言表达能力)和桃红(促进肾上腺素分泌——熬夜的时候很好用)。虽然他没有那些价值连城的学习辅助球——例如金丝雀黄(完美记忆)和芥末(高智商)——但除此以外,也算得上应有尽有。光是一对长春花就得花掉他爹妈十万以上,上周六晚上,他或许就是大厅里为亚历克斯·霍利迪欢呼的人之一。“老爹买了球,你就不能闷声享受,非得出来炫耀,”多姆说,“我受不了这种人。”“我知道。”萨利讨厌那些烧得起球的孩子。听起来有些酸葡萄,因为他要是有钱,也一样会烧。不过,如果这个速读者真是扬克斯高中的学生,那他确实蠢透了。烧过这么多球的孩子都去了马斯滕天才学院。当然,那些彩扣也可能是假的。盗版的彩扣可比魔球便宜多了,你完全可以随便翻书,假装是在速读。多姆合起笔记本,抓起为英语作业准备的参考书。“好了吗?我想来瓶雪碧什么的。”萨利把东西收进背包,跟着多姆走向出口。“上周六以后你有没有联系过曼迪?”多姆的声音依然压得很低。他把书交给柜台后的图书管理员,随后掏出借书卡一起递了过去。“没。我们应该请她出来玩。”“我也正在想。”“办好了,库库扎先生。”管理员扬克女士把书还给多姆。“库库扎。”嘲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多姆转过身,咬紧牙关,吹胡子瞪眼睛地冲向那个速读者,萨利赶紧给他让出路来。“你对我的名字有什么意见?”多姆质问道。速读者块头很大,双颊红润。“我只是……”他的声音有些紧张。要是早料到眼前的后果,他或许就不会急于炫耀自己增强过的听力了。“你只是什么?你只是个按捺不住的讨厌鬼而已?”速读者的脸涨红了。他上下打量多姆,掂量着对手的分量。他大概比多姆高4英寸(1英寸约为2.54厘米),重30磅(1磅约为0.45千克),不过多姆脖子粗壮,宽厚的肩膀撑得棕色皮夹克鼓鼓囊囊,一看就不好惹。速读者咽了口唾沫。“我只是重复了一下你的名字。”多姆又盯了他两秒,然后转向萨利。“我们走。”他们回到自习室里。萨利永远不会忘记六年级那天,黑利·欣顿告诉多姆,他叔叔上了有线电视新闻网,然后打开了手机上的视频。真是讽刺,安东尼·库库扎走进大都会博物馆,端起AK-47扫射了数百件艺术瑰宝,结果他的名声变得比那些真正对着活人开枪的屠夫还要臭。多姆的婶婶特里在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工作,在那之前一周,为了在上班时认识的某人,她离开了安迪叔叔。为了报复,安迪叔叔决定毁掉这个世上她爱的东西。“真是个王八蛋。”萨利说。“我希望叔叔在监狱里多吃点苦头。希望他的牢饭又酸又臭,狱友是个热爱艺术的光头党。”某种程度上,他们俩同病相怜,同样背负着奇怪的名声。相比之下,至少萨利出名的确是因为他做过的事情,多姆却必须顶着屈辱的姓氏,哪怕那件事跟他完全无关。
熊山公园“你干吗老戴着手套?”萨利问道。他们已经默不作声地在帕利塞兹大道上开了十分钟。猎手转过头,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对手套没有意见,你戴起来很好看。我只是好奇,你为啥老戴着它,哪怕在开着暖气的车里也不摘。”猎手舔舔上唇,闭上眼一秒钟,仿佛在努力克制自己。“我不知道,我的手总是很冷。大概我的血比较稀薄。”“我有个表亲的神经末梢循环也不太好——”“走这个出口。”猎手指指19号出口的标志牌:熊山州立公园。“熊山?”萨利想了想,那地方有魔球?猎手笑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靠谱,是吧?”他小时候去熊山玩过几次。那里有一个小动物园,一间大型旅馆,还有一座山。适合寻球的地方倒是不多。萨利打开转向灯,驶向出口。路上他已经知道,猎手的父母都去世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和“一大堆”室友分享一间公寓。他还想问问她平时的生活,但她似乎并不想谈布朗克斯的日常琐事。她想聊的是魔球。对此萨利倒是没意见。“你烧过球吗?”萨利问道。“我?没。要是买得起,我倒是有几个想烧的。你呢?”萨利驶入通往熊山停车场的车道。“一样。买不起。说起来,你怎么会跑到扬克斯的跳蚤市场?”“我在网上看见你发的消息,就想看看你能不能付个公平的价钱。城里的个体商贩没剩下几个,霍利迪和其他几家大店的价钱简直就是抢劫,我一直在找合适的下家。”萨利刚停好车,猎手就跳了下去。她无视了旅馆和动物园,径直走向山里,萨利紧跟上去。“我们要去森林里找球吗?”众所周知,野外的魔球少之又少。当然,偶尔总会有人在树杈或草地上的鼠洞里掏到一两个球,不过一般来说,大部分魔球都藏在人造建筑内外。猎手的眼睛因兴奋而闪亮。她走得很快,萨利不得不全力跟上。“是,也不是。我们去涂鸦镇。”“涂鸦镇?”他从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听起来像个编出来的名字。猎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递给萨利。“很久很久以前,有座小镇名叫涂鸦,离这里大概有3英里。镇上有70幢房子,一所学校,一间教堂,还有两家商店。后一位居民在1965年离开了这里,涂鸦镇沦为鬼城。十年后,镇上的建筑被推掉了,只剩下几十处地基,几段破墙和两座墓园。”萨利浏览着猎手打印出来的维基条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挑地方的时候你得时刻记住,你不知道哪些地方早已有人光顾过。你在城里潜入一家废弃的工厂,那地方看起来非常适合寻球,但是在你之前,已经有10个人掘地三尺地翻找过了。如今这个游戏已近尾声,那么关键点就变成了抢先一步,找到其他专家想不到的地方。”“你的思路倒是很清晰。”猎手看着他。“我成天都在琢磨这个。”他们来到熊山脚下的人行道上,然后停了下来。“总有一天我会摸到一条大鱼。或许没有你的樱桃红那么惊天动地,不过肯定是条大鱼。巧克力,芥末,或者橄榄绿……”萨利点点头。这些球个个价值百万。猎手望着山巅,黑眼睛闪闪发亮,他情不自禁地看着她的脸庞。感受到他的视线,她转过头来,萨利赶紧转开目光投向山顶。半山腰下的树丛中处处点缀着白雪覆盖的大石块,他小时候总爱在这些石头周围爬上爬下。“来回6英里,但愿你吃得消。”猎手跳上一块石头,又跃向不远处的另一块。萨利跟了上去。哪怕送命他也在所不惜。他们走的这条小路通往另一条宽一点的上山的路。萨利喘着粗气,紧跟在猎手身旁。“你对魔球的看法是哪一派的?”他问道。猎手摇摇头。“我喜欢它的神秘。无论你相信哪种说法——什么上帝存在的证据,什么来自另一个维度,或是外星人的遗物——都没法证明真假。所有解释都很荒唐,谁也没资格嘲笑谁。大家的想法都很疯狂,有什么办法呢?”萨利无法反驳。对他来说,奇怪的是魔球总是藏在角落里。如果它们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随机的地点,那倒没什么奇怪的,但它们却总是藏在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上帝赐福”派有个说法,他们说,既然魔球总是藏起来的,那么它们背后一定有智慧的操控者,那显然就是上帝。或者撒旦。树上的一块铁皮牌子告诉他们,涂鸦镇到了。右手边一条水泥路通往山上,却在半途戛然而止。几百码外,三面石墙围着一块空地,中间只有雪和野草,看起来像是某幢建筑的地基。猎手查了查打印的地图,然后穿过地基走向对面的树林。“我们从远的地方开始,然后一路绕回来。”起初萨利只是看着猎手干活,而她也没有提出抗议。他想帮一把手,不过在动手之前,他得看看她是怎么做的。猎手的动作有条不紊。她的个目标是一段长满了藤蔓和荆棘的矮石墙。女孩在草丛中上下翻找,有时候甚至趴在地上匍匐前行,不放过任何一条缝隙,尤其是低处的那些。猎手耐心检查着墙上的石块,一旦发现有松动,就把那块石头掏出来,查看后面的裂隙,然后再把石头塞回去。检查完石墙以后,她转到地图上的第二间校舍处,从石头地基的角落开始搜寻。萨利又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加入了她的行动,从低矮的石头地基另一头开始,和猎手相向而行。他很庆幸现在正值严冬,不然的话,伸手掏摸这些缝隙可能让他们送命。夏天这片林子里肯定到处都是木纹响尾蛇和铜斑蛇。“嘿!”猎手惊喜地喊了一声,举起一枚军绿(抵抗普通感冒,1级稀有)给萨利看,然后将它收进背包。“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这地方还没有专家来过。”现在有了保底的60块,萨利能分到的那份足以抵消油钱。找了几小时以后,萨利的脚趾都冻僵了。他和猎手翻遍了墓园里的每一块墓碑,手指沿着地基摸索,不放过每一个鼠洞。有的墓碑能追溯到18世纪晚期。但终,他们一无所获。猎手在地图上匆匆做着记号,嘴里嘀咕着,“咱们去矿洞看看。”她转身走向左侧的树林。走路的时候她总是左顾右盼,双脚有意识地在地上探寻,拨开低矮的树枝,一刻也不放松。萨利原以为矿洞横贯山侧,但实际上,它却直通地底。洞口用绳子围了起来,以免有人无意中掉进去。猎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卷蓝黑色的绳子,把绳头系在附近的树上。“你要下去?”萨利在洞口看了看。猎手停下动作,投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别担心,扬克斯人。我自己下去,你留在上面以防万一。”萨利告诉她自己在扬克斯长大的时候,猎手点点头,说早就看出来他不像城里孩子。“你说了算,布朗克斯人。”他回敬道。猎手转身。“前面要加定冠词。布朗克斯前面一定有个定冠词,独一无二。曼哈顿、加州,都没这待遇,只有布朗克斯。”萨利清清嗓子。“抱歉,我得去个加定冠词的洗手间,上个加定冠词的厕所。”“你真该去说单口相声。”猎手一边说一边抓着绳子爬了下去,很快消失在矿洞深处。他原以为她还会掏出几件装备——夹子、安全绳什么的——但她没有。只有绳子。萨利单手抓住绳子向下看去,随着猎手不断下降,绳子在石头上摩擦,左右摇晃。十分钟后,她重新出现,轻松地从洞里爬了出来。“你简直就是蜘蛛侠。”萨利说。正在收拾绳子的猎手大笑起来。“我在城里爬过不少地方。”萨利知道自己不该追问她到底爬过哪些地方。猎手传达的信息很明确:一切与寻球有关的事情,如非必要,绝不多说。她看看地图,指指山下。“另一幢校舍在那边。”大部分地方都找过了,只收获了一枚普通球,萨利有些失落,不过又有些高兴,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钻进有暖气的车里了。下山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你累了。”猎手说。“近睡得太少。有时候我要躺好几个小时才能入睡,三四个小时后又醒了,脑子里的事儿太多,然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狡黠的闪光消失了。“唔,我知道那滋味。”他们爬了一小段山坡,走进一处空地。这里满地散落着旧轮胎,还有一台生锈的冰箱,一根货车的前轴和很多碎玻璃。猎手停下脚步,又后退几步,这里显然是涂鸦镇的垃圾场。她跪了下来。“我从这边开始,”她指指另一头,“你去那头。”萨利在垃圾堆里翻找了一会儿。“要把这里彻底翻一遍的话,那就太晚了,我们怎么回去。”事实上他只是又冷又累,一心想着回家看电视。猎手看看天色。“我们把返程时间留出来。下山的路好走一点,所以会比来的时候快。然后能翻多少是多少吧,要是没翻完的话,我们就先回去。”萨利跪在冷冰冰的地上,伸手在一条轮胎内侧摸索,突然他明白过来。他觉得自己对这事儿已经够认真了,猎手的态度却比他更严肃。或者说,更绝望。在车上的时候她说过,两年来她一直在全职寻球,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她根本没上学。她没有父母的庇护,一切只能靠自己。对萨利来说,糟糕的不过是搬到匹兹堡去住地下室。虽然母亲总是吓唬他说,没准今年夏天他们真得搬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跟猎手每天都要面对的事情相比,这简直不值一提。渐浓的暮色中,萨利看着她掸去地面的雪沫,双眉紧蹙,全神贯注地搜寻。他努力模仿她的举动,小心翼翼地扫掉生锈的锡罐和碎玻璃上的残雪。每天重复这样的劳动,那是什么滋味?他总把魔球猎手的生活想象得很浪漫,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份工作并非时时充满惊喜。实际上它沉闷而枯燥,对细节要求严苛。他刨出来一个玻璃罐,然后开始清理罐子内外的腐叶。这是个粉红色的螺旋盖玻璃瓶,或者说,它要么是粉红色的,要么是被里面的食物长年累月地染成了这个颜色……“噢,”萨利惊呼一声。他凑近了一点,眯起眼睛。雾蒙蒙的玻璃下面有一道粉色的曲线。“喔,”他再次惊叹,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就像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比如说一块颅骨,或者一根手指。但实际上,他害怕的是那道美妙的粉红曲线其实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件东西。猎手站起身来。“怎么了?你找到什么了吗?”萨利在雪里摸到了一块石头,他抓起石头把玻璃罐砸了个洞。“喔,但愿——”一枚热辣粉色的魔球从洞里探出头来。“找到了。找到了。噢,我的天哪。”他手忙脚乱地清掉周围的碎玻璃,把手伸了进去。痉挛的手指抓着滑溜溜的硬球左右摇晃,魔球开始松动。萨利捧着魔球站起身来,猎手开始尖叫。热辣粉,不可能弄错。这是颗热辣粉。猎手的叫声中充溢着原始的喜悦,她向他跑过来。萨利把魔球塞到她手里,搂着她的腰把她举了起来。她高高举起热辣粉,两人欢呼雀跃。5级稀有。值多少钱?12000块?如果找到合适的买家,没准还能卖更高。萨利放下猎手。她伸手把球递了过来,他把手放在球上,覆盖着她的双手。“噢,天哪。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说。“我以前从没找到过5级,连4级都没有。”她抬起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嘴唇,她的双唇微微颤抖,“我可以有独立的住处了,还能买辆旧车。”“买了车以后,你也不会甩了我,对吧?”猎手笑了。“开什么玩笑,樱桃红先生。只要有你在附近,稀有球就会骨碌碌地乖乖滚出来。”虽然这不是樱桃红,也完全没法跟樱桃红相提并论,但他也能分到,将近5000块?这笔钱将为他赢得时间。这意味着至少一年内,他不必离开朋友、学校和现在住的地方。而有了时间,他们还能找到更多魔球。只要他拿着钞票回家,老妈或许能改变观念,允许他一周逃学一天。他们离开涂鸦镇,开始下山。走了半英里以后,眼前豁然开朗,熊山大桥横跨哈德逊河,通往对面的群山。“我想在这儿坐一分钟。”猎手跳上一块齐腰高的石头,热辣粉捧在她手中,“我想好好回味一下今天。”萨利在一块小一点儿的石头上坐下,欣赏着眼前的景色。他还在发抖。他们找到了一枚热辣粉,这有些讽刺。烧一对热辣粉,你就能在需要的时候分泌肾上腺素,它会增强你的力量,让你精力充沛,持续几个小时。和他们现在的生理状况一模一样。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来自多姆的短信。晚饭后想安排点儿活动吗?我得出来透透气。真见鬼,哥们,他回复道,有大新闻。见面详谈。“3年来我一直无家可归。”猎手说。萨利转头看她。“3年?”猎手点点头。“我5岁的时候,妈妈丢了护士的工作,又过了两年,她死掉了。我自己熬了几周,然后一个韩国女人收留了我。我12岁的时候,她必须回韩国,但她没有那么多钱,没法带我一起,所以我又变得孤零零的。现在我在一间公寓里租了个床铺,和二十来个人挤在一起。”她咽了口唾沫,伸出舌头润润嘴唇,“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她对着热辣粉抬抬下巴,“我10岁时就开始寻找魔球了,”——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感觉很奇妙。我次找到的是一颗玫瑰,当时的感觉就像脑子里响起了一段音乐,就像魔球在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它们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让我能够吃饱穿暖。”她抬起眼睛望向萨利,睫毛上挂着泪珠。“在车上的时候你问我对魔球有什么看法。我只知道,它们是世界上好的东西。我知道有人说魔球很坏,但他们错了。魔球是完美的。真希望我不必卖掉它们,真希望我能把它们全都烧掉,让它们永远留在我身体里。”萨利点点头。他同意猎手的意见,魔球是世界上好的东西。他们望着远处的河流,桥上间或驶过的汽车看起来就像玩具。现在萨利已经不冷了,他的脸颊和指尖暖意融融。“那个韩国女人是谁?”猎手伤感地笑了。“当时我在公共图书馆里。图书馆有空调和暖气,而且只要我不吵不闹,他们也不能把我赶出去。她是个寡妇,在图书馆做清洁工。开始的时候,她会带一些食物给我。冷面、大白菜泡菜、猪肉、水萝卜,诸如此类。然后有一天,她突然邀请我跟她一起回家,在那之后,她就算是收养了我吧。”猎手把热辣粉抛向空中又重新接住,凝视片刻,“不上学的时候,我就出去找球来补贴家用。”“真奇怪,陌生人是怎么变得亲如家人的。还记得尼尔吧,在我旁边摆摊卖CD的那个人?”“那个看起来足有60岁的哥们?”“没错,”她的描述把萨利逗乐了,“对我来说,他比亲爹还亲。要是听到我这么说,他可能会很惊讶,但我真的很在乎他。在跳蚤市场里,他和他的妻子萨姆都很照顾我,就像对待亲儿子一样。”“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很好,”猎手笑着望向河上的一艘汽船。萨利次看见她这么轻松。“你的韩国妈妈为什么非得回去呢?”“她的妈妈得了阿兹海默症,她必须回去照顾。上飞机的时候,她哭个不停。”猎手搓搓自己的手,然后窝起来吹了吹气,“准备好了吗?”她跳下大石,落地时轻轻一跃,径直往山下走去。森林重新遮蔽了小径,猎手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她用空闲的那只手打着响指,唱起了歌。“百分之十靠运气,百分二十靠技术,梦想总能变成真。”萨利没听过这首歌,但猎手反复哼哼同样的一句,一分钟后萨利就学会了,然后跟着唱了起来。他们载歌载舞地带着热辣粉奔向熊山脚下。“把热辣粉卖掉之前,我们该怎么保管它?”他们嘎吱嘎吱地抄近路踩过雪地,猎手问道。“直接锁进保险箱里。你希望我今晚就把它挂到亿贝上吗?”“不,别这么快。”她又朝掌心呵了口气,“我知道你很缺钱,我也是。但是在亿贝上卖的话,我们至少要损失1000块,这太多了。”“是,你说得对。”萨利相当确定,妈妈手里的钱还够买几周的食物。房租1月10号才到期,离现在还有近3周。如果肯付滞纳金的话,还能再拖两周。“这样如何:要是我们在一个月内找不到买家,就把它挂到亿贝上去。”“听起来不错。”猎手从一块石头跳向另一块石头,穿越半冻的溪流。“我可以打一圈电话,放出消息说我们要卖一颗热辣粉。”猎手跳到岸边,却踉跄着退了半步,踩碎了溪上的薄冰。“见鬼!”她边笑边叫。冰冷的水浸入鞋子里,她收起笑容,一脸苦涩,“我讨厌寒冷。”幸运的是,他们离车已经很近了。两人加快脚步,两分钟后就钻进了车里,萨利立即打开暖气。倒车的时候,他想起来后座上扔着一双备用袜子,那本来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等等。”他伸手摸到那双袜子,递给猎手。“可能大了8码,不过至少是干的。”猎手局促地笑笑。“多谢,但是不用了。我没事。”他笑着把袜子往她手里送去。“你明明有事。你的脚湿透了。”猎手掏出手机,转头直视前方。“多谢你的关心,但我真的没事。”她的声音有些苦涩。萨利耸耸肩,把袜子丢回后座,不太明白她是怎么回事。他一边开车驶向帕利塞兹大道,一边偷瞟猎手的屏幕。他原本以为她会在网上分享今天的大发现,他自己已经迫不及待了。但她没有——她打开的是《纽约时报》头版。“不干活的时候你喜欢做什么?”他问道,“有没有经常一起玩的朋友,或者男朋友?”“我的天哪。”猎手咝咝吸着凉气,把手机举到眼前。“怎么了?”萨利瞟了一眼她的手机,但没看清屏幕上的东西,“出了什么事?”猎手放下手机。“霍利迪的手下找到了一种新的魔球,比其他所有球更大。它是深蓝色的,午夜蓝。”“噢,上帝啊。”自樱桃红以来,没人发现过新的魔球,“更大?大多少?”萨利把车开到了路肩上。“报道里说,大概是其他球的两倍,跟哈密瓜的个头差不多。”萨利探过头,手机屏幕上的霍利迪托着一颗深蓝色的魔球,笑得像个傻瓜。“他是在哪儿找到的?”猎手读了几分钟。“非洲。他不肯说得更具体了。”她摇摇头,“怎么偏偏是他。我讨厌那个家伙。”“你讨厌他?”“他毁了整个行当——他和其他大型魔球公司。金宝,埃克索魔球,他们靠雇佣兵和电脑程序来寻球,这不是什么正经路子。寻球原本是世界上公平的游戏,他们却投机取巧。”“几周前我和几个朋友跟霍利迪的4个保镖打了一架。”猎手猛地抬起头瞪着他,“真的?”萨利点点头。“霍利迪来宣传他在扬克斯开的新店,我哥们多姆当面指责他是个贼。他的保镖就把我们拖出了会场。”猎手在萨利的胳膊上擂了一拳。“好样的。”“嘿,来跟我们一起玩吧。”萨利提议道。猎手模棱两可地笑笑。“有时间的时候,或许吧,”她重新拿起手机,“霍利迪出价5000万来寻找能配对的另一颗魔球。”她说。“要是我能找到,不会卖给他。”猎手嗤之以鼻。“5000万?饶了我吧。你会卖给他的。当然,你得先请一位好律师,但你终究会卖给他。”萨利笑了。“好吧,你赢了。要是我们真的找到了另一颗,而你又坚持的话,我会同意卖给他,然后拿着2000万闪人。”猎手曲起双膝,望着窗外的暮色中飞速掠过的树木。萨利开得很快,离限速只差一点儿,他想早点回家,向多姆和母亲汇报今天的收获。明天还有一场英语考试,跟多姆出去之前,他得先复习一会儿。再过一周半,学校就放假了,他迫不及待地盼着圣诞假期。“圣诞节你有什么安排?”他问道。猎手懒洋洋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出门寻球。如果你还要继续追问的话,新年也一样。”萨利震惊了。“你一个人?”她转头继续望向窗外。“我和其他家人没有那么亲近。”她的语气满不在乎,但萨利努力想了想,一个人过圣诞节该是什么滋味。“不然,你来我家过圣诞吧。”猎手大笑着,双臂抱胸。“我才不去你家。”“来吧,你刚找到了一颗热辣粉,完全有资格在圣诞节休息一下,喝点儿热乎乎的苹果汁。”“你妈不会乐意在圣诞节招待陌生人的。”“要是她知道你一个人过圣诞,她肯定会亲自开车去你家,把你从那间公寓里拖出来。我妈嗓门很大,口无遮拦,但她却有颗铂金般的心。”“是我自己选择不过圣诞——”“啊,”萨利举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听。就这么说定了。”猎手有些生气地靠回椅背上。“随你。”突然间,萨利更加盼望圣诞节了。以前的圣诞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他们会暂时放弃《犯罪现场调查》,改看几部圣诞老电影,然后拆几份礼物。除此以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想到在妈妈睡觉以后,他可以和猎手待到很晚,说说笑笑,吃圣诞饼干,计划下一次行动,他的心中突然充满期待。而且除此以外,或许还会发生点别的。
霍利迪的午夜蓝一枚铜球哐当一声砸在萨利房间的地毯上,多姆把它捡了回来。他看看手里的3个球,然后又把玫瑰色的抛向空中。他笨手笨脚地摆弄了3秒钟,剩下两个球也相继掉到地上。“省省吧。”躺在床上的萨利嗤之以鼻。他把电视换到ESPN台,正在放的是一场高尔夫锦标赛,烧过球的选手穿着长T恤,而没烧过的穿着短T恤。高尔夫是后一项仍在试图以无球选手为基准的体育项目。现在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全美棒球联盟从来就没往这方面努力过,因为你根本无法判断哪位选手烧了球,的迹象是,他的表现在一夜间突飞猛进。比如说,迈克·特劳特一年的全垒打数量从30个变成了50个,或者阿罗尔迪斯·查普曼时速99英里的快球突然跃升到了时速140英里,那么显而易见,他们烧了增强力量的巧克力,可能还有促进协调的奶油。所有纪录纷纷被打破,其实有些令人沮丧。在萨利看来,烧球就像作弊,哪怕美国职棒大联盟的组织者和球员都认为,既然无法检测谁烧了球,那么只能接受眼下的局面。这回多姆摔的是玫瑰。“帮帮忙,别闹了。”“又不会打碎,哪怕是原子弹也没法把它们炸碎啊。”多姆弯腰捡起地上的球,“给她打个电话吧,也许她正在家里无所事事。”“你干吗不给她打电话?”“因为我喜欢她。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我总是不敢给她打电话。我的声音会发抖,脑子一片空白,净说些傻话。”铜球再次撞上地面。萨利的妈妈在另一个房间里大喊,“不管你们在干什么,赶紧给我住手。你答应过我要乖乖写作业,没写完就哪儿都不准去,戴维。”“抱歉,妈,我会写的。”萨利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好吧,我给她打。但这样的话,她会觉得喜欢她的人是我。”多姆犹豫了,他审视着萨利。“你该不会真喜欢她吧?”“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萨利的确觉得曼迪挺有意思的,但他却没有那种感觉。和劳丽分手以后,萨利再也没跟别人擦出过火花。猎手的脸浮现在他脑子里。或许刚才的说法不太准确。那姑娘敢爬废弃的矿洞,他怎能不被吸引?她就像猫女。但他的感觉有些复杂。他喜欢猎手,但就算她也喜欢他,萨利也很难想象跟她约会的情景。她总是公事公办。并不是说她的层次太高,而是他们生活的世界截然不同。不过萨利必须承认,他热切盼望与她共度圣诞前夜。以前他一直觉得圣诞颂歌俗不可耐,然而今年,同样俗套的歌声却让他觉得暖洋洋的。圣诞节之前的几天太难熬了,简直就像坐在沙发上哭诉的亲戚,明明早该走了,却仍死皮赖脸。“很好。给她打电话吧。”多姆说。有那么一瞬间,萨利以为他说的是猎手,然后他想起来,现在聊的是曼迪。他按下曼迪的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铃声一响,她马上接了起来。“我是萨利,上次我们一起打过架。”曼迪的笑声有些瓮瓮的。“我记得你,你踢了那家伙的膝盖。”“嘿,打野架嘛,一切皆有可能。他可是个大块头,你还好吧?”她显然正在哭。“圣诞节前我总要哭一哭。也算是传统了。”多姆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想找点乐子吗?多姆和我正要去圣诞采购,我们打算坐火车去曼哈顿。”“不了,”她拒绝得很快,“多谢你们想着我,但今晚我没法做个好玩伴。”“出来嘛,你会感觉好些的。”“换个时间吧,我很乐意。”萨利看着多姆摇了摇头。“真的不来?我们打架或许不是特别在行,但很擅长哄人高兴哦。”多姆急切地伸出手,“让我跟她说说。”“多姆想跟你说话。”他把手机递给朋友。“曼迪。怎么回事?你今天不开心?”多姆塞住另一边耳朵,走向窗畔,“跟我们出去嘛。”短暂的沉默。“你瞧,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离圣诞节还有4天,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家伤心,那算是什么事儿?”多姆挥着另一只手,“所以,别担心影响我们的情绪,我们不在乎。”又一阵沉默。多姆挥拳,“半小时就到。你住在哪儿?”多姆记下她的地址,说了再见,然后把手机还给萨利。“小事一桩。”“你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紧张。”多姆耸耸肩。“没时间紧张。”“她肯定是跟男朋友分手了。”下楼梯的时候,多姆说。萨利推开门,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气温已经降到零下,天黑以后更冷。“有很多可能性。”萨利反驳。“比如说?”“也许她妈妈生病了,或者她的猫死了。”他们穿过停车场,低头快步走向多姆的车。“如果是那种事,她肯定会直说‘我不想出去,我的猫死了。’”多姆举起一根戴着手套的指头,“但面对不熟悉的人,你不会说,‘我不想出去,因为我被男朋友甩了。’这太隐私了。”他说得有理。“我们刚拿到考试成绩,”萨利又提出,“也许她有哪门不及格。”多姆大笑起来。“她是优等生,没准每门全拿A呢。”把车开出来的时候,萨利说,“大概你说得对,她刚跟天才男朋友分手。”多姆拿了一个C ,两个C和一个D。出乎意料的是,萨利居然全拿到了B,只有代数得了个C。已经不赖了。他父母双方的家族没有一个人上过大学,全家除了机修工、秘书就是工人。再往前追溯,曾祖辈则是农民和矿工。曼迪住在斯卡斯代尔,大概六七英里以外,但他们在阶级上的距离却远达上千英里。那边的房子都是豪宅,庭院大得像高尔夫球场。“她在那儿呢。”多姆说。曼迪站在家里的车道外面,穿着一件巨大的蓝外套,风帽边缘点缀着人造皮草;她本来就不矮,加上高跟靴子更是高得离谱,腿也长得要命。她的鼻子红红的,眼里满是血丝。“我不想谈,”她坐进前排副驾,一句话堵住了他们满脸的疑惑,“我们好好玩玩吧。”多姆开车驶向大都会北方铁路车站,曼迪回头看看萨利。“你们打算给谁买礼物?”“我得为一个朋友挑点儿东西,”萨利回答,“和我一起寻球的搭档。”“也是萨利疯狂暗恋的对象。”多姆补充道。他替萨利宣告主权的意图如此明显,萨利差点儿笑出声。“噢,是吗?”曼迪说,“或许我可以帮你挑挑。”“太好了。不过我觉得她可能不喜欢珠宝或者衣服。她不是那种特别典型的女生。”曼迪歪着头看了他一眼,“那我是吗?”“倒也是。”曼迪涂了一点睫毛膏,不过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妆容。她的户外大衣挺适合猎手。“唔,或许你很适合帮我挑选送猎手的礼物。”“考虑到你疯狂地爱着她,我觉得这也算是恭维了。”萨利想说自己没有爱上她,但终决定闭嘴。他确实对她有点感觉。在火车上,多姆问了曼迪不少问题。平常在哪儿玩(一般待在家里),喜欢什么音乐(某些萨利从没听说过的晦涩独立音乐;她是个死硬的原生派——拒绝任何烧过石板灰的歌手,这样一来,排行榜前四十名基本全军覆没)。车窗外雪花飞舞,萨利乐得让多姆主导谈话。他心不在焉地浮想联翩,圣诞前夜,他和猎手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们该聊些什么呢?“你姓什么?”曼迪在问多姆,“你的口音听起来像是意大利人。”这个问题打破了萨利的遐想。“库库扎。”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多姆练习了很久,但萨利知道,现在他内心里肯定恨不得去死。“跟那谁有关系吗?”曼迪追问。她是想说,那个声名狼藉的托尼·库库扎,毁了大都会博物馆276件艺术品的不法之徒。“没有。”多姆的声音依然轻松。“那么你家祖籍在意大利?”曼迪问道。“是的。我是第三代美国人,我的曾祖父漂洋过海来到了美国。”“我是代。我的父母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辈离开了韩国。”萨利又走神了。自从邀请猎手来过圣诞以后,他一直在想该送她什么礼物。他想要一件暧昧气息不那么浓郁,同时又很个人化的东西,大致介于礼品卡和耳环之间。多姆的脚步有些雀跃,就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比平常更大,好亮出胳膊上发达的肌肉。他们从地铁站拾级而上,赶往第五大道。有女生在旁边的时候,多姆的硬汉人格总会提升好几档。“告诉我,你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穿着什么?”曼迪问道。他们走进罗迪与泰勒百货公司,香味洋溢的柜台里站着身穿实验室白大褂的售货员。空气中充满轻盈的花香,萨利不由得开始盼望春天。“牛仔裤,军靴,灰色运动衫,黑色无指手套。”曼迪伸出手指点了点。“手套,完美。非常亲密,但又不至于越界。”她抬头望向商店深处,加快了脚步,萨利和多姆赶紧跟上。她带着两个男生走向一排柜台,柜台里的手套显然经过精心陈列。她双臂抱胸开始琢磨,“她现在戴的手套是哪种?”萨利努力描述。“就是普通的编织手套,手指处剪掉的地方还能看见线头。”“很好,这么说她没有皮手套。要是你送她一双皮的,那她肯定会用,而且比她原来的更好。”“她现在那双实在糟糕,早该扔了。”“太好了。”曼迪挑了双无指黑色皮手套,戴上一只,把手伸到他们眼前。“真漂亮。”多姆说。“是啊。”萨利表示赞同。这双手套大小合适,款式简洁,皮革轻薄柔软,刚好包裹到曼迪的个指节下方。“要我说的话,就是它了。如果她的风格比较中性化,那这样的准没错。”这双手套价值40块。如果不是那颗热辣粉还安安稳稳地放在哈德逊河谷银行的保险箱里,那他肯定不会考虑这么贵的东西。萨利拿着手套去结账,努力抑制嘴角的傻笑。他等不及想看猎手收到礼物时的表情,这双手套太适合她了。结完账以后,他们去了趟洗手间。多姆和萨利走到小便池旁,中间隔开一个,多姆说,“我要约她出去。你觉得我应该约吗?”萨利笑了,完全不出所料。“问问又没坏处。”“跟她在一起感觉很舒服。”“她很棒。”“没错。”多姆深深吸了口气,“要是看见我使眼色,你就找个借口走开,给我们留点儿空间。”“收到。”曼迪想送妹妹一张苹果店的礼品卡,于是他们离开罗德和泰勒,走进外面的寒风中。一间黑色大理石装饰的店面矗立在第五大道的苹果店对面,那是霍利迪的旗舰店。底层的门面厚重气派,然后向上逐渐收束,在10层楼的高度形成一个小尖顶,雪白的聚光灯倾泻而下,营造出鹤立鸡群的气派,这间商店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座伫立在热狗摊中间的波斯宫殿。“上帝,我讨厌那个恶棍。”曼迪望向对面。多姆捅捅萨利。“我们去看看热辣粉卖多少钱。”“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看热辣粉?”曼迪问道。“萨利和猎手上周在野外找到了一颗。”多姆说。曼迪倏地转头看向萨利。“真的?”萨利点点头,无法抑制地咧嘴傻笑起来。“那很稀有啊,”曼迪甩开粘在脸上的发丝,她的头发又长又直,“你想看看价钱?”他确实好奇。霍利迪从不在网上发布高端魔球的价格,它们太珍贵了。但对他来说,走进霍利迪的店就仿佛承认了它们应该存在。“走嘛,”多姆说,“我们去瞧瞧。”萨利看着那家店。魔球的价格几乎每天都在变,大部分时候是上涨。了解行业里的巨鳄对热辣粉的定价,这很有用。此外,多姆和曼迪似乎都很想去的样子,他不想扫他们的兴。“好吧,为什么不呢?”他们匆匆穿过积雪的街道,走进霍利迪的店。一楼挤满了节日购物者,这不稀奇,因为这里放的都是普通魔球——1级稀有。店里的空间堪称奢侈,大厅中央被掏空了,所以从二楼开始,每一层的中间都没有楼板,只有一座座带有优雅栏杆的天桥,两侧摆着各式各样的魔球。萨利仰头望向十楼,上面没有顾客,只有一位女销售员穿着霍利迪家标志性的银灰色制服,她双腿叉开,双手严肃地背在身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们走向电梯。“请问去几楼?”一走进电梯,剃着平头的高瘦男子就开口询问。“五楼。”萨利回答。“抱歉,”电梯操作员说话的时候没有转头,楼层按钮的光斑倒映在他的眼镜上,“节日期间,需要一定的信用点数才能进入上面的楼层。如果诸位要去二楼、三楼或者四楼,我很乐意效劳;或者你们可以预约登记上面的楼层,不过现在需要排3个月的队。”萨利和同伴交换着眼神。萨利每走进这里一次,它都会变得更加讨厌,虽然他来的次数实在不多。“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信用点不够?”曼迪问道。“个人的基础财务档案是公开信息。”萨利忍不住笑了。“没错,可你不知道我们是谁。”电梯门关了,但操作员没有动。他依然对着那排按钮,只是转头看了看萨利。“事实上,沙利文先生,我们知道。我们的所有商店都配备了面部识别软件,客人一走进店里,我们就能识别出来。”他扯出一丝笑容,“要是分不清哪些是8级客人,哪些连2级都买不起,那我们就得浪费不少时间了,对吧?”操作员微微低头,碰了碰自己的耳垂。萨利看到他的耳朵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收发器。然后,他终于转过身来,正面对着萨利和他的朋友。“抱歉,您获得了特许。”他按下去往5楼的按钮。“谁给的特许?”“霍利迪先生。”虽然操作员的表情依然严肃,但他的脸红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的喉结快速滑动。“沙利文先生,库库扎先生,图库女士,祝购物愉快。”萨利走出电梯,懊悔自己不该来这儿。他不想让亚历克斯·霍利迪知道自己来了。而且,说真的,霍利迪为什么要给他们特许?或许跟他送VIP邀请函请萨利出席扬克斯商店开业典礼如出一辙——无非是落井下石。一位女销售等在门外,双臂背在身后。“欢迎来到五楼。我叫安娜,我将为您提供帮助。今天想看点什么呢?”“我们想看看热辣粉。”曼迪说。安娜低头轻笑,表示心领神会。“这边请,图库女士,沙利文先生,库库扎先生。”高端产品的销售当然跟沃尔玛里的不一样,稀奇的是在同一家店里见识到差别如此巨大的两极。一楼的销售员也算彬彬有礼,但他们不会鞠躬,也不会“这边请,沙利文先生”。安娜一边走一边摆弄着一个看起来像超薄电视遥控器的手持设备。当他们走到热辣粉的展柜旁,玻璃柜台自动打开了。银色高脚底座上的热辣粉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们眼前,女销售员双手捧起它,交到曼迪手里。“根据估算,目前热辣粉出现的概率大约是1/185000,因此它的稀有等级实际上已经逼近5.5级。”“它卖多少钱?”多姆问道。萨利庆幸朋友问出了这个鲁莽的问题,五楼的空气似乎都更稀薄一些,现在他不必亲自开口了。“现在是……”安娜摆弄了一会儿遥控器,然后将视线投向上方,仿佛答案写在天花板上。萨利意识到她正在看眼镜里显示的东西,“……16600美元。”萨利点点头。多姆看了他一眼。“不错。”安娜没有理会他们的评论,她接过曼迪手里的魔球,重新放回底座上。“请问各位还有什么想看的吗?”“我们今天只想看这个。多谢你的时间,安娜。”萨利急于离开。想到亚历克斯·霍利迪知道他在这儿,萨利就浑身不舒服。“乐意效劳,沙利文先生。”她眨眨眼,转身带着客人走向电梯。他们刚刚来到电梯口,门就开了,电梯操作员露出灿烂的笑容。门在三人身后合上,操作员按下10层的按钮。萨利与同伴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多姆耸耸肩,显然,下楼之前电梯还得去接其他客人。门无声地滑开。“这边请。”操作员对着外面的女销售做了个手势。“啊?”萨利说,“不用了,我们已经看完了。”“霍利迪先生请诸位赏光品鉴午夜蓝,”电梯操作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挑起一边眉毛,“要知道,很有几位大人物在这里吃过闭门羹。”他再次伸出手,“请。”萨利走出电梯。耐心等待的女销售(不过这个头衔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午夜蓝是非卖品)伸出手来,她的法国口音相当悦耳,“科塞特·阿米奥为您效劳。很高兴见到您,沙利文阁下。”显然,十楼的雇员有资格介绍自己的姓氏。他们跟着科塞特走上天桥,桥体似乎是大理石镶金的,萨利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亚历克斯·霍利迪是想对他说,我看到你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要不是多姆上次当面挑衅,或许他们不会被请到这里来。那件事成功吸引了霍利迪的注意力,因为他遭到了羞辱。午夜蓝放在一个造型简洁、类似烛台的金色圆柱形底座上。科塞特·阿米奥将它捧起来递给萨利。感受着掌心球体的重量,萨利油然而生敬畏。这是地球上值钱的东西,而且在萨利眼里,它也是重要的东西。如果将它和另一颗午夜蓝配对,会发生什么?或许这是理解魔球的关键。樱桃红曾带来奇迹,刷新了全世界的魔球,但它的大小和普通魔球没什么区别。而午夜蓝却足足要大一倍,它的作用一定更加神奇。萨利期盼自己能够亲眼目睹另一颗午夜蓝出现、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刻。“真希望我能告诉你,我们是在哪儿找到它的,”有人在他们身后说道。萨利立即认出了亚历克斯·霍利迪的声音,“我明白,你是世界上想知道的人。”霍利迪走上前来,伸出右手,就像在欢迎一位老友。或者说老对头。如果换个时间地点,萨利也许会拒绝跟他握手,但现在,他身不由己地伸出手,他有些震惊,也有些困惑。“土库女士,”霍利迪转向曼迪。握手的时候,他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我向你发誓,你姑妈的商店遭遇的意外与我完全无关。要知道,12岁搬到扬克斯之前我曾在费城住过,离你姑妈的店还不到10个街区。”“没准是哪个孩子碰巧搞到了精密计时器和混合燃料。”曼迪回答。霍利迪轻笑着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完美在费城也开了家店。为什么你没有怀疑他们呢?”曼迪没有回答。她压根儿就没有理会,只是继续紧盯着霍利迪,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霍利迪耸耸肩。“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你。该怎么证明你没做某件事呢?”“谢谢你的邀请,”萨利咬紧牙关,决定礼貌一点,“很高兴有机会近距离看看午夜蓝。”他不打算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让霍利迪抓住机会展现宽宏大量。“听说你来了,我总得表示一下欢迎。”萨利把午夜蓝递给曼迪,但她摇头拒绝,于是他把魔球放到大理石柜台上。霍利迪伸手把它拿了起来。“戴维,我们一起走走。”他指指走廊另一头,随手把魔球交给科塞特,女销售刚刚捧着托盘重新出现,托盘里放着雕花玻璃的饮料杯。萨利跟多姆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转身走向霍利迪指的方向,留下两位伙伴接受科塞特的招待。他惊讶于霍利迪今天的态度,很想搞清背后的原因。霍利迪领着他穿过走廊,经过拥有玻璃天花板和气派喷泉的门厅,后走进了一间奇怪的屋子,看起来既像豪华套房,又像是控制室。布满墙壁的屏幕上跳动着各种数据,既有滚动的股票价格,也有这间店和其他店的监控画面。“这是我的办公室,”霍利迪抬起眉毛,“想来点儿什么吗?这里基本算是应有尽有。”萨利摇摇头。“来做圣诞采购?”霍利迪指指萨利拎着的购物袋。“我们进城来买圣诞礼物,”萨利说,“来这儿纯属心血来潮。”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的态度亲切得像个老朋友。霍利迪双臂抱胸,审视着屏幕上一串正在增大的数字。看起来像是股价,但萨利很快反应过来,竖栏里的字母不是股票代码,而是魔球颜色的缩写。“这里是一切的中心,所有战略的起点,”霍利迪说,“从现在起,3年内我将成为美国的魔球卖家;而在5年内,我的规模将超过金宝。”听着霍利迪自负的宣言,萨利不太确定他期待自己作何反应,于是继续紧盯屏幕。“想不想看看我在这里真正做的都是些啥?”霍利迪举起一个遥控器,看起来很像科塞特刚才打开展柜的那个。数据从屏幕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超现实的史前丛林,远处一头雷克斯暴龙正在林中觅食。“玩电子游戏。”霍利迪指指雷克斯暴龙,假装开了一枪。屏幕切回数据。“你知道,我从小住在糟糕的社区里,由单亲妈妈养大,和你一模一样。”“嗯,我很熟悉你的传记。”萨利说。霍利迪看着他。“喔,是吗?为什么?”因为被你欺骗以来,怒火一直在我心中燃烧,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弄清你这个混账的一切。“一切和魔球有关的事儿我都有兴趣。”“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我也是。”萨利转身面对霍利迪。他开始厌倦了这个游戏。“你高兴什么?这对你有什么区别?”门开了,一个女人捧着托盘里的一瓶水走了进来。霍利迪接过瓶子,女人立即退回门外消失了。“因为我总在寻找合适的人,”他耸耸肩,“而你一直在我的考察范围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请你参加开幕礼?”萨利花了一小会儿工夫才明白霍利迪的意思,然后他觉得自己肯定理解错了。“你是在邀请我替你工作?”霍利迪喝了一口水。“你可以从3楼开始。干得好的话,可以升到更高的楼层,或者从销售部门调去收购部、市场部、研究部……”他说的不是工资,而是实实在在的收入、盈利、薪水。足够化解母亲的所有压力,他们再也不必搬去匹兹堡。想到每天早上都得穿上那套银色制服,摆出稍息姿势替霍利迪赚钱,萨利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和老妈正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现在有人给他指了一条出路。那学校的事儿怎么办?“我不确定能不能一边上学一边工作——”“退学好了,”霍利迪立即回答,仿佛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对萨利揶揄地笑笑,“我也没上完高中。”“我知道。”霍利迪指指他。“对,我的传记里写过。”他又喝了一口水,“偏激点儿说,没本事的人才去上学。”萨利不能为这个人工作。多姆会怎么说?猎手又会怎么说?她不会再跟他说话。他也不会怨她,是他自己当了叛徒,投靠了霍利迪。母亲在萨利脑中一闪而过。在礼堂打了一架以后,妈妈跟他击掌庆祝。要是他接受了亚历克斯·霍利迪的工作邀约,她会高兴吗?哪怕这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不,她不会,不会。尤其是他还要退学。她铁定会反对。但他们现在有麻烦。他付得起骄傲的代价吗?霍利迪指指屏幕上的魔球价格。“热辣粉又涨了5块。”萨利没有回答,于是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该怎么说呢?在你身上,我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萨利不知道霍利迪是从哪儿了解到自己的情况。或许他觉得雇佣这个曾被他欺骗的孩子有利可图。樱桃红是霍利迪身上为数不多的公关污点之一。如果萨利投入他的麾下,那么事情看起来就有了皆大欢喜的结局。“多谢,可是不用,”萨利说,“我还是继续浪费时间再上一阵子学吧。”萨利想打击霍利迪。除此以外,他还有多少机会当面斥责这个混账?问题在于,霍利迪有钱有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毁掉萨利的生活。“樱桃红的事儿我很抱歉。当时我没有机会道歉,因为你提起了诉讼,而律师建议我强硬应对。但事情的结果让我感觉非常糟糕。”“唔,我也是。”萨利还记得那张支票的样子,那么多个零。他还记得自己捏住它时的兴高采烈,就像那是个一路高飞的气球。他用尽所有力量抓紧那张支票,让它带着他越飞越高……然后它砰一声炸了,萨利一头栽向地面。“希望你可以从我的角度考虑一下。我也一无所获,烧掉樱桃红没给我带来任何好处。”萨利非常肯定,霍利迪正在背诵律师拟好的法庭陈述,“我的樱桃红也变得一钱不值,跟你的一样。所以你可以认为,在这笔交易中,我也损失了250万美元。”“只是樱桃红的真正价值可能十倍于此。当时我只是个13岁的孩子,所以当你告诉我你的出价有效时间只有30分钟,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霍利迪苦笑。“那时候?2500万?不可能。”过了几分钟萨利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觉得霍利迪或许不是这颗星球上卑鄙的小人了。于是他重整旗鼓,回到原来的立场。萨利靠在一张固定的书桌上,面对霍利迪。“老实说,亚历克斯,我对你提出的工作邀请非常惊讶。我是说,我知道你是个贼,是个骗子。当时或许我只有13岁,但那个房间,那一刻,现在我仍记忆犹新。”霍利迪的笑容消退了一点。“在法庭上宣誓做证时,你说你曾对我说过某些话,可我非常清楚,你根本没有说过。你骗了一个孩子,然后还撒谎掩饰。”萨利推开桌子,走向门口,“再过一百万年我也不会替你工作。”“嘿。”萨利刚伸出手,门钮咔嗒一声锁上了。“别想一走了之,1美元午餐先生,”霍利迪跟了上来,手指直直戳到萨利脸上,“这不是拍电影,而是现实世界。你不想替我工作?行啊。尽管读到高中毕业,然后滚去翻汉堡包吧。不过,跟我说话的时候小心点,别惹我,不然我就废了你,懂吗?”萨利应该感到害怕,但实际上他只觉得愤怒。他想一口咬断霍利迪的手指,再吐到他脸上。“打开这扇该死的门。”“我说完了就打开。”霍利迪咧嘴露出完美的好牙,那是一对红宝石的功劳,“我有个问题。”萨利不甘示弱地瞪着霍利迪。“我说,打开这扇该死的门。”他几乎能看出来霍利迪的脑子正在飞转。这个混账不打算让步,也不愿意开门,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叫个保镖来揍萨利一顿,直到他服软?那只能证明萨利的观点:霍利迪一无是处,只会用卑劣的手段。或许他会亲自教训萨利。这样的局面萨利倒是乐于接受,哪怕霍利迪烧过桃红、巧克力和奶油。霍利迪按下手中的遥控器,门锁咔嗒一声开了。“永远别再回来。”“不劳费心。”萨利砰地撞开门,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曼迪和多姆和科塞特待在一起,看起来他们已经聊得无话可说了。“我们走。”萨利直奔电梯。他带着两个朋友冲进电梯,操作员面朝按钮表情冷漠,他脸上殷勤的笑容不见了。“他想干吗?”电梯下降的时候,多姆问道。“他给了我一份工作。”无论如何,多姆惊讶的表情让萨利觉得值了。“什么?你怎么说?”“我告诉他,我不会替小偷工作。”萨利看着电梯操作员的背影,但对方毫无反应。而曼迪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穿过停车场走向多姆的座驾,曼迪抓起一捧雪砸向萨利的头,引发了一场雪仗。后3个人都浑身湿透,双颊通红,笑个不停。战火熄灭后,趁着曼迪不注意,多姆冲萨利挑了挑眉。萨利询问地看了他一眼。多姆做了个强硬的手势,示意萨利走开。他差点儿忘了,多姆打算约曼迪出去。萨利上了车。幸运的是,他还能听见那两人的对话。“真是棒极了。”多姆说。“谢谢你们邀请我出来。我感觉好多了。”“明天放学后想安排点活动吗?或许我们可以去美食胜?”“萨利也去吗?”曼迪问道。“他不去。周二萨利得去寻球,跟那个戴手套的女孩一起。”“等等,你是在约我?”曼迪听起来有些茫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猜是吧。”多姆的声音有些犹豫,他也听出了她的讶异。萨利探头探脑,想看清他们的表情。“多姆,抱歉。我应该早点说的,但一直没有机会。”多姆低头看着地面。“你有男朋友了?”“不是,多姆,我是同性恋。”多姆的浓眉皱成一团,他单手抚额。“见鬼,比我想的更糟。要是你有男朋友,我还能盼着你们分手。”曼迪笑着探过身子,亲了亲多姆的脸颊。“不过这很暖心。谢谢你。我还在想呢,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很紧张。”“我很紧张。”萨利打开车门。“我可以出来了吗?”曼迪看看多姆,又看看坐在车里的萨利,忍不住大笑起来。“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上了车?怎么,多姆给你发了信号?”“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曼迪叹了口气。“真好。”她转向多姆,“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没错,”多姆立即回答,“当然。你很棒。”曼迪的眼睛湿了。“我本来以为——”她的声音哽咽了。有那么一小会儿,她什么也说不出来。曼迪一只手为自己扇风,眨眨眼忍住泪水,“我本来以为今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但事实上,我过得很愉快。”“出了什么事?”多姆问道,“不是刺探,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沮丧。”两个低声交谈的购物者从旁边经过,直到他们走远,曼迪才重新开口。“几天前我跟女朋友亚历克西丝分手了,”她伸手揉揉冻得通红的鼻子,“然后我发现,我的大部分朋友其实是她的朋友,或者至少是选择了她那一边。”她耸耸肩,“突然之间,我一个朋友都没了。”“啊,现在你又有了两个。”多姆回答。
扬克斯酒鬼俱乐部萨利气喘吁吁地爬上5楼。猎手住在503号公寓,刚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了里面的嘈杂,吵得像在开派对。门一敲就开了,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抓住门把手,抬头看他。“猎手在吗?”男孩回头用西班牙语喊了一句。房里的情景萨利看不太清楚,因为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旧毯子把整个客厅分割得乱七八糟。从声音推测,这里可能住了20多人。他听见后面的卧室里传来怒气冲冲的叫喊——两个男人正在吵架。右手边有一条没挂毯子的走廊,沿着房间墙角通往另一个空间,可能是厨房。一个女人掀开毯子走了出来,他瞥见毯子后面挤满纸箱、3个卷起来的睡袋和好几堆衣服,甚至还有一台小电视。猎手微笑着出现在走廊里。“准备好了吗?”萨利问道。猎手点点头。她没跟任何人告别,只是领着他走出门外。“哇噢,人真够多的。”萨利惊叹。“因为这是圣诞前夜,而且又是冬天。夏天这里一般只有8~10人。”突然之间,萨利的小公寓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糟糕了。他们到达花园公寓时,外面下起了雪。萨利觉得棒极了。平常他很讨厌下雪,可是在圣诞前夜,谁不希望皑皑白雪覆盖枝头和房顶呢?雪景中就连花园公寓都变得更漂亮了,这可真不容易。这片公寓的外观千篇一律,呆头呆脑的方块红砖房均匀分布在一小片平地上,周围除了麦当劳和廉价超市外乏善可陈。他舔舔嘴唇,突然紧张起来。“我得提前跟你道个歉,如果我妈妈说了什么奇怪或者不合适的话,请别介意,她是出于好心。”猎手转身取出后座上的背包,她答道,“这位女士在圣诞节邀请我来家里分享火鸡晚餐,这足以抵消很多冒犯。”“很快我们就会发现,事情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还没转动门钮,门已经开了。他的母亲站在门口,戴着一顶圣诞树造型的帽子,帽檐上点缀着一圈白色皮草。“圣诞快乐,妈妈,”萨利转向猎手,“这是我的朋友猎手。”老妈张开双臂,把猎手搂进怀里。“圣诞快乐,甜心。”“谢谢您的邀请,沙利文太太。”老妈挥挥手。“人多欢乐多。平常圣诞节只有我和萨利两个人,实在太安静了。”她的视线从猎手转向萨利,然后又回到女孩身上,“了不起的猎手。晚餐时希望你能讲讲你们是怎么找到热辣粉的,猎手。”萨利带猎手参观了自己的房间,今晚她就住在这里,萨利去睡客厅沙发。女孩打量着他的房间,看到凯特·阿普顿的海报,她会心一笑,萨利突然有些难为情。他已经把所有男孩气息浓郁的东西收起来藏到了衣柜里,棒球卡、电子游戏、漫威超级英雄漫画和人像,诸如此类。不过棒球装备还放在角落里,周围挂着几张8×10的相框,里面镶着两年前他在阿迪朗达克旅行时的照片。他觉得让猎手看见这些东西也没关系。不过留下凯特·阿普顿的海报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然后他离开房间,让猎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妈妈在厨房里。备餐桌上放着一盘巧克力蝴蝶脆饼,萨利潇洒地拿起一块。他刚咬了一口,老妈就举起刮刀指指他,小声说道,“别想在我的屋子里跟那姑娘上床,想都别想。”萨利猛咳起来,差点噎着。至少她没有当着猎手的面说,他绝不会传这句话。“老天啊,妈,”他举起双手,“就算我有想法,就算她也有哪怕那么一丁点兴趣,有你在隔壁偷听,我也不会干这事儿啊。”“我不会偷听的。我会戴上耳塞,低声哼哼。”尽管感觉十分古怪,萨利依然笑了。“听起来不赖。”他转手又拿了一块脆饼,觉得脸上滚烫,萨利敢打包票,他的脸肯定红透了。妈妈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银器。“这么说,你不打算跟她上床?”她的声音很大,萨利吓了一跳。“你知道吧,这些墙像纸一样薄。我睡觉时经常能听到隔壁杰·雷诺的节目。不,老妈,她只是个朋友。”“漂亮得要命的朋友。”厕所传来冲水声。片刻之后猎手走进厨房,她仍戴着那双剪掉了手指的手套。“唔,猎手,萨利告诉我你无家可归,”妈妈一只手按住胸口,“我听得心都碎了。他说你母亲去世了?”“妈,”萨利努力试图保持冷静,“先让她喝杯蛋酒,然后再来审问吧。”妈妈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圣诞杯,倒了一杯蛋酒放到猎手面前。“现在跟我讲讲你的故事。”猎手笑着捧起杯子。“萨利,”有人在外面叫他,“萨——利。”这回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加了进来,唱歌般喊着他的名字。萨利走到俯瞰公共区域的大落地窗旁。他的伙伴全都在下面:迈克、劳丽、多尼、吉姆、布格斯,还有其他四五个人。手机的短信铃声响了起来。萨利掏出屁股兜里的手机,是多尼。快出来!我们去唱圣诞颂歌。他把短信给猎手看。“想去唱歌吗?”她耸耸肩。“我一首歌词都不记得。”“没关系,他们也一样。”一走进大堂,离开了老妈的听力范围,萨利立即说,“圣诞颂歌是个借口,他们只是想溜出去喝酒。”“难怪,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唱颂歌的那种人。”萨利把猎手介绍给朋友们,然后他们沿着寒气逼人的街道向外走去。迈克大声唱起了《听啊,天使高声唱》,可是音调完全不准。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唱了起来,不过唱到“天人从此长融洽”以后,大家的调调就开始变得七零八落,后全都化为阵阵笑声。谁也不记得后面的词儿了。“来。”迈克递给萨利一罐开了封的蛋酒。萨利喝了一口,做了个鬼脸。罐子里起码有80%是伏特加。迈克拍拍他的背。“它会让你的胸口里面痒得要命。”萨利把酒递给猎手。她喝了一口,然后眨眨眼,把罐子还给迈克。“你总该留下点儿蛋酒。”“欢迎加入扬克斯酒鬼俱乐部。”迈克喊道。劳丽悄悄从后面逼近,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只手快速抱了抱萨利。她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蛋酒风味的伏特加温暖了她的眼睛。他曾那么深地爱着劳丽,如火山喷发般激烈、独立日庆典般狂热,但现在看着她,他的心里只余下些许涟漪,这感觉非常奇怪。他们只约会过几周,然后她对他发表了一番尴尬的宣言,“作为朋友,我很喜欢你,但不是那种……你明白吧。”布格斯在猎手背后冲他挑挑大拇指,交换了一个眼神。萨利笑了。可惜没有哪个手势能表达这么复杂的意思:我知道,她的确很出色,但我们只是朋友。多尼和吉姆是两兄弟,他们随手朝马路两侧的窗户扔着雪球,谁也没戴手套。“啊,猎手,你希望圣诞老人送你什么礼物?”迈克快步走到女孩身侧。她想了一会儿。“我希望他能让我变得更强壮。”“变强?那我觉得你找错人了。耶稣才能让你变强,圣诞老人只会让你动摇。”“好吧,呃,我想要的强大可以装在盒子里,圆圆的,你明白吧。我希望圣诞老人送我一个巧克力球。”她耸耸肩,“可惜我的愿望总是实现不了。”“那肯定是你太调皮了。”萨利觉得浑身血液陡然冲向头顶。迈克在勾引她,混账。“你把圣诞老人和耶稣弄混了。耶稣才在乎善恶,圣诞老人送什么礼物完全取决于你爹妈能赚多少钱。他送给穷孩子的永远只有便宜的垃圾,要么就干脆跳票。”迈克大笑起来。“说得太有道理了。”伏特加喝光以后,伙伴们拥抱了一轮,拍拍彼此的脊背,互道圣诞快乐,然后分道扬镳。回家路上他们路过了小得可怜的社区运动场——只有几个秋千和一座滑梯,而且梯子已经不知所踪。猎手径直走向秋千,掸掉上面的雪坐下来。萨利跟着坐上另一架秋千。白雪覆盖的场地另一头,麦当劳伫立在杰蒙德路对面的暮色中。“你的朋友很不错,”猎手说,“从他们对待新人的方式就能看出来。”萨利笑了。“要是新人不够火辣,他们也没这么热情。”“闭嘴,扬克斯人。”她的话像是训斥,但嘴角却带着笑意。这样的时刻有其魔力,飘雪的圣诞前夜,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萨利心头,他想探身亲吻猎手。但看着她遥望停车场的剪影,他知道猎手现在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念头,如果他真的做了,那无异于在两人之间当头浇下一桶冰水。我只做生意,不找乐子。她曾这么说过。“你和劳丽有过点什么?”猎手问道。他一惊。“什么?你怎么知道?”她咧嘴笑笑。“这是我的超能力之一。”附近的公寓里飘来音乐——《白色圣诞》,虽然乐声若有若无,但调子清晰可辨。“带我看看,你是在哪儿找到它的。”猎手说。它。不需要说得更具体。这些年来萨利带很多人看过他发现它的地方,包括几十位记者。他领着她走向公寓和高速公路之间的溪流,那里有座天桥,当时他和多尼在桥下比赛赤手捉鲤鱼。“就是这里。我还可以带你看看墙上的那个豁口,当时一条鲤鱼游了进去,于是我伸手去摸。不过今晚可能不太适合下水。”猎手探出头试图看清隧道里的黑暗。“霍利迪烧掉樱桃红,带来第二波魔球以后,你是不是立刻就跑来这儿寻球了?”萨利笑了。“猜得真准。”她点点头。“新的球很可能藏在和以前一样的地方,这个想法很合理。”“不难想到。”溪边已经结冰,但中间的深水仍在流淌,发出悦耳的潺潺声。猎手的手机响起,有短信。她掏出手机一看就笑了。“是我的韩国妈妈,她祝我圣诞快乐。”她很快发了条回复。“我们好回去了,圣诞前夜不能留下你妈妈孤零零的。”她的眼里闪烁着点点光芒。回公寓的路上,猎手说,“那么你们家只有你和你妈?附近没有别的亲戚?明天不会有人敲门,送来圣诞节晚餐的无花果布丁?”“都没有,就我们俩。如果想吃无花果布丁,那就得自己做。我们的亲戚大多住在匹兹堡附近。我们去匹兹堡过过几次圣诞,但后来还是觉得不如自己过。”“坏亲戚?”萨利想了想,搜肠刮肚试图描述得准确一点。“他们不是坏人,只是……有点怪。见面的时候他们都很友好,微笑、握手、闲聊,都很正常。但要是深入相处,你会发现简直跟他们无法沟通。他们痴迷于推理和农务,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话题。”“你是说,电视里那种推理节目?”萨利点头。“夏洛克·福尔摩斯,PBS那些英国节目,里面的人说的话简直一句都听不懂。他们聊的除了马普尔小姐,就是哪儿能买到鲜的芦笋,无籽西瓜的味道如何比不上普通的。”萨利本想问问猎手的亲戚,然后他想到这个话题恐怕有些不妥。就算她还有亲戚,既然他们没接纳她,那也就不值得提起。“你说你母亲的家人都住在波多黎各?”“是的,我从没见过父亲,所以我对他那边的家人没什么了解,除了一位姑妈以外,不过那个人也不值得认识。”“那么你显然也没有无花果布丁。”猎手笑了。“没有无花果布丁,什么都没有。除了韩国妈妈以外,我的家庭就是一大块煤球。”*.*.*早上起床时,猎手穿了件绿毛衣,还有永不离身的手套和军靴。他们喝了点咖啡,然后盘腿坐在地板上拆礼物。萨利向来送了礼就不再关心,但今天是个例外。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着猎手拆开他送的手套。猎手送了他妈妈一顶白色大针织帽。“这叫休闲帽,”帽子像手风琴一样俏皮地叠在妈妈头上,猎手介绍说,“在我们那片很流行。”老妈摘下帽子仔细查看,“很漂亮。手工编织的,对吧?”猎手点点头。“是我织的。”“哇噢,”萨利惊叹,“能让我看看吗?”妈妈递过帽子,萨利摇头晃脑地欣赏,“真美。我不知道你还会织帽子。”“毛线可比帽子和毛衣便宜多了。”萨利的妈妈送了他一本关于魔球的精装新书。每种颜色都有单独的页面介绍。萨利一直盼着猎手会喜欢他送的礼物,但她的反应仍超越了他的预期。她哭了。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她举起新手套捂住嘴巴。“抱歉,”她说,“我只是太喜欢它了。真漂亮。”她冲过来拥抱萨利,吻了吻他的脸颊。“谢谢你的礼物,和你安排的一切。这是我棒的一个圣诞节。”她走到圣诞树下,捡起一个裹着卡通雪人包装纸的礼物递给萨利。盒子重得惊人。萨利笑着把包裹放到耳边摇了摇,然后放下盒子,撕开包装纸和貌不惊人的纸箱。箱子里是两颗青色魔球。更易入睡,1级稀有。这对球至少花了猎手100块,要么就是她亲自从野外找回来的。“找到热辣粉那天,你说你睡不好觉。我知道你舍不得烧存货,因为你得赚钱谋生,不过我想,要是你收到一对青色作为礼物,”——猎手耸耸肩——“那么你就只好把它们烧掉了,因为礼物总不能拿去卖。”萨利不敢相信,这份礼物凝结了猎手多少苦心和积蓄。“哇噢。”他双手各托起一颗魔球。他想告诉她,这实在太贵重了;但他的反应显然让她很开心,他不想破坏这一刻。“哇噢,”他又赞叹了一遍,“这——我真没想到。谢谢你。”“动手吧。”妈妈从沙发上探出身子。萨利看看左手的青球,又看看右手,后抬头看着猎手。“可以吗?”猎手点点头。“烧吧。”“这是我次烧球,我会记住一辈子。”他慢慢举起魔球,贴向两侧太阳穴。感觉冰凉而光滑。正如他曾无数次听别人说的,烧球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他没觉察出任何不同。但魔球鲜艳的蓝绿色开始消退。他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地毯上,近乎虔诚。“对,但不会是后一对。”猎手一跃而起,“现在,去睡会儿吧。”“我睡不着,”萨利笑道,“我现在兴奋得不得了,我刚刚烧了平生对魔球唉。”“但这正是青球的作用啊。就算你很兴奋,或者脑子里事情很多,你也能睡着。”她伸出一只手,萨利抓住她的手,猎手一把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推着他走向卧室,“去吧。我们十分钟后来叫醒你。”于是萨利乖乖去睡了,虽然他一点都不累。刚过两分钟,他已经睡着了。萨利浑身暖洋洋的,洋溢着圣诞的愉悦,而且非常满足;他蜷缩在躺椅上,打开新书的页。这本书介绍的种颜色就是樱桃红,很合理,因为樱桃红代表繁殖,它为地球带来了第二波魔球。书里提到了他的名字,樱桃红的发现者之一。看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书上,感觉有点酷。问题在于,萨利害怕樱桃红将伴他一生。他不希望自己30岁的时候在廉价超市里堆罐头汤,然后被人指指点点,“看见那哥们了吗?他13岁的时候找到了樱桃红。”樱桃红事件之后的那一年,他和母亲过得很艰难。以为自己得到了250万美元又在瞬间失去,这滋味不足为外人道。萨利哗啦啦地翻着书页,偶尔停下来看看:薄荷(更加外向),品红(夜视),紫红(擦除记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烧紫红,”猎手正盘腿坐在他的床上看小电视里的《圣诞故事》,萨利随口攀谈,“谁会想清除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呢?无论它是好是坏。就算有人付钱给我,我也不愿意擦掉任何一点儿记忆,哪怕是那些糟糕的。”猎手非常缓慢地闭上眼睛。“因为你根本没经历过真正糟糕的事情。”萨利笑了。“你开什么玩笑?我爸是个酒鬼。有一回他狠狠踢了我一脚,我直接从地上飞了起来。老妈离开他之前,我过得惨极了。”猎手转过头来正面看着他,萨利终于发现自己触了逆鳞。“来,告诉我。你是否曾惊叫着在半夜醒来,因为梦见喝得醉醺醺的老爹狠狠踢了你的屁股?这件事有没有每天每夜萦绕在你心头?多年过去,一想到这件事,你是否仍会浑身冒冷汗,恶心作呕?”萨利痛恨自己的多嘴。猎手的话让他充满负罪感,就像亲手淹死了一只小狗,他感到很难受。“呃,生活艰难的不止你一个。我妈刚刚失业,要不是找到了热辣粉,下个月我们就付不出房租了。”“你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共同点,对吧?我们都在贫困中长大。但你根本不穷,你只是生活在漂亮郊区里不起眼的角落。你每天有三顿饭吃,去足球队训练的路上还能拐进麦当劳买包薯条。”她说出“足球队”这个词的语气就像那是种性病一样,“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还有自己的房间。你一点都不穷。你只是觉得自己很穷,因为你周围的其他人都很有钱。”萨利举起双手。“嘿,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我只是说,对我而言,紫红球不值那个价。”猎手的语气缓和下来。“抱歉。我只是……我的某些朋友宁可用肾来交换一对紫红。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你根本无从想象,为了忘掉那些事儿,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萨利明白,猎手希望得到他的理解,她需要他的理解。“对不起。有时候我说话就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猎手放松下来。“我也经常这样。我不是故意要对你发火,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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