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的围棋观–江湖视野之李家庆点评人机大战

近一年围棋界发生了堪称超级地震的三件大事，主角都是谷歌母公司Alphabet旗下的DeepMind团队造就的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围棋。DeepMind本是英国的一家人工智能公司，由杰米斯·哈萨比斯（Demis Hassabis）在2010年创建，2014年1月谷歌斥资4亿美元将其化归己有，收入门户。

2016年3月，DeepMind研发不到两年的AI围棋——“阿尔法狗”（AlphaGo）横空出世，以4比1的比分大败世界棋坛曾经的一代霸主李世石，令职业大佬们大跌眼镜，一片哗然。虽然在此之前，阿尔法狗已找欧洲围棋冠军樊麾（前中国棋院职业二段）切磋“试水”，并以5比0的压倒性优势轻取对手，但大家并没怎么当回事。在阿尔法狗与李世石约战伊始，高手们几乎众口一词，均认为，樊麾之败不足为凭，他跟职业棋士（例如李世石）约有两子差距，多判定李世石获胜没有悬念。直到阿尔法狗势如破竹，前三局就刷了李世石3比0，早早便奠定胜果，方始惊呼“狗”来了！

2016年12月29日到2017年1月4日跨年的一周内，化名“大师”（前10局名为Magist，后50局更名为Master）的阿尔法狗升级版，连续在弈城和野狐两个围棋网站上，斩将搴旗，以60比0的总成绩横扫棋界棋手。从多数围棋职业高手的眼中看来，能够拿出60比0的比分，说明棋力的差距很可能已经超过两子。

2017年5月23日至27日，代表目前人类围棋水平的中国棋手柯洁九段，又与阿尔法狗在浙江乌镇展开三番棋的对决，胜者奖金设定为150万美元。结果大家都已知道，柯洁以0比3的劣势饮恨败北，闭幕式上柯洁竟情难自抑，忍不住泪洒当场。嗣后，DeepMind团队宣布AlphaGo退役，给人类棋手留下的覃思与叹息，一时既说不清，也道不明。

其实，早在赛前，当有记者问及在世界棋坛上与李世石齐名的古力九段对这场比赛的预测时，古力说柯洁赢一局的可能性大概为10%。柯洁自己也坦言：“原来我以为对围棋已经了解了将近50%，现在看来连1%也未必有。”这种震撼之强烈，不是深爱围棋且对其有相当造诣者，恐难以体会。

如果说，阿尔法狗在次番棋战胜李世石时，人们还将信将疑AI是否能够全面战胜人类棋手，那么这次如怒涛卷席般的狂胜比分，昭示了人工智能阿尔法围棋已经全面超越了人类棋手的认知层次。

初步地，我们可以从这70局（含乌镇人机大战的另两场特别对局）棋中总结出AI的行棋有以下几个特点： 

一、 抢先手意识极强；

二、 对中腹厚味的运用能力超强；

三、 对对方的模样一般都会很早就加以限制，常用的手段是尖冲；

四、 优势一旦确立会走一些保守甚至明显亏损的棋，但无一次被对方翻盘；

五、 人类引以为傲的布局套路在阿尔法狗面前无一奏效，昭示着人类有许多自以为是的条条框框限制了棋艺的进步；

六、 人类的败着（或是自认为的败着）多半在前半盘出现，而且一旦出现就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且败着往往出现在一些抽象的务虚之处。

笔者认为，败着出现得越早，越抽象，说明对局者的水平差距越大。由此观之，人类与阿尔法狗的差距已经相当大。

回想起近十年来，职业棋界不乏一种论调，说围棋的布局都已经研究透了，甚至有执黑棋已经不知道下什么布局的说法，好像无论下哪种开局，都可以被白棋化解到对白棋稍稍有利的局面。然而阿尔法狗的出现，对棋界的这种说法进行了有力的回击。围棋即便是布局，也远未到研究成熟的地步。对于业界早已熟悉的套路下法，阿尔法狗经常会以天外飞仙似的落点让人们大吃一惊。纵览这些棋局，在所谓人类研究成熟的布局套路上，阿尔法狗的招法总是出人意料，令对局者无所适从，昭示了人类对围棋的理解，其实还非常有限，从此再难自以为是。

围棋有判断强弱好坏的标准，就是胜负。阿尔法围棋能赢你没商量，就不容置疑地说明它比你强。对棋界来说，经受了无以伦比的冲击后，首先想要知道的是阿尔法狗到底强在哪里，自己以前所学的围棋技术和体系到底对不对，我们能从阿尔法狗的招法中学到些什么？从结果来看，阿尔法狗无疑更接近围棋的真理。作为围棋人，与其因为AI围棋的强势碾压而失去信心进而怀疑人生，不如以此为契机，以全新的思路去探寻围棋的本质，接近围棋的真理。

本书以阿尔法狗与人类棋手的对局为素材，努力从中找寻一些线索来解答前述问题，相信广大棋迷朋友能由此更加深入了解AI围棋与人类的不同之处。这70局棋都是绝好的教材，但是完全透析这些棋局，显然超出了我们的能力。因此，笔者并不打算逐局逐步地解说这些棋局，而是从中精选了12局，又挑了一盘特别对局缀为花絮，撷取其中的一些高光时刻，尽力向读者解析这些着手之精彩或令人不解之处。围棋之神的圣殿前云山雾罩，阿尔法狗的出现，虽然不能说已全然揭示了围棋真理，可至少拨开了一道缝隙，使得我们能够依稀窥得一丝真面目，从而掀开一重不一样的新境界。

屈子有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