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8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2650293
葛兆光
一
1931年,常盘大定(TokiwaDaijo,1870-1945)六十一岁。这一年的11月16日,日本学界在东京神田的学士会馆为他举行“还历纪念”。也许是因为前些年特别劳累,又遭遇车祸左腿骨折的缘故,这时的常盘大定还在休养中,但他仍然非常高兴,特意写了一首《卧病述怀》。其中,有两句说“三透难关由佛力,五游震旦亦天恩”。这里所谓的“五游震旦”,说的就是他五次远赴中国,考察文化遗迹的事情。这五次全面地考察中国宗教与艺术遗迹,以及《古贤の跡へ》等(后来汇编为《支那史迹踏查记》)考察记的陆续出版,可以说是1920年代日本中国学界的一大盛事。所以,他的朋友们在与他《卧病述怀》唱和的时候,也反复提及这一点。入泽达吉说,“殊域遍探名刹迹,著述欲答圣朝恩”;本多辰次郎也说,“周游禹域穷西土,著述东瀛冠佛门” 。当然,对于中国古迹遗存的考察,并不是常盘大定和他的合作者关野贞(Sekino Tadashi,1868-1935)开始的。十九世纪后半以来,日益溃败的大清帝国,国门不得不洞开,任凭各式西洋人和东洋人长驱直入。对中国好奇的东洋西洋学者就像水银泻地一样,陆续渗透到中国各地,作人类学调查的也有,作生物学调查的也有,当然作古迹考察的也有。不必说那些从内亚进到西部来的考察者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1833-1905)、斯坦因(Marc Aurel Stein,1862-1943)等人,像深入内地的法国人沙畹(ÉdouardÉmmannuel Chavannes,1865-1918)、谢阁兰(Victor Segalen,1878-1919)、瑞典人喜仁龙(Osvald Siren,1879—1966)、美国人弗利尔(Charles Lang Freer,1854-1919)等,都对各种文物古迹遗存,做过相当深入的考察。中国历史学家贺昌群曾说,二十世纪“西人称之为‘发见时代’(Age of Discoveries),其意盖指百年来古城古墓的发掘,在人类文化史上平添了许多为史传所不详的崭新史实” 。他列举了各种西洋人有关西域的考察报告和研究著作,其中不少都包括丰富的图片资料,人们熟知的如法国人德莱因斯(D.de Rhins)与格林勒(M.Grenard)在1897年出版的《新疆西藏探险报告》第四册、英国人斯坦因(A. Stein)在1903及1907年出版的《西域考古记》之第二卷、德国人勒柯克(A.von Le Coq)的《中亚佛教艺术》等 。也许,这些考察确实混杂着多种动机,诸如对东方文化的兴趣、对东方文物的觊觎,和向东方殖民的政治意图,现在的学者尽可以用萨义德(Edward Said)的“东方主义”理论进行批判。不过,这也促使着原来“自在”的中国古迹,开始成为“自觉”的艺术、历史与文物,就像西洋人炫耀敦煌的收获,提醒了国人对敦煌的兴趣一样,西洋东洋学者对于中国土地上这些遗存的调查,当然也包括掠夺,也终于触动了大清帝国对自家宝藏的重视。二十世纪初,民政部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建议下达“保存古迹推广办法”,在奏折中,起草者相当沉痛地说,中国“求数千年之遗迹,反不如泰西之多者,则以调查不勤,保护不力故也” 。于是,在大清帝国垮台前两年即1909年,大清帝国的民政部终于发布了有关文物保护的《保存古迹推广办法》,要求“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各直省将军、督抚、都统”,对现存古迹和文物进行调查和保护,这一文件中,还将调查项目分为了六类,即(1)周秦以来碑碣、石幢、石磬、造像及石刻、古画、摩崖字迹之类,(2)石质古物,(3)古庙名人画壁或雕刻塑像精巧之件,(4)古代帝王陵寝、先贤祠墓,(5)名人祠庙或非祠庙而为古迹者,(6)金石诸物,时有出土之件。但是很遗憾,当时中国正处在“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外有强敌环伺,内则政局动荡,上上下下自顾不暇,所以,虽然各地开始做了一些清点的事情(如1910年山东编印了《山东省保存古迹表》),但并没有真的做过全国性的调查。直到中华民国建立之后,由于意识到“中国文化古,艺术精,凡国家之所留贻,社会之所珍护,非但供考古之研究,实关于国粹之保存”,到1916年北洋时代,民国政府才发布了《内务部为调查古物列表报部致各省长都统咨》,咨文中说明,这是继承清廷民政部的调查与保护方案,在这份文件中,把“古物”更细分为十二类,即建筑类、遗迹类、碑碣类、金石类、陶器类、植物类、文献类、武装类、服饰类、礼器类、杂物类,要求各地记录名称、时代、所在地、保存办法等 。一直到了1928年,国内局势逐渐平稳,国民政府内政部才再次颁发《名胜古迹古物保存条例》,到1934年国民政府才终于成立了“中央古物保管委员会”。不过,在中国这段风雨飘摇的时间里,西洋人和东洋人依然在中国做着他们想做的事情。
二
在晚清民初那些年里,日本学界也逐渐开始对中国古迹进行考察。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学界,在有关东亚的历史和文化领域,始终有跟欧洲东方学争胜的心理。我曾经在《宅兹中国》一书中说过 ,十九世纪欧洲的东方学家和探险家对于中国及其四裔的深入考察,无论在历史学、语言学和文献学方面,还是在人类学与文化学方面,都对日本学界发生绝大的刺激。本来,日本学者对于进入世界东方学的学术潮流从来很自信,他们觉得日本人比中国人懂得西洋新方法,又比西洋人更善于阅读东洋文献,所以日本才应当是“东洋学”的执牛耳者。可是,西洋学者对于中国及四裔的考察,对他们来说相当震撼。著名的日本东洋史学者桑原骘藏在《支那学研究者の任务》中,对于日本中国学有着痛切的自我反省,他觉得,日本在亚洲文化与历史研究上的落后,一方面是对汉族中国之外的四裔重视不足,另一方面就是不能使用多语言、考古和田野调查的方法 。为了证明“究竟谁更了解亚洲”,也为了“重新绘制东亚版图”,欧洲东方学给日本刺激出这些新学术领域和新学术倾向(如欧洲东方学家通过探险、考察和比较,深入了解真实的中国),使得日本学界也不再仅仅把视野局限在所谓中国“本部”,也不仅仅局限在“经史”之类文献来了解中国,而是不得不像欧洲学者一样,一方面把视野放大到满蒙回藏等中国的边缘,一方面开始用“脚”加上“眼”来重新打量似曾相识的中国。如果我们看一看那个时代的日本中国学家,就可以发现20世纪初,一些日本学者不约而同开始深入中国的内地或边疆。1901年,伊东忠太(1867-1954)受日本内阁派遣,在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之际,对北京紫禁城进行拍摄和测绘;同一年,继日本政府派遣成田安辉(1864-1915)之后,河口慧海(1866-1945)也进入西藏并到达拉萨,大量收集西藏书籍文物;1902年,大谷光瑞(1876-1948)沿着欧洲学者的路线,从自西徂东深入库车、和阗,开始了他三度西域考察的次旅程;同一年,鸟居龙藏(1870-1953)继四度考察台湾之后,又进入贵州进行苗族调查。在二十世纪初,无论是从满洲带回去的满文史料(内藤湖南),还是从西藏带回去的各种藏文佛典和图像(河口慧海),无论是西域收集的各种古写本(大谷光瑞),还是在台湾、苗疆拍摄的各种风俗照片(鸟居龙藏),都刺激了当时日本中国学的新问题和新兴趣。对于中国大地上存在的历史文化遗迹的考察,正是在这个潮流下开始的 。
三
这里介绍的《中国文化史迹》(初名《支那文化史迹》)的两位编者,都是当时日本重要的学者。先说关野贞。作为建筑史专家,关野贞来中国较早,在1906-1907年、1907-1908年和1918年,他三次到访中国,考察过河南、山西、天津、山东、山西、北京以及江南各地,他当时摄影留下的很多照片,至今还留存在东京大学(当时的东京帝国大学)工学部。其中值得一提的是,1906年他考察陕西汉唐陵墓,对唐代的昭陵、乾陵和崇陵做了详细调查,并且绘制了《唐太宗昭陵陪塚配置图》,这也许是早的昭陵图 ;1908年在山东考察,曾收购了一些民间所藏的画像石。这个时候虽然山东已经设立“宪政调查局”来调查古物,当地的县令也曾下令不准关野贞把这些文物带回国,但是晚清政府并没有力量阻止关野贞把这些资料从胶州湾装船运走 。有了这番考察,关野贞在第二年(1908)就在《时事新报•文艺周报》上发表了《后汉的画像石》一文。这也许是日本关于汉代画像石研究的开山之作,至今还是这一领域必须提及的先驱论著 。1918年在出访欧洲、印度之前,他再度来到中国,专门考察古建筑,并且把它们与日本的古建筑进行比较,回国后发表了《支那文化の遗迹とその保护》 ,并在1925年和著名的建筑史家伊东忠太合作出版了《东洋建筑》。在关野贞的视野中,中国古建筑是与日本对比的绝佳资料。当然,他也很不客气地指出,中国古建筑的保护相当不理想,“日本现存的千年以上古建筑尚有三四十栋,五百年以上者也有三四百栋,但是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在我的调查范围内,千年以上的建筑一无所有,而五百年以上的也非常罕见”。例如著名的少林寺,他就特意指出,少林寺的初祖庵,传说很早,但实际上只是宋代宣和(1119—1125)年间重新建造的,同寺的鼓楼,也是元代大德六年(1302)重新建造的。关野贞是建筑史家,他在中国和朝鲜的考察,当然主要集中在建筑方面,除了佛寺道观之外,皇宫、殿堂、陵墓、民居也都在他的关注视野之内。但是,和关野贞不同,常盘大定则是佛教史专家,因此对于中国的宗教遗迹格外关注。在中国文化史迹调查之前,他出版过《印度佛教史》(博文社,1906)、《释迦牟尼传》(丙午出版社,1908)、《佛典的解说》(丙午出版社,1921),虽然都是早期印度佛教研究,但是事实上,他一直在为中国佛教史的研究做准备,并且在大学里面承担了“中国佛教史”的课程。在1920年他开始踏查中国宗教遗迹的时候,其实,他研究的重心与兴趣已经投入中国佛教与道教。据《支那佛教史迹踏查记》的记载,他的五次中国考察,依次是:(一)1920年9月24日到1921年1月5日,他从朝鲜经沈阳,先后到了现在的北京、山西、河北、河南、湖北、江西、江苏、浙江.(二)1921年9月14日到1922年2月19日,他从青岛上岸,先后走遍山东、北京、河南、湖北、湖南、江苏。这是他五次考察中时间长的一次,时间长达五个月。(三)1922年9月29日至12月19日,在两个多月的考察中,他从上海登陆,到达浙江、河北、河南、江苏、湖北.(四)1924年10月8日到11月6日,他经朝鲜和东北,从大连坐船到青岛,这次时间只有一个月,主要在山东考察。(五)1928年12月14日到1929年1月30日,他从日本直接到香港,从香港到广东、福建。在五次中国之行中,常盘大定主要是考察佛教遗迹,在遍及中国南北十几个省市的佛教文化遗迹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走遍了许多佛教石窟,如天龙山、响堂山、巩县、云冈、龙门,也到访了众多佛教名山,如庐山、赤城山、衡山、黄梅山、天台山、玉函山、黄檗山、鼓山,也记录了诸多佛教名刹,如玄中寺、度门寺、归元寺、栖霞寺、鸡鸣寺、灵隐寺、灵岩寺、嵩岳寺、少林寺、国清寺、南华寺。对于这些佛教遗迹,无论是建筑、雕塑,还是碑志等等,他都一一寻访、摄影,并广泛参考文献,留下文字的记录。当然,如果遇到道教和其他遗迹,他也会顺便进行采访和考察,如白鹿洞书院、亳州鹿邑老子遗迹、山西龙山道教石窟、北京明十三陵、嵩山中岳庙等等,这使得他留下来的照片和文字,成了1920年代中国文化遗存全面的证据。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也许,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有这么广泛的考察范围,也很少有人会留下如此之多的遗迹照片 。
四
常盘大定在中国考察,每看一处,随时记录,并且坚持写日记,还常常与同行友人通信,报告考察的见闻与心得。1921年次考察结束回国之后,他就写了《古贤の跡へ》。接着几次考察,他也陆续写下了类似的记录,陆续出版了《續古賢の跡へ》、《後の古賢の跡へ》、《山东巡礼记》、《支那佛教史迹纪念册》即《广福巡礼记》。不过,正如他自己所说,前三次考察记录出版之后,遭遇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和东京火灾,也许发行并不广。所以,1938年他才又把五次考察的文字记录,汇编成《支那佛教史蹟踏查記》,附上了150幅精选的图片,由东京的龙吟社出版。这当然是后话。关野贞与常盘大定两人志趣相同,都屡次到中国考察,积累了好些照片与记录,正可以取长补短。1924年起,关野贞与常盘大定就商量,汇集两人考察所得,编一部有关中国佛教遗迹的图片集。据说那时关野贞住在东京本乡东片町(现在的向丘),常盘大定住在东京小石川的指ケ谷(现在的白山),两家相距不到一公里。恰好由于他们又得到日本官方“对支文化事业”资金的支持,于是便开始不断磋商协调,并进行图片的编辑整理工作。初,他们曾计划出版四册《支那佛教史迹》,因而在此后的若干年里,他们把两人在中国考察所摄有关照片,按照地区加以编辑,并且一一加以评解。这个工作持续了几年。据日本学者渡边健哉的研究,开始于大正十四年(1925)的计划,是编辑四册图版。这个四册本包括,册:从洛阳白马寺,济南,到长安,于1925年5月出版;第二册,从江西庐山,江苏苏州,山西云冈,河南龙门、巩县、嵩山,于1925年10月出版;第三册,从山西石壁山、天龙山、龙山,河南及直隶的响堂山、南响堂山,北京房山到河南宝山,于1926年3月出版;第四册,包括了正定临济遗迹,南京,湖南南岳,湖北荆州,浙江天台,山东青州和淄川,湖北黄梅,直隶赵州正定,于1926年11月出版。后补充出版的第五册,则有山西五台山,江苏扬州,河南开封,湖南沩山,江苏镇江,浙江杭州、宁波、普陀山、绍兴,直隶顺德以及北京等等,则在1927年3月底出版。1927年5月9日,他们两人在常盘大定的住宅,向《东京朝日新闻》记者宣布,全书的图版部分编辑出版完成。不过,由于全书出版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28年,常盘大定再次得到“东京帝国大学教授会”的许可和政府的支持,他与一些年轻学者如佐藤泰舜(记录)、稻叶茂、阿部国治(交涉与捶拓)、结城令闻(实测)、龙池清(摄影)等五位学者一道,对广东和福建进行了又一次考察。这就是本文前面所说的常盘大定第五次中国考察,这次考察包括广州、韶州、潮州、厦门、福州等地的一些著名寺庙,如广州光孝寺、韶州南华寺、云门山大觉寺、厦门南普陀寺、福州鼓山涌泉寺、雪峰崇圣寺、黄檗山万福寺等等。显然,这一次考察的主要内容与唐五代禅宗关系,回到日本之后,常盘大定把这次考察的内容,用前面五册《支那佛教史迹》一模一样的装帧格式,出版了一部《支那佛教史迹纪念册》(后来作为“广福巡礼记”收入《支那佛教史迹踏查记》)。可是,由于前述由常盘大定自己担任发行人的五册图版《支那佛教史迹》加上《评解》本,并不包括1928年他这次访华考察的内容。因此,此后几年间,他们又对这一图册做了相当大的增补与删订,在关野贞去世四年之后的1939年,由法藏馆重新出版。现在通常看到的,就是由法藏馆出版的这十二册《支那文化史迹》。它补充了许多内容,重新进行排列分册,每幅照片一大张,外面用仿线装书封套式的大盒,一共分装十二大盒(后来又出版了洋装的缩印本)。战后,此书再版时,则把“支那”改为“中国”,我们现在容易看到的,就是这个十二册硬皮精装的《中国文化史迹》以及两册《中国文化史迹•解说》 。如果对初版的五册本《支那佛教史迹》(及《评解》)与后出的十二册本《支那文化史迹》(及《解说》)做一个简单的对比,可以明显地看到,两者已经有了明显的差异。首先,当然是内容的增加,原来五册本主要围绕“佛教”(以及少量道教如龙山)遗迹,后出的十二册本则大大地扩充,包括了帝陵如北京附近明清各种陵墓,石室如著名的武氏祠,各种纪念性祠庙建筑如山东孔庙等等;其次,《解说》在每一则文字的末尾,都标识出“常”或“关”,清楚地表示出这一段文字的责任著作者究竟是常盘大定还是关野贞;后,对前后次序与解说文字,也做了一些增删修订(比如五册本的《评解》原来附载各种碑文,而十二册本则统统从《解说》中删去)。有的说明文字有所增加(比如十二册本《解说》第八卷有关“天龙山”的首段,末尾增加了“府志记载,皇建元年造,有石室二十四龛,石佛四尊,镌刻隋开皇四年石室铭曰”等,于是下面“天龙山下有寺,天龙寺又称圣寿寺,今废颓,仅僧侣数人”的引文就清楚;又如第十卷“当阳玉泉寺”,则比五册本在“现今设置”中补入“大正九年十月”,使得所谓“现今”有了着落,同时又增加了“玉泉寺平面图”,让人更加清楚玉泉寺的空间状况),也有的说明文字又有所删削(如五册本《评解》第四册“无迹禅师”条,原来有一段“《玉泉志》卷二无迹法师条下‘北宗’五十六字左有按语云‘此字及抵界名目,载之张说碑阴,皆毁裂不全,悲夫’”以及一首七言诗偈,在后出的十二卷本《解说》中就被删去)。显然,从“佛教”史迹变成“文化”史迹,主要是因为他们两人考察的范围,已经超出佛教,有意义的图片资料,已经不止是“佛教”,甚至不止是“宗教”,也包括其他内容,因此,终出版时改易现名,终于成就了一部集大成的中国历史与文化遗迹图册。
……
2015年11月15日初稿于东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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