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5745964

1、一部写鬼写妖、灵异古怪的志怪传奇,致敬《聊斋》《山海经》
2、十二幅精美志怪故事原型插画,精美绝伦
3、十二篇连环奇绝的鬼怪故事,大德高僧、青楼歌女、山精水怪、名门弟子、市井小民、鬼卒天神,奇幻连篇,奇幻玄幻空幻,迷心真心无心
4、《桃花桥》讲述桃树精爱上青年男
5、《蜂房蜗牛》讲述蜗牛精娶美女为妻
5、《仓硕主》写官仓硕鼠自称仓硕主护卫官仓
6、《涂红娘子》救龙王妻女、拒城隍求婚
7、《白骨术士》初通法术役使白骨、终明佛法愿随忠魂赴黄泉
8、《新安王》《迷心》《虎魄》《沙弥禅师》《法脉》等更多奇幻离奇故事等你体验
9、从奇幻中的品读历史,从传奇中领悟哲理
10、设计精美典雅!工艺精制高档!版式疏朗大方!既适合阅读,更值得收藏
引子 1
新安王 9
桃花桥 21
蜂房蜗壳 45
仓硕主 67
鬼笛郎君 81
迷心 97
真心 127
虎魄 153
涂红娘子 169
白骨术士 185
沙弥禅师 199
法脉 215
附录 225
所谓录下话本十二,是指除引子和附录外,正文有十二个故事,即《新安王》《桃花桥》《蜂房蜗壳》《仓硕主》《鬼笛郎君》《迷心》《真心》《虎魄》《涂红娘子》《白骨术士》《沙弥禅师》《法脉》。十二个故事,各有其主人公,包括大德高僧、山精水怪,名门弟子、市井小民,以及青楼歌女、鬼卒天神;每个故事有各自不同的情节线索。但这只是表层,它还有内层,那就是,十二个故事有共同背景,即南宋时、古徽州;进而,它还有共同的主题,即平等众生,有情皆苦。更有意思的是,一个故事中角色,常会在另一个故事中再度出现,例如《桃花桥》中小桃的命运,到《真心》中才有最后结局;《涂红娘子》中涂红,早在《鬼笛郎君》中即已露面,在《白骨术士》中才有临终消息。茹楠、茹林的父亲茹成被杀,在《新安王》中立案,《迷心》中破案,到《法脉》中才真正了结。实际上,小说中有名号、有台词的角色,都会出现在多个故事中,角色相互穿插,将小说编织成一个整体:这十二个故事如同十二扇屏风,组成一个更大的徽州故事。高僧析空出现在所有故事里,万物有灵,变幻多端,真相全都在析空法师眼中。析空见闻,茹氏抄录,是从多种视角看,以多种方式说。有道是:
奇幻玄幻空幻,迷心真心无心。
色相变相实相,童话禅话史话。
一
先说童话。科学昌明时代,仍有玄幻故事流行,是因人类有童话需求。人类需要童话,是因人类想葆有童心,如尼采所说,每个成人的心底都藏着一个五岁小孩。以童心看世界,日月星辰、山川花木都有灵,是以,泛神论在人类童年时普遍流行。每个儿童都有与树交流、与云谈心、与鱼虫交友、与猫狗游戏的经历,在儿童世界里,无生物分类之隔,万物都可为伴,是以童心无碍,快乐无疆。
《析空茹氏钞》的最大特色,是它想象恣肆,奇幻连篇,有童话妙趣。
《新安王》故事是:新安江老龙王死,本应由其子横江王继位,不料老龙王之弟练江王觊觎龙位,先是纂改天帝的批准继位文书,继而对老龙王的血脉斩尽杀绝,小龙王只得逃入少年茹林房里避难,进而附着在茹林的衣衫上,逃过生死大劫,终继新安王之位。从此,茹林若要渡江涉水,便可喊小龙王来。小龙王虽然不断抗议茹林把龙王小爷当成私家仆役,但只要茹林召唤,他仍随叫随到。如此奇异玩伴,只有在童话中才有可能。不难推想,假如小龙王避难时遇到了已经成年的茹楠,就不会有这个美妙故事,因茹楠深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反之亦然,假如新安王不是小龙王,而是早已成年,那就不会与茹林结交。
书中其他故事,无不有奇思妙想。《桃花桥》讲述的是桃树精爱上男青年,《蜂房蜗壳》讲述蜗牛精娶美女为妻;《仓硕主》写官仓硕鼠自称仓硕主护卫官仓,《鬼笛郎君》说陆定鬼魂附郇佑之体;《迷心》中有人柳相恋、有奈河上妄想舟,《真心》中有兰花招赘、有山林里精怪群;《虎魄》是讲人得虎魄、人虎终结良缘,《涂红娘子》救龙王妻女、拒城隍求婚,《白骨术士》初通法术役使白骨、终明佛法愿随忠魂赴黄泉;《沙弥禅师》松山遇妖,无明火起,几度灵魂出窍;《法脉》中茹林随析空到黑暗王国,恐惧无疆,最后才自我完成,传承法脉。
万物有灵故事,当然好玩。更好玩的是,分别出现在众多故事中的三位冥府官员,即奈何桥、黄泉路、枉死城的三位主管:为转轮王镇守奈河的,是一条壁虎;为阎罗秦广王镇守黄泉路的,是一只蛤蟆;为卞城王镇守枉死城的,则是一只乌鸦。如此奇思妙想,颠覆了人们对冥府森严想象,如果把三个角色改编成动漫形象,会是怎样情形?想一想,大小童心定会乐不可支。这三位鬼官,位卑责重,权势熏天,得众鬼奉承,分别被称为“壁虎太尉”“蛤蟆刺史”“乌鸦太守”。他们是结义兄弟,出场时分别自称“壁老二”“蛤蟆老三”和“乌老四”。
蛤蟆老三最好玩。他酷嗜音乐,身在鬼域,却到人世听涂红弹琵琶,包场客人不满,蛤蟆老三就很生气:“我等鬼兄弟要来听曲,你何聒噪?”貌似强蛮,却不霸道,涂红邀他再来,他说不再来了,原因是“我蛤蟆老三在黄泉路上富可敌国,在阳世却给不出个听曲钱”。涂红死后,与蛤蟆老三在黄泉路衙门唱和多日,蛤蟆老三大乐:“我老三掌管黄泉几百年,只这几日最痛快,娘子可愿长留在这阴间?”徽州城隍深爱涂红,求蛤蟆老三做媒,涂红死也不愿,这皮条客竟不勉强。(《涂红娘子》)这就难怪,在《鬼笛郎君》故事中,这个管鬼的蛤蟆刺史,会被岳飞部将陆定的鬼魂算计,只因陆定吹奏尺八,乐音美妙,蛤蟆老三如醉如痴,也不问他是谁,就给对方开路条,不料陆定尺八一挥,点中他的额头,将他打回蛤蟆原形,无法再幻化人身。更有甚者,陆定的鬼魂还将蛤蟆老三带回阳世,将他丢在枯井里。幸蒙草绳精鼓动郇佑家仆罗破虏相救,蛤蟆老三公权私用,赠罗破虏娘五年阳寿。蛤蟆老三不笨,性格尤为可喜,为破除陆定的鬼法,不得不求高僧帮忙,宗白头不在,他说,“你那师兄析空也勉强凑合”,析空避而不见,他立即改口:“析空老菩萨,刚才老三说错了话,你法力无边,快出来搭救我。”析空立即现身,说他正在写字,还让他看,他看那书法东倒西歪、奇丑无比,竟把眼睛一闭,狠狠心说:“王右军以后,你怕是八百年来书法第一了。”
壁虎老二也很有趣,他也爱音乐,不过不是听别人演奏,而是自己唱歌。所到之处有歌声:“一生一场,醒醉膏粱,到头黄泉人独往,对影奈河鬼成双,颠倒梦想,付在泼天茫茫。”该老二做事有规矩,遵守明规则,当然也有潜规则。徽州城隍脾气大,将大侠区赤眉和刺客阿七打入阴曹地府,未经组织决策,不合明文规定,所以壁老二不敢违犯,不得不给两人指路,让他们回到人间。但“我壁老二,从来不白白指路”。于是就来潜规则,伸手索贿,阿七说他没钱,壁老二说留下一诺也可以。区赤眉不愿意许诺,不得不留下自己的名字。(《迷心》)乌鸦太守也是如此,当年厉鬼陆定心愿未了,不愿投胎,滞留在枉死城,聚拢旧部,乌鸦太守害怕他把事闹大,怎么办?写下路引,把陆定退回黄泉路,同时还送来十库金银作为押人之资。蛤蟆老三贪财,才有前述鬼笛郎君故事。更早些时,白骨术士元辰拦路,强行要替壁虎、蛤蟆、乌鸦算命,乌太守怒极反笑,说,“我乌老四从来都是勒索旁人,今天这也算是头一遭。”(《白骨术士》)《析空茹氏钞》中鬼府官员如此好玩,山林精怪更加可爱,只有童话,才有此妙趣。
二
再说禅话。禅话一说,需稍作解释。禅本无话,世尊拈花,迦叶微笑即是。佛法精妙不可言说,佛说:不可说。只能以心印心。《析空茹氏钞·引子》中就有:“静素明顿时开悟,哈哈大笑,之前所有的恐怖烦恼都消失了,他不发一言,用手指自己的心和析空的心。”问题是,修禅者不能不读经,经书即是言说;禅悟者不能不思索,思索正是无声之言;禅宗打机锋,寻话头,也都离不开言语。本书是和尚说故事,固然多世间俗语,紧要处却是禅话,以及禅意画外音。
禅话有多种。最常见的是偈语,如《白骨禅师》中仁宽禅师在崖山圆寂,同门静素明赶来为他举火,说偈语:“芥子藏须弥,白骨生烈火。天堂不去地狱去。咦!乃知法中无我。”要知举止轻狂的白骨术士元辰,如何变成心怀众生的仁宽禅师,即可从偈语中寻找线索。静素明也有故事,那是一段禅话俗讲,在《沙弥禅师》中,静素明聪颖超人,但却贡高我慢,自诩了绝尘俗,禅心最坚,以为能继承衣钵,师父宗白头说,“你若能令那牛顺从吃草,便得妙法。”静素明即按此修行,克嗔怒、断痴念,一路惊心动魄,直到他承认自己动无明、有杀意,终于见牛,牛说“我便是你的心”。这话有源,《阿含经》里以十二种牧牛方法,喻十二种调和身心要领;廓庵禅师写《十牛图颂并序》,比喻佛法修行的十个阶段。
《迷心》中,大侠区赤眉与他的徒弟刺客阿七,在阴间有一段对话。区赤眉问阿七:“我是谁?”阿七说:“尊驾是我的师父,名震天下的大侠区赤眉。”又问:“我做过什么?”阿七说:“师父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三问:“天下可曾因我有些许改变?”阿七不语。区赤眉纵身投入河中,河水翻出白浪,转眼浮起一具白骨。这段对话不是机锋,胜似机锋。析空和尚见了,说区赤眉是“执着于有名而死,执着于无名而死”,又说是“因雄心而死,因迷心而死。”此言即是可参的话头,其中深意,比壁虎太尉的歌词可要奥妙得多。
佛言人生八苦、三毒,即是迷心之源。也就是说,《析空茹氏钞》中角色,大多是迷心生灵。《蜗壳蜂房》中,徽州人蔡大有女,一心要许配给富贵人家,标准是要有好房子,女儿哭诉说阿爹把女儿许给了一座宅子。蔡大一意孤行,坚持把女儿许配给蜗牛精,把蜗牛壳当作豪华房,结果黄粱梦断一场空。贪婪而蒙昧的蔡大,可谓世间房奴的精神肖像。析空和尚感叹:“蜂房蜗壳,都能令人疯狂。”《仓硕主》中,太仓令贪赃枉法,败露后又放火烧仓,硕鼠精则自命仓主、拼死护粮,如此人妖颠倒,似匪夷所思,实则如谢山所感:人不如妖。
真正美妙的禅话,并非“通过什么、说明什么”那么直白,更非“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那么简单。书中最具光彩的人物,是《涂红娘子》的主人公,太白楼歌女涂红,言语间自轻自贱,骨子里自信自尊;看似无义寡情,实则满怀慈爱悲悯众生。因收留并救助练江龙王妻女,得罪于新安龙王,她竟以攻为守,主动会见新安王。新安王要她弹奏琵琶,她问要听什么,新安王戏谑说,便弹弹娘子的心情。于是,“琵琶响似疾雨,忽又如长风吹过五陵。碧树孤立,阡陌间,鲜花盛开。有少年赋诗,骑马扬尘。转眼便是坟丘,坟丘又被推平。又有少年经过,停马在此间,吟起前人诗句。”这段美妙文字,写音乐也写禅,是乐话也是禅话。只可惜新安王不懂,正如他不懂涂红此前所说:“人之寿百年而已,龙之寿不过千年。谁都难免一死,但正气却长存不亡。管家王侯权谋诡道,千古传颂的不是他们。”涂红幼遭离乱,饱经忧患,身为歌伎,阅人无数,洞察世间色相,看透历史沧桑。也只有她,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弹奏那样的心声。在这个故事中,作者并未让涂红宣讲佛法,更未让她皈依佛门,练江王妃愿化身涂红嫁给徽州城隍,涂红不入鬼籍,从此成为自由魂。直到明朝万历年间,新安江上,犹闻她的琵琶。龙王称她是故人,说明他已听懂,涂红的琵琶作禅音,那是生命自由的礼赞。
《析空茹氏钞》,是析空见闻录,也是茹林成长史。只不过,书中茹林成长故事并非实写,是隐隐约约,甚而虚虚实实。在第一个故事中,茹林年方十二三,到《涂红娘子》中,“茹林此时已十七八岁,将近成人,却仍懵懂天真”。茹林成长的关键,在最后的故事《法脉》中,淳熙三年,茹林因怠政被罢官,“此时茹林几乎已经长成,但究竟是少年”。想要成年,茹林要过一大关,于是来徽州见析空,书中写道:“二人对面枯坐许久。诸天阁外,风吹过练江,抚过山巅的叶和雄鹰的细羽,将远处的牧歌和渔唱带来。析空开口说:‘六哥想知道么?’茹林望向他,见他眼中深邃如夜。茹林感到害怕,不敢答应,也不敢否认。”析空说,“不能解脱的都是自以为刚强却其实怯弱的心。”害怕真相,恐惧未知,不能亦不愿担责,正是阻滞少年成长的最大关隘。终于,茹林鼓起勇气,随析空进入生死之间的中阴界,其实是茹林心灵潜意识深处。在析空引导下,茹林战胜恐惧,直面心魔,终于解脱,从此成人。《法脉》是地道禅话,却也是用象征手法,写出少年成长的心路历程。析空让茹林传承衣钵,并没有让他马上出家,而是要他“以戒为师,以有情万物为友”。可见书中禅悟,并非彻底否定人生。
三
再说史话。说《析空茹氏钞》中有史话,听起来难以置信:一部讲述鬼神精怪的小说,与史话如何沾边?但它确实有。只不过,这里的史话,并非寻常的真实历史记录,更非传统的帝王将相家谱,而是南宋时历史剪影及人类精神镜像。书中史话也不止一种,有难民史话,有民族精神史话,还有文化史话。
且说难民史话。小说时代背景明确,故事从南宋乾道三年,即公元1167年开始,是靖康年即1127年北宋覆灭、高宗南渡整整四十年后。其时,北方汉民避乱南迁,成为战争难民。徽州在江南深山里,不少难民在此寄居。这段历史很少被史家提及,这部书中却专门记录讲述。《桃花桥》中的程直,齐地历城人氏,在战乱中逃往徽州,“北人无田无地,倍受歧视。”这十个字,道尽北方难民的委屈忧伤。程直虽然勇敢勤劳,忠诚老实,事母极孝,待人热情,但因“一贫如洗,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做了通判衙门公人,托媒人向当地居民蔡大提亲,想娶蔡大之女青儿,蔡大说,“他家北人出身,也敢配我女儿?”(《蜂房蜗壳》)只这一句话,即可见逃难南来的北人在徽州生活的屈辱凄凉。《真心》中叶五是东京人氏,五十出头尚未娶亲,当地无人愿嫁,只有当地兰花不歧视外乡人,将他招赘到梅山,成一段露水姻缘,三十年后“他想起一生,觉得浑浑噩噩,如同草芥蝼蚁,最得意快活的竟是多年前梅山中的数月”。这神奇故事,浸满北人难民血泪辛酸。涂红娘子也是北人,身为歌妓,自嘲“奴一个玩物,连人都不是”,看似无心无肺,实愤懑填膺:“天地不仁,以至刀兵四起。男儿无能,以至北国沦陷。背井离乡的人朝不保夕,良家女沦落歌台舞榭,被世人所轻视。是天地轻贱?是男儿轻贱?是世人轻贱?还是我等轻贱?”涂红的弟弟是刺客阿七,她不愿相认,是担心自己轻贱身份影响了弟弟声名,还是怕弟弟刺客身份影响到自己生意,我们不得而知,却能领会姐弟漂泊江湖、相见不能相认的悲哀。徽州城隍神痴迷涂红,一心想娶她为妻,涂红生前死后都不答应,究其原因,当是害怕一旦嫁给了本地城隍,生生世世都不能回到故乡。书中无处不在的高僧析空,传说祖籍浚仪(开封),有人说他是岳王支系,有人说他是孔圣子孙,更有人说他是太祖苗裔,无论怎么说,都是地道北方人。生于北宋宣和元年,六年后北宋覆灭,又过一年,析空受戒出家。七八岁孩子出家,是因早慧还是为避难?不敢妄加猜测。谢方之祖、谢山之父谢坤认出析空时,竟跌倒在地,析空说:“我去临安会见到许多故人,我不想与他们相认,还要谢小郎帮我周旋。”析空不愿见故人,或非无情,亦非超脱,而可能是:国破家亡痛深创剧,不忍回顾。
且说民族精神史话。南宋偏安一隅,山河破碎,国土分离,是战是和,北伐或是偏安,是南宋王朝的百年难题。小说中有几幅典型人物肖像,可作汉民族精神DNA样本。岳飞部将陆定战死沙场,即便做鬼,仍念念不忘北伐,在枉死城中聚拢旧部,日夜练兵,宣称“心忧家国天下,岂因生死移改?”。竟逃出冥府,来到人间觅知音,附魂于郇佑之体,这就是《鬼笛郎君》核心故事。郇佑是主战派,十岁时佩剑负弓,声称“汉子怕死,方使小儿封侯”。后受恩荫为秘书省校书郎,即上表宋皇,请求发兵北伐,恢复中原。人说是空谈误国,被罢官回乡,陆定阴魂附体、鬼迷心窍的日子,时哭时笑,喊打喊杀,成为徽州城的笑谈。高僧析空因陆定“忠直刚烈,强行降伏,于心不忍”,只得用计将陆定骗回阴曹地府。后来郇佑参加了开禧北伐,与金兵对垒时,每到深夜,定要到高处吹奏尺八,如山魈夜鬼,金兵闻之胆寒,称他为“鬼笛郎君”。郇佑是彻头彻尾的主战派,浴血沙场身未死,竟是死于宰相史弥远刀下。郇佑的大姐夫茹成,是另一路,他主持宋金和议,被刺客暗杀,头颅被挂在余杭门上,得天下骂名。世人头脑简单,以为主战者都是英雄,反战者都是国贼,然而茹成真面目,却非那么简单。他的小儿子茹林对析空说:“阿爹曾对我说,朝纲崩毁,何言北伐?”(《仓硕主》)若儿子不宜为父作证,且听高望的证言:“北伐二字,也就是那断了头的茹成和这郇十一念念不忘。”(《迷心》)这样说来,茹成和郇佑立场其实相同,只是策略路径不同而已。茹成受屈蒙冤,并不怨天尤人,却说,“如此,看谁还敢再行秦、童之事,天下正气可以不绝。”(《虎魄》)果然,茹成之死数日后震动天下。徽州街头田间便是村夫闲汉也要议论几句,说战说和,说忠说奸。有人笑骂,原是些麻木度日之人,如今反倒关心起天下兴亡之事了。在刺客阿七看来,天下竟因茹成改变。(《迷心》)这阿七,正是杀死茹成的刺客。多年后,阿七对茹林说:“当初我愚蠢可笑,以为世上的正义非黑即白。不能理解你父亲的胸襟。如今想来,他令我敬佩不已。”(《法脉》)刺客这段话,足可证茹成有高贵品格。
南宋官场当然有另一种人。比如高望,此人是都城烟波诗社的成员,金国使臣到访诗社,“高望起身拂袖而去,言说不与金人同座”。(《迷心》)看起来,高望爱国之情溢于言表。此人当太仓令时,曾到徽州探访,郇佑大喜,拉着高望的手说,“哥哥为北伐大业看守社稷粮草,我很敬佩你。”(《鬼笛郎君》)殊不知,这位堂堂太仓令,竟监守自盗,与地方官员私相授受,足额报账,少额缴交,从中得利。转任户部,仍留下几个家仆在太仓,贪污如故。司农寺卿谢山查太仓,高望见贪事败露,竟让人放火烧了太仓!(《仓硕主》)茹成说朝纲崩毁,何言北伐,表明在南宋朝廷中,此类人肯定不少。这也不稀奇,古往今来,何时没有硕鼠?但硕鼠不是历史主角。《白骨术士》写到:“陆秀夫负宋皇在崖山蹈海,数万人众从死。仁宽为之超度念经,法音震动三界。黄泉刺史前来接应,他对仁宽说:‘来者太多,唯恐有失。’仁宽说:‘我与你同去。’”这一历史场面,虚实参半,却写出了历史精髓,是表彰高僧仁宽慈悲大德,更是记述不灭不绝的民族精神。
最后说文化史话。小说附录《绝命书》,是茹楠、茹林的后人茹慕川在明末战乱中写给弟弟茹慕原的信,信中说明朝亡国,“奈何腐弊丛生,朽入骨髓,医者身死,不医偕亡。至有今日,气数使然……窃观之,朝廷命官、乡绅宿老、儒生士子背战逃城者,不可数也。而有寡妇荷食、屠户行伍、倡伶捐输。夫礼失而求诸野,方知古圣诚不我欺也”。又说《析空茹氏钞》“书中多云宋末往事,人鬼交杂,忠奸群像,大类当前。抚叹之,尧舜日短,桀纣年长。今之叹昔,后来者犹可复叹今矣”。又说:“往宋之荒唐,犹今朝之糜烂。”作者以茹慕川的《绝命书》为本书作结,当是要说上面几段话。类似的话,唐朝杜牧《阿房宫赋》中早就说过:“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一部中国历史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中国文化史的重大谜题。茹慕川的《绝命书》,标注出历史的延长线,也是文化思考的辅助线。作者想必希望,这宝贵信息,有人能懂,进而思索谜题,拯救历史于轮回。
一日夜里,茹林在房中看书,正昏昏欲睡,忽听得有人在拍房门。他起身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小公子。这人身姿秀丽,眉目俊美非常,见了茹林便作揖不止。茹林心中诧异,茹家的府宅虽小,但也门院重重,这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门前非常可疑。他便问这人为何深夜潜入自己家中。这人自称是横江王,乃是新安王的嫡子。父亲死后,他被仇人追杀,流落街巷,不得已翻墙入院,希望茹林将他藏匿在家中。茹林想起自己父亲故事,心中恻隐,便让他进了门。
不多时,门外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此时正是隆冬,这雨下得却像是夏日。那黑袍公子听见雷声,失口惊呼:“我那仇家来了!”说着,便躲到茹林身后。待茹林转身看时,他却不见了。不一会儿,雨停了。拍门声响起,门外问话,声音沙哑:“可有人在房中?”茹林有些害怕,不敢回答。那人又拍门,又问,反复三次。最后,自言自语,说:“这茹通判在练江上兴修水利,加固渔梁古坝,对我有恩。我不能在他家无礼,就暂且退去吧。”便不再拍门询问。片刻,风雨又起,雷声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就停了。茹林想起先前那个黑袍公子,在房中反复寻找,也不见他的行藏,只得作罢。茹林拿起书卷,凑到灯前,未翻得两页,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日,仆从来请茹林用饭。茹林走出房门,看见院中泥土干燥,池塘无水,便问仆从昨天夜里可听见打雷下雨。仆从赔笑称,自己睡得死,不曾听见。茹林心中更加疑惑。
过了几日,茹林独自出外游玩,回程时赶上骤雨,被淋湿了衣服。街上有几个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他心中诧异,便转身上前询问原由。那几个人吞吞吐吐,不愿答话。茹林便佯装恼怒发狠。那几个人见茹林是贵家公子打扮,有些害怕,便和他说,脱下外衣,一看后襟便知。茹林以为路人戏谑,不以为然,继续向前。走不多远,又觉有人在自己身后指指点点。上前询问,也说让他脱下外衣,一看便知。茹林本想回到家中再看不迟,没有想到围观尾随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只得找了个僻静的巷弄把外衣脱下验看。一看之下,他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衣服后襟上有黑龙暗纹,经了雨,便如活了一般。那龙张牙舞爪、踏云吐珠,与皇帝冕服上的图样竟一般无二。茹林无心耽搁,抄僻静小路回到家中。一回家,便让仆从在院里生起火盆,要烧化这件衣服。哪知,衣服才一放入火里,地下竟涌出一股泉来将火浇灭。茹林惊得手足无措。仆从没有看见衣服背后的龙纹,还奉承茹林,恭喜主人得了宝衣。茹林不发一语,将仆从遣散,独自将衣服埋在院中。他心中知道与自己前日里的奇遇肯定有关系,却不知究竟有何关联。而后怪事不断,他常常一觉起来,发现房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但是门窗完好,闩锁皆在,也没有丢失什么东西。
又过了十来日,茹楠对弟弟说,他最近做了个怪梦,梦见练江龙王浑身是血来找他叫骂。龙王说茹家私藏窃取他龙宫印信的盗贼,如今他因丢失印信,已被斩首,他发愿要让徽州来年大旱。茹林越听越是心惊,与自己的事情一对照,后悔自己帮了盗贼。他不敢与哥哥明说,但是心里却放心不下。等到无人时,他跑到院中去验看那件被埋的衣服,却发现衣服不翼而飞。
茹楠不过将那梦当个奇事说给弟弟听,茹林却知道都是真的。第二年开春果然滴雨未下,徽州各地皆报旱情。茹楠是一州通判,管辖水利民政,为春种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天天待在衙门中,无空回家。
一日,临安来人,说是有要事和两兄弟商议。茹楠赶回家中,一见之下,认出是好友谢方。谢方此时任临安府的推官。他打开一个随身包袱,里面正是茹林的那件龙纹外衣。谢方说,有贼人去临安的一家当铺典当这件衣服,说是件火烧不坏水浇不侵的宝衣,要钱一百贯。当铺店主细细验看,发现了黑龙暗纹,哪里敢收造反的龙袍,当即便报了官。案子正审在谢方的手上。一顿大刑下来,那贼满口讨饶,招供说他原是茹丞相家徽州通判小相公的仆人,这衣服便是从通判府上偷出来的。谢方怕事情闹大,当堂喝止了贼人,将案子推后再审。然后,他寻了个由头,连夜坐船,从钱塘赶赴徽州。船行到徽州界内,山林瘦癯,江流枯涸,谢方又弃船骑马翻走山路,一天两夜赶到徽州。
茹楠向谢方询问那贼的长相面容,正是府中三个月前茹林房中走失的小厮。茹林向兄长承认这衣服确是自己之物,又把那似真似梦的风雨夜之事和盘托出。茹楠听后大惊失色,起身向谢方连连作揖,又指着茹林骂道:“你这蠢货,全家都险些要被你害死。”谢方忙安慰茹楠有自己在,这事不会闹大,到时将那小厮判个流放三千里,去那南蛮之地,便再也回不来了。茹楠又想起徽州这五百里旱事也是因茹林而起,便讲狠话,要把茹林沉江,献祭龙王。茹林看见兄长凶神恶煞般模样,以为真要拿自己祭神,吓得抖如筛糠。谢方沉吟片刻,向茹楠说,这事有蹊跷,既然练江龙王已死,司雨应当另有神明,岂是他说旱就旱的,不如请个高人来问问。茹楠火已发完,看见弟弟被自己吓得丢了魂一般,想起父母亡故,幼弟身世可怜。又出声安抚弟弟,万事有自己在,不必担心。茹林这才哭出声来,一再确认自己不会被沉江,把茹楠和谢方弄了个哭笑不得。
茹楠带着谢方回到通判衙门,找来幕僚,假意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看当下情景,大旱已非人力所能解决。”有个程姓小吏便进言说:“早便劝过小相公,徽州城外的水西寺里高僧云集,何不去一问?”茹楠大呼:“早该如此!”连说数遍。茹楠和谢方连忙赶往西干山。水西寺便建在西干山上,也就是宋皇敕建的太平兴国寺,因为修建在练江以西而被时人称为水西寺。茹楠想找的是水西寺的住持——禅机无双的宗白头大师。过江时,练江早已断流见底,茹楠站在河床上,想起百姓受苦,长叹不已。谢方宽慰他几句,二人再无话,一直走到寺门前。
寺门前有个老僧在扫地,春发的新叶,因干旱又落了一地。谢方看那老僧的扫地法儿,忍不住嗤笑他,说:“你这和尚,照你这样东边飘落一叶便东边扫一扫帚,西边飘落一叶便西边扫一扫帚,扫到天黑也扫不干净啊!”那老僧头也不抬,声音粗鲁,反问道:“那照你看来,该如何扫?”谢方答道:“待叶子落完,一起扫来便是。”老僧说:“那叶子若是落不完呢?”谢方说:“我们是来请宗白头大师解决这干旱之事的官人。等到春雨一下,自然就不会有干枯落叶了。”老僧哈哈大笑,说:“何须除我执,便待雨来时。”然后,他就飘然下山去了。
茹楠心中急迫,不愿与这不相干的人搭茬,拉起谢方就直接进了寺门。他见到了个沙弥,便亮明通判身份,要见住持。那沙弥说,住持方才还在寺门前扫落叶,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茹楠听闻此言,暗暗叫苦,腹中把宗白头骂了个千遍万遍。谢方忙追问沙弥,除了住持大师,寺监可在。沙弥说,寺监印真和尚正在待客,不便相见。不过,宗白头大师的徒弟析空和尚今天早上说,午后会来两个官人,与他有缘,可引来一见。只是,其中一个白脸的会在肚中暗暗骂他师父,让那个白脸的骂了多少句便在佛前磕多少个头,磕完就会现身相见。说完,那沙弥望着茹楠白净的脸不住地笑。茹楠本还想暗骂析空,又想他居然有这未卜先知、通晓他心的本事,硬生生忍了下来。
等茹楠把头磕完,从佛像后转出个年轻和尚。和尚的脸庞比茹楠还要白净几分,看着不像和尚,倒如贵家公子一般。他对那沙弥喝道:“静素明师弟,你又在这里戏耍施主,这便要何时才能开悟成佛?”茹楠听他好大口气,开口就是成佛之事,不禁觉得好笑。那小沙弥吐吐舌头,嘀咕了句:“你倒是装得像。”析空当作没听见,转向茹楠问:“施主觉得我不能成佛么?”茹楠还未回答,谢方抢着说:“大师能成佛,大师现在就是活菩萨。”析空哈哈大笑,让他二人安心回去,告诉他们今天定会下雨。
此时,茹林一个人待在家中,回忆这窝囊事情和茹楠说要把自己沉江的凶狠样子,又委屈地哭了一场。哭完后,发起狠来,想这衣服不怕水火,难道还不怕剪刀?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剪刀,便从房中找来一把裁纸刀,心中暗念,要把这个衣服撕成碎片。茹林举起裁纸刀正要下手,突然身旁一个声音大喊:“使不得,快住手!”茹林觉得这个声音耳熟,环顾四周,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猛地想起这不就是那风雨夜中黑袍公子的声音么?他不禁寒毛倒立,哆哆嗦嗦地问:“你在哪儿?”那声音叹道:“我便在你手中,这衣服上龙纹就是我。”茹林见他不能作恶,立时放下心来,怒道:“原来如此!你这妖怪,我今天非把你撕了。”那声音吓得调儿都变了,直说自己不是妖怪,一定是茹林误会了。茹林根本不听,眼看一刀就要下去。那声音急中生智,喊道:“杀了我,这大旱就无救了!”茹林停了一停,问道:“你这妖怪还会下雨?”那声音不悦,说:“我哪里是什么妖怪?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是横江王,乃是新安王的嫡子,如假包换的龙君。”
原来去年冬天,新安江龙王薨殁。这横江龙王是新安江龙王的嫡子,本该承继王位。谁料想,老太妃想把王位传给自己最小的儿子——新安王之弟练江王。那练江龙王上下打点,去九天应元府里偷改了敕封龙王的诏书,又派出兵马要除掉横江王。横江王却提前得到消息,潜入新安龙宫,与自己的母妃里应外合,盗走了龙王司雨的印信。练江王提点兵马,搜遍上下五百里新安江各路水府,无所获,便怀疑横江王藏到了岸上。偶然间,他在徽州城里发现了横江王行踪,便一路追杀。横江王被赶得无路可逃,这才躲到了茹林的房中。他那时听见练江王电闪雷鸣般的脚步声,吓得半死,走投无路,只得铤而走险附身在茹林的衣服之上。没想到茹楠曾在练江上兴修水利,练江王觉得对自己有恩,不愿与茹楠为难,只派虾兵蟹将把茹府团团围住,料横江王也走不脱。准备第二天天亮再来登门造访。谁料想,第二天九天应元府就发现了司雨印信失窃。练江王此时已受封成新安王,立时被缉拿下狱,承担丢失印信之责。待到天庭法司讯问练江王时,练江王便供称那印信是被横江王盗走,而横江王就藏在茹林的房中。不想,此时横江王附身的那件衣服已被人盗走。天庭派鬼差几次搜寻了茹林的房间,都未找到横江王和印信,便将练江王治下罪来,判了斩首。新安江水域死了龙王,又丢了司雨的印信,这才让新安江两岸的徽州旱到今日。
茹林听横江王说完前前后后,被这阴错阳差、惊心动魄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问道:“你叔父已死,你为何还不从我那衣服上下来?”横江王嘿嘿一笑,说:“得等一个人来。”茹林问:“你在等谁?”
“他在等我。”茹林看见一个年轻的和尚站在面前。和尚双目深沉,如同两泓幽潭。茹林来不及想他如何能乍现在此间,只是下意识地问道:“他等你做什么?”
和尚嘿嘿一笑,说:“我也不知道,你问问那小龙王,他等我做什么?”
茹林还没有发问,横江王便迫不及待地说:“这和尚,那九天应元府的雷声普化天尊知你有他心通,能知晓别人腹中所想之事,你与我去天上作个证,我不但能免罪,还能夺回新安王之位。”
和尚把眼睛一翻,说:“我为什么要助你?”
横江王说:“这和尚,你要什么,但说无妨。”
和尚说:“这新安江中滩多水急,来往商船也不知道沉没了多少。龙宫之中财货众多。水西寺要新修一座佛阁,向龙宫化缘五十万贯。”
横江王为之气结,说道:“把你那西干山买下来也不用五十万贯。”
和尚也不恼,淡淡一笑,说:“不给就算了,那我便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横江王吼道:“给你给你,五十万贯就五十万贯,何必装什么要走路出门?”
和尚被他拆装也不恼,接着说:“我还没有说完。”
茹林看见那件衣服此刻抖成一团,横江王的声音听来咬牙切齿:“这和尚,还要什么,一并说来。”
和尚说:“还要在练江上修一座桥,方便我托钵行脚。”
横江王说道:“都依你,都依你。”
和尚哈哈大笑,拿着衣服走到院中,向空中一抛。霎时电闪雷鸣,半空中现出一个黑衣少年,瘦得形销骨立,却神采奕奕,双目放出精光。他手持一枚黄金印信,风云如千军万马一般向他身旁涌来。又是一声雷响!这少年将黄金印丢在空中变化成一颗斗大的珠子,旋即转身化作一条黑龙带着珠子乘驾风云飞到九霄空中。
暴雨倾盆而下。
这是茹林与析空的初见,我们的故事从此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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