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推理文库：二流小说家

“所有事情开始的那个早晨，我打扮得像是我死去的母亲，十五岁的女学生作为业务伙伴陪在我身旁，我打开一封来自死牢的信，发现一名连环杀手是我狂热的崇拜者。”

纽约皇后区从不缺少充满丛林气质的都市传说，也不缺少像哈利这样拮据潦倒的连载小说家。一天，死囚犯达利安给哈利去信，授予他撰写自己生平传记的权利，这令作家消沉已久的心再次振作起来。但交换条件是，他要替达利安拜访畸恋着他的女孩，写作供其消遣的文章。恶心、恐惧、慌张，却不甘退缩，哈利带着复杂的心绪接受了这个交易。当他访问到第三个女孩时，一条血色的河流也一路蜿蜒到了他的脚下……

部 二〇〇九年四月四日至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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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小说的句是重要的，也许只有后一句能相提并论，因为后一句会在你合上书本之后留在你的脑海里，就像关门的回声跟着你穿过走廊，但这时候已经晚了，因为你已经读完了整本书。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书店只要拿起一本新书，就会强迫症发作似的想翻到后一页，读后一个句子。我控制不住我的好奇心。我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只知道我可以这么做，而如果我可以这么做，就必须这么做。这是孩童的那种冲动——见到包装纸就想撕，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恐怖片。我们无法抵抗偷窥的欲望，哪怕是看我们知道不该看的东西，哪怕是看我们不想看的东西，哪怕是看会让我们害怕的东西。

我希望能用一句强有力的开场白开始这本书，其中还有一个原因是这是我次用真名写作，用我自己的口吻叙述——天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想确保我定下了正确的基调，与读者建立了联系，让你们站在了我的这一边；建立了人称叙事的亲密感，这样你们就会跟随我的脚步，哪怕你们已经有所怀疑——虽说为时已晚——怀疑我属于你们在英语课堂上学到过的“不可靠的叙事者”。不过请别担心，我并不是，这也不是玩弄叙述性诡计的那种书。我不是凶手。如我所说（我说过了吗？），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我打算坦诚相告。

直到此刻，我还只是个幽灵。我躲在假名和其他人的名字与脸孔背后。说起来，这个故事一开始甚至不属于我。刚开始这是一份拿钱做事的工作，出版业内所谓的“口述代笔”。可是，叙述者已经离去，永远化为鬼魂，不管我喜不喜欢，他都把故事留给了我。当然了，既然故事是我的，那么谁又会浪费精力去读呢？谁会在乎幽灵想说什么呢？

可是，我也算是一名职业写手，这是一个“神秘/ 悬疑”（按上架分类）故事，因此我想以古典方式用一个悬念开局，抓住读者的心，把读者变成人质，死也不肯松手，会让你汗津津的手指整晚狂热地翻动书页。大致如下：

所有事情开始的那个早晨，我打扮得像是我死去的母亲，十五岁的女学生作为业务伙伴陪在我身旁，我打开一封来自死牢的信，发现一名连环杀手是我狂热的崇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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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多少少算个职业作家，二十年间真真假假讲了很多故事。《淫欲》杂志辉煌期的老读者应该会记得我的笔名：荡妇密语。有印象吗？我有个情感专栏，主题是怎么摆布女孩，如何“攻陷”笃信宗教、性格高洁的少女，将她们变成百依百顺的性奴，又或者如何哄骗不肯配合的羞怯妹子，让她们做出疯狂的堕落行为，手段通常包括使用鞭子、皮带和花天酒地。星期天早晨，我的女朋友珍妮经常躺在我们的床上对着我的手稿狂笑，我则忙里忙外准备咖啡煮溏心蛋，她喜欢就着黄油吐司条吃溏心蛋。有时候碰到让我挠头的来信（亲爱的荡妇密语，我该怎么请办公室的姑娘在我身上撒尿，同时让我老婆拍摄下来呢？），或者我忙着代笔写其他东西（数不清的外包项目，例如老牌百万富翁的股市秘诀、明星驯狗师“写”的宠物饲养手册），她甚至会替我写稿。我们在珍妮的狗身上试过明星驯狗师的技法，但没有得到那些技法在芭芭拉·史翠珊的西屎犬身上得到的效果。（编辑——拼写错误？屎什么？）该死的杂种狗还是我一喊“不！”就往我们的床上蹦。不过我也成功地把很多效果不赖的工具（电击项圈、正强化理论、传统的胡萝卜加大棒的方法）塞进了变态性爱指南专栏。

事情发生时我已经追悔莫及，因为珍妮早就离我而去，住进布鲁克林一幢褐石豪宅，嫁给了一个真正的作家（所谓真正的作家，我指的是他功成名就，以真名出版真正的小说。珍妮和他合办了《破格子呢大衣》，这份杂志想问文学界一个问题：实验写作为什么不能像独立电影和非主流摇滚那样可爱、不咄咄逼人、既离经叛道

又能抚慰心灵？）。我在《秋日新势力》的封底看见了她的照片，这是她写的小说（事实上是两部小说，一部从页开始，另一部从后一页开始，你一章一章或者一页一页地前后切换阅读，会看见一对情人的独立但平行的两个故事：他们一次一次互相错过，道路却在不停交叉，他们搭同一班地铁，梦境彼此交织，去同一家披

萨店，吃同样口味的蘑菇馅饼，一个人的围巾被风吹走，被另一个人捡到……读到小说正中间的一页，两人终于在一个秋夜相遇于布鲁克林的一个街角）。再走两步，在“店员推荐区”，是她丈夫同样成功且开创新格局的小说《下界》（讲的是一个逃离家庭的问题少年发起高烧，在床底下发现了奇妙新世界。要知道，这个部分不但存在于页底脚注之中，而且还是上下颠倒的，这就更加有原创性和别开生面了）。直到此刻，独自站在博德斯书店里，盯着她的小说封底，像过去那样捧着她的面孔，望着她清澈的笑容，她纤细的脆弱的棕色头发，她略厚的下嘴唇、稍显鹰钩的鼻子和我敢发誓是金色的眼睛，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也许那些咯咯笑声，那些皮鞭和项圈下的兴奋时刻，那些婉转奉承，其实都是在请求帮助，而我居然置若罔闻。假如当时我有勇气用我怀着爱

意并坚定的手，抓住她柔软但同样坚实的臀部，像芭芭拉那样以温暖并坚定的声音命令她“留 下”，也许事情就会大不相同，她仍旧会是《尊主的小骚货》，而不是《豪门混球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