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伟光谈艺录

   申伟光先生是中国当代艺术家，居士。 先生14岁立志当艺术家，无论是油画，水墨画还是书法，先生均以独特的艺术形式，出尘脱俗，自成一家。40多年的创作实践，真真切切地印证了他坚定的精神力量和高贵的心灵境界，先生非凡的艺术成就在当代艺术史上独树一帜。 2007年。先生在学子的请求下，更是发大愿心，上求下化，以带弟子的方式，课徒授艺，学佛修行。以慈悲的愿力， 洗涤我们的心灵，以智慧的光辉点亮我们的心灯。 《申伟光谈艺录》即是由先生学生根据先生上课谈话录音整理而成。 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家？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家*终的归处又在哪里？ 我想，先生留给世人的不仅仅是伟大不朽的作品，先生悲心切切的谈话背后，彰显出的是先生所背负的愿力与担当！也是一个真艺术家与真修行人的担当！亦是先生坚定的道心与四 弘誓愿的真实写照！先生用自己长年累月的付出与行持，始终以一颗诚心诚意的赤子之心，践行着“菩萨艺术家”的六度之 行，走出了一条真正的艺术家的解脱之路。 我们自2007年追随先生学佛学艺，今已十年，师恩深重， 难以言表，我们唯有发愿，将艺术精神与六字洪名一代代的传 承下去！ 因此，此书之编辑问世，不仅是我们学子共同的心愿，亦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申伟光：中国当代艺术家，水墨画家，书法家，居士，法名法照、悟光。1959 年生于河北邯郸市。1981 年毕业于河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1988 年结业于南京艺术学院。1991 年开始笃信佛教，修学佛法。1994 年入住圆明园画家村，1997 年定居北京上苑艺术家村。2007 年发心弘扬佛法，课徒授艺。2009 年受三皈五戒，2015 年受菩萨戒。作品曾参加第六届全国美展、广州首届九十年代艺术双年展、首届中国艺术三年展、上苑艺术家工作室开放展、今日美术大展、“文脉当代中国版本”大型综合艺术展、2008 奥林匹克美术大会等艺术大展，并于北京今日美术馆、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等地多次举办大型个人画展，其艺术成就在当代艺术中独树一帜。已出版油画作品集《申伟光作品》、《申伟光艺术 20 年》《超验艺术》《申伟光超验绘画》，水墨作品集《申伟光水墨》，艺术研究文献《申伟光超验艺术评论集》。个人著述有《申伟光谈话录（一）》《申伟光谈话录（二）》《申伟光谈话录（三）》《申伟光的话与画》《申伟光谈艺录》。

凤凰涅槃………………１

花蕊的奉献………………17

逆风中的蜡烛………………23

艺术是心灵对应的一种景象………………35

绘画有绘画的自律性………………52

去除心灵遮蔽………………68

心存恭敬………………89

艺术是一个“寻宝”的过程……………100

艺术创作要打开思路………………115

发现本有的存在………………129

绘画与心性………………143

艺术与境界………………165

真正的艺术应该是超然的………………175

附录一：申伟光作品………………187

附录二：学生作品………………265

后 记………………278

 艺术是心灵对应的一种景象 
 这段时间我写了不少书法作品，也画了一些水墨，最近大家也都在练习写书法，今天，我就根据自己创作的一些体会，给大家说一说。我们不谈空洞的概念，因为概念跟实践而来的体会是不一样的。艺术本身，它是心灵上的一件事，只能互相感应，很难用语言去表达。因此我会尽量用直接朴素的语言来谈，以便大家能感受到艺术创作里边的那种妙处。 
 大家跟着我五六年了，有些人对我比较了解，我有时候工作起来一天一夜就不睡觉了，有时是连续好几天，有时是连续一个星期，一天就吃一顿饭，有时就会出现这种创作状态。为什么有时候一创作起来就容易进入到一种忘我状态？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写书法，写着写着我就写进去了，一种感受刚写完，另一种感受又涌现出来，所以又去写，写完了以后，又有一种新感受涌现出来，所以就不断地写，新的感受不断地往外涌，它是连着的，没有停止的时候。到什么时候会停止？除非你累趴了，你的体力和心力消耗到一定的极限了，那时候突然一下你就停下来了，要不然停不下来，而且你在那种状态当中绝对不知道累，这是我很多年以来的一个体会。 
 下面先谈谈我在书法创作过程中的一些感受。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一直在写两句我很早以来就非常喜欢的诗，写了将近二十幅。这个诗句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写书法你自然会随文入观，当你要写这样一个诗句时，首先你要有一个好心情，要有一个很大的心量。一个人心量越大，福报就越大，你就越自由；心量越小、越自私自我的人，他越不自在，烦恼越多。所以第一要打开心量，这样你才可能获得大自在。艺术，它是跟心灵对应的一种景象，假如说你很自私，心量很狭隘，你想把字写得非常大气，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你怎么写，那种气势出不来，因为你内心没有那种精神体验。要是一个人自我意识非常强、非常傲慢，那他写出来的那个书法的气息，可能就会很狂妄，甚至带有一种威胁感、一种毁灭感、一种魔性的感觉，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作为一个艺术家，你用什么样的心态来从事艺术？你这颗心应该由什么来做主宰？这个问题，大概三十年前我就在一篇 随笔中谈过，那时候我就认为艺术创作应该是由一个善良的意志来做主宰。换一个说法来讲，就是你是不是用一种良知或者说一种良心来从事艺术？一切法从心想生，如果你带着良知、带着慈悲心去做艺术，你就不会把意识里边那些恶的、不好 的东西，当成一个好的东西来进行创作，你会把它转换。这样在艺术创作当中，你的心灵才会得到净化。那么作为一个佛教 徒、一个真正修念佛法门的人来讲，我们在搞创作的时候心里该由什么来做主宰？那就是要安住在“南无阿弥陀佛”这个六字洪名上，这是非常重要的。只要你内心深处一直安住在佛号上，你的念头就不可能不慈悲，你就不可能往恶的、坏的念头上走。但是这也是需要功夫的，需要你一门深入、长期修持。 
  所以心灵境界的提升，一方面是通过艺术创作本身，你使自己获得了净化；另一方面就需要靠你平常的修持，提高自己的福德和功德，提高自己的学养。好的艺术是从心灵里面自然流露出 来的，不是做作出来的，当你境界到了一定 的高度，你自然会出好的作品。 
  比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个诗句，首先它体现的心量非常大，“海阔”，无边无际的，它妙在哪儿？就妙在后面的“凭鱼跃”。我们想象一下，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边，这个鱼儿，从水里面跳出来又进去，跳出来又进去，你想它心里面那种欢快，它内心那种喜悦、那种节奏感和音乐感，这个简直太妙了！然后呢，是“天高任鸟飞”，这两个意象重叠起来，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面，与之呼应的是广阔无垠的天空，一个是“跃”，一个是“飞”，一个是无边的大海，一个是永远飞不尽的空间，这不就是一种生命的大自在的感觉吗？另外，在这两个句子里，前后两个意象的背景都是“空”，这就类似于水墨画里的留白。往往中国很多文人和画家，都以这个空旷沉寂的空间，来暗示“道”、暗示“无”，但它不是“顽空”，“空”中自然有“妙有”和“妙用”，它能生万法，因为它是“真空”。 
我们浅显地讲，如果你的心态能契合这样一个诗句的感 受，那你在写的当中，不用去思考，那种感觉它自然会涌现出来，那种用笔的方法和字的味道，它自然会流露出来。这个不是技巧，不是说你想着要怎么用笔、怎么写，在创作当中、在写的当中它不是用逻辑思维，它是画家本身达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在创作当下，那种境界的一个直接的自然流露。这就叫 直观，或者叫直觉。创作主要靠直觉，你要是通过分析去写，艺术肯定就完了，那肯定是很难出好作品的。所以在艺术创作状态当中，你脑子里是没有所谓的分析和思辨的，它就是一种专注的忘我状态，无须经过思考，它就是你心灵当下的自然 流露。所以在中国的书法里面，古人就将笔墨的这种痕迹比喻 成“屋漏痕”，就是说下雨的时候，屋檐上的雨水自然流下的痕迹，它该怎么流就怎么流，该高的高，该低的低，一切顺其自然。实际上艺术创作也类似于此，从心灵自然地流露出来。好比我们修念佛法门的人，功夫成片以后，你不用管它，不用动念说“我要念佛”，那个佛号就像泉水一样自然从心里往外涌，艺术创作也是一样，好的艺术品往往就像泉水一样，自然地涌现出来。 
前一段我曾写过一首无门禅师的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和前面讲的那首诗一样，都是反映一种心灵的喜悦状态，对应的都是好境界。所以搞艺术就在于你心性处于哪个层面，倘若你心性层面高，你怀着一种慈悲心和感恩心来从事创作，那你对应的景象绝对是不一样的。你看“春有百花”，春天到处百花盛开，他对应的是百花；“秋有月”，秋高气爽的夜晚，不恰好适合赏月吗？夏天虽然非常炎热，但是有一阵凉风过来了，他感受到的是“夏有凉风”！他感恩，是佛菩萨的加持和善良人的功德，包括我们福德的感召，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才有凉风吹过来，他带着感恩心享受这阵凉风，他不会对应炎热，不会埋怨夏天。所以，只要你心态好，任何环境里你都会对应好的东西，所以关键是心性，你心性高了以后，你搞创作，干任何事情，你的境界都会不一样。 
所以，艺术是永远创作不完的，因为一个人心性状态会不断地发生变化，同时你的创作状态也会发 生变化，因此你在不同时期创作的作品自然就会有区别。所以我们讲艺术创作必须由善良的意志做主宰，或者说以慈悲心做主宰，这样你在创作当中就不会陷入到恶的想象和妄想里边去，艺术才会净化人的心灵。所以许多的艺术，包括中国的书法和水墨，到一定程度，它都会趋向于和谐、优美、圆满。 
比如我写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批作品，总体上看大概有两种类型，一种是用比较硬的笔写的，写得非常欢快，用笔灵动、跳跃而又优美，每个字大大小小各有变化，就像海里面“扑通、扑通”跳跃的鱼儿，又像天空中滑翔而过的鸟儿，象形的意味可以说跃然纸上，它体现的是那种内在的喜悦；还有一种是用比较软的羊毫笔写的，每个字都歪歪扭扭，同样都是很喜悦，但它更像孩子那种天真无邪般的喜悦，很美好、很单纯，而且还有点变形，每个字大小不一，还一扭一扭的，那种象形的味道，有些类似儿童画里的趣味，很直接，而且很夸张，甚至有点漫画化，感觉快得意忘形了！但是这种变形也不能太过，太过就不会恰到好处了。所以，艺术你必须去实践，你才能体会其中那些妙处。 
再看我写的那个“天高任鸟飞”的“高”，它那个劲儿拧着、扭着，整个字都歪了，但你看着还是很舒服。为什么？因为整个这幅书法，它有一个整体的节奏，整体的布局，这个“高”字这样歪，跟其他字的那种大小、斜正等，它是联系在一体的，这样它歪得就舒服，如果你单独拿出来看，可能就不协调了。所以说，假如一个人的心智达到了很高很高的境界，那他创化出来的艺术作品必定是和谐、完美和圆满的，这种艺术品形成以后，你就再也不能更改了，一点也不能多，一点也不能少，哪也不能动，非常自然，就像李白的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它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非常好的艺术品！ 
 艺术家本身的心境，直接就关系到他当下所创造的艺术作 品的质量。为了说明这些道理，我再举几个我画水墨的例子。 
可能大家印象比较深的，是前一段时间我画了一批非常稚嫩的小鸡儿，小鸡儿很多人应该都见过，稚嫩的小鸡儿茸茸乎乎的，非常可爱。跟你说心里话，我画那些小鸡儿的时候，那种喜爱之心就油然而生。你看我画的小鸡，最可爱最有意思的地方在哪？就是它后边的两个小翅膀，画好以后，还撅撅着，非常有意思！比较难画的是它那个小嘴和小腿，你看我画那小嘴儿都有变化，有张开的，有不张开的，这就更有意思了！等画完以后，我发现这几个小鸡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自然都在仰着头，而且仰得很厉害，都往天上看，朝着一个方向 看，所以我给这张画起了一个名字叫《望天》，如此一来便传 达了我想表达的一种境界：非常稚嫩可爱的小鸡儿，它虽然不能飞，不能上天，但是它望着天，它向往天，这其中隐含了很 多很多的意境，而且整个构图也非常好，背景全是天空，小鸡在一个角落里边，这种“空”本身它的含义就非常大。另外，我还故意把字题到正好小稚鸡望着的那个位置，它在望谁呢？上面写的是“望天”，写着“申伟光画”，难道你在跟画家交流吗？你在跟我交流吗？这样就又增加了一种拟人化的想象。 
 尤其难画的是它那个小爪子，我把它夸张了，画得比较大，这样的话小鸡儿看着小，但它使劲地站在地上，站得稳稳的，还在仰头望天，带着一种坚毅的力量。所以绘画你必须找到一种恰当的语言，你才能把那种境界呈现出来。假设我画的不是这种稚弱可爱、茸茸乎乎的小鸡儿在望天，而是画的老鹰，站在那儿，望着天，那境界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其中有意义、可玩味的地方就因为它是很稚弱的一个小鸡儿，它不能飞，在它的业力范畴之内，它飞的功能已经受限制了，可是小鸡本身它有佛性，只不过现在它飞的功能被遮蔽了，因此我在画小鸡、观照小鸡的时候，又生起一种悲悯心，小鸡投身在畜生道，我们在人道，它比我们还可怜。我们作为人，虽然我们各个方面的能力比小鸡大一些，但是我们也是在业力范畴之内的。从这个角度来讲，如果你在欣赏这个作品过程中，还能对 业因果报和生命真相生起观照的话，那对你修行也会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 
 大家肯定还记得在《申伟光水墨》这本画册里边，有两三张作品画的也是稚鸡，那是我二十多年前的作品。你们可以看到，那个时候画的稚鸡跟现在画的是有区别的，虽然同样倾注着对小鸡儿的喜爱，但是那时候画的小鸡儿是干什么呢？有一张叫《觅食》，几只小鸡或抬脚，或低头，都在地里边找食，还画了几根小草，小鸡叽叽喳喳，一蹦一跳地在自己的天地里无忧无虑，自得其乐。现在画的小鸡它已经不完全是活在自己天地里边了，它们望着天，向往着无限的空间，向往着更高的境界。同样画的小鸡，但是所指向的精神境界是不一样的，这不是说我想好了怎么来画，而是在画的当中，它自然就会有区别，它自然就会呈现不一样的景象。 
还有一段时间，我连续画了好几天麻雀，画完以后，心里非常高兴，好几天里我都满怀喜悦。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又灵巧，又轻捷，三五成群的，都是在飞，而且姿态各异。有的是展开了翅膀像鹰一样疾飞；有的是弯下翅膀使劲飞，最使人振 奋的是那树枝还在风中拧着劲呢，所有这些小麻雀全都是逆风而飞！这就一下寄托了我的那种精神：小小的麻雀逆着风在那里飞翔，你说那是怎样一种勇气！而且并不感觉飞得痛苦，还舒展翅膀使劲地飞，所以我画出来以后非常高兴，这不正是我所追求和崇尚的一种精神吗？ 
所以，我们从一个对艺术不是很真诚、不是很了解的人，慢慢开始了解艺术，然后做一个好艺术家，做一个有精神性的艺术家，慢慢精神性越高，你对这个“道”的体会就越多，慢慢你就会导向真正的信仰，艺术跟宗教信仰结合起来，然后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人。我们学习佛法、修行是为了了生脱死，是为了成佛，是为了度众生。如果你发了菩提心，整个圆融了，那俗谛和真谛它是圆融的，你做世间法它也是出世间法，所以最后是心上的事。 2012年12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