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8739046丛书名: 诺贝尔奖获奖者传记丛书
●意大利著名的文学评论家芮维纳尼称黛莱达的作品为“*辉煌的作品”。
●她善于以细腻抒情的笔触描绘撒丁岛的风土人情,人物刻画生动,风格简洁、质朴。
格拉齐娅·黛莱达,意大利女作家。1871年9月27日出生于撒丁岛一个富裕家庭。13岁便开始发表作品,重要小说有《母亲》、《孤独者的秘密》、《飞往埃及》和《安娜琳纳·毕尔西尼》等。
本书通过对传主的求学经历、奋斗历程以及所取得的社会成就等方面进行了细致的描述,作品语言流畅,故事通俗,并收录了诺贝尔奖委员会对传主的颁奖辞、传主的领奖辞、生平、年表、获奖时代背景、获奖当年世界大事记等,具有很好的参考及史料价值。
001 / 序言
Preface
001 / 第一章撒丁岛的姑娘
Chapter 1 A Sardinia Girl
002 / 1.富裕之家
The Wealthy Family
004 / 2.感性的小姑娘
The Emotional Girl
008 / 3.努奥罗城的闺阁
Nuoro City’s Boudoir
010 / 4.纸上的世界
The World in Books
015 / 第二章浴火重生
Chapter 2 Rebirth
016 / 1.阴郁的失学时光
Gloomy Time out of School
018 / 2.拨开前进的迷雾
Sweep aside the Fog ahead
021 / 3.我想看到世界
I want to see the World
023 / 4.年少的际遇
The Fate
029 / 第三章初试锋芒
Chapter 3 Test
030 / 1.《撒丁岛的精华》
The Essence of Sardinia
033 / 2.撒丁人的婚礼
Sardinia’s Wedding Ceremony
036 / 3.环游撒丁岛
Travel Around Sardinia
039 / 第四章向命运挑战
Chapter 4 Challenge to Fate
040 / 1.逆境
Adversity
043 / 2.《邪恶之路》
Elias Portolu
047 / 第五章转折的人生
Chapter 5 The Turning Point in Life
048 / 1.羞涩玫瑰
A Shy Rose
052 / 2.莫德桑尼
Maudesanea
055 / 3.与爱同行
Living with Love
058 / 4.初为人母
As a Mother
061 / 5.婚姻危机
The Marital Crisis
067 / 第六章新生活
Chapter 6 New Life
068 / 1.在法兰西
In France
071 / 2.简单生活
Simple Life
074 / 3.走近过去
Approached in the Past
079 / 第七章达到顶峰
Chapter 7 Success
080 / 1.现代爱情之母
The Mother of Modern Love
084 / 2.常青藤
Ivy
087 / 3.远去的童年
Childhood away
091 / 4.《常青藤》开花
The Flowering Ivy
095 / 5.风中的芦苇
Reed in the Wind
099 / 第八章时光如镜
Chapter 8 The Time as a Mirror
100 / 1.不惑之思
Middle Age Thinking
102 / 2.沉淀
Precipitation
105 / 3.灵魂的导引
The Soul Guide
108 / 4.话剧和青春的赞歌
The Drama and Paean to Youth
111 / 5.玛丽安娜·西尔卡
Marianna Sirca
114 / 6.再回撒丁岛
Return to Sardinia
119 / 第九章母亲和作家
Chapter 9 A Mother and a Writer
120 / 1.少年
A Juvenile
122 / 2.成长的烦恼
Growing Pains
125 / 3.《母亲》
Mother
129 / 第十章高处不胜寒
Chapter 10 The Highest Branch not the Safest Roost
130 / 1.人群中的孤独
Be Lonely in Crowd
133 / 2.盛名之累
Feeling Tired Because of the Fame
136 / 3.上帝的指引
God’s Guidance
138 / 4.回溯
Looking Back
141 / 第十一章生存还是死亡
Chapter 11 Survive or Death
142 / 1.诺贝尔文学奖
The Nobel Prize
144 / 2.病魔来袭
Disease
147 / 3.选择残缺
Choose Incomplete
150 / 4.与孙女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A Good Time with Her Granddaughter
154 / 5.《圣诞节的礼物》和《诗人的家》
Christmas Gift and The Poet’s Home
157 / 6.风的家乡
The Hometown of Wind
158 / 7.葡萄园中的爱情
Love in Vineyards
162 / 8.夏日炎炎
Hot Summer
165 / 第十二章平静的谢幕
Chapter 12 Answered a Curtain Call
166 / 1.与死神赛跑
Race with The God of Death
169 / 2.永生在撒丁岛
The Eternal Life in Sardinia
171 / 附录
Appendix
172 / 黛莱达生平
Grazia Deledda’s Life
174 / 获奖时代背景
Award-winning Background
176 / 黛莱达年表
Grazia Deledda Chronology
179 / 获奖当年世界大事记
World Events in the Year of Award-winning
把生命置于阳光中
因为“她那为理想所鼓舞的作品,以明晰的造型手法描绘了她海岛故乡的生活,并以同情的态度处理了一般人类问题”,诺贝尔文学奖在1926年被授予格拉齐娅·黛莱达。黛莱达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殊荣的意大利女作家,也是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第二位获奖的女性。
寻常作家避之不及的即是寻常,他们深恐情节不够离奇,情感不够激烈,燃尽自己的浮华想象,遗下零星文字如灰烬,风未起便已散,或混入尘埃行迹不清。而黛莱达只是俯身掬起故乡家园的一捧无尽的细沙,满怀温情和深意地细数,随指缝间源源轮回流下。一如英国诗人布莱克所言:“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双手握永恒,刹那是永恒。”
虽然她喜欢宏大叙事的作家作品,并且思想深受其影响,但她笔下并不见惯常的波澜跌宕、大起大落,多以那生养她的小岛为背景,写着各色人物的生活,如沙砾般细碎芜杂,却递了放大镜在我们眼前。
《山上的老人》虽是她的较早作品,但也是她当时追求的“真实主义”的佳作,对人们熟悉的社会现实作细微而又不加修饰的叙写,亲切、真实、细腻。人类的原始童稚时期,自私这一本性如何表现,又怎么被抑制?到了20世纪初,世界各地风云暗涌,波涛初现,也皆因人之本性欲念的种种冲撞博弈。这时的黛莱达也正是风华正茂,思想愈加深刻丰富,写出了《灰烬》、《风中芦苇》、《常青藤》等。她仍在以想象构筑着自己眼中的撒丁岛,就像根植于岛上的芦苇,却在四方而来的风中摇曳出引人无尽深思的姿态。
正如她借《风中芦苇》中的主人公之口所感叹的:“我们都是风中的芦苇,我的女主人!我们只是芦苇,命运是风!”人被投入世间,即如芦苇如飘萍,随风而高昂,或伏折,不由自主。
而黛莱达的命运也颇令人玩味:
1871年9月27日,撒丁岛上的努奥罗小城,一个尚称富裕的家庭中诞生了一名娇弱的女婴,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她度过了童年和青少年时代。她熟悉奥托贝内山,因为只要向窗口遥望,便可时时沉默相对,一如安稳持重的老友;树林浓密葱郁,热闹喧扰四季变换,是亲切活泼的女伴;灰色山峰高低不同,远眺是绵延的石灰石山岭,光线变化,使它们看上去时深紫,时昏黄,时青蓝,是颜色多变的小友;天边是吉那吉图山之巅覆满积雪,是苍颜和蔼的领人老者。
她的心智如此聪慧敏感,但是由于当地传统轻视妇女,注定了女孩不能多受教育。黛莱达虽然家底殷实,却逃不过只上了四年的小学便被迫辍学在家的厄运。但这一点点的阻挠,怎会从此蒙住这位未来撒丁岛缪斯的眼与心呢?相反,没有了成规定律的牵束,她的自我构建畅通无阻,广泛深入的阅读、写作让她虽然身居方寸,却心怀广阔,又未受真正身陷其中可能遭遇的惊惧恐吓。地方传统文化的熏陶,让她葆有淳朴天然的观感和坦率的生活原则。
她总是喜欢借岛上人之口道出惊人之语,很难分辨这些话语是岛赋予她的,还是她有些小小狡猾的“借尸还魂”之举。也借着对古老撒丁岛的描写,以不同寻常的道德意识、风土人情,拷问着我们以往既定的社会观念。
她在这方寸之地居住生活了二十余年,生命中黄金时期都消磨于此。直到1899年,她在卡利亚里遇上一位财政部小职员——帕尔米罗·莫德桑尼,并且很快相爱、结婚。婚后,她随莫德桑尼一起调到罗马,一直在那儿愉快地生活。
虽然她离开了撒丁岛,但她的心却一直在家乡——只有撒丁岛才能唤起她创作的灵感,家乡生活仍是她创作的主要来源。后期,她的作品思想更加深刻,心理描写更加细腻,创作上日臻成熟。1920年发表的《母亲》是这一时期的杰作,理想主义在人物描写上更为突出,通过大量的回忆、想象、梦境、幻觉、心灵对话以及内心独白等手法,从不同角度、层次、侧面描写人物内心的深层活动,悲剧性强烈而震撼。
为什么同样的环境,甚至同样的家庭中诞生的孩子,会显现出巨大的差异?一如神迹,神选中了谁,谁就将代而言之,会被赐予非凡的眼界和深思。撒丁岛上降生的孩童们如今化灰何处?就是岛屿也以沧海桑田变容颜了吧!而黛莱达被选中为歌吟者,她为故乡的风物、历史、文明披上了童话色彩的轻纱,使永恒的真幻之美因她停驻于字句文章。这正是缪斯的功绩。
一切正如意大利著名文史学家萨佩尼奥所言:“黛莱达不是在叙述,而是在歌吟她叙述的事件。”
富裕之家
从空中俯瞰撒丁岛,可以看到它被地中海蔚蓝的海水环抱着。这个意大利第二大岛屿,像一块从亚平宁半岛长靴上跌落的美丽宝石,长久地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穿越永恒的时空,闪烁至今。
海水养育深情,山岛升华爱意。这里注定是诞生美丽的地方。
1871年9月27日,一个女婴在这里的努奥罗小城顺利诞生,并被取名为格拉齐娅?黛莱达(家人亲昵地称他为“黛拉”)。
在撒丁岛,女人的地位是非常卑微的——这里的人认为,女性是没有智慧,没有力量的,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而存在。所以,当黛莱达的父母亲朋见到降生的是一个女婴时,多少有些失落。所幸的是,她的家庭成员中已经有了头生的哥哥,而且聪明健壮,所以大家并不嫌恶于她。当然,父母对她也就只是尽到养护的责任,并不对她抱有太大的希望。
黛莱达的童年是自由自在、天真快活的,这是她对撒丁岛的探索和熟悉的最初阶段,也是对她精神视域的成长影响最大最深入的时期。而她的天赋也在生命的初期就有所展现。
黛莱达的父亲——吉奥瓦尼?安托尼奥?黛莱达在岛上拥有不少土地,虽然不必自己亲自劳作,但是仍然要花许多时间去巡游监督农户,有时会深入内陆去拜访牧民,时常在外留居。总体来说,他让这个家庭不必为生存担忧,由于经营得法,资产一直在增长。而且,他年轻时也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热爱文学艺术,时常也写作诗歌,并参加岛上的文学活动。
吉奥瓦尼的哥哥是一位相当博学的神父,家里藏书非常丰富。正是这些书籍,后来成为了黛莱达文学之路的转折点。
黛莱达的哥哥安德烈是一位善良正直的小伙子,他尊重并且爱护女性,对自己的母亲及姐妹,他都表现得极为友好。这位开明率真的哥哥,对黛莱达的童年以及少女时代有很大的影响。
黛莱达的母亲弗朗西斯卡?坎博苏虽然因受传统约束的缘故而没有机会受到更高的教育,但因为家境殷实,她不会为家务和谋生的琐事所累。她天性细腻敏感,热爱美好的事物,温柔热情。
年幼的黛莱达在母亲的怀抱中,个性也因此染上了母亲温婉柔和的情愫。她明亮的黑色眸子总是闪着智慧的光芒,她用平静的目光去观察撒丁岛的一切。
黛莱达家经常成为附近女人喜欢的聚会地点,她们也会带着自己的孩子。相比之下,黛莱达从小就比其他孩子更为安静,她被母亲抱着、搂着,参与在人们的闲聊中,很少哭闹。
日子久了,她被不同的手传递过,被不同的胸脯温暖过,熟悉了许多身体的气味和触感,在婴幼儿时期长久的睡眠中,总是飘荡着这些女人细碎的话语。当然,还有各种笑声,尖细的,明朗的,勉强的,心照不宣的……有时也有哭泣,她会感觉到环抱自己的手臂在抽动,眼泪不小心溅湿她柔嫩的脸蛋,没有人注意,没有人来擦拭,因为所有的女人都会加入这命运的低叹和哀诉。
黛莱达被这样的共鸣所吸引,她喜欢倾听糅杂的声响,尽管还不能理解其中的意味。为了让这一切进行顺利,她会下意识地减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扰了那让她入迷的回环。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习惯于一个人的安静,一个人行走,一个人思考,一个人快乐,一个人忧伤,一个人憧憬。
而人们感到担心,这个孩子太静了,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她的呼吸都停止了。是不是天生有什么疾病呢?
她似乎被淹没在妇道人家的闲谈中,但只要定心一看,无论是谁都无法忽视她眼神中智慧的光芒,以及偶尔神色中流露出的睿智。
更多的时候,年幼的黛莱达还是沉默着。
2.?感性的小姑娘
一天,黛莱达的教母从牧场匆匆赶来,进门就从弗朗西斯卡手中接过小黛莱达,紧紧地搂在胸前。她一下陷入有熟悉气味的怀抱,安心地渐渐沉入睡梦之中。不过,她很快就被妈妈的低泣惊醒。为什么妈妈要哭?
“我可怜的黛拉,你瞧她那亮晶晶的眼珠,还有这脸蛋,笑起来让人像看见开放的花一样快活,怎么会有病,上帝!惩罚我们的罪,不应该降临在她的身上……上帝……”
“这孩子不对劲,不是吗?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不哭不闹,身子又弱,总是像要断气了一样,邻镇的呆儿子,还记得吗?小的那会儿就是这样!哎!”
“我的上帝……”
“吉奥瓦尼让我带话来,说是该找个医生看看了,如果不行……”
原来教母是带着父亲的最后通牒来的!
其实,快周岁的黛莱达在精心照料下,身体十分健康。可过于明敏沉静的天性居然会引起严重的误解,她在一瞬间也能体会没有跟外界建立沟通的痛苦和疑惑,有股力量在催动她:“告诉人们,让他们认识你,黛莱达,你不可能永远只是吸收和感受。”
此前她习惯于沉默,不觉得有必要说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现在,她明白了表达自身存在的意义——不去跟爱自己的人、自己爱的人进行互动的人,会带来很大的困扰!
心底深处的悲哀刺激她发出前所未有的痛哭,人们吓坏了,不知所措。
只有弗朗西斯卡感觉到:这是女儿在宣告自己的存在。凄厉的号哭,她听在耳里,却是幸福的安慰,这就是母女血缘之间神秘的纽带关系。
我们会发现很多有自闭症或者交流障碍的孩子,其实非常有天赋。天赋是把双刃剑,超越常人的思维能力让他们过早构建起自己的世界,永远沉浸在其中。从黛莱达的早期经历来看,她明显有着走向封闭精神领域的倾向。可是,在适当的时候,她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投入现实生活。
黛莱达对语言的掌握能力惊人,而且表现出极大的与人交谈的兴趣,但她并不喋喋不休,不像有的孩子总是急于表达自己,像只停不下来的鹦鹉。她很懂得如何逐步有序地叙述观点,而且善于倾听和推进对话。这正是她进入人们内心世界的途径。
母亲是她的第一个老师,黛莱达热爱自然,喜欢搜集各种植物的叶子、花朵、果子,大大小小的石子,她把这些东西带回家让妈妈辨认。
“妈妈,你瞧,这是什么?”
“噢!真漂亮,树莓,你在哪里找到的?”
“罗莎家园子里采的。”
“你知道树莓还有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刺葫芦、悬钩子、馒头菠、牛奶泡,它的根、叶还可以做药,能解毒。那你想知道它都是什么时间开花,成熟的吗?”
“嗯,您仔细点告诉我!”
…………
后来,她的作品中多见对各色景观的生动描写。如果不是对这些动植物的特性相当了解,她是写不出来的。
黛莱达觉得其他生物的生命不比人类低贱,所以她拒绝养宠物,而且从小就常劝说小伙伴们。但没有多少孩子听她的话,她仍然要面对、接受其他生命因为人类而遭受折磨、走向死亡的现实。
她的文学创作对动物命运的悲剧多有关注。比如:《小野猪》中通过小野猪的悲惨遭遇串联起穷人家庭命运的变化,还有《孤寂人的秘密》中也添加一猫、一狗来营造更丰富多元的故事内涵。父亲在黛莱达的童年记忆里不占太多位置,由于公务繁忙,他没有太多时间陪伴孩子。
吉奥瓦尼对长子的要求很严格。安德烈未满6周岁时,吉奥瓦尼就已经请了城里有名的老师教他识字读书。并且,他经常检查长子学习的进度(如果贪玩落下功课,安德烈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有时让儿子为自己念信件,有时会在回信上附上儿子的问候和签名,以培养他对家族交往和社交网络的感知,还会挑选书籍,嘱咐他认真研读。从中明显可以看出,他在为这个家庭培养接班人。
吉奥瓦尼也很疼爱黛莱达,但是没有像教导儿子一样培养她。对于女儿黛莱达的天赋,他还没有十分清楚,可是他也很疼爱她,因为黛莱达长得十分可爱,眉宇神色都兼得他和妻子的动人之处。他觉得表达对女儿爱的最佳方式是:为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黛莱达也爱她的爸爸,即使他端坐在书桌后面时看起来有些吓人,而且不喜欢任何人在他看书时打扰他。
虽然行动不受约束,但年幼的黛莱达能踏足的范围,在相当长的时期中还是很有局限性的。她觉得,撒丁岛就是整个世界,对地球、宇宙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对于孩童而言,方寸之地的乐趣已经无穷,更何况是天性爱自然的黛莱达。这个地方对黛莱达而言,不仅是一方徜徉的静地,让她的心灵得到滋养,还带来了她对世界认知发生转变的重要契机。那是一条断断续续的废弃小路,不仔细辨认就会以为只是杂草丛生的荒坡,没有什么能吸引人前去探索。
黛莱达却因为好奇,一路寻找着翻过小坡。经过一段了无生趣的跋涉之后,顿时豁然开朗,原来是一处突出的海边悬崖,俯看是错落的大石纠缠在一起,像一只怪兽的巨爪,握不住扑来的浪涛。一座小木屋被遗落在这里,门窗破烂,墙缝、屋顶长出稀稀落落的芦苇,探身进去,只有一张快要腐朽的木桌子,屋角扑啦啦地飞出一只鸟儿,熟门熟路地径直从窗口腾出,渐渐缩小成海天间的黑点。
天近傍晚,潮水退去,海鸟落在崖下石头上歇脚,红金色的夕阳涂满海平线,撒到悬崖和木屋上,鸟群振翅起飞融合了。黛莱达痴痴地望着,她想不出怎么用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这就是黛莱达童年的撒丁岛,也是黛莱达作品中永远的撒丁岛。
3.?努奥罗城的闺阁
黛莱达在这里享受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她像生命初期那样,努力体验着自然的喘息。有时她觉得自己是个容器,却没有出口,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虽然她很懂得与人交往,可是这不一样,她明白自己还没有掌握自然的语言,却不知道该向谁请教。可是她确实是上苍的宠儿,没有被遗忘。
黛莱达临近家门才想起自己把海螺忘在了木屋里,那是海边打渔的老人送的会唱歌的海螺,是她的心爱之物,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踏着晨露出发了,海风凉意仍重,她一路小跑,像要投入这捕鱼大网般兜住磷光闪闪的海面的朝霞。这一回,情形有些奇怪,小屋旁多了顶白色的帐篷。由于同教母去过牧场,所以黛莱达认识这东西。可是,谁会来这里放羊呢?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近时,木屋后面却先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是你的?小家伙。”一只大手把海螺递到她面前。
“没错,谢谢你,让它独自在这过夜,我很担心,可是……你是谁?”黛莱达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天地被人侵占了,心里暗暗气恼。
“从那边来的,你知道吗?海的那边。”这男人指了指海面。
对于黛莱达而言,异地来的人,意味着许多的故事,她喜欢在街口等从岛上其他城邦来的商贩,听他们说途中的见闻,说森林、荒野里的精灵、仙女、幽灵,恶鬼,加尔泰的城堡废墟里有巴洛尼的幽灵,阿玛塔托斯会让月光下的树枝、石头焕发奇异的光芒,月亮后面跟着的银色云彩其实是空中飘浮的白幽灵,小矮子和小仙女白天躲在悬崖峭壁的石头房子里纺着金线,深夜里会有巨人骑着高大的马匹从山中出来,查看沼泽周围的沙地里是不是有史前的卡纳内阿大蛇出现,如果有,就要除去它们,以免它们对人类造成灾难,还有各地悲苦的情人的遭遇。
虽然许多事她还不大明白,但她喜欢听人们述说。不同的人,即使故事的内容相近,也会有各自的风格展现出来。所以,即使听到重复的故事,她仍然津津有味。而她的伙伴们只对妖神鬼怪有着很大的兴趣,常常缠着她讲,她是相信这些奇异存在的,只是它们和人类的生活互相尊重,所以自己还没机会见到。这些由众人的想象汇聚出的奇想,后来在黛莱达写作中时常被请出,比如《风中芦苇》中就有许多现实和幻想交织,构成了一个超越现实的空间。
她一下对这个来自大海那端的来人充满好奇和敬畏:“你们的岛太小了吗?才会到这里来,我知道有些和你一样的人,他们来这儿赚钱,然后再离开这。”
“哈哈哈哈……不不,那一边,就是十个八个撒丁岛合在一起,也只是其中一小块。”异邦人被黛莱达的发问逗笑了。
“能跟我说说那边吗?”黛莱达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被拒绝。
“我从西西里岛来,是个画家。你呢?”
“我叫格拉齐娅?黛莱达。西西里岛是什么?”
“是意大利的第一岛屿,第二是撒丁岛。”
……
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坐在海边交谈,黛莱达从画家那儿知道了国家分属的概念,知道了大洲、大洋、地球、太阳系,当然还有宇宙。她被震撼了,她原来对世界的认识被重构、被扩展,但不是被她自己的想象填补的。这段忘年的友谊在一个多雾的清晨开始了,黛莱达也把撒丁岛的传说讲给画家听,她还喜欢看他作画,他们还交换歌曲,不同地域的音乐在小小的篝火上回荡。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孩子的未来不会再局限于撒丁岛,她天生是属于更广阔天地的人。
这天,黛莱达照旧来到崖边,却比往日沉默了许多,他一边坐到她身边一边抚着她的头问道:“今天你心里下雨了,是吗?”
“你读书吗?为什么爸爸爱那些砖头胜过爱我们?”原来,她因为在爸爸阅读的时候闯进了书房,被训斥了,连妈妈也提醒她下次当心。
“我们应该会读书,而且要尽可能多地读,就像你的父亲那样。”
“书里有什么?”
“噢!书里有更多、更广阔的世界,一本书有可能就是一个撒丁岛,一个意大利,甚至更多,有的书是聪明人的头脑,也有可能是傻子的疯话,那要读过才知道。书里有你渴望的一切。”
“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也没有人教我。”
画家心里清楚撒丁岛的习俗对女性的忽略和歧视,可是怎么能跟黛莱达说呢?
最后,他说:“以后我教你读书!”
4.?纸上的世界
这位画家后来赠送给黛莱达一册诗集,挑选了一首念给黛莱达听,然后告诉她:“这是诗歌,是最美妙的一种文章,所以诗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一类书,当然不是指它的价钱。”
不用他说,黛莱达也感觉得到,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东西,她需要的表达方式——精炼优美的词句在她脑中吐露芳香。于是,她央求道:“再念一首吧!”
画家把他认为合适的诗一一念给黛莱达听。
她几乎要哭了,抓着画家的手问:“如果我也能写出这么美的东西,该有多好!”
“要先学会最基本的字母和语法规则。一切都是从最简单的开始的。”
“请您教我!现在就教。”
黛莱达很快就学会并熟练了她需要掌握的基本创作工具——字母、单词、句法。她有时候甚至会提出质疑,而当他们细细琢磨后会发现,黛莱达常常是对的。当然,她是幸运的,能有一位熟悉她、了解她的老师,同时也是她的朋友。
可是,不久之后,画家在还没来得及告知黛莱达的情况下就匆匆离开了,留下他带来的所有书和一封信在木屋的桌上,那封信上写着:“爱即是牵绊,爱即是奴役!”还有一幅小画,画中的男人明显是画家自己,他的心像一只鸟儿飞向画中女人胸口的笼子。“黛拉,抱歉没有与你告别就匆忙离开,如果你埋怨我,也没有关系!你终有一天也会明白这滋味的。你永远的朋友。”
爱情!黛莱达想起听过的那些故事,想起参加过的婚礼上有的女人在欢笑,有的却在哭泣。想起亲人之间不能相爱的警告和伙伴偷偷对她说起的“爱上了自己的哥哥”的密语,这也是爱情吗?爱情到底意味着什么?连在她看来无所不能的画家朋友也不能幸免的诱惑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她的问题越来越多,觉得自己傻极了,掺杂着朋友离去的伤感和失落,她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并没有把自己和画家的友谊告诉任何人,连妈妈也一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隐藏这件事。也许黛莱达已经感受到在这片土地上女人们的压抑和不幸。她照常玩耍,将书藏在只有她知道的树洞里。而这时的她已经快6岁了,却没有人向她提出要让她去上学。
她对妈妈说:“妈妈,我想去上学。”
“这样不好吗?上学很辛苦。”
“没关系,相信我吧!妈妈,求你了。”
“这得去问爸爸。”
黛莱达急忙拉着妈妈往书房走去,怯怯地敲了敲门。
“爸爸。”
“进来吧!什么事?”
“我请求您,让我到学校去,去上学!”
“我们家的女孩子可不怎么兴读书,再说,你不喜欢现在这样吗?”
“我想知道很多东西,只有学会识字,看书才行。”
“可是……”
“爸爸,亲爱的爸爸,就算我求您。”
“好,好,过几天就去。”
可是学校的教育,特别是针对女孩的,并不像黛莱达想象中的那样,除了最初的基本知识,她们受的规训都源自圣经典籍,而且管教严苛。
但是,黛莱达并不介意,她如饥似渴地借一切机会汲取知识,她甚至顾不上掩饰自己的天分,起初她深信宗教的教谕,被作为老师的修女的操守和圣洁打动,甚至也向往成为一名修行人,这与她内心对自然天性的追求形成了很大的矛盾,这也是她毕生的文学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即是人类本能的情感与宗教禁忌的博弈。
她后来的作品《母亲》就是典型代表。文中讲诉了一个“神父与女人之间发生了被上帝所禁止的恋爱关系,在宗教禁忌与爱情之间,神父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的故事。黛莱达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切入,写出在这场原欲与理性的搏斗中,一个神父的母亲由于为儿子担忧、恐惧到精神高度紧张、焦虑终至被吓死的悲剧结局。这是一个融入了宗教与感情的故事。
对于人类在面对上帝理性与原欲人性的矛盾时所遭受的精神折磨、内心挣扎,黛莱达或许是有感于自己祖国和故土的这种宗教文化传统对于人的精神世界的伤害,洞悉了人们内心的痛苦,对其进行了深入的挖掘。
吉奥瓦尼十分惊讶于女儿的优秀和聪慧,但是也暗暗苦恼。他知道,再天才的女性,在这儿的学习生活也只能持续到10岁左右。这是长久的成规,没人去质疑,也没人去试图破坏它。岛上的大多数女孩也很适应这样的规则:她们早早地加入劳动,操持家务,婚嫁生子。
这是这片土地的需要,人们需要付出更多的劳动和精力才能换得糊口的钱粮。即使是不为生存操劳的人家,为了维持某种奇异的平衡,也一直遵从着。
因此,黛莱达念了4年的小学后,被迫离开了学堂。
1.?阴郁的失学时光
光线透过厚厚的帘幛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打在独自深思的黛莱达的脸上,犹如烙上了一个个斑驳的印子。“辍学”两字竟已填满了她平时引以为傲的机灵、敏捷的大脑,稍微的触碰都能刺痛她此时脆弱的脑神经。麻木,对她而言似乎也只是一个愉快的词汇。
她本应该是感到满足、感到幸福的。努奥罗城的大多数女孩一如她的母亲那样从未进过学堂,从未聆听过老师的教学,从未阅读过丰富有趣的书本,更是从未感受过学习的乐趣。而她却拥有了4年在学堂的美好记忆,拥有了接触知识的机会,更拥有了一般女孩难以获得的文学乐趣。这已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她本不该奢求的美好,她难道还不满足吗?她还能再请求、再要求什么呢?
母亲是不识字的,她一天到晚忙于照料他们和家务,没有什么大碍。小岛流传下来的亘古不变的传统也是女人不应过问家务以外的任何事情。是的,从上学的那天起她便已知道4年后今天的结局,她本以为自己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当她真的就这样永远离开学校时,不甘、失落、悲哀……这一切似发狂的大海,咆哮着、翻涌着,似要将她吞没。
她忆起了父亲在夜室里谈起他的大学经历时的神采,不是对诗歌的痴迷,不是对常人的温和,那种光辉是黛莱达至今无法忘却的,充满了对大学的狂热和激情。
那是在卡利亚里的一所大学——那时候人们还是骑着马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他把书和其他用品全部装在旅行包里,像一个牧人或者一个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播种的农夫。而她,却永远丧失了这个机会。即使是彻夜未眠,内心反复说服自己要满足,黛莱达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门外母亲踩着规律的步伐走下楼梯,听着兄长推开门开始洗漱。她不愿起床,不愿打开房间的门,怯懦充斥着所有的感官,她想像蜗牛一样把自己塞在厚重的壳里。她害怕,害怕父母会看出自己的失落,害怕兄长担忧同情的目光,更害怕看着兄长踏上那条她走了4年从今以后不可能再涉足通往学校的路。直到母亲用她那温婉的语气唤她吃饭,她才像活过来一般,默默地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她静静地坐在窗前,恍惚间,又想起了教室里写满字的黑板——那是一扇可以在星光灿烂的夜晚窥探蓝色苍穹的窗户。通过黑板,她也能看到缤纷的色彩——那发自心灵深处的异彩,黑板好似一叶扁舟,载着她通畅地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遨游。而如今,窗外的美景不变,但那美丽的黑板却再无踪影。
她知道自己的萎靡不振,亦知道自己不能长此以往地低沉下去,要打起精神去面对以后漫长的人生,去走她应该走的路。
在19世纪,人们很少到这个地方来,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止了,意大利本土的革命、政变、改革和流血事件几乎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大街上,偶尔只能见到一些男人骑马穿过街区,后边驮着女人;只有传统的宗教节日和假日街道上欢快的歌舞、女人们大胆的笑声,才能打破往日的沉寂,给他们一些调节。而门上那把大得像城堡门上的锁,锁住了门,更锁住了她的心,沉甸甸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我不要就这样过完一生,那是不被允许的,上帝教导我们要展示自己的才华。”黛莱达在海边,凝视着那些顽石,似乎读懂了它们的固执,这固执大约就是命运里面的一种力气吧!它追逐着岛上的每一个人,但无人知晓它的追随。她如父亲对文学的痴迷:即便是非常忙碌的日子,父亲也无法忘情于文学;又如母亲对于家庭的执著,操劳如斯却始终甘之如饴。
“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辍学并不是意味黛莱达从此将与文学擦肩而过。事实上,她的文学之路才刚刚启程。
2.?拨开前进的迷雾
“当、当、当……”教堂的钟声遥遥地传来,渗进了黛莱达的心际。对了!她突然忆起,父亲曾提及伯父是一个嗜书如命的神父,他的藏书可是全镇中最多的。于是,她小跑到教堂门口。
黛莱达微喘着气,抬眼望向这座从小就熟悉的教堂,在暮光的照射下,它于威严中散发出暖人的光辉。她轻轻地推开教堂的大门,迈了进去。
伯父对于黛莱达的突然造访显然感到是吃惊的,温润的眸子带着些微诧异。不等伯父开口询问,黛莱达就急切地将她的来意说了一遍。她抬起头望着伯父,眼神是那样的坚定并伴着浓浓的期盼,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伯父。
作为一名神父,伯父懂得黛莱达的希冀。他慷慨地将自己在教堂的房间提供给黛莱达,让她用心读书,并叮嘱道,若有问题,随时可以去请教他。此后,黛莱达便时不时地跑来教堂,泡在书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往往一待便是一整天。
她饥渴地吸收着书上的知识,犹如老牛般不断地咀嚼回味,在文学世界中尽情遨游,与文学大师倾心交流。在那儿,她认识了海涅、大仲马、拜伦、尤金?苏、雨果、乔治?桑、巴尔扎克、曼佐尼、维尔加、果戈理、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等作家,并深受他们作品的影响。
黛莱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教堂是她的家,那该有多好——那样她就可以日日流连其中。但是,教堂不是家,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可以去的地方。求知的欲望让黛莱达不愿放过每分每秒可以学习的机会。那么,余下的时间又干什么呢?聪明的黛莱达一转脑筋,便把主意打到了父亲的书房上。
在那里,她曾看到过一些意大利文学著作和翻译小说,如今她伫立在门口,远远地望着,那一本本书仿佛有魔力般不停地向她招手,唤着她过去,让她急切地想把它们捧在手中好好地品味一番。
对书的渴求像蚂蚁一般啃咬着她的内心,于是她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挑了本书,窝在父亲常坐的那张椅子上读了起来。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夕阳慢慢地挥手告别天空,夜色缓缓攀上窗台,一点一点地向屋内蔓延,最终触上了那展开的书页,黛莱达揉揉酸涩的眼睛,恍然发现一个下午竟这样过去了。她将书放回原位,轻快地哼着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小时候,黛莱达总喜欢在院子里竖着耳朵听父亲朗诵诗歌,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音乐,吟咏出许多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东西。父亲是极喜欢诗歌的,他的诗作淳朴简洁,带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总能令黛莱达陶醉其中。她也经常会看到陷入诗情中的父亲把优美的风景变成文字。
每当这时,黛莱达总会想象着终有一天自己也能将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变成文字。日复一日,黛莱达穿梭于教堂与父亲的书房。就这样,黛莱达在读书的欢乐和被发现的担忧中,慢慢地增长了知识,开阔了视野,拓展了思维。
妹妹这段时间的举止异常引起了哥哥的注意。在他的印象里,妹妹以前只会在周末时和家里人一起去做弥撒,而今妹妹基本一周都要去教堂好几次,每次眼神都会熠熠发光,脸上带着愉悦和满足的笑(父母并不甚拘束她的自由,思想也比较开放,未加阻止)。但是,对妹妹的关心,促使安德烈想要找出黛莱达这段时间异常的原因。
于是,他尾随着黛莱达的欢快步伐走进了教堂。在教堂的一个小角落,黛莱达正沉浸在一本殉道者的故事中。突然,一双手伸了进来,按在了书上,黛莱达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才发现手的主人是哥哥。
“光线那么暗,还在这儿看书,小心眼睛啊!”哥哥调笑道。
黛莱达局促不安,紧紧地抓着手中的书,不知该从何解释。安德烈察觉到了妹妹的紧张,稍稍疑惑之后,了然地拍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要紧张,我不会跟家里讲的,学习是好事,书读多了才能做个有智慧的人,以后你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自己一个人这样藏着掖着会很辛苦。”
这件事过后,她鼓起勇气,向父亲表达了自己对文学的热情及渴望,解释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行为,并诚挚地请求父亲允许她继续自己的文学之路。出乎黛莱达的意料,对文学同样痴迷的父亲对她有如此的想法很是高兴,积极地鼓励黛莱达坚持下去。
幸运的黛莱达,拥有一个思想比普通撒丁岛人开放的父亲,一个对文学充满热忱的父亲,一个希望女儿能更好发展的父亲。她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并非偶然,而是偶然中的必然。当母亲从儿子口中得知了女儿的行为及梦想时,文盲的母亲虽对黛莱达的写作愿望大惑不解,但却被她“写字的手艺”强烈地吸引住了,抛开了封建的传统与思想,毫无保留地支持女儿的选择。
3.?我想看到世界
别林斯基曾说过:“在所有的批评家中,最伟大、最正确、最天才的是时间。”黛莱达坚定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用火一般的激情去践行自己的梦想。在这里,时间,成为了她的奴隶,命运的帆船,是她在掌舵。
黛莱达钻进浩如烟海的书丛,欢快得如鱼儿回归大海,遨游的乐趣使她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经过几年勤勉的学习,黛莱达的小脑袋中已经塞了几百本甚至上千本名人巨著。尤金?苏、雨果、乔治?桑、巴尔扎克、曼尼……她可以娓娓道来每个作家的简介、著述、思想。每每此时,她那又大又亮丽的杏眼中都闪烁着光芒。
渐渐地,她不再满足于只是拜读大师的著述,她开始困惑,陷入诗情的父亲是如何把优美的风景变成文字?文学大师又是如何将他们的情感思想转为文字传达给他人?
她心里有一粒火种,不知何时火种被点燃了,愈燃愈旺,烧灼着她的内心——她产生了一种冲动,一种不可遏制的写作的内心冲动。终于,她提起了笔,尝试着将她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转为文字流淌纸间,变为诗歌与小说。她仿佛看见无垠的天空,漫天的繁星,璀璨地闪耀着,一股春天般的暖流在她体内涌动,搅得她热血沸腾。她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着迷于写作的乐趣,将自己的情感倾泻笔尖,如一个辛勤的农夫在自己的天地里耕耘。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初次笔耕的她,笔法生涩,文风也不成熟。当她终于完成一篇文章再进行阅读时,却发现自己的这篇文章与以往看到的著作差别巨大。这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使她心头的火熄了大半——这样一篇她在心潮澎湃时完成的作品,阅读时却平平淡淡如白水,一股热情落于纸上便化为乌有,那一个个字符竟如此陌生,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不禁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她能从名著中读出作家的思想、读出他们的情感,自己却无法用文字将自己的情感传达出来?她不敢与人分享她的文章,只是小心地将它们好好地放在抽屉里。
直到有一天,安德烈无意中发现了一篇未完成的短篇小说,漂亮的字体告诉他这是他妹妹写的,他浏览了一下小说,惊奇地发现小说的文笔有一定的基础。当安德烈拉开抽屉时,满满一抽屉的文章更是震惊了他,他认真地阅读每一篇文章,面对这大多数以口头语言组成但又不失丰富的文学底蕴的小说与诗歌,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兴奋,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黛莱达分享。
他兴冲冲地找到黛莱达,急切地说道:“我刚看了你写的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翻你的东西的,只是你写得很好,美中不足的就是口头语言太多了,需要专门训练一下。正巧,我认识一个大学预科的教授,我安排一下,你就去他那里听课,学一下正规的写作语言,怎么样?”欣喜充斥了黛莱达的所有感官,她激动地抱着哥哥连声说好,泪水溢出眼眶,心中的感激和幸福无以言表。
在此之前,黛莱达曾跟人自学了一些法语和意大利语;而在家里,家人一般都用撒丁岛的方言进行交流,因而教授的拉丁文课使她受益匪浅。在课堂上,写满字的黑板在她的眼中是一扇可以在星光灿烂的夜晚窥探蓝色苍穹的窗户,她十分珍惜辍学后重回课堂的这一段时间,孜孜不倦地吸收着教授的知识。
在接受教学的同时,安德烈为了使她的小说的内容更加丰富、生动,特意为她安排了实践课,领着她到附近去漫游,参观周围富有特色的村庄,参加农村的节日,观赏放牧在山林深处的偏僻牧场上的羊群。经过多次的出游,黛莱达学到了许多课堂上所不能学到的东西:她学会了区别长着细齿状树叶的橡树和长着柳叶的冬青树,分辨香气袭人的紫杉篱花和旋花。
美好又短暂的漫游经历促使黛莱达开始尝试自己去乡村、海滩边游览,与那里的村民、渔夫交谈,分享各自的所见所闻。长此以往,她慢慢地与村民和渔夫产生了一种感情上的共鸣。她热爱自己的家乡,热爱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热爱民歌和赞美诗,甚至母亲哄小孩的催眠曲也能让她迷醉。她希望通过自己手中的笔,将她对撒丁岛满满的热爱铺展开来。
4.年少的际遇
春去秋来,丰收的季节在人们的苦苦期待中缓缓而来。
父亲又请了一位中学教员,给黛莱达讲授意大利语。这位教员常常出题目让她作文。聪慧过人的她写的一些作文是如此的出色,使老师鼓励她送去刊物发表。
那时候,黛莱达才13岁,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去投稿。不过,她忽然想起,带插图的儿童刊物以及时装杂志的最后几页向来都刊载一篇故事。这使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把自己写的文章寄给报刊杂志的编辑,让自己的文章在这些刊物杂志上发表。
凑巧,她手头上一份杂志。于是,她按照上面的地址,寄去了一份速递。她还在稿件中特地发了一封附有简历的信,信中表达了她坚定不移、勇敢果决、终生从事文学创作的决心。这封言语不多却透着股倔强劲头的信深深打动了杂志的编辑,他们不仅刊出了她的作品,还以赞扬的口吻向读者介绍了这位年轻的女作家,并且请她继续向他们投稿。
但是,这个消息令整个努奥罗震惊了,因为这在她的家乡是非常前卫、叛逆的举动。于是在街头巷尾,只要黛莱达一出现,人们就对她指指点点。
每当这个时候,黛莱达总是低着头从人们跟前默默地走过。她不关心这些人的风言风语,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一条不同于别人的道路,她要坚定地走下去。她打算用《蔷薇》作标题出一本书,并向出版人求助。出版社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并要求她把手稿寄过去。后来这本书非常畅销,受到读者的普遍欢迎。这总算让受尽村里人讥讽的她感到了些许的安慰。
从此,黛菜达和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是故乡给了她灵感,也给了她想象的翅膀。在这片土地上,她辛勤地耕作着,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晶莹清澈的泉流。
黛莱达对撒丁岛的感情是多元的、深沉质朴的,毫不虚伪做作,全然源自她长期真正融入岛屿的灵魂中的生活成长经历。她的早期作品几乎都是以撒丁岛为背景进行创作的。当然,她笔下的撒丁岛已经被艺术化了,是作家惯用的一个载体,她通过看似局限的地方性叙述,想要达到的却是对人类普遍问题的关注和思索。
黛莱达更加勤奋起来,既习作写诗,又试着写小说。
1888年,黛莱达17岁,她的第一部短篇小说《在山上》发表在罗马的《儿童的天堂》周刊上(这篇小说与翌年在同一刊物上发表的《童年轶事》于1890年合集为《在蓝天》,在都灵出版。
此时,她越来越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特别是同龄女性)之间的思想层面的差异在不断扩大。对这一变化,她曾感到十分痛苦。
后来,她在伟大的文学作品中找到了对照,对封闭的地域对当地人民集体意识的影响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和看法。
同是1888年,黛莱达又在罗马的《新潮》杂志上刊出短篇小说《撒丁人的血》。
这部乡土气息浓厚的小说,是撒丁岛文化的沉淀。在这部小说里,黛莱达将儿时的记忆都暴晒在笔下。它标志着黛莱达开始真正的文学创造生涯,以撒丁岛为承载主体的个人创造模式也初现端倪。她这时选择撒丁岛,主要是因为她没有更多的关于其他地域的探索经验,这只是一种受限制的选择。她在此之后也没有急于走出撒丁岛,而是坚持属于乡土的创作道路。
敏感善良的心灵以及对撒丁岛自然环境的熟悉固然是黛莱达创造的源泉,但是就像璞玉需要好手艺来雕琢,无论是一流的工匠的功绩,还是流水、风沙无意间的铸就,都值得我们去探寻。
那么,她的文学成就是如何一步一步达成的呢?
先让我们纵观一下19世纪意大利的历史进程:虽然撒丁岛偏居海上,但并不代表它不受时代浪潮的影响。黛莱达的创作正是契合当时意大利的文学主流思潮的,而文学与时代是无法分割的。
1848年,意大利兴起的革命沉重打击了外国统治者和传统封建势力。民族复兴运动接连不断,过程起伏跌宕,所以直到1860年,由萨沃伊王朝领导的意大利王国宣告成立,意大利的统一才得以基本完成。
但是,这之后的十几年里,政治局势动荡不安,行动派主张依靠人民武装解放罗马,彻底完成统一;温和派反对暴力行动,希望借外交和平解决罗马问题。而且,由于代表资产阶级的君主立宪政权反对广泛的社会改革,因此资本主义只在北方有所发展,而国内大部分地区仍然保留着落后的生产方式。所以,人们对民族复兴运动失去了信心,进而感到悲观失望。
面对不定的社会形势,文化人士的立场也是多样的:有的鄙夷穷苦劳动者,但同时又畏惧他们的力量;有的致力于建立属于大众的文化,反映底层的状况;有的则躲在虚幻的文学世界中,对现实熟视无睹。但总体趋势是:反映民族复兴运动力学的浪漫主义文学逐渐落幕。
到1870年,罗马终于解放,教皇被剥夺世俗权力,意大利独立和统一最终完成,意大利与毗邻国家的文化联系也日渐密切。渐渐地,新文化思潮开始在意大利广泛传播,由于当时本土经济、文化等方面不发达,所以对外来文化的接受程度相当高,影响巨大。文学作为思想传播的高地,自然也呈现出繁荣景象。书籍报刊发行量有明显增加,人民的整体文化水平也有所提高。
黛莱达的学习时期,正是意大利文学史上反映现实生活的思潮兴盛之时:在外国文学方面,以雨果的《悲惨世界》、欧仁?苏的《巴黎的秘密》等为代表的现实主义作品广受欢迎。国内的米兰文坛出现“豪放不羁派”,是当时文学的先锋派别。其宗旨是反对浪漫主义的写作风格,取代古典的道德传统,主张吸收欧洲其他国家文化艺术的有益经验,从而创建不拘泥于形式的现实主义文学,探求有怪诞、病态的因素和现实主义描写性的叙事体作品。
这部分的创作主题、格调低沉,着意表现社会的真实,哪怕是不道德的阴暗部分;还主张运用日常语言和方言于文本书写,给人以新颖、奇特却更贴近现实的感觉。虽然由于地域限制和思想深度不够,过于片面追求形式,内容意境软弱无力,很快被真实主义和现实主义所取代,但是其中对现实关照的理念、对文学语言的丰富等优势也被吸收。
真实主义成为当时意大利的文学主流,强调用语言平铺直叙、细节描写明晰、对话要源于生活、客观反映现实,其重要作家是乔万尼?维尔加、路易其?卡普安纳。他们的作品在当时的青年中流传很广。
黛莱达通过发表作品的契机,也结识了许多文学界的朋友,他们互相交换书籍,讨论阅读后的感想,当然这其中不乏真实主义大师的作品。
1890年,黛莱达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本文集《在蓝天》,收录此前的作品《在山上》和寄托了她对那些无拘无束、自由成长的美好时光眷念的《童年轶事》,在都灵出版,并且深得读者喜爱。
才华出众的她还接到不少稿约,为多家刊物供稿。作为大受追捧的少年作者,文学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年少的黛莱达并没有裹足不前,反而逐渐意识到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光依靠挖取从前的积累是不能长久的,而且经历欠缺、见识短缺的影响已经凸显。
“我就连撒丁岛都没有走遍啊!”她对自己说。近20年的时光都在撒丁岛度过,她却似乎从未厌倦;相反,她总能发现些什么。
连空中飞过的小虫都像童年的伙伴那么熟悉,更别提这里的人们了。难道除了像哥哥那样走出去,没有别的可以选择的了吗?她感到十分忧虑。
当有机会读到维尔加著名的短篇小说集《田野故事》、《乡村故事》时,她大受启发,因为维尔加在《田野故事》中着意描写西西里岛上农民的生活,用语言绘出一幅幅戏剧性的组图:人们受到古老偏见的束缚,外面资本的侵占和压榨让本地居民生路断绝、苦不堪言。西西里岛是意大利的第一大岛,撒丁岛和它有着地域的相似性,所以经受的遭遇也有共同之处。
1.?《撒丁岛的精华》
1891年之后几年间是黛莱达的第一波创作高峰。
仅1891年,她就陆续发表了《秋天的故事》、《东方的星辰》、《爱的报复》——这些都是发表在报纸上的连载中长篇小说,反响相当不错。
1892年,她发表了《皇族的爱情》和《撒丁岛的精华》。
论花费的心力,《皇族的爱情》更甚过《撒丁岛的精华》,但是后者的影响却远胜前者。
这在黛莱达意料之外:她投入大量精力构思这部创作精妙、故事精彩的《皇族的爱情》,并期待其能更受人青睐;而《撒丁岛的精华》仅是她在整理撒丁岛故事时,选取一些素材作为背景创作出来的,由于她相当熟悉这些内容,因此创作过程十分顺利,没想到却成为她第一部影响遍及全国的作品。
《撒丁岛的精华》还促使她和真实主义理论家、作家卡普安纳建立了联系。这对黛莱达有着一些不同于以往的意义。这是亦步亦趋的追随,还是另辟蹊径的超越?我们无从得知,但是黛莱达在成熟,在转变。
路易其?卡普安纳1839年出生于西西里岛卡塔尼亚一个富裕家庭,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年轻时就热爱文学,擅长诗歌、诗剧。法国福楼拜、左拉等自然主义作家对他影响很深。1880年,他和维尔加一起发表自然主义宣言,对法国自然主义传播及受其影响的意大利真实主义文学的建立有很大的推动作用。他主张真实主义文学要真实地、客观地反映时代的历史和社会的状况,作家必须从现实生活中采掘素材,把目光投入社会下层。
作为先驱者,他很看重和文学新人的联系。从黛莱达开始崭露头角开始,他就一直关注这位撒丁才女。对她早期浪漫主义的创作,卡普安纳并没有发表什么评论。不过,他也注意到了黛莱达在创作中对撒丁岛的重视。这点很契合当时真实主义把目光投向自己最熟悉的地域(比如故乡旧土)并以此为基调进行创作的主张。而且,从作品中可以看出,黛莱达对撒丁岛社会文化的思考已经萌芽。
当《撒丁岛的精华》出版后,卡普安纳立即通过各种渠道辗转找到黛莱达的通信地址,与她取得联系。
黛莱达从未想过卡普安纳这样的名作家会主动找到自己,从来信的字里行间,黛莱达觉得他是一位十分有学识、有思想但并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前辈,语气十分恳切,并且为她的进步感到高兴。
收到这样的来信,黛莱达有点受宠若惊,回信时字斟句酌,总觉得不够妥当,但又担心回信迟了,让卡普安纳觉得有所怠慢,于是只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不甚满意的回信投递出去。此时,正逢黛莱达姐姐的婚礼在即,她在信中还邀请卡普安纳来参加婚礼——她十分想见见这位尊敬的师长。
在读过《田野故事》、《乡村故事》后,黛莱达有了新的灵感,她决定在姐姐的婚礼后开始一项意义重大的行动:亲自去撒丁岛游历,搜集撒丁岛的历史传说和奇闻逸事。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为姐姐的婚礼作好准备。
婚前的女子要先到戈纳雷山巅的圣堂去许愿。这天,黛莱达和姐姐一起随努奥罗的一群女孩子走过开阔的草场和橡树林的小道——这条路连接着努奥罗和戈纳雷山。
每个朝圣的少女都随身带着一小包食物,还带着一件为第二天的节日狂欢穿的长衫礼服。只有月亮在陪伴着她们,姑娘们有些害怕,于是黛莱达高声朗诵起《玫瑰经》来,为她们壮胆。
少女们在月光的薄纱下走着,突然听到远方传来马蹄的奔驰声,在草场和橡树林的蓝灰色尽头,一些黑影断断续续地出现——是赶来参加节日狂欢的人们。他们无论男女,都身着节日盛装,把黛莱达她们围住。双方谈笑了一番后,她们又继续踏上路途。
黛莱达有种感觉,这就像在生命旅途中徘徊,不知道在自己的道路上会碰上些什么人?发生些什么?回望身后的道路却又隐没在黎明前的黑雾中了。
黎明曙光慢慢现出来了,她们在古老而神秘的圣灵小教堂周围的平地停下来,有人跑去芦苇丛的小水潭洗洗脸,大家休息片刻便重新上路。
穿过长满一片片荆棘和野李子的田野,走过巨大的乱石滩,她们已经能清楚地看见山顶灰色的圣堂。
她们跪下来,做简单的祷告。山上陆续有人下来,是刚刚做完第一场弥撒的遥远乡镇的乡民们,他们也向姑娘们打着招呼。
走到更高一些,她们遇到一个庄重如修女的妇女,她拦住少女们,给她们讲诉圣巴巴拉的传说。她一边在身上画着十字一边说:“戈纳雷的圣母和巴巴拉正是在这个地方相会的。他们互相看了看,握了握手。接着,圣母说:奥尔塞德巴巴拉啊!在我们将要到的地方,我们永不会再相逢。”说来也奇怪,戈纳雷的圣堂从各个地方都能看见,可是从圣巴巴拉所在的地方,这个教堂却怎么也望不见。
山路两边立着一个个十字架,乞丐们伸着手,哼唱着像呻吟一样的歌曲。姐姐和黛莱达给每个乞丐一个硬币。一到山顶,她们走近古老的教堂,那儿已经人山人海,她们好不容易挤到祭坛前。黛莱达帮姐姐插好蜡烛,跪下准备祷告。
穿白色神袍的僧侣开始唱弥撒,人越来越多,她转过身望见人头像波涛在起伏。从敞开的大门望出去,还有更多的人拥挤在教堂前的广场和周围的坡上。
黛莱达从来没看到过比这更宏伟的场面,比这更光彩夺目、五色缤纷的图画,哪怕在圣诞时,努奥罗的大教堂也没有见识过。
善男信女唱起圣母颂,曲调忧郁。千万种人声,千万种口音,像朦胧的飞鸟在向人啼鸣。
黛莱达被这声音感召着,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为了对人的深爱,她要走出去,更多的路在等着她。
2.?撒丁人的婚礼
撒丁岛的婚礼仪式还保留着许多古老的意大利传统。
婚礼前几天,黛莱达正和一些女伴在忙活着,有的在炉灶间照看着咖啡壶,有的在给客人将要入住的房间摆放糕点和酒水,有的在登记宾客送来的礼品,还有的人陪着什么活也不能干、只是穿着新衣端坐着的新娘迎接客人。
门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黛拉,我回来了!”
“姐姐!是哥哥!”
“嗯。”
“看我把什么贵客也给带来了。”安德烈朗朗的笑声伴着脚步声近了。黛莱达忙出去迎接,发现哥哥正领着几位陌生人朝自己走来。
“你好,格拉齐娅,久仰大名!我是路易其?卡普安纳。”
“您好,太巧了,在船上遇到了哥哥吗?不过瞧我这模样!”黛莱达瞧瞧自己劳作时穿着的衣服,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也忍不住乐了起来,很快互相熟悉起来。卡普安纳如约到来,并且带来几位相熟的作家,其中还有和黛莱达在通信中早已成为好友的报刊编辑,在船上巧遇了回来参加妹妹婚礼的安德烈。
他们受到黛莱达家人热情的招待。安德烈带他们在撒丁岛到处游玩。原来只在黛莱达笔下得见的美景,如今终于得见,文学和现实的美交织着,让人心醉神迷。
黛莱达还向他们展示这些年自己整理撒丁岛资料的成果。虽然都清楚撒丁岛对黛莱达的重要性,但并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姑娘为了文学事业和家乡付诸了如此多的心力,不禁心生敬佩。在了解了一些撒丁岛的风俗之后,也深深地为黛莱达的坚持和好学打动。
举行黛莱达姐姐婚礼的日子终于到了。
早晨,黛莱达早早起来帮姐姐梳洗打扮。父亲母亲也已经起来,穿着盛装在庭院里走来走去。
不一会儿,女伴们都来了,她们都穿着自己当新娘时的礼服,腰带绷得紧紧的,上衣勾勒出女性曲线的弧度,手上戴满了戒指。她们嬉闹着帮新娘穿上礼服:带上娘家送的长耳坠,披纱围住她的面庞,就像被光环围绕的新月。
新郎在一旁赞叹着,想要亲吻她,却被调笑:“是想犯死罪吗?”
“那就让我死去吧!”
“哈哈哈哈。”大伙都笑起来。
母亲亲自安排婚礼的队伍,推着两个可爱的孩子走在前面,男女各一。接着是新娘,黛莱达和表妹在两旁,后面才是新郎,黛莱达的父母夹着他,其他亲友跟随在他们之后。
走到门口,母亲必须留下。她只好泪眼汪汪地目送他们远去。
黛莱达随着婚礼队伍慢慢地走着,早晨的空气宁静而安谧,她握着姐姐的手,婚姻就是像姐姐这样子的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部分。
教堂到了,新郎、新娘双双跪在祭坛台阶上,他们祷告、祈福——这个过程没有神父参加。
离开教堂后,他们仍然要在街道走动,让全城人都知道今天有一对夫妻结合了。人们站在窗口,或者走到大门口,来到街道上,用默默的注目为他们祝福。
一群流浪儿围住他们,讨些彩头,黛莱达笑着分给他们糖果之后又一哄而散。可是新人从市政厅办完正式手续出来后,却遭了些小小的恶作剧。
窗户,门口掷出小麦、干果、鲜花。欢笑阵阵,妇女们特意跑到新娘面前砸碎些盘子,喻意着她是纯洁的。姐姐被闹得羞红了脸。新郎大声邀请街坊到家里做客。
小麦像雨点一样落下,盘子掉地的声响此起彼伏。妇女、儿童叫嚷着:“幸福!幸福!祝你们永远幸福!”
人们都被感染了,快活极了,起着哄让新郎当街亲吻爱人
这是黛莱达印象中感触最深的撒丁岛的婚礼。
3.?环游撒丁岛
送走了披着新嫁衣的姐姐,黛莱达走出书斋,顶着人们的种种议论,开始在岛上广泛收集各种民间传说故事。
那时,人们常常看见这个俏丽可爱的年轻女孩,身着朴素、方便行动的衣服,带着装着做记录的纸笔的袋子和干粮、水壶,骑着马穿行在撒丁岛的山野、牧场、码头之间。
渐渐地,她白皙的脸庞被晒黑了,带去的笔和纸张总是比吃的喝的消耗得多,换来的是一个个原本已经深藏在人们心中、曾经给他们的童年增添色彩但快要被遗忘的传奇故事,还有从隐居在山林深处的老人们那儿听到的许多流传许久的古老传说。
这些故事把撒丁岛的每一块土地都赋予了传奇色彩,让黛莱达对撒丁岛的历史有了更深刻、更形象的了解。
起初,那些保守的人们对她很不满,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姑娘敢这样大胆地抛头露面,还只身一人深入偏僻地区,简直是有伤风化。
冷遇和意外从未使黛莱达动摇,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真诚相对,一定会有更多人放下防备,对她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她的坚持和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她赢得了越来越多人的信赖,人们越来越喜欢跟她谈心,邀请她参加各种活动,小孩子们也很愿意亲近这个可爱善良而且肚子里装着很多故事的小姐姐。当讲述记忆深处的故事时,人们总是不知不觉地提到自己的童年,或者已经许久不曾想起的奇遇。于是,故事引出故事,新的故事又被创作出来。
那些沧桑的脸庞总是会有青春的余光闪现,倾听者仿佛置身于撒丁岛的另一重空间,熟悉的草木鱼虫都化身为精灵,四处游弋。
破败简陋的房屋,贫瘠的土地,早早被过度劳累和多次生育摧残的女人们,日夜辛劳仍然难以糊口的男人们,被饥饿榨干的儿童,这些都深深刺痛着黛莱达。
还有他们背负的传统思想的枷锁,有人向黛莱达吐露自己犯下的罪孽,比如偷盗人家的一点财物,与别的女人的露水姻缘……因为地处偏僻,没有神父会来到这些地方,他们把黛莱达当成了忏悔的对象,他们认为这个女孩有着宽仁的心肠、广博的见识,能为他们照亮心灵的黑暗。
一次,黛莱达收拾妥当,准备离开村庄,却被一个憔悴的男人拦下了。然后,他吞吞吐吐地说:“您能不能慢些走,我……我……”
“有什么事吗?天快黑了,我得在天黑前回去。”
“求您!我……快被折磨死了!”男人几乎要跪倒在地。
“可怜的人儿,该是出什么事了?”黛莱达心想着,下了马搀起他。
“我的女儿,她的鬼魂总是来找我……我明白是我的错,我的错,可是……”他有些语无伦次,双手紧紧抱着头。
“您的女儿怎么了?”
“我那么爱她,生下来时就漂亮极了,可是,没办法啊!”
“病了?”
“冬天,冬天,没有吃的了,别人家也不愿意借。她妈妈没有奶水,大人吃点什么都能挨过去,每年都这样。可是,为什么她偏偏出生在冬天?……她死了,是我溺死她的,当时被什么迷了心窍,只觉得死比饿强,上帝会照顾她,我们的小天使。但是,梦里我总是见到她在哭,眼里流着血……”
其实,黛莱达也觉得难以相信,甚至不能掩饰自己的愤怒,可她明白他们是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和信任才向她吐露真言的,也知道这些罪人的本性并不如此,而且他们笃信教义,意识到自己犯罪后内心极度痛苦。约束如此之多,为什么罪恶仍然会出现?
这个疑问越来越强烈地萦绕在黛莱达脑中,那段时期,她一边整理收集的撒丁岛故事,一边遵循真实主义的文学理念进行创作。
1.?逆境
姐姐的婚礼过后,家中就相继发生一些事情,快乐的时光似乎一去不复返。
其中,最重大的一件事是:黛莱达的父亲突然去世。
父亲的病其实已经累积多年。岛上医疗条件落后,人们的健康意识也不高,而父亲又天性坚忍,对于病痛的症状毫不在乎,认为咬咬牙就能挨过去,结果延误了治疗的时机。当在去往牧场的路上从马背跌落后,他已经病入膏肓:这次落马使他跌伤了头颅,从此神志不清;同时,旧疾更加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扩展领地,加速了他病情的恶化。
父亲的病让家里乱了套——撒丁岛大小事务多是男人在操持,女人是不能过多插手的。无奈之下,母亲只好让黛莱达给哥哥递去紧急信件,让他赶紧回来。
安德烈踏上故乡的海滩时,迎接他的却是父亲去世的噩耗。
正当壮年的父亲被上帝召回,使家里一下子没有了顶梁柱。这样,本来只是回家探望的安德烈不得不留下来主持家族事务。照顾家中亲人,维护黛莱达家族在岛上的地位,是这个家族长子的责任和宿命。他对此曾经有所预见,但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早,让他措手不及。
当还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拉幕工时,安德烈就认识了他后来的未婚妻——一名出身平民家庭的演员姑娘。安德烈曾经给家人寄去他们的合影,照片中的兄长英气勃发,自信满满又有着读书人特有的一点点倦怠气质,和一旁清丽美丽的女子十分登对。家人十分认可两人的结合。就在父亲出事前不久,他们已经准备在安德烈升任剧场监督以后,回到撒丁岛举行盛大婚礼。
可是,命运之神却狠狠地捉弄了他们。
起初,安德烈表面上还表现得很适应归家的生活,也还存着一份希望,那就是深爱的女人忠诚于彼此的誓言——愿意追随他来到撒丁岛。也许他们可以为撒丁岛建一个剧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不过,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在这个女人多外出走动都会遭来非议的地区,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允许女演员登台。
安德烈也清楚岛民们有着多年来保持的娱乐传统,野蛮而且粗暴。他们也许宁愿多一间酒屋,也不会想要一家剧院。
但安德烈还是把未来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当成他坚持的动力,正当他满心憧憬着爱人渡海而来时,等到的却是一封让他绝望的信件:远在大陆的未婚妻权衡之后忍痛割舍了这段缘分。
爱情、梦想在现实面前,被狠狠地撕裂、践踏。从此,酗酒、赊账成为安德烈的家常便饭。
黛莱达不知道看见多少次这样的情景:浑身酒气,烂醉如泥的安德烈被邻居勉强架着拖回家,嘴里还嚷嚷着:“给我酒吧,不要别的,只要酒……”而且,每次回来,他总是需要家里替他还清赊欠的酒钱。
黛莱达悲哀地意识到:意志消沉、染上了酗酒恶习的哥哥,已经没有处理家中种种事务的精力了。
一到播种季节,撒丁岛上各处的产业久久等不来今年的生产计划,只好派人来家中询问。可是,见到的一家之主却是个一无所知、浑浑噩噩、答非所问的酒鬼,令他们大为失望。
于是,劳工们都转而向她的母亲请示,让她分配工作。可是,母亲对农田牧场的情况也不熟悉,只好又去拜托曾经行游各处、对情况较为熟悉的黛莱达。
这样一来,能够潜心读书写作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整理民间传说素材的进程也越来越缓慢。
被俗事占据身心的黛莱达很苦恼,她曾向母亲抱怨:“我们就不能离开撒丁岛吗?干脆把那些农田、牧场分给已经在那儿过活了几世几代的乡亲好了。”
“哎,他们已经习惯了接受安排过活的日子,如果我们走了,他们就没了主心骨,很快就会荒废掉的。你的爸爸也想过离开,可最后还是留下了。”
“你看哥哥现在的样子……为什么一定要他回来,直接交给我们不也一样?”
“谁会料到,如果他不回来,不变成现在这鬼模样,没有人会信服女人的指挥的。”
“……”
“黛拉,你不会永远留在撒丁岛的,即使你永远属于这里,弟弟也会长大,等他能做事了……”
“妈妈,我会永远陪着你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段时期,黛莱达的作品基本都是对撒丁岛传说的各种抒发和不同文体的试验。她于1894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撒丁岛的故事》,就是以发生在撒丁岛的奇闻轶事为主线改写的小说集子,十分有趣,在撒丁岛当地也很受欢迎。直到多年以后,仍然是撒丁岛的孩子必读的书籍。
1895年出版的散文集《撒丁岛努奥罗的民间风俗》,汇集了黛莱达对游历撒丁岛时经历过的各种传统活动、仪式的观感。
1896年出版的诗集《撒丁岛的风光》是她对撒丁岛之深爱的最好表现,她满含感情地歌咏这故乡的自然景色,它们与她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撒丁岛交缠在一起,显得非常亲切,那些山峦、荒野、田园不是静止的,而是同生机勃勃的森林、流动的河水、芦苇在低低絮语、鸟儿在飞翔。
由于哥哥意志消沉,黛莱达不得不忙于家事。这样,她就没有更多的时间安静思考。所以,相比要求更高的中长篇小说,她选择了更随意的体裁——散文、短篇小说、诗歌(这些都属抒情的文体,对文字造诣的要求是在逐步上升的)。
黛莱达并没有忘记文学梦想。她随身带着速记的小本,不仅可以随时记录脑中闪现的灵感,还可以速记许多生活场景。有时实在腾不出手来,她甚至练就了一边忙活,一边在脑子构思造句的本领。
2.?《邪恶之路》
家庭内部正在酝酿的一场风暴,催生了黛莱达的成名之作《邪恶之路》。
这仍然是一个发生在撒丁岛乡村的故事:
主人公玛丽娅是雇工彼特罗的女主人。起初,他们互相看不惯,后来,彼特罗出于男性本能,对美丽的女主人产生了欲念;在爱情的催化下,他们最终相爱了。但是,地位悬殊、贫富差距成为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深深地折磨着彼此。内心饱受折磨的他们,痛苦地决定分开。
玛丽娅把婚姻作为进入资产者圈子的敲门砖,嫁给了有钱有势的财主弗兰切斯科。彼特罗认为这是背叛。原始本性苏醒的他,被疯狂的情爱所控制,最终杀死了情人的丈夫。
玛丽娅守寡后,终于与获得一笔不明财富而发迹的彼特罗喜结良缘。但是,玛丽娅很快发现了爱人就是杀人凶手。她先是感到可怕,但一种赎罪的意识又扑面而来——她意识到,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情爱,弗兰切斯科是不会死的,自己也是帮凶!经历复杂的心理挣扎之后,玛丽娅决定把自己的痛苦与彼特罗的痛苦相融合。他们被情爱与罪孽交织成的枷锁连在一起,再不能分离——无论是走向地狱还是天堂。
就这样,黛莱达在家庭风波中,写下了关于救赎和人性的文字。她盼望一切快点好起来,又对隐藏着的风波感到不安。
在此期间,黛莱达的创作一直在摇摆:有些作品真实客观,但失于诗意;有的则通过文学的美化,遮蔽了现实的困苦和贫乏。这次,她不再将小说作为富于撒丁民间色彩的抒情载体,而是要让小说表达出她对道德的思索。她想让更多人看到这个古老社会中诞生的美与丑、善与恶,让读者看到20世纪初叶历史转折时期撒丁岛的人情世态以及这里生活的微妙轨迹。
她在自己的一则小说里曾写过这样的话:一个农村妇女说:“你认为那些强盗是坏人吗?啊,那你就错了。他们只是想显示他们的本事,仅此而已。过去男人去打仗,而现在没有那么多的仗好打了,可是男人需要战斗。因此他们去抢劫,偷东西,偷牲畜,他们不是要做坏事,而是要显示他们的能力和力量。”所以,那里的强盗得到的更多是人们的同情。如果他被抓住关进监狱,那里的农民就会说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碰上麻烦了”。一旦他获得了自由,恶名也就与他无关了——事实上,当他回到家乡时,他听到的欢迎词是“百年之后让这样的麻烦来得更多些吧”。
坐在门边缝补的女人,葡萄汁四溅的大桶,地窖里堆叠的橡木桶,在田地里牵着耕牛的男人,葬礼,婚礼,洗礼,祈祷……这些撒丁岛的生活场景都出现在她的作品中,令人读来感到亲切。
她还记得自家那个身材高大的佣人。他很灵活,总是穿一件很旧的褪色的外衣,衬里是天鹅绒的,外衣上还罩着一件没有袖子的罩衫,料子是小羊皮,染得很粗糙,但剪裁很好,做工也精细。他脸色古铜,轮廓分明,留着直直垂在前额的黑发,尖尖的山羊胡子,让他的脸庞显得很修长,眼睛好像是暗暗的灰色,闪烁发亮,但十分柔和。他待人只能算有礼有节,并不十分亲切,但做起事来十分尽心尽力。
还有姐姐,她总是把那一头乌黑卷曲的秀发结成两条大大的辫子垂在脑后,金色的肌肤闪着迷人的光泽,前额低垂,黑眼睛细细长长的,她喜欢带一副有珊瑚耳坠的金耳环——这和她玲珑剔透的耳轮十分相配。姐姐出门时,总是回眸冲她笑笑,腮上的两个酒窝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可是,姐姐却嫁给了现在的丈夫——一个有着许多葡萄园、满坡的橄榄林、牧场里有成群的牛羊的又矮又丑的男人。
黛莱达在写作《邪恶之路》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会像从前那样反复琢磨,她甚至不必费神去想人物的对话是什么——他们仿佛是活生生的,就在她眼前。
白天,她依然忙于家务;夜晚,她的桌灯久久地亮着。这样一来,她未看的来信堆积得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远在撒丁岛另一端城市的友人突然来访,她才意识到大家都失去了自己的消息,十分担忧。
此时,她的新作已经接近尾声,便拿出手稿给友人看。她看得入神,最后小心地把稿件还给黛莱达,并深深地拥抱她:“我为你感到骄傲,可是它会刺到多少人的痛处啊!我的朋友。”
黛莱达笑了,眼中微光闪烁,并不多言。
她拉起友人的手往外走去:“我们去吃些点心吧!这么远赶来,一定累坏了,今天就在家里歇着,好吗?”
……
《邪恶之路》一经出版,变引起了极大的反响,甚至成为当时的畅销读物,连不识字的人都聚集起来请人念诵。这使黛莱达在文学界声名大噪。这样的故事变幻着不同的外衣,就出现在众人的身边,甚至于人们总能在其中找到对照。撒丁岛美丽的大自然让人心驰神往,人物不再是单一的、形式化的,而是真实的,展示着复杂的人性,采用的语言带有地方色彩和浓厚的生活气息,真实动人,趣味盎然。
但是,也有人斥责她败坏风俗,认为《邪恶之路》就是一本女巫的书,是引人走向歧途的,因为玛丽娅和彼特罗最后也没有得到真正的惩罚。他们还说,她玷污了圣洁的撒丁岛,给意大利的明珠抹黑。
就连卡普安纳也来信质疑她的创作思路:为什么要把这样罪恶的事写得如此动人心扉?怎么能把淫荡的女人写得那么美丽、把为欲望驱使的杀人者写得相貌堂堂?是不是在美化罪过?这会让人们的心变得软弱多情……
1.?羞涩玫瑰
随着年龄的增长,25岁的黛莱达情窦初开。
黛莱达已经见识了爱情在他人身上的力量——爱情让人愉悦,给人以无限的希望和憧憬,能唤起绝望的人新生,爱情笼罩的世界能焕发出最绚烂的光芒;爱情又那么危险,会把人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被爱情捉弄的人只能任其摆布。
年少时的黛莱达喜欢读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琳娜》,她被安娜的勇气所震撼,更为她的悲剧命运感到愤怒和不平。她还喜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涅姿万诺娃》,这是一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不太出名的,而且没有完结的作品,书中讲述了两个小女孩之间天真炽烈的相爱。
爸爸曾经告诉她,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可黛莱达并不这么认为。
黛莱达憧憬爱情,就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曾经偷偷爱恋着骑马奔驰在牧场上的英俊少年,她求哥哥教她骑马——这样她可以和牧羊少年一起纵马驰骋,或是一齐在山坡上漫步。但当他们真正有机会接近时,她的痴迷却很快被对方粗鲁的言行举止和身上散发的羊膻味吓跑了。这只是现实给她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却已经足够让她惆怅许久。
有时,她对朋友们说:“以后我一定会为了爱,像安娜那样义无反顾,即使最后……走向死亡!”可有时候,她又十分悲观:“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爱情。我最喜欢的邓南遮,他追求过那么多人,甚至为了其中一个与人决斗,最后还不是抛弃了她?”
撒丁岛的乡村里,越是穷困的人家就越希望女儿早一点儿被人娶走——这样能减轻点家庭的负担。可是,她们去到夫家,也不过是像女佣一样,身心都备受摧残。只有少数人是因为感情结合的。黛莱达参加过许多女伴的婚礼,也眼见着她们渐渐远离天真烂漫的少女时光。
黛莱达是独树一帜的,她的作家名声早就传遍了撒丁岛,普通男子也不会产生主动追求她的念头,黛莱达也早已不把这些每天只知道为生存而劳碌的男人放在心上。
她的早期作品中,就有许多爱情故事。比如:《撒丁岛的血》就是一个关于三角恋爱的悲剧故事——爱情的主题一直是她创作时常用的主题;《皇族的爱情》更是黛莱达在还没有亲身体验爱情滋味的懵懂时期,对这一人类最奇妙情感幻想的集成。
可是,爱神怎么会忘记这朵撒丁岛的文学之花?他要让她尝尽爱情的甘与苦,历尽爱情的笑与泪。
她的文章就成了爱情的桥梁。一天午后,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她和朋友正悠闲地看着商店的橱窗,想挑选些小玩意,走着走着,却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踪她们。她偷偷地回头一瞥,还真有一个年轻男人,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朝她们急急地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前面的小姐,请等一等,等一等。”
“这人太奇怪了,我们可不能搭理他,快走!”黛莱达刚想停下脚步,却被朋友拉着小跑起来。
男子好不容易赶上她们,一个箭步挡住她们的去路。一番解释后,她们才知道他是努奥罗学校的新文法老师,来自于大陆。因为十分喜欢她的作品(特别是《撒丁岛的风光》),所以对撒丁岛心生向往,正在请求来到这儿工作。他早就想找机会拜访黛莱达,可是想到陌生男人登门拜访可能会给黛莱达家造成困扰,所以一直没有去。今天无意中在街上撞见,他才鼓起勇气,冒昧追赶。
这样的崇拜者,她还是头一回碰见,而且这位从大陆来的青年教师仪表堂堂,谈吐文雅,给黛莱达留下很好的印象。这年轻人虽然久仰黛莱达的名声,也知道她还年纪尚轻,可没料到她竟然是一位眉目清丽的妙龄少女。他由衷的赞美让黛莱达羞红了脸。
两颗年轻的心很快走到一起,这是黛莱达第一次尝到恋爱的甜蜜。可是不久之后,他已经习惯大陆喧嚣和繁荣的恋人还是受不了撒丁岛的寂寞,最终选择回大陆。
黛莱达伤心极了,甚至在给熟悉的报社编辑写信时都忍不住狠狠地对男人明嘲暗讽一番。这位编辑虽然没有见过黛莱达,但也对她钦慕已久,还发表过许多评论赞扬黛莱达的创作。可是,黛莱达在与他的通信中总是很客气,而且从不提私人事务,他的爱慕之情自然也没有机会倾吐。这一次,他在回信中安抚黛莱达,暗示自己对她的情意。这封回信让黛莱达啼笑皆非,不过女儿家的虚荣心也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1895年,黛莱达的小说《正直的灵魂》和《引诱》借人物之口道出了她对爱情的重新认识——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天真的少女了。
《邪恶之路》风行意大利后,有记者专程来到撒丁岛采访她。这位《论坛报》的记者叫斯塔尼斯?曼卡,同时还是位戏剧评论家。起初黛莱达家并不愿意让她接受采访,曼卡只得在旅店住下,等待机会。
有一天,他去酒馆闲坐,听到老板偷偷抱怨时提到“黛莱达”,这才打听到黛莱达的哥哥安德烈原来是个戏剧爱好者,常在这儿喝酒,还老欠酒钱。
于是,他每天来酒馆守候,以谈论戏剧作契机,请安德烈喝酒。他和安德烈相谈甚欢,同时被安德烈视为知己。曼卡也了解了安德烈的苦闷和才华,答应以后有机会一定帮他重返剧院天地。
很快,在哥哥的坚持下,黛莱达接受了采访。她和曼卡的友谊也通过信件渐渐深厚,当她意识到等待远在意大利北方的曼卡的来信已经是她最牵挂的事时,她知道自己又恋爱了。可这太不现实了!她向曼卡坦诚了自己的爱意,曼卡也告诉黛莱达,自己早已爱上了她。
他正在努力筹划一出剧目,这是为安德烈准备的。安德烈对此寄以极大的期望。在他看来,这是自己东山再起的良机。可多年的浪荡生活已经损耗了他的身体和精神,他根本不胜任这份工作。很快,曼卡和安德烈的友谊出现了裂痕,这也影响了黛莱达和曼卡之间的感情。
更何况,黛莱达家人从来都坚持她一定要嫁给律师、大夫、工程师这样有稳固牢靠职业的男人,而不是小说家、诗人或者记者这些在常人眼里不可靠的人物。
安德烈这个突破口,随着曼卡和他的彻底决裂而失去可能。曼卡也对这段感情失去了耐心和信心。他和黛莱达的关系最终回到了朋友的轨迹。
1896年到1899年期间,除了与曼卡的恋情,黛莱达还收到过不少向她表达爱意的诗歌,甚至还有音乐家为她创作曲子,借音乐传递心声,想赢得她的芳心。
但是,此时黛莱达已经家务缠身,又忙于写作,竟无暇顾及感情世界的风浪四起。
从她这几年的作品《宝库》、《客人》、《正义》也可以看出,此时的黛莱达更多的是在忧虑地思考深层、严肃的道德伦理问题。相比之下,这些作品的质量已经无法与此前的《邪恶之路》相提并论。这时黛莱达笔下的撒丁岛失去了勃勃生气和温暖人心的魅力,变得晦暗,愁肠百结,就像那时黛莱达的心绪。
在现实的重重围困之下,她的活力在干涸,她在等待生活的新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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