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4347142
★ 民国人物大传系列
★ 场面宏阔,人物众多,思想内涵深刻,是本书的鲜明特色
★ 以真实的历史为基,深刻揭露封建道德观念、帝王思想、特权意识的本质
章 袁世凯蛰居洹上村 张季直访友彰德府
第二章 多情女蒙冤死鱼腹 惹是非煽风点邪火
第三章 庆寿辰洞房逢双喜 惊事变群小话举兵
第四章 天下大乱奸人智高一筹 各方调度隐者阴谋出山
第五章 摄政王内外交困 徐菊人彰德密谋
第六章 钦差大臣调兵遣将 攻陷汉口屠城三日
第七章 黑枪结果吴禄贞 大权终归袁世凯
第八章 秘密谋划闪电组阁 软硬两手安排内线
第九章 国恩深荷秘密卖主 扫清北方巧施连环
第十章 细雨拂尘孙文归来 民国肇基舍我其谁
第十一章 当头棒喝袁世凯恼怒 孙文用兵汪精卫诋毁
第十二章 袁世凯逼宫招招狠毒 孙逸仙通电泄露机关
第十三章 借刀杀人良弼殒命 哭哭啼啼清帝退位
第十四章 孙总统黯然谢任 袁总统风光走马
第十五章 批八字命算真龙天子 揽大权挤垮内阁
第十六章 真阴谋枪毙张振武 假革命迷惑孙逸仙
第十七章 黄克强发展国民党 袁慰亭迎迓梁启超
第十八章 国会竞选全线溃败 独夫民贼又起杀心
第十九章 罪恶枪响宋教仁殒命 阴谋败露袁世凯耍赖
第二十章 酒后真言志在独裁 巨金收买反咬黄兴
第二十一章 忽人忽鬼大耍两面 秘密借款阴谋出兵
第二十二章 步步紧逼逼人造反 二次革命惨遭败绩
第二十三章 扼杀民主天下袁氏一家言 武装胁迫三选当上大总统
第二十四章 袁主义以袁画圆分内外 废约法以法废法定特权
第二十五章 不堪愚弄熊内阁倒台 权集一身政事堂颁令
第二十六章 尊孔复古宣扬忠孝节义 两面嘴脸加快帝制步伐
第二十七章 阴谋公开激怒英雄将军 强奸民意大耍流氓手段
第二十八章 武装讨袁蔡锷誓师云南 南柯一梦国贼龙驭归西
后记
第二十七章
阴谋公开激怒英雄将军 强奸民意大耍流氓手段
“冯华甫无礼!冯华甫无礼!”
晚饭时候,袁世凯在餐桌前骂不绝口,咬牙切齿,态度凶狠。
二小姐吓得俯首而坐,只低头吃饭,大气也不敢出。
袁克定则满面怒容,表示出对冯国璋的大大的不满意,呼应着他的老爹,却端坐如仪,规规矩矩,并不敢插话。
只有三小姐淑祯抿嘴窃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见大家都不敢说话,便也装出气恼的样子,噘起小嘴,说道:“华甫姐夫这是怎么了,全天下的人都拥护爹爹称帝当皇上,怎么偏偏是他却反对起来,还专门从南京跑到北京来气俺老爹,女儿明日就搭火车去南京找周砥先生,叫她好好管教管教自家的丈夫。”
袁克定低声阻止她道:“三妹,闭嘴。”
“怎么啦,我哪句话说错啦?”袁淑祯反抗说,“爹,您看,大哥专制,话都不叫人家说。”
袁世凯怔怔地看了她一刹那,心里有事,已无心吃饭,放下筷子,长叹一声,离席而去。
袁克定赶忙起身,上前一步,搀扶住他,陪着小心,说:“爹,您老不要生气,华甫那里儿子自会去说他,其实,变更国体,大势所趋,他冯华甫一人济不了什么事!”
袁淑祯高兴地说:“他们走啦,咱们吃,这清炖猪脚,红烧大虾,好吃着呢!二姐,动筷子啊!”
五姨太太杨氏劝道:“我的小姑奶奶,大人都走啦,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么多好吃的难道还堵不住你的嘴?”
袁世凯回到书房,躺倒在安乐椅上,一边摇动手里的芭蕉扇,一边问道:“你邀梁启超吃饭啦?”
“是,孩儿邀过他。可这家伙不识抬举,坚决反对变更国体,等手头的事情有了眉目,我就派人去灭了他。”袁克定说。
袁世凯说:“别一说就是杀人。杀个梁启超容易,一个杀手就能办妥,可是,留下的后遗症就麻烦了,擦不完的屁股。你要知道,梁启超身后是一个进步党。对付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只能礼贤下士,去求他,请他,三顾茅庐,感动他的心,才能为我所用。争取到他,就是争取到一个党。”
“要是争取不到呢?”
“现在是用人之际,尽量拉拢些人为我服务,只要他不开口说反对的话,他的那个党,我们就能利用,就能收买,就能分化。”
袁克定点头说:“孩儿明白了,回去,叫杨度派人再去联络他。”
袁世凯说:“不能派人,得亲自去,叫杨度去登门拜访,或许会软化他。另外,舆论上,你们造得还不够。革命党的那些报纸不是都已经查封了吗?我党报纸占了上风,其他民报给他们钱,叫他们跟着咱们走,不听话的,就封。一定要掌握住舆论导向,天下只能有咱老袁家一个声音!”
“爹,杨度这两天正在日夜兼程赶写一篇文章,名字叫《君宪救国论》,说写好了就呈送大总统御览。”袁克定说。
袁世凯翻身坐起,说:“好啊!叫他赶快写!这个时候,全中国就需要一个理论,一个调子,这样才能号召人心,统一意志。”
袁克定笑了,他没有想到老爷子对杨度这篇文章如此重视,说:“孩儿马上过去叫他连夜写,明天早上就送去总统府。”
袁世凯点一点头,沉吟有顷,然后,慢悠悠地说:“看来,有一个人,咱们还要用。”
“谁?”
“梁士诒。”
“这个家伙极不老实,在秘书长任上拉拢了不少人,发展自我势力,还妄图插手军界,已经形成了一个交通系,控制着我们的铁路、财政、关税、金融,人送外号‘二总统’,用他,是很危险的。”
“正因如此,我们必须用他。改变国体是个大事,什么样的力量我们都要联合,都要使用,不能只依靠北洋派。”
“可是,爹免去他秘书长的职务,政事堂又没有他的差事,他正怀恨在心呢,能听话吗?”
“叫他听话,他就得听话,玩不转他老子还当什么大总统?前边的事情我去做,后边跟他摊牌,你去做!”
父子两个嘀嘀咕咕,一直说到夜深,五姨太太催促睡觉,袁克定才从书房里离开。
他没有回北海团城,而是乘了马车,急匆匆直奔石驸马大街筹安会本部。
叫开大门,袁克定噔噔噔上了二楼,见杨度房间还亮着灯,便咚咚咚拍响了门板。
此时的杨度,并没有伏案写作,也没有办理公事,而是拥妓酣睡。刚才颠鸾倒凤闹腾得太厉害,人困马乏,此刻睡得正香。
当他秉灯开开门,看见是袁克定,有些吃惊,问道:“大公子,有事?”
袁克定点点头,并不答话,只是冲着床上赤身露体的娼妓艳萍厉声喝道:“滚!马上滚!”
艳萍一边慌慌张张穿衣,一边委屈地说:“深更半夜,叫人家怎么滚呀……”
袁克定说:“再迟延,就一刀杀了了事!”
妓女艳萍强忍悲声,连滚带爬奔下楼去。
这时,杨度已经穿好衣服,收拾停当,匆匆洗了一把脸,悄无声息地坐在袁克定的旁边,问:“出了什么事,劳动大公子连夜来此?”
袁克定说:“事却未出,我问你,你那篇文章写到何处?”
“上篇已经写完,中篇刚刚开了个头。”
“大总统急着要看呢,怎么才写了这么一点儿?”
杨度大惊失色,道:“大总统急着要看吗?我马上就写,秉烛夜战。”
袁克定面上稍稍有了一些笑意,问:“现在离天亮还有五六个时辰,你能写毕吗?”
杨度说:“拼命往前赶吧。”
“人生这种建功立业的机会不多,你可要仔细了,把那文章做好做足做充分了。”
“知道,知道,得时如水,得时如火,遽而趋之,唯恐弗及……”杨度一头说着,一头展纸研磨,援笔挥毫,俯首睁目摇头晃脑而作起文来。
“知道就好。”袁克定说着话,一个呵欠打出来,困意上来了,忽然想起妓女艳萍,赶忙问跟随的人,知道还没有走,便说,“把人送到我房间去,叫他侍侯大爷睡觉。”
一口气忙到第二天上午九点多钟,直累得杨度头昏眼花、身体摇晃、十指乱颤、心跳过速、气喘吁吁,才算把分上、中、下三篇的《君宪救国论》完成。
从容吃罢早饭,又去外边转悠了一圈儿的袁克定恰在这时慢悠悠地回来了,见杨度大作已经完稿,说道:“快快更衣,跟我去总统府交差。”
总统府袁世凯的办公室里,此刻,他正在召见肃政厅官员。
袁世凯说:“近,下边有人揭发,梁士诒的交通系,腐败案件接二连三,十分严重。民愤的,是交通部次长叶恭绰勾结陆军部次长徐树铮、财政部次长张弧的军火走私案。此外,铁路方面问题也很多,津浦、京汉等数个路局都有严重经济犯罪,你们给老子查一下,调查仔细了,拿出证据,老子决不宽容。”
两个官员诺诺,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对袁世凯的意图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袁克定、杨度进来时,正跟他们碰了个照面。袁世凯看见他们,很是高兴,招呼道:“快快坐下说话。”
两个人哪里敢坐?垂手低头,侍立一边。杨度从怀里掏出文稿,双手捧上,说:“属下连夜完成一篇文章,是议论改变国体的,请大总统审阅。”
袁世凯接过那文稿,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呵呵呵呵,不绝于口,说:“你且说说,此文是怎么个意思?”
杨度觍着奴才脸,抱拳作揖鞠躬,回答说:“属下此文,共有上、中、下三篇。上篇乃是全文总论,言共和国体,厉行四年,千孔百疮,行之不通,唯有改变国体,实行君主立宪,中国才能有出路。而欲求宪政,必应先求君主,君主者何,大总统是也,舍此一代天骄,中国再无第二人;中篇阐述总统制的种种弊端,以大量的事实论证上篇之论点;下篇则是分别批评前清立宪之不彻底导致亡国和民国成立后民主共和立宪之失败及不适合中国之国情,得出结论,中国必须实行君主立宪,则方有希望也!”
袁世凯听后,仰面大笑,夸奖道:“如此作文,正合我心,皙子真我袁氏江山功臣也!我有殊荣嘉奖于汝!来人,笔墨伺候!”
袁乃宽应声而至,指挥着侍者,抬来一块六尺长四尺宽的空白大横匾,平放在桌子上,袁世凯拈起一管羊毫,饱蘸墨汁,挥笔写下“旷代逸才”四个大字。杨度见了,惊喜非常,慌忙双膝跪地,作揖磕头,嘴里连连谢道:“属下如何当得,属下如何当得……”又爬将起来,伸出颤抖抖的双手要去搬动那横匾。
袁世凯止住他,说:“不,我要叫他们吹吹打打给你送去石驸马胡同筹安会总部,叫你骑上高头大马风光风光,比中头名状元还风光荣耀!”
袁世凯的吩咐,自然是立竿见影。早有人牵过一匹枣红马来,杨度也大红披挂前胸,鼓乐手们及时赶来,嘀嘀嗒嗒震天价响,一群人众簇拥着他,“旷世逸才”在前,杨度骑着高头大马在后,先绕着总统府走一大圈,招来各级官员推门倚窗观看,然后,走出总统府,奔了西四牌楼、前门大街……
袁克定说:“看把小子高兴的,嘴巴咧成倒八字了,一嘴黄牙,恨不得全露出来。”
袁世凯说:“这种读书人,要的就是荣耀名利,你只要满足他们这个虚荣心,叫他去死,也没有不愿意的!”
“只不过一篇文章,爹奖励得有些过分了。”
“你懂个屁!他这篇文章,胜过十万精兵,乃是我们这次举事的理论纲领,全中国的政府机构官员军队都要跟随着这个调子走,不然,老子疯了,给他写那四个字,赏赐给他如此荣耀?”
袁克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袁世凯见他那一副憨相,很觉得此子之智力不及老二,愚钝莽撞,大觉失望。可是,有什么法子呢,二小子招儿无心政治,每日秦楼酒馆,诗词歌赋,改朝换代、千秋基业这般大事,丝毫无动于心,他如今也只有指望这个愣小子了,慢慢引导培养吧。他耐着性子说:“记儿我儿,事情弄到这一步,再置身幕后似无必要了,老子干脆就跳出前台吧。我们要发动起一场运动,变更国体创建皇权的运动,要把全中国的老百姓、政府官员、军队警察、士学工商、寺院僧尼、诸般人等都发动起来,叫他们串联、请愿、游行、演说,拥戴老子当皇帝!老子还要召见各省军队高级将领行政长官,一个一个听他们表态,听话的,留任,狐疑的,罢免,反对的,杀头!外交方面,各国驻华使节处,也要跟他们沟通沟通,争取这些友邦的支持,起码不要打横棍子使横劲儿……”
袁克定兴高采烈地说:“如此,爹马上就可以登基了,我家的千秋大业就可以大定了!”
袁世凯说:“傻小子,你稳当点儿好不好?老子还有更重要的话呢,听着,这一切,都是老百姓心甘情愿的,都是民心所向,老子这个皇上,是老百姓拥戴上去的,是响应人心,不得已而为之的,万不能流露出一丁点儿老子要当这个皇帝的意思来。这一点,极为重要,你要给老子记仔细了!”
袁克定说:“儿子明白啦,回去我就以筹安会的名义,向全国发出电函,叫他们各省的筹安会马上行动起来,组织群众游行请愿,上书参政院,要求变更国体,拥戴大总统当皇帝,热火朝天地闹将起来!”
袁世凯满意地点一点头,拿起电话,叫通了政事堂徐世昌。
在回廊上,袁克定迎面遇见匆匆赶来的徐世昌,赶紧闪到一边,作揖行礼。徐世昌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忽又扭转身来,对袁克定咬耳朵,道:“太子爷吉祥,改日小臣请太子爷吃花酒!”忽又转去,眨眼不见。一句“太子爷”,只把袁克定美得抓耳挠腮,忘乎所以。
袁世凯关起房门,就交通系的问题,先拿谁开刀,从何处突破、如何立案、怎样追究、杀鸡吓猴、打狗惊主等一系列的事情,跟徐世昌叽叽咕咕一番密谈,连中午饭都是在他的办公室吃的。
这天下午,听说大总统赐匾杨度,公开表态愿意变更国体实行君主立宪,一直在袁世凯秘密授意下进行暗箱操作的军政界积极分子段芝贵、杨士琦、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夏寿田诸人,相约齐了,一窝蜂似的拥进大总统办公室,请求袁世凯颁布命令,废除共和政体,恢复君主制度,择选吉日,改朝换代,登皇帝位。
杨士琦说:“共和政体,历时四年,把个完完整整的中国,搞得七零八碎,军阀分割,各怀异心,乱党作祟,杀人放火,百姓罹难,水深火热,若非大总统尽心竭力,勉为其难,中国早不知被外夷瓜分割裂几十百千矣。为国家民族计,共和政体一天也不能再存在下去了,我等恳请大总统早定大计,速正大位,废除共和,建立新朝,恢复帝制。”
段芝贵说:“目前国内,从中央到地方,从政府到民间,政界军界,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不热血沸腾,披肝沥胆,恳请大总统荣登九五,开天辟地,威仪天下,统治万方。就连外国友邦,日、德、英、美、法诸国,也都支持大总统改变国体,恢复帝制,千载一时,我等恳请大总统体察民心,适应潮流,为中华民族计,为天下苍生计,放弃顾虑,英明决断。”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个妙语连珠、慷慨激昂、侃侃而谈。
袁世凯端坐在太师椅上,半闭双目,面有微笑,屏息静听,十分得意。
待众人说完了要说的话,不再叽叽喳喳乱成一团,他才缓缓睁开双目,定住神,一个个扫视了一遍,又端详打量多时,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尔等只知一味地拥戴我当那个皇帝,如何不知道本大总统的难处呢?”
众人说:“大总统有何难处,请尽言明,我等众人与大总统化解。”
袁世凯说:“袁某现在任的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乃是民选总统,维持共和政体,乃是本大总统当尽之职分。你们请愿改变国体,恢复帝制,此实与本大总统之地位难以相容,这不是强差我意吗?叫我如何回答国民,立言服众呢?”
杨士琦说:“大总统虑的是。倘全国军民一致拥戴,那又将如何?大总统是否遵从民意啊?”
袁世凯嘿嘿笑道:“那就另当别论了啊!袁某大总统之地位,本为全体国民所公举,顺从国民的意志,理所当然,袁某只有服从,无有其他。但尔等这样七嘴八舌,似亦不是办法,自当向代行立法院陈述观点,依法讨论,征询民意,自必有妥善之上法也。”
段芝贵说:“大总统的意思是说,只要全国人民拥戴,这个皇帝他是可以当的,这是答应了啊!诸位,我们马上各自回到自家衙门,组织人众,向参政院请愿去。”
杨士琦说:“诸位且慢行,凡欲建功立业成就大事者,必应有一组织以号令全国,统一行动,否则一盘散沙,群龙无首,难建大功。我意以我等为中心成员,成立一个请愿联合会,通电全国各都督、巡按使,各行各业,叫大家都行动起来,拥戴大总统当皇帝,废除民国,恢复帝制,如何?”
众人齐声应道:“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于是,纷纷向袁世凯作揖鞠躬,退出去,吵吵嚷嚷,去商议他们的请愿组织去了。
肃政厅的工作效率果然很高。很快地,他们便分别向参政院和政事堂国务卿徐世昌递呈了《三次长参案》及《五路参案》弹劾文件,参政院和徐世昌立即将案卷上呈大总统批示。袁世凯的批件一刻也没有停,当即下发,徐世昌不敢怠慢,立即以政事堂名义,宣布大总统令,陆军部次长徐树铮、财政部次长张弧立即撤职,听候处分;交通部次长叶恭绰停职查办,下入大牢;津浦铁路局局长赵庆华撤职待查;京汉铁路局局长关赓麟、京绥铁路局局长关冕钧逮捕候审。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袁世凯的矛头直指梁士诒的交通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交通系人马顿时慌了手脚。梁士诒对大家说:“老袁这是冲我来的!老袁这是冲我来的!”他战战兢兢惶恐终日,不知道袁世凯将怎样对他下手,逮捕,审判,暗杀,还是抄家灭门?他预感到大祸要临头了!
这一天,袁世凯召见了他。
袁世凯对他说:“燕孙先生,你的手下营私舞弊,被人参劾,你看怎么办啊?”
梁士诒脸色蜡黄,哆哆嗦嗦地说:“但凭大总统处置……”
袁世凯厉声说:“参劾案中,多处涉及先生,你叫我怎么办啊?”
梁士诒吓得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袁世凯故意不再言语,狠狠地冷落他好大一会子,心下暗笑,暗自说:“也是个没骨头的孙子。”表面上却装出豁达大度的样儿,呵呵而笑,走了过去,搀扶起来,说:“燕孙先生莫怕,我已经叫他们把涉及先生的地方尽数删去了。你我什么关系?共事多年,这个忙我还是要帮的嘛……”
从总统府回到家,梁士诒心下忐忑,不知道袁世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茶饭无心,把自己个儿关进书房纳闷。下人又送进来袁克定的请柬,邀他去北海团城一述。这是何意呀?不敢怠慢,慌慌张张穿戴整齐了,三脚并作两脚走,赶去赴邀。
一见面,袁克定上去就是长长的一揖到地,说:“侄儿给世叔请安。”
梁士诒哪里敢承受这个大礼,慌忙还礼不迭,说:“大公子,你这是要折杀小人了!”
进到客厅,落座,拜茶,袁克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说:“外间军民人等近吵吵反了,要求家父变更国体,实现君主立宪,世叔听说否?”
梁士诒听见这话,立即明白了袁克定话里的意思,也大概猜出袁世凯要拿他们交通系开刀的意图,故意做出一副哭脸说:“如何不知道啊!民国四年了,革命党造反,各地军阀割据,民不聊生,若不是大总统力挽狂澜,国家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看来,今日之中国,也只有走君宪一条路了。”
袁克定高兴地说:“世叔既然看到这一步,为什么不出来帮助家父完成大业?”
梁士诒双手一摊,说:“我纵有此心,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我的几个手下纷纷出事,我也是自身不保的泥菩萨,奈何……”
袁克定一拍大手,说:“这有何难!只要世叔出山帮助家父完成帝业,我保证你那几个手下个个无事,世叔也会名列开国功臣之首,大福大贵,荫及子孙万代。”
梁士诒立即起身作揖,谢道:“若如此,大公子真是叶恭绰诸人的再生父母了。”
“好说,好说!你们只要出来帮助大总统完成君主立宪,我保他们非但无事,还要升官。”
从团城回来,梁士诒连夜把交通系的几个重要成员请到家里,关起门来密商。
梁士诒说:“今日,袁氏父子演的这出双簧,意思很清楚,我们面前两条路,一条,拥护他的帝制,参案可以取消,诸人可以官复原职;一条,反对他的帝制,后果就是大家完蛋。简单说,赞成,就得不要脸;不赞成,就得不要头;要脸还是要头,大家发表意见吧。”
诸人议论来议论去,后统一了认识,为了保全交通系实力,保全交通系已经获取的这些既得利益,决定选择要头不要脸这一条路走。而且他们还决定,不干则已,一干就要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干出名堂,让交通系在这场国体变更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但是,究竟当怎样干才能显出本领赢得袁世凯的重新信任呢?
梁士诒辗转床笫绞尽脑汁了。
这个时候,外间有人传说袁世凯乃明朝名臣袁崇焕之后,一下子给了他启发,梁士诒想:对呀,为什么不在袁世凯的出身上大做文章呢?于是钻进明史里三日,对袁崇焕的家族历史丰功伟绩大加考证,后得出一个结论:大总统袁世凯乃是明朝忠臣袁崇焕的嫡亲子孙,出身高贵,名门之后,并且附有他自己精心杜撰出来的年代考证列表,详详细细绞尽脑汁写了一篇文章,揣在怀里,前去觐见袁世凯。
忽然之间,有人把他河南项城县城北张营小村庄的土财主、恶霸一方的袁家,跟大明英烈袁崇焕的血统联系在一起,而且是出自前清进士、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之手,而且还有如此详细权威的考证文章为证,袁世凯大喜过望,他接过那文稿说:“燕孙先生,你的考证弥足珍贵,马上叫他们登报发表,昭示天下。”又牵住他的手说:“你能支持本大总统,足见同心,至为难得!叶恭绰他们的事情,一风吹啦!没事啦!我马上通知政事堂,叫他们放人回家,官复原职。”
梁士诒感动得热泪盈眶,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颤抖了,他向袁世凯献计道:“大总统,这个时候,您要格外稳住,千万不要在人前流露出您要当皇帝的意思,请愿和拥戴的事情,让我们这些人去干,水到渠成了,今日的大总统,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啦!”
这话袁世凯听得特别顺耳,他频频点头,哈哈大笑。
梁士诒走了,张謇来了。
他风尘仆仆,是从南通特意赶来京城的。
一见面,张謇便急切地问袁世凯道:“大总统,你果然要废除民国倒退当皇帝吗?”
袁世凯咳咳干笑,摊开双臂,做出一个无奈的表示,说:“哎呀,季直兄呀,你快快救救我吧,我本是民选总统,维护中华民国乃是本大总统的职分,可是今日,这些官员们,市民百姓们,热烈地要求某放弃共和而恢复帝制,弄得我是骑虎难下,哭笑不得呀。”
张謇问:“这是大总统的心里话吗?”
袁世凯说:“你是我的哥哥,我们情同手足几十年,我如何说瞎话欺骗于你!”
张謇又问:“那么筹安会是怎么一回事情?它的出现,举国惶恐,皆知帝制即将产生,亦知大总统为其后台,致使其乱国横行,大总统怎么说?”
袁世凯说:“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袁世凯要是筹安会的后台,天诛地灭,不得善终。小弟发此重誓,哥哥总该相信我了吧!”
张謇说:“大总统曾经有言,民主共和,载在《约法》,邪词惑众,厥有常刑。如有造作谰言或著书立说及开会集议,以紊乱国宪者,即照内乱罪从严惩办,以固国本而遏乱萌。言犹在耳!今日,杨度等六人以筹安会公开发表宣言,反对共和,鼓吹君宪,已犯下‘紊乱国宪’之内乱大罪,请大总统立即将这些乱臣贼子绳之以法,严加治罪。”
袁世凯被张謇将住,一时竟然语塞。吭哧半晌,终于大红着脸说:“哥哥说话,太过呆板。君主立宪,近数年来,虽无开会讨论,然已耳熟,弟并未把它放在心上。以弟现在所居地位,只知民主政体之组织,不应该再有别的主张。前日美国某博士来拜谒,极力辩论君主民主之优劣,我只答复他说,本大总统唯知民主国大总统之职分,其他并未研究。至于杨度他们筹安会讨论研究共和原理,君主制度,与国家安危并无大碍,如何能够横加干涉啊?我曾经多少次表示过自己的心志,帝王既非所愿,总统亦非所恋,洹上秋水,无时去怀,无论研究者作何主张,确实丝毫不干弟事。所以,如杨度等人此种研究之举,乃学人之事,并不扰及秩序,实在没有干涉之必要也。”
张謇冷笑道:“大总统既视筹安会为研究之举、学人之事,我还有什么话说?只是奉劝袁公一句话,请万万不可当耳边风:帝制覆灭,乃历史潮流使然,非个人力量所可至者,逆历史潮流而动,势必为历史潮流所湮灭,共和国体,实是变不得的啊!”
见袁世凯呵呵讪笑,并不在意,张謇知其沉湎已深,不可救药,只得长叹一声,黯然离去了。
且说杨度,奉了袁世凯之命,赶赴天津,去游说梁启超,拉他参加筹安会,为帝制推波助澜添一大将。
说起杨度与梁启超的关系,应该说时日已久。早在光绪皇帝百日维新的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不过,那时,梁启超是名扬海内外的“康梁”之一,受到光绪帝的召见,是变法维新的骨干分子,而杨度尚是一个白衣书生耳。他们的交往真正开始在百日维新失败以后,当时梁启超流亡日本,而杨度亦在日本留学,因都是主张君主立宪,所以来往便密切起来。辛亥革命后,杨度依附袁世凯,与袁克定打得火热,堕落成袁氏家族的走卒奴仆,梁启超鄙其下贱龌龊,彼此就疏远了。
下了火车,杨度乘坐一辆西洋马车,嘚儿嘚儿来到天津意租界西马路二十五号梁宅门首,他在门前喘息片刻,定了定神,待神态稍稍自然了些,才伸手揿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梁启勋。
他认得杨度,觉得很意外,一时怔在那里。
“杨度拜见仲策兄。”杨度拱手作揖。
梁启勋冷冷地问:“你来我家何事?”
杨度说:“特来拜谒卓如先生。”
梁启勋说:“请少待。”
转身进去,好大一会儿,才姗姗出来,说:“请。”
梁启超在书房接见了他。
他的书桌前放着一沓稿子,他端然而坐,纹丝未动。
“何事?”梁启超问。
一进门,杨度已经很强烈地感觉到主人的冷淡和不欢迎。但是,他是奉命而来,袁大总统对他此行寄予厚望,袁大公子嘱咐再三,要求他一定要把梁启超拉进筹安会,利用梁启超的影响而成就千秋帝业,此时,他只好硬着头皮强装笑脸点头哈腰地说:“袁大总统吩咐鄙人代为致意梁先生,问候梁先生起居,并有北京特产礼物数件奉上。”
梁启超微微而笑,与胞弟彼此互看了一眼,相对一笑,说:“不敢当,不敢当。梁某何人,寓居天津租界一书生耳,已经劳动大总统派来特务警探日夜守候门前屋后保护森严了,如何敢再承受这样高贵的问候?你请不要绕圈子了,直说吧。”
杨度嘿嘿笑道:“先生还是当年那种爽快,可敬可敬。既询问,学生就直言了吧。当今世界,各国国体,君主实较民主为优而中国则尤不能不用君主国体。此一点,各国学者,议论已多……”
梁启超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打住,说:“君意我知之矣,系为筹安会做说客者。”
杨度说:“正是。先生历来主张君主立宪,倘能够出山相助,变更国体,辅佐袁公,奇勋伟业举手之劳……”
梁启超又一次伸出手来,二次打住他,说:“当年我与康先生主张维新变法,厉行君宪,是为了打破坚如铁石的封建专制政体,限制君权,扩大民权,后走向虚君共和,乃是为了拯救国家民族;今日你们筹安会,鼓吹君宪,复辟帝制,是为了背叛民国,变公天下为袁氏一家之私天下,历史倒退,贻害国家民族;二者怎可相提并论!”
杨度不服,欲行争辩,道:“先生如此说话,某倒要理论理论……”
梁启超怫然而起,伸手拿起桌案上那文稿,向上扬了一扬,第三次打住他,厉声说道:“君以筹安会为名,发表《君宪救国论》,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公然鼓吹帝制,煽动复辟,已然违反《约法》,触犯《刑律》,沦为国家罪人,汝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君之筹安会,明为研究君宪,实为袁世凯的复辟鹰犬,口口声声以筹一国之安,实为以求一己之私利而祸国殃民,颠覆国家。杨度啊杨度,汝亦是读书之人,通晓天下之事,文明民主,野蛮专制,善恶理应分辨,难道那些浮名虚利,官爵利禄,诱惑如此之大,竟然让你甘心为人走狗,自污清白,放弃做人的尊严,不顾人民的祸福,而扭曲人性,改变本心,助纣为虐,自甘堕落吗?古人有言,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妖孽者谁?汝与筹安会诸贼也!贼人在前,我还有何话说?即日绝交,快请速去,休要污了我干净地面!并请转告袁世凯,我有《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一文,近日就要见诸报端,以纵论复辟之罪背叛之恶也!”
说完,把手里的那文稿重重地放在桌上,大步走出书房,恨恨转入后宅去了。
杨度被呵斥得一时间蒙了头,木头棍子一根,直直地竖在那里,一动不动。
梁启勋说:“还不快走,难道要别人驱赶吗?”
杨度被羞臊得面红如染,喏喏连声,抱头鼠窜而去。
此番羞辱,是杨度生平所未遇!一股火窝在肚子里,放又放不出来,化又化解不开,好生焦躁难受!“浮名虚利、为人走狗”,骂得多么难听!可是,人生在世,读书做官,为了什么?哪一个不是要那个光宗耀祖、大富大贵?不然,读的什么书,做的什么官啊!权力社会,人不跟着权力走围着权力转,那不是傻瓜蛋吗?今日之中国,袁世凯是权力的峰,不跟着他跑围着他转,谁给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啊?“浮名虚利,为人走狗”,张开眼看看,天下的读书人,谁个不是?想到这里,他又哑然失笑,笑梁启超不通事理、不懂人情、不知进退,不善权变,这种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人,愚不可及,何必放在心上!去他的吧,绝交就绝交,不绝交,老子还能沾你什么光不成吗?……一路胡思乱想着,忽然想起梁启超说的那篇文章,什么《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这可不是件小事,此人的名气影响,文字的犀利尖刻,号召力之大,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一此文一旦见报,那简直是百万大兵横扫京城,袁世凯的帝制无疑将会受到严重的干扰,甚至还有流产的可能……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好不容易火车到站,虽说正是深更半夜,但事关重大,他不及细想,也来不及报告大公子袁克定了,就直奔了中南海。
被人从睡梦里叫醒的袁世凯很不高兴,满面怒容,披衣走出卧室,打着哈欠,问:“皙子,夤夜至此,有何话说?”
“大总统,不好了!”杨度说,“梁启超写了一篇反对大总统称帝的文章,名字叫什么《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不日就要发表了。”
一句话,把还在梦魇里的袁世凯惊醒,他打了个愣怔,问:“你如何知道的?”
“卑职刚从天津回来,亲眼所见。”
“内文你也读了?说些什么?”
“内容却不曾读得,但只消听那题目,便知此文对大总统变更国体大大不利。”
袁世凯沉吟起来,不言语了,默然半晌,说:“这篇文章,一定不能叫他发表,梁启超这是要拆老子的台呢!”
不用说,这后半夜,袁世凯是睡不成觉了。
第二天,梁士诒奉袁世凯之命赶去天津,面见梁启超,因少年时代同在佛山读书,有同窗之谊,彼此说话也就率直了许多。
“学兄此来,为杨度筹安会做说客耶?”梁启超问。
梁士诒摇头说:“非为杨度,实是大总统亲派,前来问候卓如。”
梁启超笑道:“问候是假,阻我文章发表是真。”
梁士诒亦笑道:“贤弟料事如神,果然为此而来。大总统的意思是,无论如何,请贤弟不要发表此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说:“大总统的一点儿意思,二十万,请卓如收下。”
梁启超面有愠色,问:“怎么,袁世凯要买我的文章吗?”
梁士诒说:“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学兄可以要头不要脸,做袁氏复辟走狗,我却不能出卖灵魂,被他这二十万元收买了去!”梁启超说,“自从辛亥八月至今,不到四年时间,袁世凯忽而搞满洲立宪,忽而搞五族共和,忽而搞临时总统,忽而搞正式总统,忽而制定约法,忽而修改约法,忽而召集国会,忽而解散国会,忽而内阁制,忽而总统制,忽而任期总统,忽而终身总统,忽而以约法暂代宪法,忽而催促制定宪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大抵一制度之颁,行之不盈半年,旋即有反对之新制度起而推翻之,无风鼓浪,兴妖作怪,千变万化,莫之所从。所为者何?袁氏之独揽大权也!今日又搞起变更国体,复辟帝制,总统不当了,要当皇帝了,独夫民贼,窃国大盗,我已料其必亡矣!”
梁士诒说:“卓如若执意发表此文,反对帝制,大总统要我代为提醒,亡命十年,况味饱尝,何必更自寻其苦!”
梁启超呵呵而笑,说:“请带话回去,告诉袁世凯,余诚老于亡命之经验家也。余宁乐此,不愿苟活于此浊恶空气之中而为桀纣之徒张目也!”
梁士诒讪讪而退,返回去复命。
三天以后,北京《京报》全文发表梁启超反对变更国体复辟帝制的文章《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之后,北京、上海、天津、昆明、武汉各大城市的报纸《国民公报》《时报》《申报》《大公报》《觉民》月刊等报刊,争相转发,一时之间,举国各大中城市抢购一空,人们只得辗转传抄,相互借阅,茶馆旅店,议论纷纷,大有洛阳纸贵之势。
袁世凯气急败坏,大怒道:“待大事毕,我必杀此人!现在,马上给老子把那些报馆杂志社收拾了,封馆抓人,不能放过一个!”
袁世凯开始频繁接见各省都督、巡按使,公开出面接受北京各界的请愿书、劝进表了。
湖南都督汤芗铭对袁世凯发誓说:“末将忠心拥戴大总统登皇帝位,倘有怀挟私意之徒胆敢公然阻挠救国大计,某誓当为王前驱,除此公敌。”
吉林将军孟恩远说:“末将誓死拥戴大总统登皇帝位。设他界微有反对者,恩远首先起问其罪,担当诛除,以去异己,而策治安。”
陆建章说:“大总统登基当皇帝,如有困难,凡我军人,愿力排众难,以奠国家磐石之安,而定万世一系之业。”
阎锡山说:“锡山忝列军人,苟利于国,艰险不避,誓当竭忠报国,拥戴新君。”
张作霖说:“关以外有异议者,唯作霖是问,作霖一身当之;内省若有反对者,作霖愿率所部以平内乱,虽刀锯斧钺加身,亦不稍有顾怯。”
这些话,袁世凯很爱听。他捋着八字胡须得意洋洋地对徐世昌说:“别亏待了那些外省来京请愿的代表们,要月有津贴,日有补助,吃饭看戏逛窑子,把他们的文化生活安排舒服些!”
总统府的会议大厅,如今变成了袁世凯接受各省代表及在京军政各界递交请愿书和劝进表的地方,一把太师椅放在正中间,袁世凯端坐其上,满面矜持,又不时哈哈大笑,接受着徐世昌率领的政事堂官员们的请愿,以及军警宪特请愿团、北京商会请愿团、教育请愿团、社政请愿团、孔社请愿团等不尽言表的请愿组织的请愿。
而这一切,都被一位青年将军看在眼里,怒在心头。
此人不是别个,乃是昭威将军前云南都督蔡锷也!
这一天,蔡锷一大早去总统府军事统率办事处上班,陈宧迎将上来,对他说:“松坡,王士珍将军和刘冠雄将军要率领中央各军事机关人员上呈请改变国体书,你如何?赞成共和耶,君主耶?”
蔡锷说:“民国肇建,于今四年,风雨飘摇,不可终日,弟当然是拥戴大总统登皇帝位,实现君主制啊,这还用问吗?”
陈宧说:“如此,请跟我来。”
说着,把他领到统帅部议事大厅,只见正中间摆放着一张大会议桌,桌上平铺着长长的一溜大红纸,上边已经有一张纸上写满了洒金文字,文字头上,有一行楷体大字写的是:中央各军事机关人员呈请改变国体书。那红纸以下的纸张,全是空白,乃是等人签字之用也。蔡锷一眼就明白了,便毫不犹豫,拿起毛笔,大大地在上边写上“蔡锷”二字。
陈宧赞道:“爽快!弟也签上吧。”便也把名字写在上边。
蔡锷心想,你这个袁贼的特务,专门在此观察我的态度好去袁贼处告密,以为我不知道吗?太小看我蔡锷了啊!
签名完毕,胡乱瞎聊了一会儿,蔡锷走出统率处衙门,翻身上马,要走。陈宧赶上,问:“哪里去?”蔡锷说:“闲极无聊,找乐子去!”陈宦说:“某也要去。”
于是二人策马并行,奔八大胡同而去。一路上,只见各类请愿团打着红绿彩旗,举着横幅标语,稀稀拉拉走过。忽然前边人群涌动,街上的路人都驻足而观,待稍稍近前些,蔡、陈二人才看见有一队奇怪的请愿队伍,破衣烂衫,打狗棍开路,手里打着莲花落而来,原来是一支乞丐请愿团。只听他们打着竹板唱道——“竹板一打声声响,坚决打倒革命党。真龙天子从天降,坚决拥护袁皇上。”
蔡锷听了心里被针扎一样痛,国家民族被袁世凯糟践成什么样子了啊,连这些吃百家饭的乞丐们都被他收买了来替自己篡位夺权当皇帝造声势造舆论了,真是不知羞耻、贻笑大方啊!可是表面上却把那愤怒痛苦隐藏下来,而做出哈哈大笑的样子,伸出马鞭指点着说:“痛快,痛快!二庵兄,袁大总统果然英明伟大,连这些沿街讨饭的丐帮好汉都拥戴他当皇帝呢!看来,变更国体,复辟帝制,真乃天意也!”
陈宧说:“松坡将军,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不给他们钱,不让他们得到甜头,这些丐帮老爷会出面拥戴?我告诉你,连他们那些唱词,都是杨度筹安会替写的呢!”
蔡锷说:“何须如此,杨度这小子也太不相信大总统的威信魅力了吧,袁世凯何人,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大英雄啊!”
两人说着,并马齐驱,又往前走,转眼来到前门根下,只见前方黑压压一大片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门板搭起的小台子上,站着十几个手持小红旗的女人,因为觉得稀罕,他们策马走过去观看,原来那台子下边还有五六十个花枝招展打扮妖冶的女子队伍,大红标语表明了她们的身份,道是:北京妓女请愿团。
蔡锷说:“原来大总统把她们也发动起来了啊!真是天下人心尽占去了,这个天下不姓袁,那才是辜负了天意民心呢!”
这时,只听见那妓女请愿团的领衔人尖细着嗓子对众人说道:“俺们这些姐妹,虽说都是操皮肉生意的主儿,也算是商标性质的吧,让俺们走上前线或是出入衙门问案办差,自然是自惭形秽,狗头上不了大席面。可是,俺们也有一颗爱国之心,共和政体实不适合中国国情,这些年也苦坏了俺们青楼秦馆,俺们请愿团今日也走上街头,披沥下忱劝进请愿,请袁大总统改弦易帜,另起炉灶,登基当皇帝,如此,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俺们青楼女子幸甚!”说着,突然又放声高唱起来,那唱词也别特,与那西河大鼓河南坠子大有不同,道是:“宣统三年九九天,武昌城里枪炮喧,革命党起义造了反,大清国四处冒狼烟……”
蔡锷哈哈大笑,说:“这革命党造反与大总统当皇帝何干呀?这不是乱弹琴吗?”
“这是打大总统出山说起呢,一直要唱到今天,看来它不唱一个时辰不拉倒。”陈宧说,“这个妓女名叫花元春,倒是有几分姿色,床上功夫亦了得,我曾经尝过她的厉害。赶明儿大总统登基当了皇上,选她进入后宫,封个贵妃什么的,倒是一段风流佳话。”
蔡锷笑道:“二庵兄,弟料你还要升官。”
“为何?”
“你拍马屁的本领比军事本领大得多,把花元春给大总统当贵妃,真是再好不过的主意。”
二人说说笑笑,眨眼来到百顺胡同口,蔡锷一挥马鞭,说了声“先走一步”,嘚嘚地进了潇湘馆。
胡同口外边,几个暗藏在这里的小特务从人丛里走过来,给陈宦施礼。陈宧对他们说:“人已经进去了,给我看好了,别叫他跑了!”小特务们答应着,又四下散去,陈宦策马奔自己相好的婊子处去了。
就在这天傍晚,乘着天黑,蔡锷从妓女小凤仙的后窗逃出,乘夜车,连夜赶赴天津。
第二天上午,他化装成日本人,穿上和服,给自己按上一绺小胡子,手里拿着一个日式大黑皮包,坐上日本人拉的黄包车,车铃丁零零一路脆响,来到意租界西马路梁启超家门首,揿响门铃。
梁启勋开开门,见是他,并不惊奇,反而故意高声问道:“先生找谁?”
他用纯正的日本话说:“鄙人特意来拜访梁启超先生。”
梁启勋说:“请进。”
进得门去,蔡锷露出本相,说:“仲策老师,我跑出来了!”
梁启勋惊呼道:“怎么是你!”
梁启超闻声早迎将出来,说:“我正焦急怎么通知你赶快脱离虎口呢,你可就来了,很好,很及时!”
说着话,走进书房,蔡锷说:“先生,袁世凯是王八吃秤砣,死心要复辟帝制当皇帝了,已经公然跳向前台,把北京城闹得乌烟瘴气,连乞丐妓女都成立请愿团游行演讲啦!”
梁启超沉痛地说:“在对待袁世凯的问题上,看来当初我们支持他是彻底错了!因为怕乱,怕倒退,怕为外人所乘,所以支持他,寄希望于他,想通过约法,把他纳入民主政治,孰料反而给了他篡夺国家权力、实行独裁统治的机会,这真是民族的悲哀啊!”
蔡锷说:“为了国家进步安定,人民免受动乱之苦,我们不惜对袁世凯隐忍屈从,应和妥协,但是几年的事实证明,我们的牺牲,只能是白白的牺牲,先生主张的开明专制,换来的只有专制而没有开明,只要袁贼存在一天,中国的倒退就不会停止,国家的民主政治就无从实现,没有退路可走了,反了吧!不反,真的叫外国文明国家嘲笑我们中国无人了!”
梁启超说:“我党素昔持论,厌畏破坏,常欲维持现状,以图休养。怎么样呢?四年来,为独夫民贼所利用,现状多维持一日,国家元气多斫伤一分,助人养痈,于心何安?我辈自命稳健派者,失败之迹,历历可数,无有尺寸根据之地,唯张空拳代人呐喊,故无往不为人所劫持,无时不为人所利用,回顾起来,真是汗颜。今日,我们就只有云南这一块根基了,当此普天同愤之时,倘不奋起,更待何时?反了他,反了他!我们此反,只为救国,不谋私利,事败,则以身殉国,无怨无悔;功成,则急流勇退,绝不做官!”
蔡锷说:“唐人诗曰,‘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此番起义,我们以人心定天下!学生疾走云南,起兵造反,先生取道广西,策动陆荣廷响应,云贵两广一反,袁贼的皇帝梦破灭无疑矣!”
大计策划稳妥,蔡锷告辞。
梁启超送他至门前,说:“你走后,五日之内,我亦去上海,走海道,入广西,我们师生云贵前线见!”
陈宧得到蔡锷潜逃的消息,已是两天之后了。他跌跌撞撞跑去报告,说:“大总统,不好了,蔡锷逃跑了。”
袁世凯大惊,抄起书案上的一块砚台,就向陈宦砸去,骂道:“要你何用,跑了蔡锷,天下大乱矣!”
陈宧机灵,一低头,躲过砚台,却被击中胸口,墨汁洒了一脸一身,慌忙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
这时,王士珍手里拿着一封电报快步进来,报告说:“大总统,蔡松坡去日本看病,这是从天津发过来的请假电报。”
袁世凯接过电报,只看了“袁大总统”四字,心下便一阵烦乱,如同有一根尖刺扎入心脏,忽然警觉道:“大事不好,蔡锷此行必将危我。”
王士珍说:“其已无实权,能有何作为?”
袁世凯大摇其头,说:“此人诡诈,此行必有所动。”
说着话,急忙抄起电话,要通陆建章,命令道:“蔡锷忽然潜逃,事有可疑,你马上通知咱们在日本、上海及云南的特务密探,严密搜寻蔡锷,务必找到,就地解决,免生遗患。天津梁启超,要严加监视,不能叫他南窜。”
陆建章问:“梁启超倘有异动,如何处置?”
袁世凯狠狠地说:“杀!”
放下电话,看见陈宦还跪伏在那里哆嗦,怒喝道:“还不快滚!”
陈宧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狼狈而去。
袁世凯眯细起肉泡子眼,盯视着陈宦的背影,心口处忽然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感受到强烈的震动,又隐隐预感到一种威胁,好像身前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视着他,随时都会对他下手……他觉得有些紧张,心里很不安定,是恐惧吗?他突然挥拳狠击向书案,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三跳。又霍地起身,骂道:“老子怕谁,谁敢反我?日他奶奶,大丈夫敢作敢为,怕他个!”
袁乃宽听见声响,疾步过来,问:“大总统,何事?”
袁世凯说:“叫王士珍过来说话。”
王士珍上班的陆军部距离总统府很近,十几分钟就赶过来了。段祺瑞被袁世凯强令休息病假以后,陆军部的差使就归他署理了。
袁世凯问道:“聘卿,各省的情况怎样?”
王士珍报告说:“情况很不错。属下所担心的,亦是各省之担任维持是否实有把握,地方之现状究竟如何,亟须事前调查,以便随时筹划应对。现在从各省反馈回来的报告看,出乎意料地好!”
袁世凯高兴了,刚才满脸的疑惑阴云瞬息不见,代之而有的是红光泛起,眦眯笑脸,问道:“都怎么说?”
王士珍翻动着手里的电稿,一一念道:“安徽来电说,地方极称安靖,无鸡鸣犬吠之声。湖北来电说,军警部署周密,军民众志成城,无懈可击。广东广西来电说,万众一心,拥戴变更,固若金汤。江苏、福建、江西诸省电文仿佛,都异口同声说,人民于改定国体问题极为欢惬,齐心向顺,无间遐荒。”
袁世凯特别问道:“云南情况如何?唐继尧方面有何反映?”
王士珍找出云南电报,说:“云南将军、巡按使来电说,所有地方治安,敢负完全责任。”
“好,好!这我就放心了!”袁世凯说,“你转达我的命令,对他们说,万勿大意,格外谨慎,随时戒备,力维治安。”
王士珍走了,袁世凯心里兴奋,已无心办公,他对袁乃宽说:“去北海团城走走。”
北海团城,现在是袁克定指挥全国变更国体、复辟帝制的指挥部。
袁世凯的到来,令袁克定、杨度、梁士诒等人诚惶诚恐。他们远远地迎接出来,恭恭敬敬地陪侍进去,奉茶、请安、行礼毕,侍立一旁,俯首听训。
袁世凯问杨度说:“召开国民会议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杨度说:“已经差不多了。筹安会和各省公民请愿团、全国请愿联合会已经向参政院呈递了第二次请愿书,请求召开国民会议,解决国体。参政院已经议决并咨请政府,于年内召开国民代表大会,并且同时公布了《国民代表大会组织法》,参政院发表告令说,‘咸以为中国二千余年,以君主制度立国,人民心理,久定一尊。辛亥以后,改用共和,实与国情不适,以至人无固志,国本不安。今唯有速定君主立宪,以期长治久安’。云云,产生很大影响。”
袁世凯说:“很好!很好!国民代表大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召开呀?”
杨度说:“初定在十一月二十日。”
袁世凯仰面想了想,算了算,说:“这件事情要赶早不赶晚,不能往后再拖了。不过,你们要替我拟一道申令,向全体国民说明本大总统的苦衷。一定要告诉国民知道,本大总统受国民之托付,以救国救民为己任,民所好恶,良用兢兢,唯有遵照《约法》,以国民为主体,务得全国多数正确之民意,以定从违。简而言之一句话,本大总统一是遵守《约法》;二是尊重民意,这个道理,你们拟稿时要不厌其烦地向人民讲清楚,其间意思,你们可明白?”
杨度说:“大总统放心,属下明白。”
袁世凯又问:“国民代表的人选,是件大事,你们万不能松懈大意,一定要选出咱们自己的人,不要到了会上另搞一套,拥戴变成反对,就糟糕了。拟定名单,我要亲自过目,中央定下来的,各省原则不能变更。燕孙先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就多多操些心吧。”
梁士诒说:“大总统放心,这我们已经安排妥帖,万无一失的。大公子说,把投票地点规定在将军或巡按使衙门,由将军和巡按使做投票监督人,票面上印有‘君主立宪’字样,投票人在选票上写‘赞成’或‘反对’字样,在下方写上投票人姓名,国体投票之后,紧接着再投拥戴袁皇帝的投票,两次投票相继完成,这个主意好甚。那些代表都是中央指定的,极为可靠,况且,投票前每人先已领到五百元大洋功劳费,斧钺之下,没有哪个傻子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所以百无遗漏,万无一失。”
袁世凯放心地一笑,说:“如此甚好。既要控制住他们,也不要亏待了众人,订好的饭馆子戏园子,叫大家吃好玩好,再找有名的妓女侍寝,美女美酒,我老袁知道如何感谢朋友!”
众人哈哈大笑,齐声鼓掌。
袁世凯说:“你们众人先下去歇歇吧,我要跟记儿说说话。”
众人知趣地退下。
袁世凯步入内室,脱鞋躺上床,半倚着身子,说:“儿呀,变更国体,事情非小,你知道老子为何敢放开手脚干吗?”
袁克定说:“咱们手里有权有枪,啥事不敢干?”
袁世凯说:“混小子,你就知道使横耍光棍,枪杆子固然厉害,但它只能封住人们的嘴巴,抓不住人们的心,要攻心,控制住人们的思想,还得报纸新闻舆论!现在你知道当初老子为啥杀宋教仁、取谛国民党、撤销国会、封闭报馆了吧?众人当家、七嘴八舌,那是民主,咱不要。为啥?有了民主,老百姓都做了主了,还能有咱袁家的天下吗?咱要一家做主,一人之言,要主子说了算,要专制,专制才是属于帝王家的宝贝东西,万万丢不得。你要懂得,一个君主,控制天下,就靠这两手,一手拿刀枪,一手抓舆论,两手都不能松,一松就完蛋。还有,对杨度、梁士诒这些人,要用他们,也要防他们,记住,除了自己个儿,谁也不能相信,此乃帝王之术,可记下了?”
袁克定诺诺连声,心里想:爹给我说这些,这不是在教我如何治理天下吗?这是把着手儿培养接班人做啊,欢喜得什么似的,说:“儿子记下了!君主立宪,立宪是幌子,是表面文章,是手段,做给人看的,君主独裁才是真个儿的,为啥,因为这天下是君主私家的产业,跟别人挨不上边。”
袁世凯呵呵而笑,道:“正是这个理,正是这个理。”
1915年,十二月十一日上午九时,全国国民代表大会开会,举行国体投票。
十一时,大会秘书长林长民宣布投票结果:
计全国国民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得票一千九百九十三票,全票一致赞成改国体为君主立宪,改袁总统为袁皇帝,改中华民国为中华帝国。
杨度大步走向主席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向台下扬了扬,大声说:“既然全国人民一致赞成君主立宪,一致拥戴袁大总统为皇帝,本院就应该据情咨报政府,并恭上推戴书。我等已草就推戴书在此,现预宣布,诸位听后鼓掌通过如何?”
众人大喊“同意”“要得”“中”“使得”“就这么办”等南腔北调。
于是杨度放声诵读道:“今者,天牖民衷,全国一心,以建帝国,民归盛德,又全国一心,以推戴皇帝。我中华文明礼义为五千年帝制之古邦,我皇帝睿智神武为亿万姓归心之元首,伏显仰承帝眷,俯顺舆情,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六合……”因为读得太急,情绪激动,致使一口气上不来,憋在那里,满面通红,大汗淋漓,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又咳嗽成一团。
终于读毕,众人欢呼鼓掌通过。
杨度、孙毓筠、梁士诒等人立即捧着推戴书,赶赴总统府,三拜九叩之后,恭恭敬敬把推戴书献上。
袁世凯矜持地微微而笑,接过推戴书,伸出两只胖手,摩挲半晌,爱得什么似的,不肯放下。
杨度说:“圣上须发表推托申令,立即退回,以示谦让。”
袁世凯点一点头,一一照办。
杨度等人手捧着那推戴书返回国民大会,于是又一次推戴,欢呼鼓掌通过。
下午五点十五分,第二次推戴书摆在了袁世凯的面前,袁世凯问杨度说:“此番可以接受了吧?”
杨度说:“不可,圣上须再发表推托申令,如此三揖三让,方可接受。”
袁世凯说:“你们搞得也太过于烦琐了,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老子不揖也不让了,就这么接受下来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接受国民推戴的申令书,放声念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施,岂余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交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因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余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
袁世凯终于念完了他的申令书,并且把那文章抛给了杨度,说:“拿去登报发表它吧,老子这就算表过态啦!下边的戏文怎么唱,就看诸位的啦!”
就这样,中华民国变成了中华帝国,民国大总统变成了帝国袁皇帝,袁世凯完成了他的变更国体,窃泱泱中华民国为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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