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05092801
近几年,国学备受重视,各大学纷纷开办国学院,社会上各类国学讲习机构与活动,更是不计其数。然而各机构使用的国学教材,质量稂莠不齐,不仅误导读者,还给习国学者造成国学“皓首尚且不能穷经”的消极印象。此次历时一年重新出版龚鹏程老师的国学力作,其目的就在于为广大国学爱好者提供值得信赖的国学入门读本,辅助国学研习者养成通识,成就通才。
★北京大学特聘教授、国学大师龚鹏程为大众权威开课
★北京师范大学、首都师范大学、武汉大学等全国十几所高校推荐的国学入门读物
★此次出版重点对全书引用的论据及引文出处进行了核准,使得各项观点在论证上更加严谨、通畅,也方便读者查阅及延伸阅读。
★通晓国学,重点在通:有通识,成通才,作通人
通人不是什么都懂,天底下没这种人,更没这种需要。通人只是通达博雅,故在知识与心态上可以通贯地去掌握事理。 ——龚鹏程
★细腻胶版纸印刷,封面庄重典雅,适合个人收藏、家庭常备。
本书分为门径篇与登堂篇,共19个章节。
门径篇介绍国学相关基本材料、知识与方法,并针对各个领域,如儒、道、释,或经、史、子、集等进行分类讲解,是拆开来说。
登堂篇借评述民国初叶国学运动中的人物与教育,对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王国维等国学大家所持国学观点,进行综合的分析、辨正,属于对门径篇基本知识的运用以及进一步研究国学思路的拓展。
目 录
甲 门径篇
章 名 义
一、国学的兴起与消亡
二、国学复兴的意义
第二章 材 料
一、文献及其保存
二、文献的整理
三、文献之学
四、校雠
五、辑佚
六、辨伪
第三章 方 法
一、由资料到系统性思维
二、由方法到方法意识
第四章 语 言
一、音的演变
二、词的特点
三、句的形态
四、语言与思维
第五章 文 字
一、真正的文字
二、表意的体系
三、构造的原理
四、发明的历程
五、思想的历史
第六章 训 诂
一、因言以明道
二、语言的分析
三、理解的迷失
四、反省的路途
第七章 经
一、经典化
二、圣典崇拜
三、经学历史
四、传经体制
五、经典不死
第八章 史
一、文字的书写
二、史官的传统
三、个人的著述
四、官史的发展
五、民史的现象
第九章 子
一、子学之变
二、先秦诸子
三、诸子之衰
四、研究诸子
五、解释历史
六、开放阅读
第十章 集
一、文集之兴
二、总集
三、别集
四、全集
五、丛书
第十一章 儒
一、儒家的起源
二、孔子的身份
三、儒学的分化
四、经生、文士与文吏
五、道学、经世与宗教
六、儒家型社会
第十二章 道
一、道教的来历
二、道教的性质
三、道教的研究
四、道教的资料
第十三章 佛
一、中国的和世界的佛教
二、佛教的理论
三、佛教的历史
四、佛教的资料
五、佛教的研究
第十四章 余 论
乙 登堂篇
国学之书目:胡适与梁启超
国学的讲说:康有为
国学的讲说:章太炎
国学的讲说:马一浮
国学的教育:清华国学院
自 序
我写这本书,有些缘故。
一是近年北京、南京、武汉、中国人民诸大学纷纷开办国学院、国学研究所、国学班、国学营;社会上各类国学讲习机构与活动,更是不计其数,而其实皆乏教材。唯翻印80年前梁启超、钱穆,或30年前台湾杜松柏、朱维焕诸先生之作以应时需而已。旧作不废江河,当然该重印。但无论语言、材料,还是观念,现在似乎总应有一本新的作品才好。
二是我自己对于做学问,有个基本看法,那就是什么都该由国学传统中发展出来。故国学非一门专业、一个科目,而是各种学问之土壤。这个道理,本不难懂,也绝不会错。但只要一说,立刻就会有无数不知学问为何物的妄人来乱嚷嚷,说是故步自封啦、文化保守主义还魂啦、遗老复辟啦、不能与世界接轨啦、西学才能救中国啦,等等。此辈对中国学问根本未尝究心,固然是不懂的;他们对西方学术之发展,又何尝有所了解?试问:西方学术之发展,难道不是由其文化学术传统中生长起来的?难道竟是切断了来搞,或向中国借来的?
还有些人则不断质疑:国学范围如此浩瀚,皓首尚且不能穷经,想把国学都弄通了,再以此为基础发展出一些东西,怎么可能?
欸!有什么不可能呢?不说别人,我自己就淹贯四部、博涉九流、兼综三教。这些话,听起来像是自夸自炫,其实一点儿也不。以我之鲁钝,做到这一步,也不过就花了三十几年工夫。在我大学时期,便已把国学诸领域大抵摸熟了,掌握了中国学问之大纲大本,此后不过渐次精修,并与西学新学相孚会、相激荡、相印发而已。前辈学者,如康有为、刘师培、章太炎、王国维……谁不是这样?皆不过20许岁,于国学皆已通晓,且亦不妨碍其吸收西学。以后因机触会,赓为发皇,功力之积,固然远胜少时,但若说国学非皓首不能究知,则天下没这个道理。
其中关键在于:通晓国学,重点在通。淹贯四部三教九流百家,打通文史哲及社会学科,正是通人之业。通人不是什么都懂,天底下没这种人,更没这种需要。通人只是通达博雅,故在知识与心态上可以通贯地去掌握事理。做学问,精力和时间,大家都是一样的,天资尤其相去不远,可是入门路头不同。为通博之学者,略沉潜,即能致广大而极精微,成为通人。走专家狭士一路者,则终究只能成为专家狭士。专家狭士,对于自己花了那么多气力才终于在某个领域里稍微有了点知识,既自卑又自负,根本不相信有什么通人竟能在极短的时间里通贯他们那些专业。夏虫不足以语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幸近百年来之学风,趋新骛外,国学颇遭鄙弃;为学又贵专业,而不知天地之大美、学术之全体大用。以致一种宽易博大的治学之道,反而甚为寂寥。偶欲从事者,亦以为必是荆棘榛莽之绝学,非有绝大愿力,不敢问津。
其实此道甚为平易,圣贤教人,本来如此,今人自己犯糊涂罢了。我偶得师友护惜,于此稍有所见,自然就常想略述心得,接引同道,共窥国学之堂奥。十七 七年前,与林安梧等人游贵州龙场驿,访阳明书院时,安梧即劝我好好聚生徒、讲国学,传此一路治学方法。
然传道之机缘一时尚未具备,倒是获得了创办南华、佛光两所大学之机会。当时集资募化的星云大师,与我本不相识,或问为何请我来办,老和尚都说:“仰慕他是个国学大师啊!”其实那时我也才30多岁,长者厚意,闻之不无感奋,于是略依通识博雅之义,以为规擘。制礼作乐,讲习人文;并根于国学,发展出许多新学科。一时震动,以为能稍复古代书院之旧。社会观听,不无兴发,*亦迭有奖励。可见这个路子,在现代教育体系中仍然是能发展的;如何发展的制度规划,亦经试验而颇见实绩。在未来教育史上,当可有一席之地,较昔年北大清华之国学门更值得研究。因其规模意量皆较宏阔,制度性之建构也多得多。
只不过,世缘变灭,人事不恒,我既卸任,其风或渐消歇。凡事之因人因势者,大都如此,本无足怪。但亦可看出这种制度性体制化的国学建构方向,似易实难。今人所办国学院,规模虽远不能跟我当年的建制相比,但也是难的;即或办成,亦未必久长。反不若仍如孔子般,随机讲学,辅以著述,也许还能形成较大的影响。
甲申以来,游居大陆,颇肆讲席。在北大及珠海联合国际学院所讲,已辑为《国学十五讲》。在首都师大所讲,则写成了这本《国学入门》。当时是首师大开设了一个实验班,命我为新生讲说国学的入门之道,共十讲。后来在武汉大学,也讲了四讲。今年在北京师范大学,我又开了个新国学讲座,凡六讲。三者并起来,略有损益,作为“门径篇”。再加上一些评述民国初叶国学家及国学教育的文章,作为“登堂篇”,合起来就成了此书。
因此,综合地说,写这本书,一方面是应时代之需,一方面是消个人之业。国学是我的缘,也是我的业;是我的力,一切力量的来源;也是我的愿,愿昌明其学于天下。作此小书,略述门径,虽不足以宏阐整体国学之纲维与精神,起码为之尽了点心力,我自己是很欣慰的。
本书既然原是讲稿,便希望它真正达到接引的功能。门径篇凡14章,分四个部分:(一)前三章,谈国学的名义、材料与方法。(二)第四、五、六章,讲基本语文能力如何训练,介绍文字、声韵、训诂的知识与观念。(三)第七、八、九、十章,说经史子集四部概况,以及运用其文献之方法。(四)第十一、十二、十三章,论儒道释三教之历史、内涵及研究法。第十四章是补充之余论,亦是总说,谈治国学者的精神意态。
各章讲说,自然都只能针对个别领域,例如儒、道、释,或经、史、子、集;各章又各有主题,看来不甚统属。但我切望读者能通贯地看,时时想到我前面说的:治国学须有通识,亦在养成通识、成就通人。知识总是分门别类的,但读书的却是个人。人的知、情、意,必然整合为一体;其知性知觉知识,来源虽繁,门类虽别,亦仍是内在整合于人的。读书人焉能舍己徇物,依从外在知识分类而忘了自己呢?
学者又当知:博学之道,重在精神心态,不是知识上的不断相加。致知求学,亦非要做个技术性的学术工人。否则东谈一点西说一点,猎时名而昧大道,岂不哀哉?
以上14章,介绍基本材料、知识与方法,是拆开来说,一项一项、一类一类。“登堂篇”倒过来,借评述民国初叶国学运动之人物与教育,来看其中蕴含之各种问题。康有为、梁启超、章太炎、王国维、胡适、马一浮、陈寅恪诸人,或讲说国学,或开列相关书目,都声誉宏著,影响深远,是研习国学者重要的导师。但这些导师,这个如此说,那个如彼说,其持之有故之故、言之成理或不成理之理,到底何在,则不能不再略做些分梳、略有些辨正。通过这些讨论,治国学者方能算是登堂了,可以窥见堂奥。此后渐修,不难入室,得睹宫室之美矣。
本书为初学者说法,因此写得较为简饬,许多问题仅是略陈线索,未予展开。读者若欲进阶,则每一篇我都有相关之专论或专著可供参考,可以自行找来看。当然,为学贵自得: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孟子曰:“子归而求之,有余师。”诸君未来进境,岂我所能测度?我的这些言说,聊当津筏可也!
他是通才,学问称得上渊博通达,可谓上下古今,融为一炉;他是读书种子,对中国文化典籍真是了如指掌;他的治学之路,又是非常扎实的。他的著作总是别具格局,新见迭出。——北大语文教育研究所所长 温儒敏
龚先生的学术至精,我心向往。王国维论清代学术,说国初之学大,乾嘉之学精,道咸以降之学新。他的学问,是兼有大、精、新的通人之学。——深圳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徐晋如
有龚鹏程在,听众就在;龚鹏程的观点打开了我看世界的另一扇窗户。——日本千叶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科副教授 蔡孟翰
龚先生站在这个舞台,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莫大的荣幸。因为您对国学的理解认知、您的著作跟您在国学上的位置,对我们来说都是极其崇敬的。——台湾知名主持人 寇乃馨
章 名 义
一、国学的兴起与消亡
国学这个词,指的是中国传统的学问。但这个词本身却恰好不是传统的东西,而是清朝末年才出现的新事物。
当时讲国学,有两条脉络。一条脉络发自朝堂,一条生于草莽。
(一)
发自朝堂的,是因清光绪末年开始推动新式教育体制,废科举、立学堂,而这整个改革活动与其说是政府戮力革新以救亡图存,不如说是社会总体思想的倾向使然。故影响中国达千年以上的科举制度,以及与之相关联的教育体系,才能一夕崩溃,幡然改途。
但亦因如此,新式学堂打一开始就显示了它的反传统性。要教习西学,以富国强兵。学堂的教学内容,乃因而皆以西学为主。光绪二十九年(1903)学部所拟《奏定学堂章程》就提到当时社会上已弥漫着废经灭古的言论:“古学之可宝贵者,无过经书,无识之徒,喜新蔑古,乐放纵而恶闲检,惟恐经书一日不废,真乃不知西学西法者也。”针对这种风气,政府觉得应该在新式教育中仍保留中国学问的地位,希望学生仍要读经。
这就是当时讲国学的条脉络。想在西学冲击之下,读点经书“以免抛弃中学根底”(《奏定学堂章程·学务纲要》)。
此时虽未提出国学一词,但谓:“中小学堂,宜注重读经,以存圣教。”把经学当成是立国之根本。认为若大家都不读经,都不晓得这个根本,“中国必不可能立国矣”(《奏定学堂章程·学务纲要》)。显然是把经学视为中国根本之学了。
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四川中书科中书董清骏便提议设立国学研究所,“以保存国学……冀一线之延,为将来发达之种子,庶几有光大之一日也”(《四川提学使方旭致叙永厅劝学所札》)。
朝堂之议论与政策如此,草莽之士的见解又如何呢?
(二)
1902年梁启超首先介绍了日本的国粹主义,他致书康有为说:“日本当明治初元,亦以破坏为事,至近年然后保存国粹之议起。”接着他又写了《日本国粹主义与欧化主义之消长》一文,介绍了国粹主义者:“谓保存己国固有之精神,不肯与他国强同。如就国家而论,必言天皇万世一系;就社会而论,必言和服倭屋不可废,男女不可平权等类。”(《读书汇编》第五期)
随后,黄节亦在《政议通报》发表了《国粹保护主义》。除了介绍,也有批评,认为日本的国粹主义是封闭保守的,只知“我国所有之谓国粹”,不知“吸收外国文化为我所用也是国粹”。故他所说的国粹保存主义,乃是开放性的取精用宏,有萃取集萃之意,曰:“本我国之所有而适宜者焉,固国粹也。取外国之宜于我国而吾师以行焉者,亦国粹也。”
黄节这种意见,可以代表当时革命党人的国学观。因为革命党人黄节、邓实、章太炎、刘师培等人于1905年在上海成立的国学保存会,就同时发行着《国粹学报》。可见其提倡国学,并不尽同于清政府,而是想借提倡国学以减少、降低,甚或平抑欧化之冲击。因此当时许守微就在《国粹学报》上发表了一篇《论国粹无阻于欧化》的文章,认为欧化不能貌袭或橘逾淮而为枳式的,只有把自己的田亩耕垦好了,外来的种子才能在这块土地上结出好果子来。
革命党人国学观之不同于清廷者,不止于是。清廷的国学观,用张之洞的话来说,重点在国不在学:“保国、保种、保教,合为一心,是谓同心。保种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国。”因为:“国不威则教不循,国不盛则种不尊,保国之外,安有所谓保教保种之术哉?”(《劝学篇》)可见保教之目的在于保国。革命党人也主张保国,但这个国的含义却与清廷不同。在他们看来,国应该是与君分开的。所以国学应当是一个国家的立国精神:“国粹者,一国精神所寄也。其谓学,本之历史,因乎政俗,齐乎人心之所同,而实为立国之根本源泉也。”(《论国粹无阻于欧化》,许守微文)故这个国学并不是君学。
依他们看,中国自秦汉以降,都只是君学,国学已亡,故国亦不国。所以黄节说:“秦皇汉武之立学也,吾以见专制之剧焉。民族之界夷,专制之统一,而不国,而不学,殆数千年。”(《国粹学报·国学真论》1907年第2期)凡以为忠君即是爱国,以为功名利禄即是国学,不知考郡国之利病,哀生民之憔悴,都是君学、伪儒,都不是国学。换言之,革命党人之国学观,是具有反君主专制之强烈批判意识的。
正因为如此,故其所谓国学,内涵也就不再指经学。经学是儒家一家之学,且是汉代帝王独尊儒术后才形成了那么崇高的地位。革命党人要推翻君主专制,自亦不再宗经;其所欲取法者,乃是秦汉专制王权尚未建立以前,九流十家争鸣的那种学问。
此即称为复兴古学。邓实《古学复兴论》说:“吾国周秦之际,实为学术极盛之时代,百家诸子争以学术鸣。”道光、咸丰、同治以后诸子学渐盛之风气,在他看来,就反映了国人已由君学回归国学且与西学逐渐合流的趋向:“诸子学而与西来之学,其相因缘而并兴。”
古学的内涵,便因此是指诸子学,儒家则只是诸子学中之一支。
复兴古学之另一意念,则是把这种风气或趋向比拟于欧洲的“文艺复兴”。邓实把周秦诸子比拟为希腊七哲,把秦始皇焚书比为土耳其焚毁罗马图籍,把汉武帝“罢黜百家”比为欧洲封建神学之束缚。而说:“15世纪为欧洲古学复兴之世。而20世纪,则为亚洲古学复兴之世。”欧洲文艺复兴时,不但由学说上追踪古希腊罗马,也收集整理流散亡佚之古籍,邓实他们也在国学保存会底下设有藏书楼,收搜丛残,然后刊刻出版,因此影响宏远。
国学保存会此等“以复古为解放”的行动,显示了草莽的国学观。国学,在其语脉中又名国粹、古学。具体内容则是具批判精神、反封建君主专制的诸子学。革命党人以此振起民气、激扬国魂,终战胜了清廷,启建民国。
(三)
但国学运动并未因此而告终。一方面,延续国学保存会这种思路的,仍在继续发展,例如1912年高旭、高燮、柳亚子、李叔同、胡朴安等人就又成立了国学商兑会。商兑什么呢?原来在晚清复兴古学阶段,重点在于复兴。因此辑佚钩沉,要把九流十家久遭沉埋的学说与著作通通找出来复兴一番。
可是老东西渐渐钩稽出来以后,就逐渐产生了选择的问题。到底九流十家,儒、道、墨、法、名、兵、农、阴阳等,什么才是今日中国应该倚以为国魂的?什么才是现在我们所需要的?这就不能不有抉择,不能不好好商兑商兑了。这种国学商兑之风,不仅表现于国学商兑会这一个团体,事实上也是民国初年很广泛的一种思路。例如有一阵大兴墨子热,觉得墨子比孔子更符合现代之需,便是此风之影响。
另一方面,古学复兴运动中激进的一面也在深化。例如当时说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君学、都是伪学,都应打倒;或把孔学儒学跟专制统治挂钩,一并批判,就逐渐带生了对儒学与传统的整体拒斥态度,出现了整体性反传统的浪潮。国学商兑会所编《国学丛选》集收有高旭《答周仲穆书》就说:“孔学实为专制之学,孔子一生教人唯尊君而已。”主张废孔用墨。且说“鄙人十年前所抱宗旨即如是,至今未变。近见蔡孑民先生亦有此观念”。可见五四运动所倡行的那种反传统思潮,要打倒孔家店,等等,与古学复兴运动确实有其内在的渊源。
但五四运动是极复杂的。从某方面说,它反传统,要迎接“德先生”与“赛先生”,肇启了全盘西化之说,要向西方去寻找真理,令国人对旧学弃若敝屣。但像胡适这些人自己评价五四时,却未必如此看,反而说五四是中国的次文艺复兴。胡适英文专著The Chinese Renaissance(《中国文艺复兴》)即指出:“中国次文艺复兴是禅宗之出现;第二次是宋代新儒学取代了中世纪宗教;第三次是明清戏曲与章回小说兴起,对爱情与人间生活乐趣坦然颂扬;第四次是清代朴学反抗理学,在文献上带来重视证据的新方法;第五次就是五四。”
由“文艺复兴”这个角度看,“五四运动”所带给文化界学术界的,就不是对中国学术文化的扬弃,而相反的是要发扬。如何发扬呢?延续第四次文艺复兴之方法,即清儒在文献上带来的新证据之方法,结合西方的科学方法,来对中国学术文化传统仔细清理一番。
此说后来凝结为一句口号叫作:“以科学方法整理国故。”什么叫国故呢?那就是中国从前的历史文化传统。著名的国学家章太炎曾写过一部《国故论衡》,表明了此时学人之基本想法,乃是要对国故好好讨论并衡定其价值。1925年清华设立研究院时,在章程中规定:“先设国学一科,其内容约为中国语言、历史、文学、哲学等。”研究院主任吴宓又补充曰:“兹所谓国学者,乃指中国学术文化之全体而言。”此与稍早胡适起草的北大《国学季刊·发刊词》把国学、国故定义为“研究中国过去历史文化的学问”相似,都是以文化史为国故国学之具体内容的。无怪乎东南大学《史地学报》在介绍北大国学所时会说:“在今日情形之下,吾人谓北大国学研究所为国史研究之中心,殆无不可也。”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了解胡适所开列的“国学限度书目”为何会把《三侠五义》《九命奇冤》等都列入其中。它们既非经学,亦非诸子学,只因国学在此时已是“研究中国过去历史文化的学问”(《国学季刊·发刊词》),故才得以厕身其中。
当时除北大、燕大、清华、厦门大学等校普遍设立国学研究所外,中学也设有国学科目。钱穆的《国学概论》就是他在无锡教中学时所编之讲义,可见一时蔚然成风之国学研治风气。
(四)
但把国学视为整体历史文化研究,范围毕竟太大了,陈独秀就批评:“国学本是含混糊涂不成一个名词。当今所谓国学大家,胡适之所长是哲学史,章太炎所长是历史和文字声韵学,罗叔蕴所长是金石考古学,王静安所长是文学。除了这些学问之外,我们实在不明白什么是国学。”顾颉刚则解释说国学的范围太大,是因中国各学科都不发达,所以研究国学的人什么都要研究。倘若“中国各方面都有人去研究了,那么我们的范围就可缩小,我们就可纯粹研究狭义的历史”。
这些批评表示当时已有一种西方现代学科分化的观念。依这个观念看,国学也者,主要是史学,但又往往包涉太广,因此范围辽阔、义界不明。把这个观念明确发挥出来,且奠为制度,形成国学之变革者,则是傅斯年。
“整理国故”一词早使用的就是傅斯年,但自1922年起就因“见到中国之大兴国学”,便生了“绝国故”之念。这当然只是因心理上反对浮嚣,可是心理产生行动,在他办中研院史语所时,便明建旗鼓反对国学国故,谓国学之内容“不外文学声韵之考订、历史事实之考证,前者即所谓语言学,后者即所谓史学。此外如中国专有之材料,亦皆有专科治之”(《与朱家骅函》,又参见《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之旨趣》一文)。
也就是说国学应该拆解开来,论文学的归入文学,论历史的归入史学科系,论政治、经济、社会科技什么的也各应放入专门的学科中去研究。国学的那个国字,本来是有保国、保种、保教之神圣意涵,也消解了,只是指中国的材料罢了。治地质学的人,大可以拿着中国地质资料去研究,说这就是中国地质学。但中国地质学,与欧洲地质学并无本质之不同,仍是地质学之一环,只是材料主要用中国的罢了。
地质学如此,中国经济学、中国政治学等又何独不然?于是一个普遍的学术分科的体系,就把原先基于与欧西学问相对比而形成的国学概念彻底拆卸了。国学也迅即在随后的学术分科中被拆开,归入各个科系。1949年后,中国大陆(以下简称大陆)沿袭了这种观念并扩大了学术分科,且分得极为琐细。例如文史哲不但分了家,文学中还要分古代、近代、现代、当代等。那种综合的、统包的大国学概念,遂在中国绝了踪迹,距其兴起不过50年左右。
一线之延,是在中国台湾。台湾的大学分科,一样没有国学的地位,但台湾的中文系,情况却与大陆颇不相类。它并不是文学系。虽然名称仍唤作中国文学系,但文学二字采古义广义解释,可以是文字,可以是文学,也可以是文化,犹如《论语》中说孔子门人中有文学一科,指的是对古代文献文化的了解那样。学生修课,则兼辞章、义理、考据。研究所写论文,亦不限主题,举凡中国文化事务,几乎都可研究。因而中文系实质上就仍是国学系。
学风的两大来源,一为北大之整理国故派,一为传承自清儒语文考证之章(太炎)黄(侃)学派。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因种种原因,这样的学风传承才出现转折,国学气味渐漓。
可是随之大陆却开始复兴了国学热,逐渐开办了不分文史哲的实验班,恢复国学研究所与国学刊物,甚或开办了国学院。国学浪潮重起波涛,而距其倡议之始,则已百余年了。百余年来,国学、国粹、古学、国故、经学、文学、史学,名义与内涵变动不居,观察者宜由历史中见其变迁之轨辙焉。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