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2771585丛书名: 菲茨杰拉德文集
1. 二十世纪美国*杰出*受欢迎的作家。
2. 2010年推出的菲茨杰拉德文集精装本因编校质量优秀荣获2012年度上海市图书奖一等奖,并获上海市图书基金。
3. 2016年恰逢作者诞辰120周年,译文版推出的这版文集比坊间菲氏作品更全更细致。
4. 此书为菲茨杰拉德文集第五卷,首度披露菲茨杰拉德的随笔与书信,展现爵士时代著名作家文人群像。敏锐精准地概括“爵士时代”精神,一语道破了纽约这座国际大都市的本质。
那是奇迹频生的年代,那是艺术的年代,那是挥霍无度的年代,那是嘲讽的年代。
那时,在年轻的我们眼前,一切都像镀上了玫瑰红,浪漫无比,因为此后,对于周遭的环境,我们将永远不会再如此感同身受。——F•S•菲茨杰拉德 《爵士时代的故事》是菲茨杰拉德第二部短篇小说集,1922年9月由斯克里布纳出版公司出版,一共包括十一个短篇:《橡皮糖》、《骆驼的后背》、《五一节》、《瓷浴盆与粉红色》、《一颗像里兹饭店那么大的钻石》、《返老还童》、《齐普赛街的塔昆》、《啊,赤褐色的女巫!》、《幸福的辛酸》、《黏糊先生》、《山里姑娘杰米娜》。篇篇情节生动,寓意深刻,艺术感强烈,记录并描绘了年轻一代的梦想、追求、爱情、痛苦、失望、艰辛、迷茫等复杂的人生经历,折射出光彩夺目的爵士时代的异彩,高度戏剧化地表现了现代意识和传统观念之间的剧烈矛盾冲突。有些如《骆驼的后背》、《返老还童》等,经过改编之后还被好莱坞拍成了电影。《爵士时代的故事》里的每个短篇都在当时*时髦的杂志《星期日晚邮报》《时髦人士》上登过,广受好评,折射出爵士时代的异彩。
橡皮糖…………裘 因
骆驼的后背…………裘 因
五一节…………萧 甘
瓷浴盆与粉红色…………裘 因
一颗像里茨饭店那么大的钻石…………汤永宽
返老还童(又名:本杰明•巴顿奇事)…………张力慧
齐普赛街的塔昆…………江艳妍
“啊,赤褐色的女巫!”…………裘 因
橡皮糖
吉姆•鲍威尔是橡皮糖。尽管我很想把他写成一个讨人喜欢的人物,但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欺骗你们是可耻的。他是一个本性难移、沏头沏尾、百分之九十九点七五的橡皮糖。他在橡皮糖的季节里懒洋洋地成长。在梅森—狄克森线梅森—狄克森线: 是美国马里兰州与宾夕法尼亚州之间的分界线,即过去美国南方各州与北方各州之间的分界线——译注。以南橡皮糖的土地上,每个季节都是如此。
如果你称呼一个孟菲斯美国田纳西州西南部的城市。人为橡皮糖,他很可能从屁股后口袋中抽出一根结实的长绳,把你吊死在随便哪一根电线杆上。如果你称呼一个新奥尔良美国路易斯安娜州东南部一城市。人为橡皮糖,他很可能咧嘴一笑,随即问你,谁会带你的姑娘去参加狂欢节最后一天的舞会。产生这个故事主角的那片具体的橡皮糖地带位于上述两者之间的某个地方——一个四万人的小城市。它在佐治亚州南部混混沌沌地沉睡了四万年,在瞌睡朦胧中偶尔会抖动一下,含糊地提起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发生过一场人们早已忘却的战争。
吉姆是橡皮糖。我再次这么写,是因为这很好听——就像是一篇神话故事的开始——似乎吉姆是个好人。似乎让我觉得他有一张圆圆的、诱人的脸庞,从他的帽子里长出各种各样的花瓣和蔬菜。但是吉姆又高又瘦,由于老是俯身在桌球台上,把腰都弄弯了。在没有种族歧视的北方,可能把他称之为街头流浪者。在整个没有瓦解的南部邦联中,“橡皮糖”就是一生用第一人称演绎着“闲逛”这个动词的那个人——我正在闲逛,我曾经闲逛过,我将要闲逛。
吉姆出生在绿树成荫的街角的一幢白色住宅里。宅前有四根饱经风霜的柱子,宅后有许多斜条木架,为沐浴在阳光中铺满鲜花的草地洒下一层荫影婆娑的背景。原先,这白屋的住户曾经拥有隔壁的、隔壁的隔壁,以及再隔壁的土地。但这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连吉姆的爸爸都记不清了。事实上他认为这件事毫无意义,因此,当他因在争吵中受到枪伤而生命垂危时,都忘了把此事告诉当时只有五岁而且吓破了胆的小吉姆。这幢小白屋成了一个家庭旅馆、由一位从梅肯来的沉默寡言的女士经营着,吉姆称她为玛米姑姑,对她讨厌到了极点。
吉姆长到十五岁,上中学了。他乌黑的头发蓬成一团,还很害怕女孩子。他十分讨厌自己的家。家里的四个女人和一个老头儿,年复一年,无休无止地聊着鲍威尔家原先拥有哪些地块以及明年会长出什么样的花草来。有时,镇上一些小女孩的父母想起吉姆的母亲,并且觉得他们的黑眼睛和黑头发很相像,会请他去参加聚会,但是聚会让吉姆感到羞涩,他更情愿坐在蒂利修车厂里卸下的车轴上掷骰子,或者用一根长长的稻草无休止地在口中拨弄。为了挣零用钱,他打些零工,也正因为如此,他不再去参加聚会了。当他第三次去参加聚会时,小马乔里•黑特不经意地悄悄说了一句,吉姆是个有时要去送杂货的孩子,让人听见了。从此,吉姆再也不去跳两步舞和波尔卡,而是学会了用骰子扔出他想要的任何数字,还听人们讲述过去五十年中周围发生过的各种粗俗的枪击事件。
他长到了十八岁。战争爆发,他应征入伍,当了水兵,在查尔斯顿的海军船坞上擦了一年铜制部件。然后,变动了一下,到了北方,在布鲁克林海军船坞上擦了一年铜制部件。
战争结束,他回家了。当时是二十一岁。他的裤子显得太短、太紧了。他的那双扣钮扣的鞋子又长又窄。他的领带是紫色和粉红色巧妙的组合,很惹眼。在领带上方,两只眼睛是蓝色的,像太阳晒久了的一块结实的旧布,已经褪色了。
在四月一个傍晚的暮色中,一抹灰色的光线扫过棉田和闷热的小镇。此时,吉姆是靠在木栏干上的一个糢糊的人影,正吹着口哨,凝视着挂在杰克逊大街街灯上空的月晕。他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让他想了一个小时了: 有人邀请橡皮糖去参加聚会。
早些时候,当时所有的男孩讨厌所有女的孩,克拉克•达罗和吉姆是学校里的同桌。但是,当吉姆进行社交的渴望消失在修车厂油腻腻的氛围中时,克拉克却时而恋爱,时而失恋,后来上了大学,有了酒瘾,又戒掉了,总而言之,成了镇上一个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不过,克拉克和吉姆仍保持着友谊,尽管是漫不经心的,却是肯定无疑的。那天下午,克拉克将那辆老福特开到正在人行道上行走的吉姆身旁,减慢了车速,非常突然地,邀请他去参加乡村俱乐部的一次聚会。克拉克这么做的冲动与吉姆接受邀请的冲动一样奇怪。吉姆很可能是出于下意识的无聊以及有点受惊的冒险感。眼下,他正在认真地思考此事。
他开始边唱歌,边用他的长脚懒散地蹬着人行道上的石板,让它们随着他那低沉的歌声时高时低:“橡皮糖女王珍妮住在哪里?
离橡皮糖在镇上的家只有一英里。
她掷起骰子,多么欢喜,
骰子,骰子,个个都会帮你。”他停了一下,然后急速而猛烈地在人行道上蹬了几脚。
“他妈的!”他轻声嘟哝着。
他们都会在那里——那帮老相识。从那幢早就卖掉的白屋子的居住权和挂在壁炉上方身着灰色军装的军官画像来看,吉姆本应该属于那一伙的。但是,就像姑娘的裙子是一吋吋地逐渐加长,小伙子的裤脚管肯定是突然掉到踝骨处一样,那帮人也一起变成了一个紧密的小团体。对于那些互称教名和追逐少年男女之间短暂爱情的一帮人来说,吉姆是个局外人: 贫穷白人的一个陪伴。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认识他,不过都摆出一付优越的神气。吉姆只对三四个姑娘举帽致意。就是这么回事儿。
当暮色渐渐浓郁成月亮的蓝色背景时,吉姆穿过那闷热而气味强烈城镇,向杰克逊街走去。店铺正在纷纷关门,最后的一批购物者都在往家里湧去,就像被一个慢悠悠的旋转木马驱使着似的。远处的街道集市摆着一排五颜六色,令人眼花撩乱的货摊,在夜色中传来阵阵和谐的乐声: 汽笛风琴奏着东方舞曲、畸形动物展览前响着忧郁的喇叭声。手摇风琴欢快地奏着《回到田纳西老家》。
橡皮糖在一家商店里逗留了一会儿,买了一只衣领。然后又漫步朝索达•萨姆店走去。在这里他看到店门前在夏季傍晚常常停着的三四辆小汽车,还有一些小黑鬼拿着圣代冰淇淋和柠檬水来回奔跑。
“你好,吉姆。”
有人在他身旁叫了一声。那是乔•尤因。他和玛丽琳•韦德一起坐在小汽车里。南希•拉马尔和一个陌生人坐在后座。
橡皮糖迅速举起帽子。
“你好,本……”然后,几乎是不为人觉察地顿了一下,“大家好!”
走过这辆车,吉姆继续从容地朝修车厂走去,厂房楼上有他一个房间。他的“大家好”是对南希•拉马尔说的,他已经有十五年没对她说过话了。
南希有一张像记忆中的吻一样的嘴,朦胧的眼睛和蓝黑色的头发,那是她那出生在布达佩斯的母亲遗传给她的。以前,吉姆常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她总是双手插袋,走起路来像个假小子。吉姆也知道,她同那个从不分离的萨利•卡罗尔•霍珀一起,从亚特兰大到新奥尔良,一路上不知甩了多少伤心的人。
就在那短短的稍纵即逝的几分钟里,吉姆真想跳舞,但他却大笑一声,边哼着歌,边朝家门走去:“她那果冻卷似的头发揪着你的灵魂,
她有一双浅褐色的大眼睛,
她是橡皮糖女王中的女王——
我的珍妮住在橡皮糖镇上。”
二
九点三十分,吉姆和克拉克在索达•萨姆店门前汇合,坐上克拉克的福特车,朝乡村俱乐部驶去。
“吉姆,”当他们嘎啦嘎啦地在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夜色中驶去时,克拉克随便问起,“你靠什么为生?”
橡皮糖顿了一下,思考着。
“嗯,”他终于开口了,“我在蒂利的修车厂楼上有一个房间。下午我帮他修修车,他就免了我房租。有时我开开他的出租车,赚上一点钱。不过我不高兴按时上下班。”
“就这些?”
“嗯,活多的时候,我白天也帮他干,通常是在星期六。不过,我有一项主要的收入,但一般我是不提的。也许你不记得了,我几乎是这个镇上的掷骰子冠军。现在,他们让我从杯子里掷骰子,因为我一旦摸到两只骰子,它们就会为我去滚动。”
克拉克会心地咧嘴一笑。
“我从没学会让它们按照我的想法滚动。但愿有一天你能同南希•拉马尔赌一把,把她所有的钱都赢过来。她会同男孩子们一起掷骰子,输的钱超过了她爸能给她的限度。我偶尔得知,上个月她卖掉了一只漂亮的戒指来还债。”
橡皮糖没有表态。
“埃尔姆街的那幢白屋还是你的吗?”
吉姆摇摇头。
“卖了。卖了个好价钱,要知道它所处的位置在镇上已算不上好地段了。律师让我把钱投入自由公债自由公债(Liberty bonds):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美国政府发行的战时公债。。但是玛米姑姑神经错乱了,所以全部利息都用来支付她在大农场疗养院的费用了。”
“呣。”
“我在内地有个年长的叔叔,我想,一旦我真没钱了,可以去那里。那是个很棒的农场,但周边没有足够的黑鬼干活。叔叔曾让我去那里帮忙。不过,我估计我不会喜欢那地方。他妈的太寂寞了……”他突然打住了。“克拉克,我想告诉你,我很感激你请我出来,不过,你要是能在这里停车,让我走回镇上去,我会高兴得多。”
“呸!”克拉克哼了一声。“参加些社交活动对你有好处。你不必跳舞,只要走到舞池中去晃两下就行。”
“等等,”吉姆不安地惊呼道,“你不会把我引到那些姑娘跟前,把我扔在那里,弄得我非同她们跳舞不可吧。”
克拉克大笑了一声。
“因为,”吉姆坚决地说,“你要是不发誓不会这么做的话,我就在这里下车,我的两条腿会把我送回杰克逊街的。”
经过一番争论,两人取得了一致。为了不受到女性的骚扰,吉姆将坐在角落里隐蔽的沙发椅上看热闹,克拉克不跳舞时就过来陪陪他。
所以,十点钟时,橡皮糖就稳重地抱着双臂,两腿交叉地坐在那里了。他尽量摆出很自在的样子,有礼貌地不去关注那些跳舞的人。实际上,他内心非常矛盾,既感到羞涩和不知所措,又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十分好奇。他看见姑娘们个个像活泼的小鸟,伸着懒腰,拍着翅膀,依次走出化妆间。她们从擦着香粉的肩上回过头去朝她们的护送者送去秋波,迅速地扫一眼屋内的状况,同时还要看清人们对她们入场的反应。然后,她们又像小鸟一样落下来,倚在等待着的庄重的舞伴怀里。眼睛弱视的金发女郎萨利•卡罗尔•霍珀穿着她最喜欢的粉红色服装,像刚刚绽放的玫瑰似地眨着眼睛。还有马乔里•黑特、马丽琳•韦德、哈里特•卡里,他常看见这些姑娘中午在杰克逊街上闲逛,现在她们个个都卷了发,擦了发油,并且参照头顶上的灯光将头发染成雅致的色彩,变成了像是刚从店里买来还没干透的粉红色的、蓝色的、红色的,还有金色的德累斯顿瓷器那么精美而奇怪的人物。
吉姆在那里呆了半个小时,克拉克多次快活地走过来陪他,却一点也没有让他感到愉快。克拉克每次就是一句话:“喂,老兄,你怎么样?”然后拍一下他的膝盖。有十来名男子同吉姆搭过腔,或者在他身旁逗留过一会儿,但吉姆知道,他们个个对他的到来感到惊讶,他还觉得,有一两个人甚至对此有点不满。但是,到十点半,他那尴尬的情绪突然消失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场面让他完全丧失了常态: 南希•拉马尔走出了化妆间。
她穿着黄色的玻璃纱连衣裙,这套服装上有上百个眩目的亮点,三排褶边,背上还有有一个大蝴蝶结,弄得她全身散发着某种黑黄相间的磷光。橡皮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喉咙哽住了。她在门口站了一分钟,等她的舞伴匆匆地赶过去。吉姆认出他就是当天下午同她一起坐在乔•尤因汽车里的那个人。吉姆看见她双手叉腰,低声说了句什么,大笑了起来。那人也发出一阵笑声,让吉姆突然感到一种新的莫名刺痛。某种光芒从两人中间闪过。那是片刻之前曾让吉姆感到温暖的那道阳光射出的美丽。橡皮糖突然感到自己像是长在阴暗处的杂草。
一分钟之后,克拉克双眼闪烁、满面红光地朝他走来。
“喂,老兄,”他还是老一套:“你怎么样?”
吉姆答道,他就那样。
“你跟我来,”克拉克命令道,“我弄到了能让今晚出彩的东西。”
吉姆笨拙地跟着他穿过舞池,走到楼上的衣帽间,在这里,克拉克拿出了一瓶没有名称的黄色液体。
“很棒的陈年玉米威士忌。”
侍者端来了一盘姜汁酒。除了矿泉水,“很棒的陈年玉米威士忌”这样的烈性酒还需要一些伪装。
“你说,伙计,”克拉克气喘吁吁地说,“南希•拉马尔很漂亮吧?”
吉姆点点头。
“非常漂亮,”他表示有同感。
“今晚她打扮得太完美了,”克拉克接着说。“看到那个同她在一起的家伙了吗?”
“那个大个子?穿白裤子的?”
“是啊。嗯,那是从萨瓦纳来的奥格登•梅里特。老梅里特是制造梅里特安全剃刀的。这家伙疯狂地爱上了南希,追了她整整一年了。”
“她是个放肆的姑娘,”克拉克接着说,“但我喜欢她。人人如此。不过她的确出过一些疯狂的花招,通常还能安全地脱身。但是她干的那些事把她弄得声名狼藉。”
“是吗?”吉姆将酒杯递了过去。“这玉米威士忌味道很好。”
“不错。喔,她很放肆。还掷骰子,知道吗,伙计!而且很喜欢渗了姜汁酒的威士忌。我已经答应,一会儿给她一杯。”
“她爱上这个……梅里特了吗?”
“鬼才知道。这里的好姑娘似乎都会嫁到外地去。”
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小心地把瓶子盖上了。
“听着,吉姆,我得去跳舞了。只要你不跳舞,就把这瓶酒放在你屁股口袋里,我会很感激的。如果有人发现我喝了酒,就会走上来问我,没等我反应过来,酒就会喝完,别的什么人就该享受我的快乐了。”
这么说,南希•拉马尔要出嫁了。整个镇都爱慕的一个人将成为穿白裤子的那个人的私有财产了——而且这仅仅是因为穿白裤子那人的父亲制造出来的剃刀比邻居强。在他们下楼时,吉姆觉得这个念头让他感到说不清的难受。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朦胧而浪漫的渴望。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她的形象——南希像假小子似的、快活地在街上走着。抽税似地从虔诚的水果商那里拿一只橘子,根据虚构的理由在索达•萨姆店里索取软饮料,纠集一帮花花公子,然后热热闹闹地驱车去挥霍、歌唱一下午。
橡皮糖走到走廊上一个暗暗的、无人的角落里。那是草地上的月光和舞厅唯一一扇房门中的光亮都照不到的地方。他在那里找到了一张椅子,点燃了一支香烟。陷入了他常有的虚无漂渺的沉思。然而,此时此刻,夜色和潮兮兮的粉扑发出的热呼呼的气味,让他的沉思充满了快感,这些粉扑塞在低领的连衣裙前面,散发出上千种香味,飘过敞开的房门。音乐在高音长号的带动下,变得热切而朦胧,懒洋洋地为许多双皮鞋和凉鞋蓬擦擦地伴奏着。
突然,一个黑影遮住了从房门射出的方形黄色亮光。一位姑娘走出化妆间,站在走廊上,离他不到十步之遥。吉姆听见了低低的一声“他妈的!”接着她转过身来,看见了吉姆。那是南希•拉马尔。
吉姆站了起来。
“你好!”
“你好……”她停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来。“啊,是……吉姆•鲍威尔。”
他微微欠了下身子,试图想出一句随意的话来搭腔。
“你觉得,”她迅速开口说,“我是说,你知道口香糖吗?”
“什么?”
“我的鞋子粘上了口香糖。哪一个蠢驴把他的,或者她的口香糖吐在地板上,我当然就踩上去了。”
吉姆不合时宜地涨红了脸。
“你知道怎么能擦掉它吗?”她急躁地问道。“我用小刀试过。我用化妆间里的每一样鬼东西都试过了。我试过肥皂和水……甚至香水,我还想用粉扑去粘它,结果把粉扑也毁掉了。”
吉姆有点焦虑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嗯 ……我想,也许汽油……”
他的话刚出口,南希就抓起他的手,匆忙地拉着他离开了低矮的阳台,越过花坛,飞快地奔向在月色中停在高尔夫球场第一洞旁边的几辆汽车。
“放汽油,”她气急败坏地命令说。
“什么?”
“当然是为了口香糖。我必须去掉它。粘着口香糖,我没法跳舞。”
吉姆顺从地朝汽车转过身去。为了得到想要的溶剂,他开始观察这些汽车。哪怕她要汽缸,他也会尽量给拧一个下来。
“有了,”他找了一会儿说。“这个比较好弄。有手绢吗?”
“在楼上,已经弄湿了。我用它来沾肥皂水了。”
吉姆费劲地在自己的口袋里搜寻。
“我想我也没有。”
“他妈的!不过,我们可以打开它,让油流到地上。”
吉姆拧开了喷口,汽油开始往下滴了出来。
“多一点!”
吉姆开大了一些。汽油开始流淌,形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油坑,在油坑颤动的中央映射出十来个抖动的月亮。
“啊,”南希满意地叹了口气,“全放出来。只要在里面走一下就行了。”
吉姆不顾一切地把龙头开大,那小坑突然扩大了,朝四面八方淌出了小溪和细流。
“太好了。这才像回事。”
她撩起裙子,优雅地踩了进去。
“我知道,这样可以去掉它,”她喃喃地说。
吉姆微微一笑。
“还有很多车呢。”
南希轻巧地从汽油中跨了出来,开始在汽车的踏板上刮她的鞋帮和鞋底。橡皮糖再也忍不住了。他爆炸似地笑弯了腰,一秒钟后,她也大笑起来。
“你是同克拉克•达罗一起来的,是吗?”当他们朝着阳台走回去时,南希问道。
“是的。”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想是在那里跳舞。”
“见鬼。他答应给我喝一杯威士忌的。”
“嗯,”吉姆说。“我想那没事儿。他的酒瓶就在我裤兜里。”
她灿烂地朝他一笑。
“我想,你也许需要些姜汁酒,”他又说。
“我才不要呢。只要酒瓶。”
“肯定吗?”
她轻蔑地大笑一声。
“你考验我一下好了。任何男人能喝的,我都能喝。咱们坐下吧。”
南希挺直了身子,坐到一张桌子旁,吉姆就靠在她身旁的一张藤椅里。她拿掉了瓶塞,将酒瓶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吉姆入迷地望着她。
“好喝吗?”
南希气喘吁吁地摇摇头。
“不,但是我喜欢它给我的感觉。我想多数人都是这样的。”
吉姆表示同意。
“我爸爸太喜欢喝了。喝上了瘾。”
“美国男人不知道该如何喝酒,”南希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吉姆吃了一惊。
“事实上,”南希漫不经心地接着说,“他们什么都做不好。没有出生在英国,是我终生的遗憾。”
“在英国?”
“是的,没有出生在那里,是我一生的遗憾。”
“你喜欢那里?”
“是的,太喜欢了。我自己从未去过那里,但是我遇到过许多来这里的英国军人、牛津和剑桥人,你知道,那就像这里的斯旺尼斯旺尼(Sewanee),为学校名。和佐治亚大学……当然,我还看过许多英国小说。”
吉姆感到有趣和诧异。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