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骨头

    天刚刚亮。芮·多利站在门前冰冷的台阶上，闻见远处传来的阵阵气息，于是转眼就看见了肉。肉挂在小溪对面的树上。这尸身就那么吊在侧院里小树的矮枝上，死白的肉色上闪着一层油腻的光。三所破败难看的小屋在对面矮矮地排成一排。每户人家都有一两匹剥了皮的牲口，用绳子拴着瘫软的腿足，在空中悬荡。这鹿肉已在露天里挂了三天两夜，因此，刚刚开始的腐败或许可以使味道更醇，让肉甜到骨子里。
    云团孕着雪，已经占满了整个天际线，将峡谷盖在黑暗里面。肉在干冷的风里打着转，拉着树枝上下地颤。芮今年十六岁，一头棕色的长发，奶白的皮肤，一双眼睛绿得突然。她光着两只膀子站着，面着风，身上那条泛黄的连衣裙在风中舞动。她的脸颊渐渐泛红，就好像给人接连打了一串耳光。她穿着战斗靴，看上去个子很高，小细的腰，但胳膊肩膀都很丰满——这身体生来就是为生存而造就的。她闻见天边围拢过来的云层中那冰冷的湿气，便想起家里那间阴暗的厨房，和那只空荡荡的橱。她朝那堆矮小可怜的木头看了一眼，耸了耸肩。天看样子就要变，这意味着晾在外面的衣服会冻成硬板，她也只好在厨房里斜穿着拉一根绳子，挂在烧木头的炉子上面，而那一小堆劈开的柴火，只够把妈妈的内衣烤干，多还有男孩子们的几件T恤。芮知道，汽油已经没有了，用不了链条锯，所以，她到时候只能在后面抡起斧子，任凭冬天吹进峡谷，落下，笼罩在她周围。
    她父亲杰苏普既没有留下大堆木柴，也没有把留着烧火的木头劈好，只顾沿着院里的陡坡走向那辆蓝色的卡普利轿车，一路颠簸着开走了。他没留下吃的，也没剩一分钱。但是他保证，会尽快带着大袋的现钞和整车的快乐回来。杰苏普脸上破过相，为人低调，惯于轻易地作出承诺，好让自己更容易就此逃避消失，或者回来时不被人记得。
    芮上一次看见他时，核桃还在从树上往下落。夜里，核桃从枝头掉下来，砸到地上，声音好像某个从未露面的大家伙紧随身后的脚步声。那天，杰苏普就在门廊下面来回地踱着，好像一个心里着急的二流子。他抽着凹陷的鼻子，长而大的下巴上泛着胡茬的影子。他眼神迷离，核桃落地一响，便显出警觉来。这黑暗和黑暗中的击地声似乎使他紧张。他就这么踱着，一个决定突然在头脑中浮现，于是他走下台阶，趁着主意还没有改变，急匆匆地朝夜里走去。他说，“要找我，除非你看见我的脸，不然想也别想。”
    她听见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八岁的哈罗德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穿着泛白的长睡裤，握着门把手，重心在两腿间来回地换着。他抬起下巴，指了指小溪对面挂着肉的树。
    “也许今天晚上，金头发米尔顿会带一块过来给我们吃。”
    “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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