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5102375
▲蒋鸿熙原为第10军军部参谋,主动要求上前线,衡阳保卫战开始时,任预10师30团2营5连连长,该师负责驻守衡阳城南主阵地。在防守日军第二次全面总攻时,蒋鸿熙带伤作战,战场立功,被晋升为30团3营营长。日军的两次全面总攻被击退后,预10师伤亡达90%,蒋鸿熙本人第三次负伤,因伤势严重,被送往野战医院。
衡阳失陷时,他腿部重伤,行动困难,和其他伤兵一起沦为战俘。同年11月末,在当地政府、游击队、老百姓帮助下,与几名战友逃出俘虏营,拖着伤腿,蹍转于湖南、广东、江西三省各地,以逃避日军的追杀。其间,腿伤几经手术,不得治愈。*后经一医术高明的广东籍军医袁毓万治疗,终于1945年9月末伤口愈合,结束了14个月的病榻生活。此时,战争已经结束。
蒋鸿熙康复后,即开始整理、记录衡阳保卫战的经历,用他本人的话来说:“为得要纪念我的长官、同事,尤其我那些忠贞的勇敢的子弟般使我永远不能忘怀的部下。我怎能不留点逼真的痕迹,做追悼的资料呢?”
《血泪忆衡阳》。作为中国守军一线指挥官留下的亲笔回忆,史料价值难以估量。
西苑出版社*真实的抗战系列:
以作者首次在日本搜集到的四百多张日方照片和地图为线索,采访抗联亲历者及其后人,披露中国战场上鲜为人知的重要人物与事件以及东北秘密战线上的博弈与较量。
著名暗访记者,畅销书作家、天涯四大金刚之李幺傻,独家解析至今湮没在历史迷雾中、持续三年之久的中条山十三次拉锯血战。
亲历者口述,首部一二九师铁血骑兵抗战纪实作品。发掘历史碎片,还原75年前的一个人、一支部队、一个民族。
**部反映“极边**城”腾冲城从1942年5月10日沦陷,到1944年9月14日光复这段历史军事纪实作品。
本书上半部分为抗战史研究知名学者王选引用攻略衡阳的日军11军各部队战史、军人亲历回忆、军人撰写的战史中的记载,以及日本大本营高级将校的有关著述内容,从日方角度对1944年衡阳会战战场、衡阳保卫战中国守军第10军“47天”战事作了些介绍和梳理,包括一些外围中国援军的情况;下半部分收入的《血泪忆衡阳》是衡阳中国守军第10军预备10师军官蒋鸿熙(1915~1989,江苏宿迁人,黄埔军校第15期)的回忆录,手稿于1946年即已完成,“为得要纪念我的长官、同事,尤其我那些忠贞的勇敢的子弟般使我永远不能忘怀的部下”。
坚守的英勇,牺牲的崇高(代序) 王选
上 部
一、“一号作战”与衡阳会战
(一)“一号作战”——打通大陆作战
(二)“一号作战”的核心——湘桂作战
(三)衡阳会战——“中日战争”的大决战
(四)日军第三次总攻——衡阳陷落
(五)失陷的衡阳
(六)“一将功成万骨枯”——衡阳会战中日军队伤亡人数
(七)衡阳会战后的湘桂作战后期
(八)日军11军部队战史中的衡阳中国守军
(九)蒋鸿熙与《血泪忆衡阳》
(十)衡阳保卫战《47天》
二、47天
(一)5月29日至7月2日战事
(二)日军三次全面进攻记事
1.日军第一次全面进攻记事
2.日军第二次全面进攻记事
3.日军第三次全面进攻记事
三、47天之后
(一)第10军部分官兵逃离日军监禁经过名录
(二)第10军军长方先觉等4人逃离日军监禁经过
(三)第10军部分官兵逃离日军监禁经过
下 部
一、蒋鸿熙自述:血泪忆衡阳
引子
(一)闻警
(二)出发
(三)衡阳一瞥
(四)军民花絮
(五)构工
(六)战斗三步曲
1.五桂岭得心应手
2.张家山肉包打狗
3.天马山死撑活棋
(七)战场趣拾
(八)被俘
(九)脱险
尾声
二、别了,方先觉将军
《血泪忆衡阳》背后的故事(代后记) 卢华磊
坚守的英勇,牺牲的崇高
1997年,英国BBC科学特集栏目制作了一部有关日军731部队细菌战的纪录片,题目为《人类的敌人》。日本资深国际媒体记者西里扶甬子担任该片的日本拍摄研究、制片事务。她介绍我做中国拍摄研究、制片事务,包括翻译。西里也是日本个位数的731部队细菌战研究者之一,早于上世纪80年代参与英国一家电视台有关731部队纪录片《天皇知道吗?》的拍摄和制作。
8月末,摄制组从英国到日本,由西里安排,先在大阪采访了原日军驻南京1644细菌部队防疫给水部的研究者Y,他战后曾任某医科大学校长、日本细菌学会会长,当时已经过了90岁,是日本霍乱病菌研究专家,曾在专业刊物上发表有关衡阳会战期间日军中爆发流行霍乱的文章。采访他时,英国编导在前台,由西里用日语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向他发问,我在另一间房间里,用接过来的线路,一边听,一边做同声英语翻译,传到编导的耳机里,以便他了解进行中的日语对话内容,现场调控。衡阳会战日军中霍乱爆发,Y曾被派赴战场做防疫。采访中,他提到唯有一土方可能救一命——喝稻田里的泥浆水。1942年春夏,日军发动浙赣作战,1644部队曾协同731部队在浙赣铁路沿线一带实施细菌作战,8月,在浙江江山撒播了霍乱菌,当地被感染的村民就流传用这个土方。据原1644部队队员证言,江山的霍乱作战是Y指导的。
此后,西里等日本同行研究者和我也谈起衡阳的战时霍乱调查,一直未能有机会成行。
2007年,一位朋友向我推荐衡阳会战中国守军第10军预备10师蒋鸿熙先生的会战亲历回忆录《血泪忆衡阳》(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说是一个很好的题材,能拍成《拯救大兵瑞恩》那样的好莱坞战争大片,委托我做一个英语版。关于这一点,我和周围的人都深信不疑。一起研究1644部队的南京师范大学张连红教授也出力筹划,几经周折后,联系上居住在河南农村的蒋鸿熙先生二女儿及外孙卢华磊。但是我们觉得,要老外读懂《血泪忆衡阳》里面的事,需要一个背景导读,军事史还少不了地图。于是,一位香港的慈善家朋友为卢华磊在上海介绍了一份工作,他就一边读新闻专业,一边打工,一边随我一起收集、整理衡阳会战的资料。从第10军预备10师师长葛先才回忆录(团结出版社,2007年)里,我们得知政协衡阳市委员会编了一部衡阳会战资料大全——《衡阳抗战铸名城》,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馆长吴先斌先生立即慷慨解囊,为大家邮购了一箱。吴馆长、张教授和我从江苏文艺出版社买了好几批《血泪忆衡阳》,分送给一起搞抗战历史的中国、日本和美国朋友们。
2007年11月,我带着卢华磊第一次去衡阳,为了熟悉地理,去的时候,从长沙坐的大巴。通过出版《衡阳抗战铸名城》的中国文史出版社的介绍,到衡阳就联络上了《衡阳抗战铸名城》主编李岳平先生,他抽空带我们看了各个战场遗址和纪念馆,不吝指教。衡阳市图书馆丁民先生无偿提供我们一套他收藏的电子版衡阳老照片。期间还拜访了当地衡阳会战研究者、九三学社萧培先生,所获颇丰。我也拜托萧培收集战时当地疫病流行的资料。日军大本营作战参谋井本熊男(参看《“一号作战”与衡阳会战》)曾在其《业务日志》1942年7月26日的记载中提到,“对桂林、衡阳的细菌攻击,可以与轰炸协同实施”。回长沙的路上,我和卢华磊特地坐了粤汉铁路的火车。
通过李岳平、萧培先生的介绍,回到上海后还结识了第10军军长方先觉、3师师长周庆祥、军属辎重团2营营长陆敬业的后人,还有预10师师长葛先才将军外甥、其回忆录编者李祖鹏先生。他们向我和卢华磊提供了不少帮助。2008年,联系上浙江绍兴的第10军3师师部参谋、绍兴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陈瑞璋先生。我将《衡阳抗战铸名城》、刘台平著《衡阳保卫战》(台)、肖培著《浴血孤城——47天衡阳保卫战》等书寄赠陈老,然后去绍兴拜访了他。方公子派他的私人驾驶员开车来回接送,便利不少。
两军相战,日军的资料也需要收集。《衡阳抗战铸名城》里收了有中文译文的日军资料,都很具参考价值。还有更多的原文日军资料——参战部队的部队史、参战部队人员撰写的战记、个人回忆录等等,和我一起研究731部队细菌战的日本著名研究者、资深媒体人近藤昭二和民间独立研究者奈须重雄帮我找到不少。攻打衡阳的日军两支主要部队——68师团(桧兵团)、106师团(岚兵团)都是关西地区的,68师团主要来自大阪、兵库县一带。1993年起,我移住关西,在那一带的旧书店里收了些日军部队史和战记,《岚兵团步兵第百二十联队史:血泪的记录》,还是90年代中期买的,当时觉得这个联队史的书名挺特别的。衡阳会战参战日军部队战史和战记里,衡阳会战总是占最大篇幅。两三年前,当地一家旧书店老板(“满洲”出生)告诉我,那一带的老兵们有时还聚呢。
衡阳会战中国、日本两国相关部队的文字资料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收齐了。参照文字资料整理中国第10军各部队守卫衡阳47天里的动静时,发现文字记载还是有限,有些细节还有待确定。我们很想能见到亲历衡阳会战的老兵,从他们那里了解具体情况。后来得知蒋鸿熙所属预备10师原为浙江地方部队,曾在金华、兰溪一带征兵补充兵员。我就和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浙江工商大学细菌战问题研究会的大学生们,在我们做田野调查的乡间留意预10师老兵的下落。不料,义乌老家的黄埔军人中还冒出一位预备10师的,后来联系上了他的后人。2010年1月末,在浙江龙游调查的几位学生来电确认,在当年第10军驻屯的兰溪一古镇隔江对望的村子里,找到一位童纪统老人,是预10师的卫生兵。第二天一清早,兰溪一位富二代开着豪华车到义乌带我去童老家。地方的媒体也闻讯出动,随后报上还刊登了打动人心的报道。
童老具体描述了日军在衡阳会战中使用化学武器的情况,他撩起裤腿,让我们看了他小腿上毒气弹的伤痕。他女儿说,其实身上还有。那时候还是冬天,再说第一次和老人见面,不便过多麻烦他。回来后,给他家里寄去了有关衡阳会战的书。调查会的学生把童老的采访记录整理出来,我们列出一份再见老人时要问的事项,和浙江、湖南的记者朋友们约定,天气暖和了,一起去看望他。
4月18日,我刚从日本回到上海,还在从浦东机场回家的出租车上,突然接到义乌预10师后人何正回老师电话,说是清明节回的义乌,到我们村子附近的细菌战历史展览馆也去看过了。今天上午从义乌到龙游去见童老,到了他家门口,得知老人刚凌晨去世,带去的两只苹果、少许糕点就供在老人遗像前。
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的大学生们用采访童老的录像,做了一个映像《记忆1944》,获得浙江省大学生科技竞赛委员会主办的2010年第九届浙江省大学生多媒体作品设计竞赛DV组一等奖,六个一等奖中排名第一。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连播了《血泪忆衡阳》片段,江苏文艺出版社库存的书也一本不剩。我和卢华磊商量,充实历史背景资料,把《血泪忆衡阳》和根据中国军队资料整理的保卫战经过《47天》放在一起,重新编辑出版,用上一些地图和照片,我再写一篇有关历史背景,其中尽可能介绍日本军队的资料。
2011年5月,为了另外一本书的策划,被萨苏介绍到西苑出版社,和编辑刘小晖,现任总编辑助理,一见面就谈得很投缘,结果是另外一本书的计划一边去了。小晖说是读《47天》和《血泪忆衡阳》的稿子,哭了好几次。
去年元旦前夕,细菌战诉讼原告出庭证人湖南文理学院历史教授陈致远、常德市外办罗翻译和我一起在长沙机场汇合,同细菌战诉讼中国原告日本律师团事务局长一濑敬一郎律师一起去衡阳。1995年12月,一濑律师和我参加日本市民细菌战调查团去我的老家义乌崇山村调查细菌战鼠疫,开始细菌战诉讼的受害实地调查。一濑律师的父亲是日军第三次进攻衡阳时紧急调遣的增援部队——58师团的一名炮兵中队长。58师团就是最后一刻从小西门攻进衡阳的日军部队。在衡阳,一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对我说,他父亲说起,部队打到一地,就把他们用过的毒气弹空弹壳搜集起来,堆成一堆,点火烧了。
今年清明回义乌祭祖时,向村里一位堂哥的儿子打听堂弟王平的下落,得知他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定居衡阳,元旦那天和一濑律师一行在战场遗址观赏的抗战历史雕塑,还是他的作品。一时顿觉脚下的地球又缩了一圈。
近来,崔永元剧组纪录片《我的抗战2》的《47天》编导伍安生来联系,说拍片时,几位衡阳保卫战老兵——石家庄的第5军48师战车防卫炮营4连连长杨光荣、湘潭的第10军少尉报务员卢庆贻还能走动,想回衡阳看一看,途中先到长沙会战友——预10师29团迫击炮连连长彭忠荣、29团少尉参谋彭忠志。王平已在当地帮忙筹划,义乌的一位企业家到上海来看过纪录片《47天》的巡映,答应资助经费。我和卢华磊陪老人们一起去,带上这部书,里面有蒋鸿熙当年的照片,再带上童老年轻时候的照片,看看认得不。蒋鸿熙是预10师30团的,童老是预10师29团的。书中的《47天》有48师战车防御炮营第1连连长朱懋禄的相关回忆,他的回忆文章里还提到“第4连连长杨光荣和营长刘卓(中央军十期毕业)则下落不明”。把朱懋禄的回忆文章也给杨老带上。朱的回忆中也提到,8月7日下午,方先觉给蒋介石发出“来生再见”的电报,这封第10军的最后电文就是卢老发的。
我还真想拿着书,去找找日军第11军战友会的老兵们。关西一带的进攻部队,还有阻击中国援军的部队,他们的衡阳会战记录都读了,阵亡名单也仔细看了,没有平田义和,还有许多事想问问他们,霍乱的流行,还有伤寒、痢疾。《血泪忆衡阳》中蒋鸿熙得了痢疾。那时,中日两军的最高指挥官——中国第10军军长方先觉、1944年8月初才到衡阳前线的日军第11军司令横山勇,都在那里得了痢疾。
记起童老的那句话:“打仗很苦,还要打死人,下辈子再也不打仗了。”
王 选
2012年5月15日
衡阳会战被称为是一场可以媲美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城市争夺战,也是日军指挥官在战后拜谒中国将士最多的战役
坚守的英勇,牺牲的崇高
1997年,英国BBC科学特集栏目制作了一部有关日军731部队细菌战的纪录片,题目为《人类的敌人》。日本资深国际媒体记者西里扶甬子担任该片的日本拍摄研究、制片事务。她介绍我做中国拍摄研究、制片事务,包括翻译。西里也是日本个位数的731部队细菌战研究者之一,早于上世纪80年代参与英国一家电视台有关731部队纪录片《天皇知道吗?》的拍摄和制作。
8月末,摄制组从英国到日本,由西里安排,先在大阪采访了原日军驻南京1644细菌部队防疫给水部的研究者Y,他战后曾任某医科大学校长、日本细菌学会会长,当时已经过了90岁,是日本霍乱病菌研究专家,曾在专业刊物上发表有关衡阳会战期间日军中爆发流行霍乱的文章。采访他时,英国编导在前台,由西里用日语将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向他发问,我在另一间房间里,用接过来的线路,一边听,一边做同声英语翻译,传到编导的耳机里,以便他了解进行中的日语对话内容,现场调控。衡阳会战日军中霍乱爆发,Y曾被派赴战场做防疫。采访中,他提到唯有一土方可能救一命——喝稻田里的泥浆水。1942年春夏,日军发动浙赣作战,1644部队曾协同731部队在浙赣铁路沿线一带实施细菌作战,8月,在浙江江山撒播了霍乱菌,当地被感染的村民就流传用这个土方。据原1644部队队员证言,江山的霍乱作战是Y指导的。
此后,西里等日本同行研究者和我也谈起衡阳的战时霍乱调查,一直未能有机会成行。
2007年,一位朋友向我推荐衡阳会战中国守军第10军预备10师蒋鸿熙先生的会战亲历回忆录《血泪忆衡阳》(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说是一个很好的题材,能拍成《拯救大兵瑞恩》那样的好莱坞战争大片,委托我做一个英语版。关于这一点,我和周围的人都深信不疑。一起研究1644部队的南京师范大学张连红教授也出力筹划,几经周折后,联系上居住在河南农村的蒋鸿熙先生二女儿及外孙卢华磊。但是我们觉得,要老外读懂《血泪忆衡阳》里面的事,需要一个背景导读,军事史还少不了地图。于是,一位香港的慈善家朋友为卢华磊在上海介绍了一份工作,他就一边读新闻专业,一边打工,一边随我一起收集、整理衡阳会战的资料。从第10军预备10师师长葛先才回忆录(团结出版社,2007年)里,我们得知政协衡阳市委员会编了一部衡阳会战资料大全——《衡阳抗战铸名城》,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馆长吴先斌先生立即慷慨解囊,为大家邮购了一箱。吴馆长、张教授和我从江苏文艺出版社买了好几批《血泪忆衡阳》,分送给一起搞抗战历史的中国、日本和美国朋友们。
2007年11月,我带着卢华磊第一次去衡阳,为了熟悉地理,去的时候,从长沙坐的大巴。通过出版《衡阳抗战铸名城》的中国文史出版社的介绍,到衡阳就联络上了《衡阳抗战铸名城》主编李岳平先生,他抽空带我们看了各个战场遗址和纪念馆,不吝指教。衡阳市图书馆丁民先生无偿提供我们一套他收藏的电子版衡阳老照片。期间还拜访了当地衡阳会战研究者、九三学社萧培先生,所获颇丰。我也拜托萧培收集战时当地疫病流行的资料。日军大本营作战参谋井本熊男(参看《“一号作战”与衡阳会战》)曾在其《业务日志》1942年7月26日的记载中提到,“对桂林、衡阳的细菌攻击,可以与轰炸协同实施”。回长沙的路上,我和卢华磊特地坐了粤汉铁路的火车。
通过李岳平、萧培先生的介绍,回到上海后还结识了第10军军长方先觉、3师师长周庆祥、军属辎重团2营营长陆敬业的后人,还有预10师师长葛先才将军外甥、其回忆录编者李祖鹏先生。他们向我和卢华磊提供了不少帮助。2008年,联系上浙江绍兴的第10军3师师部参谋、绍兴市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陈瑞璋先生。我将《衡阳抗战铸名城》、刘台平著《衡阳保卫战》(台)、肖培著《浴血孤城——47天衡阳保卫战》等书寄赠陈老,然后去绍兴拜访了他。方公子派他的私人驾驶员开车来回接送,便利不少。
两军相战,日军的资料也需要收集。《衡阳抗战铸名城》里收了有中文译文的日军资料,都很具参考价值。还有更多的原文日军资料——参战部队的部队史、参战部队人员撰写的战记、个人回忆录等等,和我一起研究731部队细菌战的日本著名研究者、资深媒体人近藤昭二和民间独立研究者奈须重雄帮我找到不少。攻打衡阳的日军两支主要部队——68师团(桧兵团)、106师团(岚兵团)都是关西地区的,68师团主要来自大阪、兵库县一带。1993年起,我移住关西,在那一带的旧书店里收了些日军部队史和战记,《岚兵团步兵第百二十联队史:血泪的记录》,还是90年代中期买的,当时觉得这个联队史的书名挺特别的。衡阳会战参战日军部队战史和战记里,衡阳会战总是占最大篇幅。两三年前,当地一家旧书店老板(“满洲”出生)告诉我,那一带的老兵们有时还聚呢。
衡阳会战中国、日本两国相关部队的文字资料能找到的,基本上都收齐了。参照文字资料整理中国第10军各部队守卫衡阳47天里的动静时,发现文字记载还是有限,有些细节还有待确定。我们很想能见到亲历衡阳会战的老兵,从他们那里了解具体情况。后来得知蒋鸿熙所属预备10师原为浙江地方部队,曾在金华、兰溪一带征兵补充兵员。我就和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浙江工商大学细菌战问题研究会的大学生们,在我们做田野调查的乡间留意预10师老兵的下落。不料,义乌老家的黄埔军人中还冒出一位预备10师的,后来联系上了他的后人。2010年1月末,在浙江龙游调查的几位学生来电确认,在当年第10军驻屯的兰溪一古镇隔江对望的村子里,找到一位童纪统老人,是预10师的卫生兵。第二天一清早,兰溪一位富二代开着豪华车到义乌带我去童老家。地方的媒体也闻讯出动,随后报上还刊登了打动人心的报道。
童老具体描述了日军在衡阳会战中使用化学武器的情况,他撩起裤腿,让我们看了他小腿上毒气弹的伤痕。他女儿说,其实身上还有。那时候还是冬天,再说第一次和老人见面,不便过多麻烦他。回来后,给他家里寄去了有关衡阳会战的书。调查会的学生把童老的采访记录整理出来,我们列出一份再见老人时要问的事项,和浙江、湖南的记者朋友们约定,天气暖和了,一起去看望他。
4月18日,我刚从日本回到上海,还在从浦东机场回家的出租车上,突然接到义乌预10师后人何正回老师电话,说是清明节回的义乌,到我们村子附近的细菌战历史展览馆也去看过了。今天上午从义乌到龙游去见童老,到了他家门口,得知老人刚凌晨去世,带去的两只苹果、少许糕点就供在老人遗像前。
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的大学生们用采访童老的录像,做了一个映像《记忆1944》,获得浙江省大学生科技竞赛委员会主办的2010年第九届浙江省大学生多媒体作品设计竞赛DV组一等奖,六个一等奖中排名第一。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连播了《血泪忆衡阳》片段,江苏文艺出版社库存的书也一本不剩。我和卢华磊商量,充实历史背景资料,把《血泪忆衡阳》和根据中国军队资料整理的保卫战经过《47天》放在一起,重新编辑出版,用上一些地图和照片,我再写一篇有关历史背景,其中尽可能介绍日本军队的资料。
2011年5月,为了另外一本书的策划,被萨苏介绍到西苑出版社,和编辑刘小晖,现任总编辑助理,一见面就谈得很投缘,结果是另外一本书的计划一边去了。小晖说是读《47天》和《血泪忆衡阳》的稿子,哭了好几次。
去年元旦前夕,细菌战诉讼原告出庭证人湖南文理学院历史教授陈致远、常德市外办罗翻译和我一起在长沙机场汇合,同细菌战诉讼中国原告日本律师团事务局长一濑敬一郎律师一起去衡阳。1995年12月,一濑律师和我参加日本市民细菌战调查团去我的老家义乌崇山村调查细菌战鼠疫,开始细菌战诉讼的受害实地调查。一濑律师的父亲是日军第三次进攻衡阳时紧急调遣的增援部队——58师团的一名炮兵中队长。58师团就是最后一刻从小西门攻进衡阳的日军部队。在衡阳,一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对我说,他父亲说起,部队打到一地,就把他们用过的毒气弹空弹壳搜集起来,堆成一堆,点火烧了。
今年清明回义乌祭祖时,向村里一位堂哥的儿子打听堂弟王平的下落,得知他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定居衡阳,元旦那天和一濑律师一行在战场遗址观赏的抗战历史雕塑,还是他的作品。一时顿觉脚下的地球又缩了一圈。
近来,崔永元剧组纪录片《我的抗战2》的《47天》编导伍安生来联系,说拍片时,几位衡阳保卫战老兵——石家庄的第5军48师战车防卫炮营4连连长杨光荣、湘潭的第10军少尉报务员卢庆贻还能走动,想回衡阳看一看,途中先到长沙会战友——预10师29团迫击炮连连长彭忠荣、29团少尉参谋彭忠志。王平已在当地帮忙筹划,义乌的一位企业家到上海来看过纪录片《47天》的巡映,答应资助经费。我和卢华磊陪老人们一起去,带上这部书,里面有蒋鸿熙当年的照片,再带上童老年轻时候的照片,看看认得不。蒋鸿熙是预10师30团的,童老是预10师29团的。书中的《47天》有48师战车防御炮营第1连连长朱懋禄的相关回忆,他的回忆文章里还提到“第4连连长杨光荣和营长刘卓(中央军十期毕业)则下落不明”。把朱懋禄的回忆文章也给杨老带上。朱的回忆中也提到,8月7日下午,方先觉给蒋介石发出“来生再见”的电报,这封第10军的最后电文就是卢老发的。
我还真想拿着书,去找找日军第11军战友会的老兵们。关西一带的进攻部队,还有阻击中国援军的部队,他们的衡阳会战记录都读了,阵亡名单也仔细看了,没有平田义和,还有许多事想问问他们,霍乱的流行,还有伤寒、痢疾。《血泪忆衡阳》中蒋鸿熙得了痢疾。那时,中日两军的最高指挥官——中国第10军军长方先觉、1944年8月初才到衡阳前线的日军第11军司令横山勇,都在那里得了痢疾。
记起童老的那句话:“打仗很苦,还要打死人,下辈子再也不打仗了。”
王 选
2012年5月15日
上部
一、“一号作战”与衡阳会战
(一)“一号作战”——打通大陆作战
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整个战场上,同盟国开始进入战略性的反攻。
欧洲战场方面,1943年7月法西斯独裁者墨索里尼倒台,10月,意大利退出轴心国,并对德宣战,轴心国的三足鼎立解体。
太平洋战场上,日本自中途岛战役以来,不断失利,不仅远征南洋的日本军队海上运输补给受到美军的制压,日本本土也已成为美国在华空军的袭击范围。
1943年,美军B29大型轰炸机开始投入实战,飞行距离2600公里,炸弹载量达到五吨。美国加速了向日本本土空袭的计划。11月10日,罗斯福要求蒋介石在成都建数个飞机场,用于配备B29轰炸机。11月25日,九架B25与六架P38轰炸机从江西省遂川空军基地出发,袭击了台湾新竹的日军海军基地。这是美军轰炸机首次从中国大陆出发,袭击日本方面。日本大本营判断美国已开始施行对日空袭计划,美B29轰炸机有可能从中国西南部起飞袭击日本。大本营立即调整中国战场的作战方针,研究制定“一号作战”计划,主要目标如下:
1.歼灭敌方空军基地,封杀其空袭日本本土的企图;
2.打通纵贯中国大陆的铁路沿线地区,确保与南方军保持陆路联系①(参看图1);
3.击败敌方的中央军,粉碎国民政府的续战企图。①
因以上作战的目标,“一号作战”也称“打通大陆作战”。
1943年12月中旬,大本营、中国派遣军为准备湘桂作战,命令11军重新占领常德。刚结束的常德会战中,11军遭遇中国军队拼死抵抗,使用化学武器70次以上。激战使其兵力损耗,部队疲惫,于是提出:如再度进攻常德,需要相当的兵力,估计将两军胶着。据目前情况,长时期按兵不动,以保养战斗力,作为明春湘桂作战的准备,更为适当。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大为吃惊,上报大本营后,撤回了对11军再度攻击常德的命令。②
1944年1月24日,日本天皇发布批准“一号作战”的诏谕。
日军“一号作战”分两个阶段:前一阶段称“京汉作战”,“以黄河南岸之‘霸王城’为基点,先征服平汉铁路之南半段”;然后进入后一阶段,即“湘桂作战”(在中国也称为长衡会战及桂柳会战——笔者注)——“攻占长沙、衡阳、桂林、柳州、南宁,打通湘桂及粤汉两线”。纵贯中国大陆南北,全程达1500公里。日军投入总兵力约占当时中国派遣军总兵力的80%,约51万人,马匹约10万匹,火炮1550门,汽车约1.555万辆,③为日本陆军史上最大规模兵力投入的大规模作战。
1944年4月,当地农村36万以上劳力投入建设的成都空军基地完工。
4月17日,日军对河南省中牟发动攻击,开始“一号作战”。日军的战略计划是集中优势兵力,闪电式击溃中国军队。日军出动了近700辆坦克,并从截获的中国方面的电报中,掌握了中国军队的动向。④国民政府军令部则对情报判断失误,对日军大规模作战估计不足。在尚未从1942、1943年严重干旱饥荒中恢复的河南省,中国军队应对不及,节节失利;日军则轻易取胜,19日渡黄河,23日克郑州,5月9日打通京汉铁路,25日攻占洛阳。这场战役在中国称为“豫中会战”。
5月24日,执行“一号作战”后一阶段——“湘桂作战”的日军11军司令横山勇向下属部队发布了“湘桂作战”的命令。
(二)“一号作战”的核心——湘桂作战
“湘桂作战”是“一号作战”的核心。为此,日军集结了兵力36.2万,马匹约6.7万,汽车约9500辆。5月17日,日军第5航空军将战斗司令部(主力部队)推进至汉口。5月25日,日军中国派遣军前线司令部推进至汉口,日军11军各部队到达指定位置。兵力部署分二线:
第一线五个师团并列华容、岳州南、崇阳一线;湘江西一个师团——40师团,湘江东四个师团——116、68、3、13师团展开布阵,为预备中国军队集中攻击,优秀兵团3、13师团配置外翼;
第二线58师团位于监利;34师团位于蒲圻西南;27师团位于崇阳。①
为了应对中美空军对军需运输交通线的制空权,日军还调遣了铁道、舟艇部队。以上计划的部署和实施极其隐蔽。
5月26日,日军参谋总长东条英机向天皇上奏作战情况,提及:
据观察,目前敌方虽担心到我今后的作战将发展成大规模的进攻,但对我方的作战设想尚未能做出准确判断。②
5月27日,一个对于军国的日本来说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日子——日本海军在对马海峡击溃沙俄波罗的海舰队的胜利日,日军11军各部队一起开始发动攻击。
5月29日23时,蒋介石亲自在电话中告知当时位于衡阳的第10军军长方先觉(黄埔三期)立即开赴衡阳,构筑防御工事,做固守十天至两周的准备。并嘱:“此次会战关系国家民族存亡,衡阳得失尤为此次胜败关键。”
当时,世界战局的发展对日本更加不利。6月6日,欧洲战场上,盟军主力在法国诺曼底成功登陆。但是,“中国则面临抗战以来最迫切之一的考验。”①此时,在美国的压力下,中国第六、七战区最精锐部队七个军,已经分批调遣印缅战场。中国军队在“京汉作战”的失败,也使得依靠盟国援助的重庆国民政府更加失去了美国的信任。
中央社纽约6月14日电,美国《基督教箴言报》发出警告:日本似乎在进行其“首先击败中国”的计划。
“湘桂作战”一开始,日军摆开大规模阵势,如怒涛而下。英国作家威尔逊如此描述,日军“来自指南针上之任一方,只有南方例外”。②(参看图2)日军11军一反孤军深入的惯用战术,将最具战斗力的骨干兵团布于外翼,以粉碎中国军队的侧击,并一举摧毁其据点,使遭到打击的中国军队无以归属,重整力量;第二线优势兵团与第一线兵团构成纵深300公里以上,正面攻势,像一只张着大口的结实口袋,迅速地悄悄移动,套住猎物后,立即消化,套在里面的出不去,隔在外面的进不来。
日军势如破竹,6月14日攻下湖南省浏阳,16日围攻长沙,守长沙的中国第4军布防不当,仅一日,长沙西部的岳麓山阵地即被攻破。日军在进攻中,使用了化学武器。日军攻占岳麓山阵地后,利用制高点,对长沙进行猛烈炮攻,中国第4军弃守长沙。18日,长沙陷落。
期间,6月15日,从印度调配来的美式B29轰炸机,从成都空军基地起飞,空袭了日本本土北九州的八幡制铁所。
日军11军按计划,乘中国军队未及完成防守准备,乘胜追击,迅速攻克衡阳,并将前来增援的中国部队一并歼灭,命其68、116师团各部队、34师团218联队主力(针支队),分头向衡阳急速挺进。68、116师团均配备专业化学战部队。
(三)衡阳会战——“中日战争”的大决战
衡阳是“一号作战”计划打通的大陆交通线上一个重要枢纽,连接粤汉和湘桂铁路。衡阳位于南岳衡山南部的湘江中游,与蒸水(又名草河)、耒水交汇。因为战争,那里集中了很多从上海、汉口等迁移来的工商业和金融业。衡阳当时的财税收入,在国民政府统治区占据第三位,仅次于重庆和昆明。
日军第11军新上任高级参谋岛贯武治制定“湘桂作战”具体计划时预测:长沙一举可破,不成问题,因为此次日军使用兵力比以往要大得多。主决战必在衡阳周围展开,因为其地理位置处于中国军队四个战区之间。①对于日军来说,重要的是,衡阳有“一号作战”的主要目标——美空军基地。
奉令守卫衡阳的中国军队第10军被誉为“泰山军”,时辖兵力约四个师:3师、预备10师、190师(仅一个团完整,余为干部)、暂编54师(仅一个营),加上配属部队——第5军48师战车防御炮营一个连、第46军炮兵营一个连、第74军野炮兵营一个连,总共1.8万人,②相当于日本一个师团的兵力。
据日本军事史研究:若以炮力为中心,比较日军一个师团与中国军队一个师的战斗力:日军常设师团为100,预备师团62,警备师团44,中国军队1个师则是16。③按照这个比例,日军一个联队可以对抗蒋介石直系军一个师。④日军一般编制:一个师团下属三个步兵联队,或二个步兵旅团;一个步联队下属三个大队,一个旅团下属四个大队。不包括野炮、山炮、化学等部队。
湘江将衡阳分成分东、西两部。东部,有耒水自东向北蜿蜒入湘江,粤汉铁路铺设在湘江与耒水之间,飞机场在铁路东面。中国军队据守最后的是靠着西岸的衡阳城区,为一窄长市街,东西宽500米,南北长约1600米。湘桂铁路通过跨越湘江的铁路大桥连接粤汉铁路,从东向西横贯城南的山坡地,那一带的丘陵向南纵深1000米,向北绵延至城区的西部。城西除了南方延伸而来的山地以外,大部分为沼泽地带,布满鱼塘和莲池。城北依着蒸水,东入湘江,宽约100米,架有公路桥梁。衡阳确为易守难攻之地,但地域狭小,可坚守一时,如无外援,当难以持久。
6月1日,第10军主力从衡山出发到达衡阳,全城欢迎,鞭炮声响彻云霄。方先觉军长即率领高级指挥官,经两天缜密勘查,反复研究,制定出防御工事计划,利用地形优势,布下坚固防线。衡阳市政府、警备司令部5月份即将全市所有木材封存登记入册,共120余万株,全部供工事使用。丘陵的面敌高地均切削成不能攀登的陡壁,其上峰设手榴弹投掷壕,构筑数线阵地工事,以交通壕相连;沼泽地带放水淹没;接近城廓的田间道路均筑以地堡封闭。精确布设碉堡,各碉堡间互相配合,任意发挥侧射、直射,构成交叉火力。整个防卫阵地密布层层交叉火力网,火网前设置坚固复杂障碍物,布下地雷;各阵地有掩盖交通壕通主阵地,直达市街中心,第10军指挥部设在街区南部中心地带唯一一座坚固的钢筋水泥建筑——中央银行地下仓库,那里发出的指令使整个衡阳城成为一大要塞式综合阵地,衡阳的防备工事设置使中国军队的近距离火力:迫击炮、机枪、手榴弹发挥了战场优势。
6月18日,长沙陷落当天,第10军军长方先觉紧急下令疏散城内30万居民、20万难民,毁坏周围所有的桥梁、公路、机场。衡阳民船工人将90艘船只沉入湘江,火车站工人将火车头转盘拆毁。
20日,经衡阳市市长赵君迈号召,2.3万余名市民组成弹药队、工事抢修队、消防队、伤病服务队和收尸队等,支援第10军守备衡阳。
22日,日军飞机开始轰炸衡阳,投掷燃烧弹,造成湘江两岸大火。
23日,日军68师团一部强渡衡阳以东的耒水,开始对衡阳机场发动进攻,在进攻中,对驻守机场的中国守军使用化学武器;日机继续轰炸衡阳市区和飞机场,造成城内大火。
26日傍晚,日军攻克机场后,立即修复设施。28日,日军空军飞机开始着陆衡阳机场。
27日,沿着湘江两岸日夜兼程挺进的日军68师团、116师团主力到达衡阳。
28日拂晓,两师团同时对衡阳城发起了全面攻击,日军出乎意外地遭遇到了“在中国战场上从无有过的如此准确、密集的猛烈火力还击”。10:30左右,中国军队迫击炮的集中炮火,击中了正在前沿阵地观察、部署准备29日拂晓攻击的日军68师团师团长及随同的参谋长、参谋等多名军官。当口上,34师团218联队主力——针支队赶到衡阳,加入进攻。
此时,兵临城下的日军部队得到命令通知,守备衡阳的是中国军队第10军,其指挥官“方将军是1941年秋冬第一次和第二次长沙作战时死守长沙的一员猛将(当时为第10军预备第10师师长),在1943年初冬的常德作战时任第10军军长,曾向常德南侧增援,具有与我11军特别是3师团交战的经验”。①
是日至次日,中美空军连续轰炸洞庭湖至衡阳间日军供应线。
日军11军因侦察不及,缺乏守军防备情报,军需严重不足,供应线受制于中美空军,驱疲惫之师以轻取,结果伤亡惨重,不得不于7月2日暂停全面攻击。但重点进攻仍然继续。
11军立即调整部署,派遣40师团增援,包围衡阳城西部,阻击中国援军;日本陆军最精锐部队之一13师团主力随野炮部队增援至湘江东岸一带,一边配合68师团炮击中国守军阵地,一边阻击城东南方面中国援军。同时紧急调动炮兵部队、辎重部队,疏通军需运输线。日军第5航空军先下手为强,袭击了赣州、梁山、遂川、桂林、芷江的美国空军基地。
7月11日,日军调整后,开始对衡阳城发动第二次总攻。第10军缩小了防守圈。日军采取佯攻,损耗中国守军弹药;为避开中美空军的袭击,实行夜间攻击。依然除夺得外围部分阵地外,无甚进展,不得不于7月20日停止第二次总攻。每夜对局部阵地的重点攻击仍然继续。
日军在以上进攻中,特别是对中国守军要害防御阵地的进攻中,大量使用了化学武器。7月17日,中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言人发表声明,斥责日本当局否认在中国战场使用化学武器一事,揭露日军在湘桂作战中屡次使用化学武器。
两次总攻后,日军兵员损耗也已经非常严重,68、116师团的步兵兵力减少到1/10左右。中国军队第10军奉令守卫衡阳十天到两周,四周时间过去了,全军依靠空投维持军需供应。其时,中国守军也已伤亡惨重,中国援军虽已逐次接近衡阳外围,但遭到日军13、40师团的堵截。
战场上清理不及的士兵尸体越堆越高,在炎夏高温里迅速腐烂,发出刺鼻的异臭,苍蝇、蚊子、蛆虫漫天遍地。暴雨后,有的战壕里积水及腰,水里还泡着尸体。日军部队背着一星期到十天的口粮到衡阳,此后没有任何粮食供应。因为在城外围,靠池塘里的莲藕、鱼,地里的南瓜、番薯、半熟的稻谷补充食粮。伤寒、痢疾、疟疾、霍乱开始流行。据日军设在衡阳郊外杨家坳的野战医院卫生员记载:“缺医少药,又没吃的,还有赤痢,其间霍乱流行,伤病员死了四五千,卫生人员不够,又加营养不良生病,都顾不上确认死者姓名,制作死亡报告书。尸体就那么放在那里烂。”①日军称他们的野战医院为“地狱医院”,伤兵部队里将就着能治的,就不送野战医院。
此时的太平洋战场上,7月6日,塞班岛的4万余日军全军覆灭。印缅战场上,日军进攻英帕尔的大规模作战惨遭失败,7月4日大本营中止该战役。因战局失利,7月16日,东条内阁全体辞职。大规模展开的“一号作战”,成了日本国内鼓舞国民士气的战局。可是一路捷报频传的日军却卡在衡阳这颗小小的硬核上了。重庆的媒体每天刊载军委会发布的“衡阳我军”战讯,《扫荡报》报道说,第10军“坚守危城,替人民打出了一道信心”。
美国《时代周刊》著名特约记者白修德(Theodore White)如此记述:
奇迹般的,在衡阳,第10军顶住了。他们被团团围住,无路可退,但是勇敢地拼死战斗,像是当年上海。
白修德还与路透社记者格雷汉姆?巴洛(Graham Barrow)从桂林到达第62军救援衡阳现场观战:
从车站到前线只有30英里。在视线范围内,远到前面的山里,都是行军的部队,大汗淋漓地匍匐前行在稻田间的田埂、沟豁、平行溪流的破桥上。三个人只有一杆枪,其余的背着军需品、电话线、米袋、机关枪部件。神情严肃的士兵一前一后,中间走着穿蓝褂的农民,征来背军需品的。一辆机动车也没有,一辆卡车,一门炮也没有,行列里偶尔会出现一头牲畜,分担着行囊。一天里头,有那么几次会看到一匹中国小马的脑袋高出行军的行列,那是给营级以上指挥官用的。士兵们身体结实,深棕色的皮肤,很削瘦。他们的枪很旧了,黄褐色的制服已经磨损。每个人腰上别着两颗手榴弹,脖子上挂着一条鼓鼓囊囊的蓝色长筒,像条大红肠,里头装着米,是士兵们唯一的野战粮食配给。他们打着草鞋的脚开裂、浮肿,脑袋上披着用树枝编织的鸟巢,用来遮阴,或隐蔽。
一路上不断遇到一群群集中起来的农民,是当地政府召集来为部队用的。指挥官们在这些站点停下来,带走这些扛行李的,就像其他军队的卡车在加油站停下来加油。这些农民随着部队行军,直到走不动了,留下来,给吃顿饭,再送回服务站点。……进攻部队有两门法式七五炮,是第一次大战的遗品,和两三门迫击炮。两门七五炮有200颗炮弹,射起来,像是守财奴数金币。①
据第62军军长黄涛等人回忆:②白修德7月11日到洪桥151师阵地,前沿与日军相距五六百米。白问有多少炮,林伟俦师长告知:现有配属军部炮兵一连,只有“士乃德”山炮四门。当时第62军只有山炮兵一营,各师还没有炮兵编制。白说炮兵太少了,火力不够。白回桂林后,从桂林派来美械装备炮兵一营(缺一连),山炮六门,归属第62军指挥。因公路破坏,携来弹药不多。
7月16日,第10军已因兵力不济,以剩余兵力退守第二线阵地:
预10师三个团、直属部队伤亡90%以上;
3师三个团伤亡70%以上;
190师尚存约400人;
军直属部队(除辎重部队)尚存500人;
军搜索、特务、工兵、通信、炮兵营等尚存不及1/3。①
7月20日,第10军与援军62军电台取得联络,约定互为策应,方军长命特务营精选150人,编成五个突击排,由营长曹华亭率领,利用夜暗,冒险突围。天明前,抵达城西南五里亭,其时援军已经撤退。于21日夜,冲破日军阻击,回到衡阳,伤亡过半。②
7月30日,这支如此装备水平的第62军151师,曾攻到衡阳西站日军116师团指挥部附近。黄涛认为:此时,第10军有可能向南突围出城。由于蒋介石在重庆的指挥,认为可以解围,机会失去。③
40师团236联队作战主任佐佐木春隆,战后任日本防卫大学校陆上防卫学教授,在其著作中提及:
中国各路援军似乎不是协同行动,各打各的,中国军队地域性排他性的弱点明显暴露。④
据台湾“国民政府”官方史:当时,中国军队战场指挥官缺乏自动与邻接部队联系、协同行动的习惯。中国援军第62军与第79军向衡阳齐头挺进,但事前未协定妥当,第62军突进衡阳南郊时,第79军未能适时到达;迨第79军攻至衡阳西郊时,第62军已被敌迫向铁观铺以南退却。两军各以不同时间为敌各个击退,未能解衡阳之围。①但是,如第79军在后来的会战经验教训总结中所指出的:“敌之相互协同与上下连络均极完善。对于我方通信并不破坏,常藉以窃探我军之行动。”(参看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所藏《长衡会战陆军第79军湘江西岸各役战斗详报》)
(十)衡阳保卫战《47天》
本书中的衡阳保卫战《47天》是衡阳保卫战中国守军第10军战事记,由笔者和卢华磊根据《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湖南四大会战》(全国政协《湖南会战》编写组编,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年)、《衡阳抗战铸名城》(政协衡阳市委员会编,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收编的原第10军官兵回忆文章整理编辑,内容包括各部队各阵地的战况,可以作为了解当时战场全貌的背景参考。“战事记”按部队、其防守阵地、发生时间为序编排。从按时间顺序的战事中可以看出,在抵抗日军47天从无间断的攻击中,守军防卫阵地不断缩小,各师部队由分别守备不同阵地,到互相调防,动用预备部队,补充非战斗兵员,到最后,打通编制、整合剩余兵力,做拼死抵抗的过程。
以上主要的资料依据是《衡阳抗战铸名城》(2005年)收编的《抗日圣战中的衡阳保卫战》(节选)(1987年)。该著为在台原第10军官兵集体回忆,由原第10军预备10师迫击炮连连长白天霖编著。
《原国民党将领抗日战争亲历记:湖南四大会战》、《衡阳抗战铸名城》收编的原第10军官兵亲历回忆都非常有价值,其中一些有关战事的具体记述因为没有明确的日期,而未能列入按时间顺序编辑的《47天》战事部分。
《47天》最后部分,列了数十位第10军官兵亲历回忆中有关他们被俘囚禁期间的情况,以及逃离的经过,虽然有些事情没有具体的日期,但是发生的时期是确定的。
从他们逃离的经过来看,衡阳城外到处都是日军部队,数量很大。他们三三两两,乘黑夜,走小道,经当地人带路,才侥幸穿过了密集的包围圈。
每个人的逃生经过也都很独特,可作为了解当年战时中国社会情况的参考,对了解当时局势下日军发生的变化,包括对待中国俘虏的态度,以及其战场行为、心理等也极具参考价值。
白天霖编著《抗日圣战中的衡阳保卫战》(1984年),至《七、忠勇事迹举隅》,称“于此,须涕泣而道”①,其中的许多英勇人物和事迹,由于体裁的缘故,未能全部收入《47天》,笔者和卢华磊也深感遗憾。
《血泪忆衡阳》、《47天》为中国第10军军人的战场亲历记录。
因此,笔者在本文中有关“衡阳会战”的部分,更多地引用了攻略衡阳的日军11军各部队战史、军人亲历回忆、军人撰写的战史中的记载,以及日本大本营高级将校的有关著述内容,从他方的角度对战场作了些介绍,包括一些外围中国援军的情况。
笔者下一步计划编辑一部包括中国守军第10军、外围援军各部队,及日军11军各部队战况的“衡阳会战47天”。
2010年初,笔者与宁波大学细菌战调查会同学,于浙江省龙游县乡间,见到原第10军预备10师卫生兵童纪统老人,高龄90有余,生活清贫,住的瓦房屋顶一角洞天,透风漏雨。童老在衡阳会战中,耳朵被炮声震得半聋,一个膝盖里还有在湘江边受伤时留下的弹片,小腿上是日军毒气弹留下的伤痕。66年月蚀星移,丝毫未减他对方军长的敬畏,老人每天都把参加衡阳保卫战得来的英勇奖章挂在胸前,“那时候拿枪杆子的,差不多都打光了,剩下来的都是拿笔杆子的。”一问“投降”、“被俘”的事,沉下脸,不作答,突然一扭头,蹦出一句,“我是不认输的!”
近日,观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崔永元剧组制作的《抗战》系列电视纪实片《47天》,片中幸存的第10军官兵回忆衡阳保卫战时的精神头儿,让人不知呼吸,“我死也不相信,方先觉会投降!”
当年,方先觉作为第10军军长,一令如泰山,也是情理。到了今天,他的部下们垂垂老矣,零落尘世60多年,不衰其志,弗移其信,实乃名副其实“泰山军”。
王 选
2011年12月8日
(二)日军三次全面进攻记事
1.日军第一次全面进攻记事
日军虽欲乘势急袭,一举拿下衡阳,面对守军坚固的阵地,因准备不足,一再受阻,所携带的给养只能维持数天。
中国守军在野山炮数量上远不及日军,用迫击炮与日军对阵,弹药比日军缺乏,为节约炮弹,平时严格实施炮手瞄准训练。但是,中国军队士兵掌握的一项战斗特技手榴弹投掷,超过日军。衡阳防卫阵地的设计,也使之一特技得到了发挥,成为日军部队伤亡的一个主因。
第一日攻击中,68师团师团长(佐久间为人),及以下重要指挥官均被中国守军迫击炮击中,重伤后送,116师团长岩永汪负责全盘指挥。
日军在第一次全面攻击中,占领停兵山、高岭两前进据点,以及瓦子坪、辖神渡、望城坳、来雁塔等外围阵地,中国守军的一线阵地均未被突破。(①,67页)
概记,第10军伤亡有4000余人,日军伤亡达1.6万以上。日军遗尸堆积如丘,血流地赤,炎阳炙晒,其臭无比。每隔三数日夜间,日军于阵地四周焚烧拖回的尸体,恶味阵阵。(①,67页)
日军的攻击方式:先以飞机轰炸、炮火轰击与毒瓦斯袭击,待守军陷于半瘫痪状态,步兵始向阵地猛冲。运动与火力的配合,近似战斗演习,一动一止,几乎都和步兵操典、野战教范的原则吻合。训练精到、指挥卓越、军队前赴后继死拼硬闯。(①,63页)
日机轰炸时,守军官兵都蛰伏在散兵壕和掩体中,避免过早伤亡;待日军步兵进入近距离,日炮兵为避免伤及日军步兵,将射程延伸到阵地后方之后,守军始从掩蔽工事中露出头来,配合各种障碍物,发挥侧射与曲射火力,歼灭日军于阵地前。如有日军突入阵地,守军以两侧阵地火力封锁缺口,掩护正面守军,以手榴弹与刺刀,歼灭日军于阵地内。(①,63页)
6月28日~7月2日,日军连续五昼夜的全面攻击中,除了黄昏、拂晓和午刻,战况略事沉寂1、2小时外,其余时间,敌我均无休止地生死搏斗。(①,63页)照例是从黄昏厮杀到拂晓以后。日军三四百人为一组,赤膊轮番冲锋,实行“接近战术”,所谓的“肉弹主义”,两军完全靠刺刀、手榴弹冲来杀去。(③,138页)这几天里,每天要消耗两三万颗手榴弹。(③,139页)敌我全属近战白刃战。(②,81页)
五桂岭、枫树山、张家山一带,入晚即成火山。(③,139页)
夜间于高处视之,全阵地似一条火龙翻腾滚转。(②,81页)湘江对岸的飞机场,也燃起一堆堆的火,那是日军在焚烧前一夜战死的尸体,晚风中可以嗅到血腥和令人作呕的尸臭。(③,139页)
日军大量向守军阵地射击国际公法禁止的毒气炮弹,配合其步兵强攻。7月2、3日两昼夜的激战中,日军使用毒气炮弹在千发以上。(②,81页)
守军阵地前,日军弃尸遍野,有堆积如小丘者。日军从不遗弃战死者尸体,惟衡阳之战。(②,82页)
日军因伤亡严重,军需不足,于7月2日被迫中止全面攻击。
▲ 7月3日
日军由全线进攻改为重点攻击,多于夜间进行。(①,68页)
方军长令3师8团尽速突破敌阵,归回3师。(见6月24日)(①,68页)
▲ 7月4日
张家山 虎形巢
16点,敌炮10余门推进到我阵地前四五百公尺附近,直接瞄准张家山、虎形巢阵地猛轰,我炮兵反击,引发近1小时的炮战。
黄昏开始,日军由全面进攻改为数点进攻。
黄昏后,日军分别向我张家山、虎形巢进行攻击,张家山预10师30团副团长(阮成)指挥,一夜间击溃日军五次冲锋,阵地无恙。
预10师29团虎形巢阵地,日军第三次冲锋有一部突入。团长(朱光基)派3营营长(严荆山)率领7连和团直属部队,进行反攻。日军占领虎形巢近1/3高地。鏖战2小时。最后,守军2营营长(李振武)指挥据守工事内的官兵全部跃出碉堡,合力反击,才将日军打退。(①,68页)
下部
一、 蒋鸿熙自述:血泪忆衡阳
引子
有回忆然后有检讨,有检讨然后有改进。世界上许多有名的伟人,在一件事业结束后,都要大写其所谓回忆录。大概总不外是这样意思吧!至于宣扬功绩,以增高自己的声望;曲解事实,以辩护自己的过失——这应当是属于副作用,至少他自己的解释不是如此。
我配写什么呢?
但谁能说我不配回忆?谁能说我不配检讨?至于改进,那当然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以下文字,占有我生命史上重要一页的鲜红的事迹,并且为得要纪念我的长官、同事,尤其我那些忠贞的勇敢的子弟般使我永远不能忘怀的部下。我怎能不留点逼真的痕迹,做追悼的资料呢?我能说“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吗?没这样道理!
总之,我并没准备它和别的人见面,当然我更没有希望要它风行一世,或流芳万代,仅是我自己在想,我自己在写,我自己看,我自己哭。一切一切总是我个人事情,与人无关的,有什么不配,更有什么不可以些呢?
好久了,总感觉到骨鲠在喉似的,时时觉得不吐不快,就是这一点宣泄欲——毋宁说是责任感——迫使我忘记羞恧,忘记了惭愧。
今天是10月22日,去年这时候,在俘虏营正由东洲转移到东洋渡车站,那是多么惨痛的境遇,而今天能这样面窗写字,怎能不让人感慨“昨日今朝大不同”呢?
燊桑营长(即徐声先营长)被炮火吞噬了,他的《衡阳有我》也就跟着“胎死于腹”。春华(即李春华,黄浦14期生)参谋被俘后,不知下落,他的《衡阳五十日》也不知有没有和世人见面,万一这两个可怜儿都成了不见天的枯骨,那这次衡阳会战,或许根本就没有血肉的记载与真实的报道。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抗日战史上一巨大损失,而可怜的是,我自己又没有这差不多的力量,来完成他们的遗志,弥补这点损失。
再说几句。
我说过,这点东西是不会要它与别人见面的,但说不定有些朋友们一定要看,我又不好过于拒绝,为了免除误会起见,我再说几句。
这里题材,主要以衡阳会战为中心,举凡我自己经历过的,惨痛的事实,壮烈的战绩,感想,镜头,我都不分层次,不问时间——根本记不清时间——拉集写入,甚至在这以前的,以后的,凡是值得回忆的事情,都把它拉到一起。总之,我不是著书写小说,我是在写我自己的故事。只要我自己有数就够了,其他我注意不到的地方,要向看到它的朋友道歉了。
古人说“痛定思痛”,这是很含有反省与检讨的意味的。这句话深深打动我心。不是吗?我的创伤在痛,心弦也时常隐隐作痛,为了不忘这痛,纪念这痛,我就把这小册子起名为《思痛集》。这便是名字的由来了。
我就用这颗沉重的十分悲痛的心,来悼念燊桑老友吧!
(一)闻警
为了一点什么事,我带了两个从人,到衡山过去一位朋友家里,心情是很轻松愉快的,根本没有什么事么,我好像在游魇!
那大概是5月21日的时候吧!
候车的时候,霞流市站站长和我谈起,他说由湘潭开衡阳,每天增加一次慢车,由今天起。我问他:“这是什么道理呢?”他说:“不知道!”
“这或许是大局较稳,长衡之间交通渐繁,人货拥挤,交通当局一般应付的措施吧!”我想。
岂不知,这在后来想起,正是当局因情况紧急,为便于物资及人员疏散特设的一班疏散车,战争已迫在眉睫了,懵懵懂懂,睡在鼓里的我们,哪里知道一点音讯呢?
仅仅一日夜工夫,回来时候,刚到衡山车站,就令我大吃一惊,原来情况已表现着十分紧张严重。车站四周,统统由军部特务营警戒着,司令部的官兵,来往络绎,每个人脸上都表现着,严肃的不平凡的,如临大敌的表情。几个相识的朋友见了,有的苦笑着点点头,有的却高叫着:“努力呀!朋友!胜利万岁!成功万岁!”我莫名其妙地陪着他们苦笑着、狂喊着。我不敢去问问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局势这样紧张,一个带兵主官随便离开部队,什么都莫名其妙,是多么耻辱的事啊!
军部里什么干训班哪!军处军士大队哪!特务长训练班哪!卫生人员训练班哪!饲养兵训练班哪!七八个训练团体一齐解散了,纷纷聚在车站候车。其余就是些缴被服的,领武器弹药的,领款的军需军械人员们,张着大嘴,一边走一边揩着汗地拥挤着。二面月台上更堆满了被服、弹药各项。来来往往,站着、聚着、走着的,都是些佩着赤红“广东”胸章的本军官兵同志。没有问题的,一定是有什么非常事体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呢?这样怕人?”我在很焦躁地自言自语。
“大概是湘北敌人又在蠢动吧!连长不记得上两天报载,敌人强渡新墙河未逞吗?那或许就是这次会战的前曲!”我一个很有知识的军士回复我。
“唔!唔!”我默默地迷茫地走着。
上车的时候,遇到王老大哥(荫廷)。他是第三期的老学长,军长的老友,不用说,他是知道一切的。我诚恳地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不知道吗?”他用诧异的眼光注视着我。
我告诉他我的经过。
“还好!”他说,“你们还没有出发,但说不定今天晚上你们就要踏上征途了,快回去吧!防备你的上司急死!”
“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呢?”我问他。
“哼!这或许是中华民族抗日战争史上最后一次战争了。至少也要决定本战区的命运!”他吸燃了一支香烟,然后用兴奋的,但十分严肃的口吻继续说下去,“就整个的世界局势来说吧!墨索里尼坍台后,轴心国的三足鼎,已经断了一条腿,经苏联几次反攻,希特勒只有白瞪着眼,张着大嘴喘气,现在,斯大林的红军已经踏入了德国的本土。西线呢?英美除用大规模空军轰炸,摧毁他工业设备外,更在艾森豪威尔元帅的领导下,集结大量陆海军,弓上弦,刀出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时有在登陆的可能,(按:此后十几天,6月半前后,盟军即在法北海岸诺曼底登陆)在这样两面夹击之下,希特勒这台戏,怕快要到拆台时候了。为了怕演希特勒第二与墨索里尼第三,日本军阀不得不于希特勒还在垂死挣扎,英、美、苏未能东顾之前,集合最大力量彻底解决其所谓‘中国事变’以应付未来英、美、苏联合进攻。东西大陆,及太平洋上大决战,姑且无论最后胜败谁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除此以外,实在也别无办法可想。所以这次战役,在中国战场上说,当然他是纯粹的攻势,但就整个世界局势来说,却算是守势的攻势。这就是这次战役战略理论的根据。”说到这里,老大哥略微停顿一下,似乎要整理一下以下的思路。
我说:“是的!不愧是军事理论家,战略分析得这样清楚,继续下去吧!以后呢?”
他笑了一笑说:“战略理论,不能有彻底认识,是没法判断战争价值的,小老弟!”
又吸燃了一支香烟,老大哥手里拿着铅笔,在一张报纸上画着形势,继续说:“据情报,敌人在两月以来,即在武汉集结够庞大的兵力,总数不下×师团上下……”
“哦?!”我吓了一跳!“这将是划时代的大决战哩!”我说。
“当然喽!”他接下去,“部署的态势,可能是三路或四路并进,正面将以有力一部,直取长沙,以吸引我们主力,要是能够占领,那当然是‘固所愿也’,即或不能,只要能达到牵制目的,也就算完成任务,在左翼将以大部分主力,趋萍(乡)醴(陵)安(仁)茶(陵)迳取耒阳,占领外围据点。然后回戈直扑衡阳之背,右翼除于长、桃之间牵制第六战区兵力外,可能登渡洞庭,攻下益阳、宁乡,形成对长沙之环行包围,俟攻占目的达到后,即可配合攻长沙之部队,经由湘潭、邵阳,切断湘桂线,会师衡阳,以形成战略上之两翼包围。一俟衡阳攻占——此时我之主力当然已被击溃——即以疾风扫落叶之势,南下粤汉,西趋桂滇,捕捉我之野战军,直捣我之心腹,切断我之脉络——交通线,压迫我单独投降,即不然,亦可以打通两条重要交通线——东南、西南。使南至南洋,北至伪满,整个东亚大陆,连成一气。以达成其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之计划。他的处心不可谓不毒。我们的境遇,也不谓不险了,这就是当前的情况,你明白吗?”
“哦!哦!原来国家已到了这样关头,我还在做梦哩!”我说,掏出手帕,拭干了紧握着的两把腻汗,“那么我们的部署和本军的任务呢?”我又问他。
“最高当局的兵力部署和指导计划,我不完全明了,至于本军的任务嘛,哼!够艰巨的,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怕任务繁重,我们就怕环境赋予我们困难,我们要守长沙,人家不给我们守,我们想迎击敌人,人家也不要我们去!”
“唔!我知道了,我们又要南下是不是?我们又要来一个‘固守核心’,干个大衡阳保卫战了,这决定国家民族命运,关系国际视听的光荣伟大的任务,又落在我们身上,我们相信有资格负得起这样的任务,不是吹牛,除去我们,哪个配?唔!多么光荣啊!多么伟大啊!第10军万岁!”我高兴地叫起来。
“我真佩服你,你是这样热情勇敢的青年军官。”老大哥说,“不过,我们不能忘记现实,衡阳不比长沙,长沙有我们构筑几年的工事,有熟悉的地形,有军民融洽的感情,有两次光荣成功的历史。要是我们到长沙,我虽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胜利把握,相信总可以打点惊人的成绩。衡阳不惟无险可守,无尺寸工事可凭,甚至五方混处,情形混杂,换句话说,军事上无一点准备,以构工来说吧!一个永久防御工事,人家要构筑几年。我们却只有几天时间,姑无论材料等件,是不是能够凑手,就只要侦察地形,研究配备,时间已不感充分了,我敢判断,十日上下,衡阳会听到‘咯咯嘣嘣’的‘交响乐’。”
“你敢相信第4军守长沙,只打几天就会弃守吗?人家也是有名的吃得开的部队哩!你敢相信敌人左翼,我们右翼,湘北驻守各军与三战区调来部队,不能稽迟敌人到相当时间吗?”我这样反问他。
“看事实吧!老兄弟,我是有我的理论根据的。”他说,“现在把我们第3师调到湘潭,布置第二线。只有你们两个师到衡阳做工,万一衡阳接触,第3师在湘潭已消耗大量,或临时抽不回来,那衡阳的命运是要陷入未可知了。最奇怪的,到现在为止,还有人强调敌人打通铁路线是烟幕弹,目的是在占领长沙,转移国际视听,还在梦想着打个长沙第四次大捷。其实,敌人借打通铁路线作烟幕弹,目的是要压迫我们单独求和。希望我的判断不要兑现,但假使不幸而言中,那……”老大哥不不胜感慨似的,结束了他的谈话。
我也不禁有悚然之感,“那么最好你老哥哥可以在军长面前建议,必要时候,我们可以向大本营申说。这是关系国家存亡的战争,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宁可料敌从长啊!”我说。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火车拉出了尾声,到达流霞市了,我准备下车,向他告别,他亲切地与我握一握手,说:“请你代告所有的同学们,国家的命运,本军的名誉,个人的前途,统统在此一举,努力吧!到庆祝胜利大会场上,我们再见!”
我笑了笑,举手敬一个礼,带领从人步上月台。
“蒋鸿熙!”有人喊我。
四周一看,原来第3师的一位参谋,桂林东南干训团同学何君,站在前一车厢窗口边。
“OK!”我高喊着向他高举起右手。
“呀……!”他两手做着劈刺的姿势,向我扮着鬼脸。
“喂!老瑞!去他妈的,这样伟大的时代,还不下队伍干一下,躲在司令部干嘛?怕死吗?”我说。
“还要你说,我已经准备好了,不落你的伍!”他说。
“要下就下步兵连,步兵连是伟大的,奶奶的熊!”我翘起大拇指。
“好!我们一齐努力吧!朋友,我们并驾中原,看鹿死谁手!”他也大声地狂烈地笑着。
“好!老同学,祝你成功,我们战场上并肩啊!”我向他举一举手,匆匆地离开车站。
“连长回来了!”新兵班的几个江西小鬼在营房门口,高叫着来接我。
《血泪忆衡阳》背后的故事
(代后记)
时隔七年,《血泪忆衡阳》要再版了。想起七年前我刚看到它时,它还是一本破破烂烂、纸张发黄的残稿。装订在一侧的蓝色棉线已经脱落崩断时刻有散伙的危险。母亲带了老花镜让我帮忙穿针走线,认认真真地又“线装”了一次。这次是白色的棉线,和原来的蓝色棉线相交互映,反而给这个小册子增色不少。
那是2005年的夏天,傍晚的小乡村,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我躺在自家的平房顶上看书,前几天看了路遥的《人生》,现在又看《血泪忆衡阳》,看完后泪流满面,不自觉地握着拳头狠砸着屋顶沉痛地呻吟着,喊道:“我的亲人啊!”母亲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喊道,快下来,这么大的人了,还整天爬高上低的。
被书稿感动的我立刻去邻村的舅舅家借了电脑开始整理,那个夏天我和母亲一边推敲那些潦草的字句,一边流着泪敲打键盘。母亲说,这个册子只是《思痛集》之三,完整的《思痛集》至少还有两本。1986至1987年,当时还在江苏新袁中学教书的外公,将全部的《思痛集》书稿整理成册,寄往北京政协某单位以求出版。但从此杳无音讯,非但没有付梓,而且全部稿件也无法追回。那会儿誊抄一遍稿子并不是容易的事儿,自此后这个《思痛集》也只剩下“之三”了。我安慰母亲说,玄奘取经后东归还将部分经文遗失在晾经石上,可见无论什么事儿都不会太圆满。
母亲说,如果你外公和外婆在世的话,还有很多线索可以寻找,但现在一切都断了。这让我想起外公写的那篇《别了,方先觉将军》里面的句子,“现在他(方先觉)死我老,这一段因缘旧事,只好如一缕轻烟在浩荡东风吹拂下,由轻而转淡薄而消失了。”
衡阳一役后,我外公辗转逃亡,等伤腿复原,已是终身残疾。1948年,他和伤兵医院认识的卢鹤云干事(即我姥姥)在曲江结婚。翌年在曲江诞下我的母亲,给我母亲起名字的时候,一群朋友围炉夜话,谈及这乱世浮生真不知这襁褓婴儿要谁来培养长大,不如就起名天培,于是我的母亲天培女士就和共和国一起成长起来。
这个给我母亲起名字的朋友名叫郑述良(音),家境显赫,其祖母是李鸿章的妹妹(?)。抗战时他还是个在校读书的学生,听闻窗外怒吼着“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他热血沸腾,把笔一放就摔门从军去了。战场第一仗就被日军打断了腿于是也残疾了,但至死不愿和家人联系,怕辱没了家人名声。一天听说有领导来慰问伤兵,他连忙瘸着腿躲到后山饿了一天才回来,别人告诉他今天有人来医院慰问了。他说,“嗯。”我知道,那是我嫂子带的队。
1950年前后,外公从广东赶回他的故乡——江苏。当时解放战争从北向南打得如火如荼,我外公从南向北赶得心急火燎,因为他终于联系上他的亲侄子了,而这个侄子当时已是新四军的干部。想起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侄子,我外公肯定是开心不已,从小一起长大的侄儿啊!喝鱼汤都是一起喝的。
从1950年起,外公便在江苏参加了教育工作。外婆也随着他在江苏教书,但是到1952年左右,外婆要求调回河南工作,因为她那略带河南口音的普通话,让那些江苏的小孩子感到茫然,他们听不懂。不愿误人子弟的外婆带着我母亲回自己的娘家——河南。而独身在江苏的外公便开始了他的“坎坷人生”,后来他在一首名为《抒怀》的诗里面写道:
廿载沉沦呼负负,百年身世叹茫茫。
一生齐遇逢三错,梦醒空余两鬓霜。
这期间除去开除公职以外,我外公曾先后在江苏涟水、新袁等地任教。而在同一时间,我远在河南的外婆也被划为右派。两个老右派分居数年,期间只能靠书信联系。在1978年的来信中,我外公谈及数日前的幸运经历:他从镇江回淮阴,行至江阴路遇车祸,客车撞翻货车后砸倒两棵树再翻至水塘中。“当场死了3人,重伤9人,另6个性命难保,15个较重伤,其余断腿断臂者皆有,40个人,39个受伤,唯一一个完好无损不用住院的竟然就是我。”在信里他感慨说,当年伤兵医院的医生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这就是“后福”了。看来所谓“后福”就是下一个“大难不死”。
外公和外婆两人先后在1979年摘掉了“右派帽子”,但这时他们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在1980年10月3日外公的来信中写到自己的病情:“这次我是没有一点把握的,因为年纪大了,又是冠心病,现在又遇到这疑难杂症(后查明为食道癌),人已骨瘦如柴,稍微加点儿病,随时都会死去。等这封信去后,你抓紧办户口接收事宜,办好后立即来人接我走,最终把这把骨头交给河南,总算对你有个交代了。”
外公是1986年才回到河南的,那时候三岁的我正快乐而疯狂地在小村子里成长。外公刚回来的时候我挺不喜欢他的,这个我从没见过的老头儿突然闯进我的世界里,还撇着那么令人讨厌的“洋腔话”。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像村里的其他爷爷们一样可以帮孙子们削陀螺、拧柳笛,而且他也不做饭。天呐!这个人什么都不会干,还要来和我抢饭碗。每天除了比我多听一些收音机以外,他基本上和我一样的无所事事。
但是时间久了,我对他的看法还是慢慢有些转变,虽然他依旧不会削陀螺,但他会讲《岳飞传》《水浒传》《三国演义》给我听。会和我共同讨论到底是岳飞厉害,还是赵云更厉害。这个让我很满意,我可以出去和小朋友们讲故事,唾沫纷飞地诉说那久远的传奇,并在后面骄傲地补充一句:“这是我外公告诉我的!”时间久了,我那些朋友们也很崇敬他,并一再地问我这个外地来的外公是干嘛的?怎么知道这么多故事?我神秘地告诉他们,我外公是右派!而且是老右派!现在想来我估计是这世上屈指可数的以右派为骄傲的人吧!而且还成功地感染了几个朋友,都以家里有右派而感到自豪,为没有右派而遗憾……
没想到刚刚和外公熟悉一点儿,他就去世了。1989年12月26日,外公因为食道癌病情恶化,在河南家中逝世,享年74岁。
他姓蒋,而我们这儿是后卢寨,从明朝起就从没有蒋姓的过来定居过。在乡下是很重宗族坟茔的,这儿没有他的坟茔,于是安葬他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外婆的本家族人跑来问外婆,姑姑啊,这姑父怎么安葬呢?他们姑姑很干脆地说,找一块荒地,挖个坑,埋了就好了。
最终外公葬在了当时未开垦的荒地上,践了把这把骨头交给了河南的约定。外公去世后,只剩下外婆陪我玩了。这个老婆婆脾气火爆,胆大无比。一次她老人家在房廊下用一只小竹鞭压着一条花蛇,大声喊我母亲出来帮忙。我母亲大概以为外婆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鞋子都没穿好就跑出来,看到蛇之后,吓得光着脚又跑回去叫我。外婆撇撇嘴说,看你那点儿出息。然后让我用竹鞭压住,她老人家再找工具,从容地将蛇挑走。
外婆80岁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开始是肠胃不适,但后来慢慢地就卧床不起,吃喝拉撒全要人照顾了。她总是躺在床上仰着头看房顶上弯弯曲曲的椽子。灰白的头发披散在枕边,一对失神的暗灰色的眼睛总透出一种苍凉的漠然的目光。她开始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了。不看报纸了,不看《老人春秋》了,偶尔侧过身看几眼电视剧,她就骂里边矫情的女演员说:“就知道哭,哭能解决问题吗?没出息!”但更多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睡觉,或仰着头那样无所事事地看。这种冷漠只对我例外,我周末一回家,外婆那眼神中明显多了热情和活力。她会叫我的小名,让我过去。然后伸出瘦瘦的枯干的手摸摸我的脸颊,说:“脸太秀气了不好,有棱角才行。”
再后来长期卧床的外婆得了老年痴呆症,甚至都不认识我母亲了。这个整天在她身边转来转去的身影,总是被她误认为是陌生人。她很惊讶于母亲喂她吃饭,帮她穿衣服,她总是充满疑惑地问道:“你……你是谁啊?为什么在这里啊?你说!你不说我就不吃饭了!”面对母亲那不能令她满意的回答,外婆总是“绝食抗议”,她咬紧牙关不让母亲喂饭,并一有机会就大声喊道:“你这个人总是这样虐待我……!”而外婆唯一认识的人就是我,她是那样地疼我,这种亲情已经延伸到潜意识里,战胜了病魔和迷乱,充满一种让人感动的力量。于是每当我在家里,母亲便会让我来喂外婆吃饭。而外婆也会很开心,吃完饭还总会悄悄地和我说:“小A啊!你最乖了,外婆没白疼你。不像她那样‘虐待’我。”我说:“外婆,没有的,她是你的女儿,怎么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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