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6868174
我的父亲是一个木匠。
很小的时候，我的外公就认定他将来能成为一个好木匠，可是我父亲那时很热衷当一个红卫兵小将，我家至今仍收藏着他当年的一张相片，黑白的，瘦瘦的一张脸上两条眉毛撇得很远，这样的造型可能很难有红卫兵那样的威严，他就故意把小眼睛睁大，让人觉得很滑稽。
那个时候，他可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木匠。
我的外公来找我爹了。
我爹其实很愿意学到这门木匠手艺的，可是他觉得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要挟一下我的外公。他就眨巴着眼睛说：葛师傅呀，我这儿可是根红苗正呀，没准还真能跟红卫兵干出点名堂来呢。跟您学那个可就不好说了，也许，连老婆都讨不到呢。
我的外公知道我爹是啥居心，他叹一口气说：只要你这娃安心跟我学手艺，没老婆，我把大丫头嫁给你。
就这样，我的父亲后来成了方圆几十里很有名的木匠。
我的外公拿手的木工活儿是雕花。
这是个精致的活计，讲究的人家，打个床，打个八仙桌，甚至打个老式的杌凳，都会要求在边边角角雕上图案的。
雕条龙，一只眼睛可以蠕蠕地动，另一只，他就让我父亲雕。
我父亲那时手艺还不精，他只会雕死眼，就是眼珠不会转动的那种。
这样的合作，主家一般是不会生气的，主家说如果我外公再雕一只活眼，龙就会活，就会飞。
飞了，他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雕只凤，后一根尾翎交给我父亲去做。
雕一朵牡丹，花蕊留给我父亲去做。
当所有的活计都可以交给我父亲去做的时候，他真把他的大丫头嫁给了我父亲。
我父亲很乐意娶我的母亲，因为他早就听说我外公有一块上好的木板，叫水柏，木质酥软，手指都能抠动，可是入了水，它能比铁硬上一百倍。
这是块神奇的木头。
我的外公听了哈哈地笑，他说：哪有这样的木头呀，我收藏的只是一块枣木板，不过，那真是一块好木板呀。我一直想把它雕成一件东西，可是总舍不得，我怕我的手艺糟蹋了它呀。
我父亲当然不相信了，因为我外公说这话的时候就和他坐在屋子里，可是我外公屁股也没挪一下，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让我父亲见识一下那块木板的意思。几十年，我的父亲一直不敢在外公面前大声说一句话。
直到我外公临死的时候，他才让我外婆从床铺下抽出一块木板来。
枣木板。
轻轻一叩，能发出金属一样的声音。
这真是一块好木板呀。
我的父亲摩挲着它光洁的表面说。
真遗憾，我一直想在上面雕些什么，可是临死，我也下不了手啊。
我怕我的手艺玷污了它。
我的外公说完就死了。
现在，这块木板终于到了我父亲手里。
我的父亲本来是个很快乐的人，他的快乐，很大程度来源于他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可是现在，一到下雨天，他就窝在家里不出去。
一会儿摸摸那板，一会儿在纸上画些图。
要不，就磨他那些雕刻的工具。
有一次，一个书法家朋友来玩儿，要给我写几个字。
我的书房正好空出一块，我就让他写了一个“卷不去拂还来”。
那字是瘦金书，铁画银钩，秀逸有致。
写得真好。
我想起了那块木板，想让父亲把这几个字雕上去，算是我书房的名号吧。
我的父亲也很乐意。
他小心地把书法家朋友的字粘上去，然后用刷子一点一点蘸上水轻轻拂动，让墨迹渗到木板中去。
费时一个多月，终于雕好了。
给我看，我说很好。
给我那个书法家朋友看，也说很好，甚至，比他当初写在纸上的还要好。
可是我父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我的父亲叹口气，拿起刨子，三下两下，把那几个字推掉了。
又成了一块木板。
你瞧，这块木板多好。
可我又不是木匠，我不知道这块木板好在哪里。
父亲死后，我把这块木板送给一个来我家搞装修的师傅。
这真是一块上好的木板，可我实在想不出在上面雕什么合适。
搞装修的师傅用宽厚的手掌摩挲着木板说。
到了我手里，我怕委屈了它。
那就把它埋到你父亲或者外公的坟前吧。
我母亲说。
我没有听母亲的话。
我把它交给了妻子。
劈了生炉子用吧。
我对妻子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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