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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20099564
梦忆者,往事也。一代文学巨匠梁实秋,以时间为经,以夫妇之情为纬,把夫妻之间五十年相濡以沫的生活片段编织成了一幅潸然泪下的哀乐图。因为爱过,所以迷恋;因为失去,所以伤悲!
槐园梦忆/1
——悼念故妻程季淑女士
“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98
我的老家在北平,
是距今一百几十年前由我祖父所置的一所房子。
想我的母亲/107
我写过一些杂忆的文字,
不曾写过我的父母,
因为关于这个题目我不敢轻易下笔。
苦雨凄风/111
我想今夜是不能睡的了,
大概要亲尝“枕前泪共阶前雨,
隔个窗儿滴到明”的滋味了。
谜语/121
紫石这一月来,直至入疯人院为止,
他的精神的变动乃是一出惊人的悲剧。
大沽口外/130
有谁在大沽口外黄泥海的中央住过二十天吗?我住过。
跃马中条记/136
抗战以还,中条山字时常报端出现,
并且有人谥之为“山西的盲肠”。
初的一幕/145
回想我二十岁的那年,
竟做了我一生的关键,
竟做了这篇小说的开场!
酒中八仙/150
杜工部早年写过一首《饮中八仙歌》,
章结参差错落,气势奇伟绝伦……
回首旧游/158
——纪念徐志摩逝世五十周年
徐志摩的诗与文/162
有的人能诗不能文,
也有人能文不能诗。
志摩是诗文并佳……
关于徐志摩的一封信/167
原信是写在三张粉红色的虎皮宣的小笺上,
写作俱佳,所以我为之制版以存其真。
叶公超二三事/170
学一种语言,一定要把整套的咒骂人的
话学会,才算彻底。
怀念陈慧/173
疯子、情人、诗人,三位一体,
如果时运不济,命途边曹,
其结果怎能不酿成悲剧?
忆老舍/178
初读老舍的《赵子曰》《老张的哲学》
《二马》,未识其人,只觉得他以纯粹的
北平土语写小说颇为别致。
我的一位国文老师/184
他给我的印象深,使我受益也多,
我至今不能忘记他。
“但恨不见替人!”/184
“但恨不见替人”这一句话,
不管出自谁口,确是很耐人寻味的。
悼齐如山先生/191
齐先生心胸开朗,了无执著,
所以他能享受生活,吧生活当做艺术来享受。
记梁任公先生的一次演讲/195
梁任公先生晚年不谈政治,专心学术。
忆冰心/198
初识冰心的人都觉得她不是一个
令人容易亲近的人,冷冷的
好像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辜鸿铭先生轶事/213
先生之怪论甚多,常告人以姓辜之故,
谓始祖寔为犯罪。
闻一多在珂泉/215
那时候,他是以诗人和艺术家自居的,
而且他崇拜的是唯美主义。
胡适先生二三事/226
胡先生是安徽徽州绩溪县人,对于他的
乡土念念不忘,他常告诉我们他的
家乡的情形。
忆沈从文/234
从文一方面很有修养,
一方面也很孤僻,
不失为一个特立独行之士。
忆周作人先生/238
我在清华读书的时候,
代表清华文学社会见他,
邀他到清华演讲。
记张自忠将军/245
我与张自忠将军仅一面之雅,
但印象甚深,较之许多常常
谋面的人更难令我忘怀。
槐园梦忆
——悼念故妻程季淑女士
一
季淑于一九七四年四月三十日逝世,五月四日葬于美国西雅图之槐园(Acacia Memorial Park)。槐园在西雅图市的极北端,通往包泽尔(Bothell)的公路的旁边,行人老远地就可以看见那一块高地,芳草如茵,林木蓊郁,里面的面积很大,广袤约百数十亩。季淑的墓在园中之桦木区(Birch Area),地号是16-C-33,紧接着的第十五号是我自己的预留地。这个墓园本来是共济会所创建的,后来变为公开,非会员亦可使用。园里既没有槐,也没有桦,有的是高大的枞杉和山杜鹃之属的花木。此地墓而不坟,墓碑有标准的形式与尺寸,也是平铺在地面上,不是竖立着的,为的是便利机车割草。墓地一片草皮,永远是绿茸茸,经常有人修剪浇水。墓旁有一小喷水池,虽只喷涌数尺之高,但汩汩之泉其声呜咽,逝者如斯,发人深省。往远处看,一层层的树,一层层的山,天高云谲,瞬息万变。俯视近处则公路蜿蜒,车如流水。季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长眠千古。
“圣人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这是很平实的话。虽不必如荀粲之惑溺,或蒙庄之鼓歌,但夫妻牉合,一旦永诀,则不能不中心惨怛。“美国华盛顿大学心理治疗系教授霍姆斯设计一种计点法,把生活中影响我们的变异,不论好坏,依其点数列出一张表。”(见一九七四年五月份《读者文摘》中文版)在这张表上“丧偶”高列,一百点,依次是离婚七十三点,判服徒刑六十三点等等。丧偶之痛的深度是有科学统计的根据的。我们中国文学里悼亡之作亦屡屡见,晋潘安仁有悼亡诗三首: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
黾俯恭朝命,回心反初役,
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
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
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
惝怳如或存,回遑忡惊惕。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支;
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春风缘隙来,晨溜依檐滴,
寝兴何时忘,沉忧日盈积,
庶几有时衰,庄缶犹可击。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
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
凛凛凉风升,始觉夏衾单。
岂曰无垂纩,谁与同岁寒?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
展转盼枕席,长簟竟床空!
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
独无李氏灵,仿佛睹尔容!
抚襟长叹息,不觉涕沾胸,
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
寝兴目存形,遗言犹在耳。
上惭东门吴,下愧蒙庄子,
赋诗欲见志,零落难具纪。
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
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
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
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
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
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
亹亹期月周,戚戚弥相愍,
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
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
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
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
投心遵朝命,挥涕强就车。
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这三首诗从前读过,印象不深,现在悼亡之痛轮到自己,环诵再三,从“重壤永幽隔”至“徘徊墟墓间”,好像潘安仁为天下丧偶者道出了心声。故录此诗于此,代摅我的哀思。不过古人为诗重含蓄蕴藉,不能有太多的细腻的写实的描述。例如,我到季淑的墓上去,我的感受便不只是“徘徊不忍去”,亦不只是“孤魂独茕茕”,我要先把鲜花插好(插在一只半埋在土里的金属瓶里),然后灌满了清水;然后低声地呼唤她几声,我不敢高声喊叫,无此需要,并且也怕惊了她;然后我把一两个星期以来所发生的比较重大的事报告给她,我不能不让她知道她所关切的事;然后我默默地立在她的墓旁,我的心灵不受时空的限制,飞跃出去和她的心灵密切吻合在一起。如果可能,我愿每日在这墓园盘桓,回忆既往,没有一个地方比槐园更使我时时刻刻地怀念。
死是寻常事,我知道,堕地之时,死案已立,只是修短的缓刑期间人各不同而已。但逝者已矣,生者不能无悲。我的泪流了不少,我想大概可以装满罗马人用以殉葬的那种“泪壶”。有人告诉我,时间可以冲淡哀思。如今几个月已经过去,我不再泪天泪地地哭,但是哀思却更深了一层,因为我不能不回想五十多年的往事,在回忆中好像我把如梦如幻的过去的生活又重新体验一次,季淑没有死,她仍然活在我的心中。
二
季淑是安徽省徽州绩溪县人。徽州大部分是山地,地瘠民贫,很多人以种茶为业,但是皖南的文风很盛,人才辈出。许多人外出谋生,其艰苦卓绝的性格大概和那山川的形势有关。季淑的祖父程公讳鹿鸣,字苹卿,早岁随经商的二伯父到了京师,下帷苦读,场屋连捷,后实授直隶省大名府知府,勤政爱民,不义之财一芥不取,致仕时囊橐以去者仅万民伞十余具而已。其元配逝时留下四女七子,长子讳佩铭字兰生即季淑生父,后再续娶又生二子,故程府人丁兴旺,为旅食京门一大家族。季淑之母吴氏,讳浣身,安徽歙县人,累世业茶,寄籍京师。季淑之父在京经营笔墨店程五峰斋,全家食指浩繁,生活所需皆取给于是,身为长子者为家庭生计而牺牲其读书仕进。季淑之母位居长嫂,俗云“长嫂比母”,于是操持家事艰苦备尝,而周旋于小姑小叔之间其含辛茹苦更不待言。科举废除之后,笔墨店之生意一落千丈,程五峰斋终于倒闭。季淑父只身走关外,不久殁于客中,时季淑尚在髫龄,年方九岁,幼年失怙打击终身。季淑同胞五人,大姐孟淑长季淑十一岁,适丁氏,抗战期间在川尚曾晤及,二姐仲淑兄道立弟道宽则均于青春有为之年死于肺痨。与母氏始终相依为命者,唯季淑一人。
季淑的祖父,六十岁患瘫痪,半身不遂。而豪气未减,每天看报,看到贪污枉法之事,就拍桌大骂声震屋瓦。雅好美食,深信“七十非肉不饱”之义,但每逢朔望则义必定茹素为全家祈福,茹素则哽咽不能下咽,于是非嫌油少,即怪盐多。有一位叔父乘机进言:“曷不请大嫂代表茹素,双方兼顾?”一方是“心到神知”之神,一方是非肉不饱的老者。从此我的岳母朔望代表茹素,直到祖父八十寿终而后已。叔父们常常宴客,宴客则请大嫂下厨,家里虽有厨师,佳肴仍需亲自料理,灶前伫立过久,足底生茧,以至老年不良于行。平素家里用餐,长幼有别,男女有别,媳妇孙女常常只能享受一些残羹剩炙。有一回一位叔父扫除房间,命季淑抱一石屏风至户外拂拭,那时她只有十岁光景,出门而踣,石屏风破碎,叔父大怒,虽未施夏楚,但诃责之余复命长跪。
季淑从小学而中学而国立北京女高师之师范本科,几乎在饔飧不继的情形之下靠她自己努力奋斗而不辍学,终于一九二一年六月毕业。从此她离开了那个大家庭,开始她的独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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