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大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101104578丛书名: 中国文化丛书
☆张荫麟,让梁启超、钱穆、傅斯年等大师赞叹的史学奇才
☆以故事的形式讲述历史,寓哲理于叙事中,文字活泼,思想透彻
《中国史纲》原为张荫麟受聘编写的高中历史教材的一部分。作者依据自己的历史观,对东汉前的中国史实作了较为严格的选择和取舍,把前人研究成果和自己“玩索所得”融会贯通,用讲故事的方式写出其间社会的变迁、思想的贡献及若干重大人物的性格和活动。
这本书章节安排简要得当,文字技巧活泼动人,思想智慧透彻通达,随时流露出作者的才情与用心,不仅被誉为“历史教科书中好的一本‘创作’”(陈梦家语),更是一种别具一格的通史读物。
自序
初版自序
再版自序
《中国史纲》献辞
章 中国史黎明期的大势
节 商代文化
第二节 夏商大事及以前之传说
第三节 周朝的兴起
第四节 周代与外族
第二章 周代的封建社会
节 封建帝国的组织
第二节 奴隶
第三节 庶民
第四节 都邑与商业
第五节 家庭
第六节 士
第七节 宗教
第八节 卿大夫
第九节 封建组织的崩溃
第三章 霸国与霸业
节 楚的兴起
第二节 齐的兴起(附宋)
第三节 晋楚争霸
第四节 吴越代兴
第五节 郑子产
第四章 孔子及其时世
节 鲁国的特色
第二节 孔子的先世与孔子的人格
第三节 孔子与其时世
第四节 孔子与政治
第五节 孔子与教育
第六节 孔子的晚年
第五章 战国时代的政治与社会
节 三晋及田齐的兴起
笫二节 魏文侯李克吴起
第三节 秦的变法
第四节 经济的进步与战争的变质
第五节 国际局面的变迁
第六章 战国时代的思潮
节 新知识阶级的兴起
第二节 墨子
第三节 墨子与墨家
第四节 孟子许行及周官
第五节 杨朱陈仲庄周惠施老子
第六节 邹衍荀卿韩非
第七章 秦始皇与秦帝国
节 吕不韦与嬴政
第二节 六国混一
第三节 新帝国的经营
第四节 帝国的发展与民生
第八章 秦汉之际
节 陈胜之起灭
第二节 项羽与巨鹿之战
第三节 刘邦之起与关中之陷
第四节 项羽在关中
第五节 楚汉之战及其结局
第九章 大汉帝国的发展
节 纯郡县制的重建
第二节 秦汉之际中国与外族
第三节 武帝开拓事业的四时期
第四节 武帝的新经济政策
第十章 汉初的学术与政治
节 道家学说的全盛及其影响
第二节 儒家的正统地位之确立
第三节 儒家思想在武帝朝的影响
第十一章 改制与“革命”
节 外戚王氏的专权
第二节 哀帝朝的政治
第三节 从王莽复起至称帝
第四节 王莽的改革
第五节 新朝的倾覆
第六节 东汉的建立及其开国规模
附录
汉帝国的中兴与衰亡
宋朝的开国和开国规模
北宋外患与变法
北宋四子之生活与思想
节 三晋及田齐的兴起
春秋时代的历史大体上好比安流的平川,上面的舟楫默运潜移,远看仿佛静止;战国时代的历史却好比奔流的湍濑,顺流的舟楫,扬帆飞驶,顷刻之间,已过了峰岭千重。论世变的剧繁,战国的十年每可以抵得过春秋的一世纪。若把战争比于赌博,那么,春秋的列强,除吴国外,全是涵养功深的赌徒,无论怎样大输,决不致卖田典宅;战国时代的列强却多半是滥赌的莽汉,每把全部家业作孤注一掷,每在旦夕之间,以富翁入局,以穷汉出场,虽然其间也有一个赌棍,以赌起家,终于把赌伴的财产骗赢净尽。
这变局怎样造成的?因为春秋战国之交记载特别残缺,我们还不能充分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说的:先后参加这国运的狂赌的列强,即所谓七雄者,其中除燕国在春秋末期和战国初期的历史完全是空白外,其余赵、魏、韩、田齐、楚和秦,我们都知道是曾起过一番政治经济的大变革,曾把封建的组织加以人工的有计划的摧毁的;前四国本身并且就是政治革命的产物。
赵、魏、韩即所谓三晋。它们的前身是晋国的三个封区。赵氏的祖先本是累代替周王御车的。穆王时,著名的神御造父以功封于赵,因以邑为氏。造父的七世孙赵叔带,因为幽王无道,脱离周室,往仕晋国。后来晋献公用赵夙做“御戎”(战时御君车的),毕万为副,以灭耿、灭霍、灭魏。临到论功行赏,把耿给了赵夙,把魏给了毕万。此时赵氏在晋国始有了根据地,而毕万始建魏氏。韩氏也以封邑韩原得名,其受封略后于魏氏,惟确实年代不可考。前五八三年,晋景公听信谗言,疑赵氏谋叛,把这一家几乎杀尽了,把它的田邑没收了,因韩氏的劝谏,景公才复封赵氏一个仅存孤儿。这件故事,后经点窜,成为一件很动人的传说;我国在十八世纪间先传译于欧洲的一部戏剧《赵氏孤儿》,是以这段传说做底子的。赵氏复嗣后,不到四十年,成为把握晋国政权的六卿中强的一族。所谓六卿包括上说的三家和范氏、中行氏、智氏。范、中行氏后来和赵氏火并;内乱连年的结果,二氏于前四九一年(孔子卒前十二年)被逐出晋国。他们的土地终于归入其余的四家。前四五五年,智伯又胁迫着韩、魏和他合兵攻赵,把赵襄子围在晋阳。联军决汾水灌城,只差三版便把全城淹没。临到城快要破的时候,韩、魏却突然和赵勾结起来,把智伯杀掉,把他的土地也瓜分了。不久公室的土地也被分割到只剩下可忽略的数量,晋君竟卑屈到要去朝见三家的大夫,他后来的命运这里也可以不表了。前四〇三年,周威烈王竟把三家的大夫升格为侯。通常以这一年为战国时代的开场。于是三个新国出现于历史的舞台上;魏占有旧晋的中部和西南部,都于安邑(今山西夏县),赵占有旧晋的北部,都于中牟(今河北邢台与邯郸之间),韩占有旧晋的南部,都于阳翟(今河南禹县)。开国初的四十年内,三晋先后把国都迁到适宜于向外发展的地带。赵南徙邯郸(今河北邯郸县);韩灭郑,即以郑都为新都(今河南新郑);魏则东徙大梁(今河南开封)。
三晋建侯后十七年(前三八六年)而齐的蜕变也完成。这年齐大夫田氏托魏文侯请得了周王的册命,升格为侯。田氏即陈氏(陈田古音相同,春秋的记载用陈,战国的记载用田),它的始祖乃是陈国的一个公子,名完,和齐桓公同时的。公子完避乱奔齐,甚得桓公的宠悦,仕为“工正”,以祖国的名号为氏。传说公子完在本国娶亲之前,他的岳家为婚事问卜,得到下面的谶辞: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在妫之后,将育于姜。
五世其昌,并于正卿。
八世之后,莫之与京。
这神验的预言无疑地是事后追造的。所谓五世,便是弑齐简公的罪魁,孔子所要讨伐的陈恒。陈恒既立新君,便专齐政,把国内稍强大的贵族尽数锄去,只把自己的封地增加到多过齐君的采地。陈恒的儿子继做齐相,更把齐都邑的大夫尽换了自己的宗人,再传两世到田和,恰好遇着一个沉迷于酒色的齐康公。田和索性把他迁海边,留一个城邑给他过快活的日子,而自己践登侯位。
政变的潮流不久又波及周室。三晋和田齐的建国还须借重周王的册封。但三晋受封后三十五年,韩、赵便过河拆桥,合兵攻周,扶植两个有力的王亲,把周室分裂为二:东周都于洛阳的旧王城,西周都于巩。此后周王的力量还比不上从前一个侯国里的小封君了。
序言
自 序
这部书的开始属草,是在卢沟桥事变之前二年,这部书的开始刊布,是在事变之后将近三年。
现在发表一部新的中国通史,无论就中国史本身的发展上看,或就中国史学的发展上看,都可说是恰当其时。就中国史本身的发展上看,我们正处于中国有史以来的转变关头,正处于朱子所谓“一齐打烂,重新造起”的局面;旧的一切瑕垢腐秽,正遭受彻底的涤荡剜割,旧的一切光晶健实,正遭受天捶海淬的锻炼,以臻于极度的精纯;次全民族一心一体地在血泊和瓦砾场中奋扎以创造一个赫然在望的新时代。若把读史比于登山,我们正达到分水岭的,无论回顾与前瞻,都可以得到广阔的眼界。在这时候,把全部的民族史和它所指向道路,作一鸟瞰,能给人以开拓心胸的历史的壮观。就中国史学的发展上看,过去的十来年可算是一新纪元中的一小段落;在这十来年间,严格的考证的崇尚,科学的发掘的开始,湮没的旧文献的新发现,新研究范围的垦辟,比较材料的增加和种种输入的史观的流播,使得司马迁和司马光的时代顿成过去;同时史界的新风气也结了不少新的,虽然有一部分还是未成熟的果。不幸这草昧初辟的园林,突遇狂风暴雹,使得我们不得不把一个万果累累的时代,期于不确定的将来了。文献的沦陷,发掘地址的沦陷,重建的研究设备的简陋和生活的动荡,使得新的史学研究工作在战时不得不暂告停滞,如其不致停顿。“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英贤,固尚有之;然而他们生产的效率和发表的机会不得不大受限制了。在这抱残守缺的时日,回顾过去十来年新的史学研究的成绩,把它们结集,把它们综合,在种种新史观的提警之下,写出一部分新的中国通史,以供一个民族在空前大转变时期的自知之助,岂不是史家应有之事吗?
自序中国史纲着手去写一部通史的人,不免劈头就碰到一个问题;以批评眼光去读一部通史的人,也不免劈头就碰到同一的问题,那就是,拿什么的“笔削”做标准?显然我们不能把全部中国史的事实,细大不捐,应有尽有的写进去。姑勿论一个人,甚至一整个时代的史家没有能力去如此做。即使能如此做,所成就的只是一部供人检查的“中国史百科全书”,而不是一部供人阅读的中国通史。那么,难道就凭个人涉览所及,记忆所容和兴趣所之,以为去取吗?这虽然是便当的办法,我怀疑过去许多写通史的人大体上所采的不是这办法。无怪佛禄德(Froude)把历史比于西方的缀字片,可以任随人意,拼成他所喜欢的字。我们若取任何几种现行的某国或某处通史一比较,能否认这比喻的确切吗?但我们不能以这样的情形为满足。我们无法可以使几个史家各自写成的某国通史去取全同,如自一模铸出,除是他们互相抄袭。但我们似乎应当有一种标准,可以判断两种对象相同而去取不同的通史,孰为合当,孰为高下,这标准是什么?
读者于此也许会想到一个现成的答案:韩昌黎不早就说过“记事者必提其要”吗?能“提要”的通史,能按照史事之重要的程度以为详略的通史,就是选材合当的通史。“笔削”的标准就在史事的重要性。但这答案只把问题藏在习熟的字眼里,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什么是史事的重要性?这问题殊不见得比前一问题更为浅易。须知一事物的重要性或不重要性并不是一种的情实,摆在该事物的面上,或蕴在该事物的内中,可以仅就该事物的本身检察或分析而知的。一事物的重要性或不重要性乃相对于一特定的标准而言。什么是判别重要程度的标准呢?
“重要”这一概念本来不只应用于史事上,但我们现在只谈史事的重要性,只探究判别史事的重要程度的标准。“重要”一词,无论应用于日常生活上或史事的比较上,都不是“意义单纯”(Univocal)的;有时作一种意义,有时作别一意义;因为无论在日常生活上或史事的比较上,我们判别重要程度的标准都不是无二的;我们有时用这标准,有时用那标准。而标准的转换,我们并不一定自觉。唯其如此,所以“重要”的意义甚为模糊不清。在史事的比较上,我们用以判别重要程度的可以有五种不同的标准。这五种标准并不是作者新创出来的,乃是过去一切通史家部分地、不加批判地,甚至不自觉地,却从没有严格地采用的。现在要把它们尽数列举,并加以彻底的考验。
种标准可以叫做“新异性的标准”(Standard of Novelty)。每一件历史的事情都在时间和空间里占一特殊的位置。这可以叫做“时空位置的特殊性”。此外它容有若干品质,或所具若干品质的程度,为其他任何事情所无。这可以叫做“内容的特殊性”。假如一切历史的事情只有“时空位置的特殊性”而无“内容的特殊性”,或其“内容的特殊性”微少到可忽略的程度,那么,社会里根本没有所谓“新闻”,历史只是一种景状的永远持续,我们从任何一历史的“横剖面”可以推知其他任何历史的“横剖面”。一个民族的历史假若是如此,那么,它只能有孔德所谓“社会静力学”,而不能有他所谓“社会动力学”;那么,它根本不需有写的历史,它的“社会静力学”就可以替代写的历史。现存许多原始民族的历史虽不是完全如此,也近于如此;所以它们的历史没有多少可记。我们之所以需有写的历史,正因为我们的历史绝不是如此,正因为我们的史事富于“内容的特殊性”,换言之,即富于“新异性”。众史事所具“内容的特殊性”的程度不一,换言之,即所具“新异性”的程度不一。我们判断史事的重要性的标准之一即是史事的“新异性”。按照这标准,史事愈新异则愈重要。这无疑地是我们有时自觉地或不自觉地所采用的标准。关于这标准有五点须注意。,有些史事在当时富于“新异性”的,但后来甚相类似的事接叠发生,那么,在后来这类事便减去新异性;但这类事的始例并不因此就减去“新异性”。第二,一类的事情若为例甚稀,它的后例仍不失其“新异性”,虽然后例的新异程度不及始例。第三,“新异性”乃是相对于一特殊的历史范围而定。同一事情,对于一民族或一地域的历史而言,与对于全人类的历史而言,其新异的程度可以不同。例如十四世纪欧洲人之应用罗盘针于航海,此事对于人类史而言的新异程度远不如其对于欧洲史而言的新异程度。第四,“新异性”乃是相对于我们的历史知识而言。也许有的史事本来的新异程度很低,但它的先例的存在为我们所不知。因而在我们看来,它的新异程度是很高的。所以我们对于史事的“新异性”的见解随着我们的历史知识的进步而改变。第五,历史不是一盘散沙,众史事不是分立无连的;我们不仅要注意单件的史事,并且要注意众史事所构成的全体;我们写一个民族的历史的时候,不仅要注意社会之局部的新异,并且要注意社会之全部的新异;我们不仅要注意新异程度的高下,并且要注意新异范围的大小。“新异性”不仅有“深浓的度量”(Intensive Magnitude),并且有“广袤的度量”(Extensive Magnitude)。设如有两项历史的实在,其新异性之“深浓的度量”可相颉颃,而“广袤的度量”相悬殊,则“广袤的度量”大者比小者更为重要。我们的理想是要显出全社会的变化所经诸阶段和每一段之新异的面貌和新异的精神。
假如我们的历史兴趣完全是根于对过去的好奇心,那么,“新异性的标准”也就够了。但事实上我们的历史兴趣不仅发自对过去的好奇心,所以我们还有别的标准。
第二种标准可以叫做“实效的标准”(Standard of Practical Effect)。这个名词不很妥当,姑且用之。史事所直接牵涉和间接影响于人群的苦乐者有大小之不同。按照这标准,史事之直接牵涉和间接影响于人群的苦乐愈大,则愈重要。我们之所以有这标准,因为我们的天性使得我们不仅关切于现在人群的苦乐,并且关切于过去人群的苦乐。我们不能设想今后史家会放弃这标准。
第三种标准可以叫做“文化价值的标准”(Standard of Cultural Values)。所谓文化价值即是真与美的价值。按照这标准,文化价值愈高的事物愈重要。我们写思想史、文学史或美术史的时候,详于灼见的思想而略于妄诞的思想,详于精粹的作品而略于恶劣的作品(除了用作形式的例示外),至少有一大部分理由依据这标准。假如用“新异性的标准”,则灼见的思想和妄诞的思想,精粹的作品和恶劣的作品,可以有同等的新异性,也即可以有同等的重要性,而史家无理由为之轩轾。哲学上真的判断和文学美术上比较的美的判断,现在尚无定论。故在此方面通史家容有见仁见智之殊。又文化价值的观念随时代而改变,故此这标准也每随时代而改变。
第四种标准可以叫做“训诲功用的标准”(Standard of Didactic Utility)。所谓训诲功用有两种意义:一是完善的模范;二是成败得失的鉴戒。按照这标准,训诲功用愈大的史事愈重要。旧日史家大抵以此标准为主要的标准。近代史家的趋势是在理论上要把这标准放弃,虽然在事实上未必能彻底做到。依作者的意见,这标准在通史里是要被放弃的。所以要放弃它,不是因为历史不能有训诲的功用,也不是因为历史的训诲功用无注意的价值,而是因为学术分工的需要。例如历史中的战事对于战略与战术的教训,可属于军事学的范围;历史人物之成功与失败的教训,可属于应用社会心理学中的“领袖学”的范围。
第五种标准可以叫做“现状渊源的标准”(Standard of Genetic Relation with Present Situations)。我们的历史兴趣之一是要了解现状,是要追溯现状的由来,众史事和现状之“发生学的关系”(Genetic Relation)有深浅之不同,至少就我们所知是如此。按照这标准,史事和现状之“发生学的关系”愈深,愈有助于现状的解释则愈重要。大概的说,愈近的历史和现状的“发生学的关系”愈深,故近今通史家每以详近略远为旨。然此事亦未可一概而论。历史的线索,有断而复续的,历史的潮流,有隐而复显的。随着社会当前的使命,问题和困难的改变,久被遗忘的史迹每因其与现状的切合而复活于人们的心中。例如吾人今日之于墨翟、韩非、王莽、王安石与钟相是也。
以上的五种标准,除了第四种外,皆是今后写通史的人所当自觉地、严格地,合并采用的。不过它们的应用远不若它们的列举的容易。由于第三种标准,对文化价值无深刻的认识的人不宜写通史。由于第五种标准,“知古而不知今”的人不能写通史。再者要轻重的权衡臻于至当,必须熟习整个历史范围里的事实。而就中国历史而论,这一点决不是个人一生的力量所能做得到的。所以无论对于任何时代,没一部中国通史能说后的话。所以写中国通史永远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这是无可如何的天然限制,但我们不可不知有这种限制。
除了“笔削”的标准外,我们写通史时还有一个同样根本的问题。经过以上的标准选择出来的无数史实,并不是自然成一系统的。它们能否完全被组织成一系统?如是可能,这是什么样的系统?上面说过,众史事不是孤立无连的。到底它们间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同时的状况,历史的一“横切片”的种种色色,容可以“一个有结构的全体之众部分的关系”(Relation Between Parts of An Organized Whole)的观念来统驭。但历史不仅是一时的静的结构的描写,并且是变动的记录。我们能否或如何把各时代各方面重要的变动的事实系统化?我们能否用一个或一些范畴把“动的历史的繁杂”(Changing Historical Manifold)统贯?如其能之,那个或那些范畴是什么?
我们用来统贯“动的历史的繁杂”可以有四个范畴。这四个范畴也是过去史家自觉或不自觉地部分使用的。现在要把它们系统地列举,并阐明它们间的关系。
(甲)因果的范畴。历史中所谓因果关系乃是特殊的个体与特殊个体间的一种关系。它并不牵涉一条因果律,并不是一条因果律下的一个例子。因为因果律的例子是可以复现的;而历史的事实,因其内容的特殊性,严格地说,是不能复现的。休谟的因果界说不适用于历史中所谓因果关系。
(乙)发展的范畴。就人类史而言,因果的关系是一个组织体对于另一个组织体的动作,或一个组织体对其自然环境的动作,或自然环境对一个组织体的动作(Action),或一个组织中诸部分或诸方面的交互动作(Interaction)。而发展则是一个组织体基于内部的推动力而非由外铄的变化。故此二范畴是并行不悖的。发展的范畴又包括三个小范畴。
(1)定向的发展(Teleogical Development)。所谓定向的发展者,是一种变化的历程。其诸阶段互相适应,而循一定的方向,趋一定鹄的者。这鹄的不必是预先存想的目标,也许是被趋赴于不知不觉中的。这鹄的也许不是单纯的而是多元的。
(2)演化的发展(Evolutional Development)。所谓演化的发展者,是一种变化的历程,在其所经众阶段中,任何两个连接的阶段皆相近似,而其“作始”的阶段与其“将毕”的阶段则剧殊。其“作始”简而每下愈繁者谓之进化。其“作始”繁而每下愈简者谓之退化。
(3)矛盾的发展(Dialectical Development)。所谓矛盾的发展者,是一变化的历程,肇于一不稳定组织体,其内部包含矛盾的两个元素,随着组织体的生长,它们间的矛盾日深日显,后这组织体被内部的冲突绽破而转成一新的组织体,旧时的矛盾的元素经改变而潜纳于新的组织中。
演化的发展与定向的发展,矛盾的发展与定向的发展,各可以是同一事情的两方面。因为无论演化的发展或矛盾的发展,都可以冥冥中趋赴一特定的鹄的。惟演化的发展与矛盾的发展则是两种不同的事情。
这四个范畴各有适用的范围,是应当兼用无遗的。我们固然可以专用一两个范畴,即以之为选择的标准,凡其所不能统贯的认为不重要而从事舍弃。但这办法只是“削趾适履”的办法。依作者看来,不独任何一个或两三个范畴不能统贯全部重要的史实;便四范畴兼用,也不能统贯全部重要的史实,更不用说全部的史实,即使仅就一个特定的历史范围而论。于此可以给历史中所谓偶然下一个新解说,偶然有广狭二义:凡史事为四范畴中某一个范畴所不能统贯的,对于这范畴为偶然,这偶然是狭义的偶然;凡史事为四范畴中任何范畴所不能统贯的,我们也说它是偶然,这偶然是广义的偶然。历史中不独有狭义的偶然,也有广义的偶然。凡本来是偶然(不管狭义或广义的)的事,谓之本体上的偶然。凡本非偶然,而因我们的知识不足,觉其为偶然者,谓之认识上的偶然。历史家的任务是要把历史中认识上的偶然尽量减少。
到此,作者已把他的通史方法论和历史哲学的纲领表白。更详细的解说不是这里篇幅所容许。到底他的实践和他的理论相距有多远,愿付之读者的判断。
二十九年二月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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