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历史第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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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历史》（全七卷）是一部中国通史，也是陈舜臣规模*的一部作品。与传统历史学家的写史方法有所不同，陈舜臣以时间为轴，以影响时代进程的事件或人物为中心展开描写，讲述上古时期到近代数千年中国王朝的历史兴衰及所涌现的典型人物。　　陈舜臣对史料采取中立的态度，没有先入为主的主观性，没有随波逐流、人云亦云的弊病，他所讲述的事件都有史可查，绝不杜撰，但又不盲信史料，通过比较不同史学家的记载、论述，经过条分缕析，得出自己的历史判断，在不少历史事件以及历史人物的评价上都提出独到的观点。

陈舜臣，日籍华裔历史作家。1924年生于日本神户，祖籍中国台湾。通晓印度语、波斯语、汉语、英语、日语五种语言。数十年来笔耕不辍，著作等身，创作领域涉及小说、历史、随笔、游记等。
　1961年开始推理小说创作，并先后荣获江户川乱步奖、直木奖、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是推理史上的首位三冠王，从而奠定了他在日本推理文学界的地位。1967年开始创作以中国历史为内容的作品，先后有《鸦片战争》《小说十八史略》《甲午战争》《秘本三国志》《太平天国》《耶律楚材》《秦始皇》《郑成功》《成吉思汗》《诸葛孔明》等名作问世，至今畅销不衰。

草原疾风
西扩风波
北迁与南迁
通往休战之路
吴山峰
天地无情
成吉思汗的崛起
沧海横流
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
黄河千里
西湖之滨
鄂州兴亡
崖山悲歌
复兴与明暗
正气歌
元军袭来
色目人种种
无法割断的文化传统
元末四大家
海上和陆地的叛乱
王朝末路
人间天堂
朱元璋在此
文人遭难
大清洗的旋涡
年表

陈舜臣作为作家写作的史书，没有学者式的枯燥。讲述历史事件，语言平实无华，通俗易懂，严谨缜密，把握分寸，雅俗共赏，又不失艺术性，写得风生水起，生动活泼。语言的平实，不等于肤浅。中国数千年的历史，在他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性、极致到平淡凝练的、对文字具有超强驾驭力的笔下，呈现出时代发展趋势的长河奔腾，脉络清晰，可以比较完整地、宏观地把握历史变迁的全貌，同时在细节上栩栩如生，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跃然纸上。

从成吉思汗到忽必烈
　　天下无敌的蒙古也有它的弱点，这是游牧民族政权的共同问题，就是在王位继承时往往出现不稳定的因素。
　　草原民族的继承规矩是父亲在生前将部分财产分给长大的长子，剩下的财产在父亲死后就成为幼子的财产。看似幼子继承，其实长子已经得到应得的部分。从年龄来看，父亲死去的时候，一般幼子也都已经长大成人。所谓财产，就是马牛羊以及牧场，不是成年人，难以管理。
　　成吉思汗家也按照这个规矩分配继承领地。正室孛尔帖有四个儿子，长子术赤是孛尔帖被蔑儿乞部族抢走后不久回来出生的，是否成吉思汗的血缘，尚有疑问。成吉思汗西征后，术赤死去，但他的家属获得伏尔加河下游钦察汗族的居住区作为领地。这块土地位于钦察汗帝国的西部。
　　次子察合台分得先前的耶律大石的哈喇契丹（西辽）国，包括现在的新疆在内的中亚地区。
　　第三子窝阔台分得先前的乃蛮部族的土地——阿尔泰山西麓、叫做准噶尔的地区。
　　幼子拖雷没有分得领土，按照蒙古的继承法，父亲成吉思汗死后，他就继承父亲的领土、即成吉思汗家族的发祥地蒙古。
　　继承父亲的领土不等于继承世界帝国蒙古的国主地位。重要事项必须经过忽里勒台讨论决定，所以游牧民族蒙古没有有关继承的明确成文法，自古以来就没有大帝国的概念，连习惯法也没有。成吉思汗本人也是采取由忽里勒台推举为可汗的形式。
　　成吉思汗死后两年召开大忽里勒台，第三子窝阔台被推戴为可汗。《新元史》这样评述窝阔台：
　　
　　太宗宽平仁恕，有人君之量。
　　
　　胸襟豁达，沉稳宽厚。大哥术赤和二哥察合台经常反目争执，西征攻打花剌子模的时候，还是窝阔台居中调解他们之间的不和。成吉思汗对窝阔台的性格也十分欣赏，似乎打算指定他为继承者。但成吉思汗死后的两年里，可汗空缺，由幼子拖雷任监国，临时代理皇帝执政，而且幼子继承的倾向性还很大。召集大忽里勒台也是以拖雷的名义进行的，会议上推戴幼子的呼声很高，但是耶律楚材尊重成吉思汗的遗愿，力推窝阔台，其它兄弟也都表示同意。
　　虽然幼子继承不是铁律，但在游牧民族中依然顽固地视为天经地义。其实拖雷可以以此为武器与窝阔台争夺继承权，但是他对窝阔台的即位表示心悦诚服。虽然窝阔台人品高尚，但可以说拖雷的自我牺牲避免了蒙古的分裂。
　　拖雷的自我牺牲不仅仅表现在没有对可汗位置的贪图迷恋，甚至还把自己的领地蒙古让给窝阔台。窝阔台所分到的领地是准噶尔，成为蒙古皇帝后无法统治国家的核心地带蒙古，这种现象不合常理。于是拖雷毅然决然地放弃自己的领地蒙古，献给窝阔台。
　　世上流传各种各样有关窝阔台豪爽大度的故事，然而要说豪爽，应该说拖雷更胜于窝阔台。
　　以中国式的庙号称呼的时候，成吉思汗为太祖，窝阔台为太宗。建国初期的两个皇帝称为太祖、太宗，宋、金、辽也都是如此。只是宋、金的太宗是太祖的弟弟，所以从父子继承这个意义上说，蒙古的太祖、太宗的关系与辽一样。
　　太宗窝阔台在位十三年死去。他的时代完成了消灭金国的事业，还在蒙古的喀喇和林修建宫殿。他推荐孙子失列门和拖雷的长子蒙哥为自己的继承者。失列门是窝阔台的第三子阔出之子。其实窝阔台看中的是阔出，但因早死，其子失列门受到他的格外宠爱。
　　为什么太宗没有指定长子贵由呢？因为贵由与术赤家族的家长拔都交恶。作为蒙古帝国的皇帝，必须紧密团结各地的家族，具有调解亲和的能力，而贵由似乎是强烈的自我主张型的人物。
　　然而，太宗死后，太宗皇后乃马真监国，摄政四年多。由此可知，游牧民族的女性权力相当强大，她们平时也是驮着帐篷到处移动，不是藏于深闺的柔弱女子，和男人一样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跑驰骋，也拿起武器参加战斗，所以具有很大的发言权。
　　1246年召开大忽里勒台，决定下一代皇帝。召集者自然是太宗皇后乃马真。太宗死于1241年，乃马真皇后的摄政时间有点过长。太宗皇后也违背太宗的遗愿，打算立长子贵由。但是，术赤家族的拔都表示反对，所以这个大忽里勒台长期未能召开。1246年的大忽里勒台是在排除拔都的抵制之后召开的，贵由的即位从一开始就有点勉强，按照中国式的庙号称为定宗。
　　定宗贵由与术赤家族的拔都的不和产生于对欧洲的远征。太宗窝阔台时代，1236年开始第二次西征。这次远征攻进莫斯科，大火焚烧，陷落俄罗斯首都基辅，总司令是拔都。贵由是他的部下，但年龄比拔都还大一岁。当时贵由三十岁、拔都二十九岁，都是血气方刚的军人。之所以让拔都当然总司令，是因为他的领地紧挨着俄罗斯的钦察汗。贵由以自己是皇帝窝阔台的长子而骄矜，拔都以自己指挥一切而自负，在作战以及其它各个问题上都产生对立。太宗窝阔台在长子贵由远征的时候死去，但是他知道这两人在前线不和的情况，以为立贵由为继承者不妥，所以没有提名推荐他。
　　太宗皇后期待他们的感情对立能逐渐和解，可是拔都始终反对贵由即位。
　　贵由即位以后，拔都仍然不承认这次大忽里勒台的决定，率兵东进，贵由也进兵叶密尔河畔。蒙古帝国的窝阔台家族与术赤家族的内战到了一触即发的危急局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定宗贵由猝死。局势大变，一场内战得以避免。据说贵由是基督教徒，他是死于荒淫和嗜酒。这一年是1248年，他在位不过三年。
　　
　　拔都率兵东进大概是为了与贵由决一雌雄，既然对手已死，为表明自己没有背叛蒙古帝国的意思，便说自己是来拜谒贵由的。于是，拔都召开忽里勒台，推戴拖雷家族的蒙哥为可汗，即宪宗。
　　然而，参加这次忽里勒台的只有术赤、拖雷两个家族，窝阔台和察合台两家都没有参加。定宗皇后斡兀立海迷失作为监国，一直坚持拥立两个儿子忽察、脑忽，认为这次忽里勒台并不是蒙古的所有部族都参加，所以无效。于是，拔都在鄂嫩河畔召开大忽里勒台，窝阔台家族以太宗窝阔台推举失列门和蒙哥为依据，打算立失列门为可汗。然而，如果要说到太宗的遗愿，拥立贵由也是有根据的。
　　后由拔都一伙强制通过，再次确定宪宗蒙哥立为可汗，定宗皇后斡兀立海迷失用毛毡包裹着被扔进河里，失列门、忽察、脑忽都被充军流放。但是，蒙哥不能放过与自己争夺可汗地位的失列门，也把他扔进河里杀死。
　　窝阔台家族就此没落，将其领土分割赐予宣誓效忠于新可汗的窝阔台系诸王。窝阔台家族领地中，属于原先拖雷家族贡献的蒙古本土，自然物归原主。所以只是准噶尔分割成细小的土地分配给旧窝阔台系诸王，形成一群小领主。与钦察汗、察合台这样的大势力相比，窝阔台系显然一落千丈。
　　被迫牺牲自我、韬光养晦的拖雷家族终于开始扬眉吐气了。但是，宪宗蒙哥在1259年讨伐南宋的时候死去，拖雷家族就继承者问题发生内讧。
　　拖雷的正室生有蒙哥、忽必烈、旭烈兀、阿里不哥四个儿子。宪宗蒙哥死于四川的时候，忽必烈正在包围鄂州（湖北武昌）的南宋军队，旭烈兀远征攻打巴格达，小弟弟阿里不哥作为监国留守国都喀喇和林。
　　阿里不哥召开忽里勒台，打算让大家拥戴自己为继承者可汗。拖雷家族自诩是成吉思汗的嫡系，的根据就是这个幼子的家族。这样的话，拖雷的这个幼子阿里不哥才应该立为可汗。忽必烈得到这个消息后，与南宋的宰相贾似道签订和约，急忙赶回多伦诺尔，也召开忽里勒台，推戴自己为可汗。
　　这样，拖雷家族出现两个可汗，后通过武力解决，阿里不哥被流放，忽必烈确保了可汗的地位。哪一个都自称得到忽里勒台的推戴，可见当时蒙古对忽里勒台没有明确的规定。
　　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内讧的时候，窝阔台家族的海都站在阿里不哥一边。海都是太宗窝阔台第五子合失之子，在窝阔台领土被分割的时候，他得到海押立的领地。海都是一个心怀壮志的人，不甘心窝阔台家族就这样沉没下去，一直在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争斗给予他这个机会。阿里不哥于1264年投降忽必烈，此时海都这个风云人物已经收复窝阔台家族的故地，联合察合台汗国、钦察汗国，壮大自己的势力。
　　海都的叛乱持续很长时间，忽必烈在东方称王称霸，灭亡南宋，远征日本，出兵缅甸、安南、爪哇，却未能在自己生前平定海都的叛乱。其实与其说是叛乱，不如说是两大势力的对立。
　　忽必烈自称是蒙古的可汗，其实不过是东亚帝国的一个君主。他的弟弟旭烈兀在西亚建立伊尔汗国，忽必烈对这个大帝国鞭长莫及。形式上另当别论，实质上是平等的友好国家的关系，而不是隶属关系。敌对势力海都在从俄罗斯中部至中亚的辽阔地区活动，忽必烈对他们也无能为力。
　　成吉思汗帝国显然已经分裂，不再是先前那样的世界帝国了。本章的开头说到成吉思汗建立的蒙古帝国的弱点是没有明确忽里勒台的构成和功能，所以在决定继承者问题上多有不稳定的因素。这个政权即使成为世界帝国，依然带着浓厚的部族共同体的氛围。在鄂嫩河流域游牧的时期，也许充满牧歌般的宁静，一旦成为扩张进入中国、伊斯兰、欧洲这样文明地区的国家，事情就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