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5339306
**辑 阴阳方圆
阴与阳:负阴抱阳,外柔内刚
方与圆:方以圆成,圆由方得
大与小:结密无间,宽绰有馀
古与今:继古开今,推陈出新
白与黑:分间布白,计白当黑
圆与阙:月有阴晴,圆阙相因
纵与横:四方取势,纵横有象
曲与直:能伸能屈,方可为书
虚与实:阴阳互补,虚实相随
第二辑 清浊柔刚
清与浊:腹有诗书,激浊扬清
柔与刚:乾刚坤柔,刚柔相济
藏与露:用舍行藏,神奇出焉
轻与重:轻重于心,妙用乎手
正与副:笔心副毫,将帅齐心
真与似:拟之者似,几欲乱真
离与合:妙在能合,神在能离
生与熟:生中求熟,熟中求生
第三辑 俯仰动静
俯与仰:俯仰之间,气象万千
动与静:静以会神,动以观变
忙与缓:沉着痛快,宽猛相济
松与紧:执之欲紧,运之欲活
收与放:云卷云舒,收放自如
行与止:若行若藏,探骊得珠
深与浅:水到渠成,深浅自知
疏与密:疏可走马,密不透风
疾与涩:宛若龙转,如推若引
第四辑 骨肉肥瘦
肉与骨:骨肉匀停,爽爽有神
肥与瘦:肥瘦相和,骨力相称
老与少:老少皆宜,人书俱老
老与嫩:通会之际,老嫩皆宜
巧与拙:大巧若拙,保持本真
长与短:随体结之,各有分寸
迟与速:迟速妍劲,刚柔相济
呼与应:起承转合,相呼相应
强与弱:强者弱之,弱者强之
第五辑 繁简易难
繁与简:以简驭繁,删繁就简
易与难:虽难亦易,虽易亦难
润与燥:润含春雨,干裂秋风
湿与干:干墨湿笔,湿笔干墨
擒与纵:中宫收紧,张弛有度
意与法:法随意远,意由心生
肆与谨:闳中肆外,穷幽极渺
平与险:平正险绝,不为腾溢
顺与逆:将欲顺之,必故逆之
第六辑 雅俗取舍
雅与俗:避俗求雅,雅俗共赏
取与舍:取舍万殊,取法乎上
奢与俭:书合于礼,俭得奢失
奇与正:奇正相生,循环无端
专与泛:博古通今,自成一家
提与按:提按顿挫,千古不易
违与和:违而不犯,和而不同
乖与合:五合交臻,神融笔畅
常与变:兵无常阵,字无定形
后记
我读小学时,遭逢“文革”,主要功课就是读语录和诗词。是一位擅长灵活运用“辩证法”的人,他的“一分为二”影响全国,深入人心,家喻户晓。他的《矛盾论》,我在小学时代就读了好多遍。我的朴素的辩证法思想,就是在那个年代受到初步洗礼的,称得上“童子功”。
我相信世界是一个对立统一的矛盾体,相信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具有可分性、矛盾性。读书多了才知道,这一思想在中国古代哲学中早已形成共识。隋末唐初杨上善提出:“一分为二,谓天地也。”南宋朱熹在说明“理一分殊”时认为:“一分为二,节节如此,以至无穷,皆是一生两尔。”在1957年,也即我出生那年指出:“一分为二,这是个普遍的现象,这就是辩证法。”此后一年他遇到赵朴初,以开玩笑的口吻问:“佛经里有些语言很奇怪,佛说**波罗蜜,即非**波罗蜜,是名**波罗蜜。佛说赵朴初,即非赵朴初,是名赵朴初。先肯定,再否定,再来一个否定的否定,是不是?”赵朴初笑着说:“是同时肯定又同时否定。”满意地点头说:“看来你们佛教还真有些辩证法的味道。”偶尔诵读《金刚经》,感觉通篇都在反反复复讲述辩证法。其实不但佛教,儒和道,也都充满辩证的机锋与睿智。天和地一分为二,充满矛盾,一切事物、现象、过程都是矛盾的对立统一。
世界充满了矛盾,矛盾是所有事物发展的动力和源泉。对立统一规律居于辩证法三大规律之首,黑格尔在《逻辑学》中首先作了阐述,恩格斯经过总结提炼,认为对立统一规律是宇宙的根本规律。世界上没有孤立地存在的事物,没有孤立的真、善、美,也没有孤立的假、恶、丑,一切事物都是相比较而存在,相斗争而发展的。
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辩证法,也是艺术的辩证法。书法是艺术,辩证法是哲学,当艺术和哲学结成佳缘,艺术魅力便因哲学之光而更加光辉熠熠。中国书法作为“国粹”,深受中国古典哲学影响,堪称辩证法的结晶。书法艺术从用笔、结构到布局,无不充满着矛盾的玄思。有道是“技进乎道”,中国书法除了艺术层面的审美价值,更重要的是它有着深刻的哲学内涵,是“道”的体现。在对立矛盾中寻求平衡,寻求和谐,正是中国书法哲学思想的体现,也是书法艺术的魅力所在。
书法有书、书艺、书法、书道等多种称谓。“书”有书写、书法两层含义,后来又增添了书籍的意思。《墨子》“书之竹帛”,指书写;但到了东汉蔡邕《笔论》“书者,散也”及《九势》“夫书,肇乎自然”,已经成了书法的意思。东汉后期书法艺术渐趋成熟,将书法视为一种艺术样式,开始以“艺”称书,如班固《与弟超书》云:“得伯章书,稿势殊工,知识读之,莫不叹息。实亦艺由人立,名自人成。”这也成为后世“书艺”称谓的雏形。南北朝时书学盛行,老庄盛行,谈玄论道之风亦盛行,开始将书法称为“书道”,这对书法是一种尊崇,实际上也是书法应有的定位。“书法”之称,较早见之于《南齐书?周颙传》:“少从外氏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而到了“唐人尚法”阶段,书法法度和规则已经十分成熟,出于对书法法度的重视,“书法”的称谓也基本上稳定了下来。宋之后,理学大兴,文人们认为理学是大道,书法乃雕虫小技,不无鄙视之意,所以“书道”一词便弃之不用,而“书法”则沿用至今。“书道”一词在日本则依然沿用,而且似乎成了他们的专有书法称谓。这实在是一件可惜的事情。因为,书法就其哲学内涵而言,只有“书道”之称才是*为贴切、科学的。“书”有书写、书法、书籍的歧义,可在特定语境称之,已经不适合作为书法的固定称谓;“书艺”偏向于技艺,偏于“小道”,作为书法的专有名词似乎弱了一点;“书法”已经成为固定的、约定俗成的名称,但其偏向于法度、技法的特点是显而易见的,并不能十分理想地包容整个书法的博大精深的内涵,依然属于形而下的范畴,未臻形而上的境界。就书法的辩证法属性来说,就“书以载道”的使命来说,“书道”是*为妥帖的。一言以蔽之:书之道,辩证法。或云:笔底矛盾,书中乾坤。
我并无为书法正名之意,称呼什么,就如同一个人的名字,约定俗成而已,问题并不大。我之所以关注这一点,是因为我发现书法艺术所涉及的许许多多对立统一的概念,几乎涉及到了世间万物的方方面面,都指向了“道”的范畴。研究书法辩证法,就是一种“悟道”,而要真正参悟大道,研习书法也不失为一条便捷的门径。
有的对立统一概念气象宏阔,涵盖了天地大道,如阴与阳、方与圆、黑与白、纵与横;有的无微不至,如顾怜自家身体,如肥与瘦、骨与肉、长与短、老与嫩;有的洞明练达,关注世态万象人情世故,如呼与应、忙与缓、巧与拙、奢与俭、强与弱、违与和、乖与合;有的纵横捭阖,如论军事争斗,如藏与露、迟与速、擒与纵、柔与刚、虚与实、正与奇、平与险、收与放、常与变;有的含情脉脉,如同与友人把盏品茗促膝谈心,如浓与淡、清与浊、曲与直、取与舍、肆与谨、雅与俗、行与止;当然,更多的是关于书法本体的条分缕析,如疏与密、浓与淡、长与短、俯与仰、重与轻等等。这些概念,有的是书法所专有的,有的是借用的,与人生、军事、社会等所共用,或交叉运用。这些概念又是相互关联的,如曲与直和柔与刚有关,柔与刚和阴与阳有关,阴与阳和黑与白有关,黑与白和清与浊有关,清与浊和轻与重有关,轻与重和强与弱有关,强与弱和浓与淡有关,浓与淡与枯与湿有关,枯与湿和润与燥有关,等等,交替作用,变化万千,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不同程度,多方面、多维度地分析了书法对立统一的矛盾现象。而书法艺术的矛盾性,也为唯物主义辩证法提供了不少鲜活的佐证材料,丰富了辩证法的艺术内涵。
翻开古代书论,一组组既对立又统一的矛盾体,如同一位位或熟悉、或似曾相识、或陌生的朋友,出现在我们面前。认识他们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可以从中领略到书法艺术深刻的哲学内涵,领略到中国古典哲学的精粹博厚。
掌握书法辩证法,不但能够为欣赏书法作品提供一把新的钥匙,而且有助于在创作中更好地加以发挥。至少,让人懂得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包括书法,都有正反两方面,不能**化。辩证地看待问题,悟透笔墨中体现的矛盾性,有助于书法创作,也必定能使得书法世界更加精彩。
二零零六年七月十七日初稿
二零一五年一月六日改定
大自然到处都是有形的曲与直,树木的枝干有曲有直,河道溪流有曲有直,大道小路有曲有直,各种建筑有曲有直。杭州有九溪十八涧,诸暨有五泄,以为那山那水已经“曲”尽其妙,而到了贵州荔波小七孔,发现在十多公里峡谷里竟有六十八道跌水瀑布,真是无地不曲,处处见奇了。人世间还有无形的曲与直,比如人生经历有曲有直,世态万象有曲有直,公私事务有曲与直,人人几乎无日不面对是非曲直等问题。做人贵直,中直、正直、刚直,都是很好的品质,离开直,人就不可能直立于世。但“直”并不排斥“曲”,有道是大丈夫能伸能屈,没有“曲”的“直”很可能走向**,乃至于绝途。退一步海阔天空是“曲”,韩信胯下之辱是“曲”,勾践卧薪尝胆是“曲”,苏轼被一次次贬到黄州、惠州、儋州是“曲”不单单人,社会也是在曲折中前进的。“曲”并不意味着退缩、懦弱,相反,在很多时候“曲”是一种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的大智慧。为文亦如此,袁枚说“文似看山不喜平”,而“人贵直,文贵曲”一直是文章家们普遍认可的准则。另一方面,文章又讲究开门见山、开宗明义,这便是“直”,只曲不直,那文章便成“博士买驴,书卷三纸,未有驴字”了。
书法更是曲中见直、直中见曲的一门艺术。笔画线条不可能处处都是一条直线,或处处都是曲线,甚至在一条笔画中也有直有曲。王羲之在《书论》中总结出“每书欲十迟五急,十曲五直,十藏五出,十起五伏,方可谓书,若直笔急牵裹,此暂视似书,久味无力。”他把迟急、曲直、藏出、起伏并列为书法的要素,又在《题卫夫人笔阵图后》提出“每作一波,常三过折笔”的主张,一波三折便是“曲”,可见“曲”在他心目中有着相当的重要性,书法正是一门“曲直”的艺术。
曲和直,既指笔画线条,也指汉字结体,更指书法章法。曲直与方圆有着密切关系,方中有直,直中有方,曲中有圆,圆中有曲。从大的方面来说,圆恰恰是曲的一种形态。当然,两者还是有区别的,是不同的书法美学概念。作为方块字,汉字的基本笔画横、竖、折、撇、捺所表现的皆为曲与直的基本形态,哪怕*简单的点,在书写时也蕴含着曲与直的要素。在指导初学者的“点”的写法的图示中,那“点”里演示笔锋走向的箭头恰似一个钩,曲得很别致。书法以汉字为载体,自然承袭了汉字的方正的形态特征,但书法线条的曲与直,绝非简单的曲与直,而是曲中有直,直中有曲,横与竖是直线条,却有波折的意味在,带有曲,否则,变成僵化的美术字了。
从汉字字体演变历程来看,甲骨文是刻写的,易直不易曲,以直线为多,转折也硬劲有棱角,曲中带直。金文是铸在青铜器上,直笔中带有曲意,转折处有明显的圆痕。小篆用毛笔书写,变得圆润流美,使转自如,使转处以圆为主,但线条还是讲究直,铁线篆、玉筯篆,听那名字便觉得是直线。陈澧《摹印述》云:“篆书笔画两头肥瘦均匀,末不出锋者,名曰‘玉筯’,篆书正宗也。”说的是书写时线条无粗细变化,竖笔无垂脚,且结体圆长。这种笔法出自李斯《泰山刻石》,点画谨严,字体修长,字型大小一样,章法纵横有序,别具姿态。后人将用笔圆浑遒劲的其他字体亦称为“玉筯”。当然,篆体字转折处环曲的弧线是其主要特征,这便是曲,以曲为主,曲中有直。隶书线条则由小篆的圆曲,改为方直。而隶书的书写,略微宽扁,横画长而直画短,呈长方形状,强调“蚕头燕尾”“一波三折”,这就是直中有曲。隶书之美,首先在方直之美。楷书形体方正,线条平直,曲直分明。草书笔画则呈曲笔圆势,直线也带有曲意,以曲为其主要美学特征。
书法作品的章法,非常注重曲直之道。篆、隶、楷不必说,行距、字距排列布局严整有致,曲直有度。草书布局,看似“曲”,甚至“乱”,其实整体还是“直”的,形曲而骨直,形曲而势直。一句话,曲折错落,有序有度。否则,杂乱无章,形势全无,便没有美感了。我曾经以农民种田比喻书法布局:“农人种田,极重布局,所谓横是横,直是直。横呈弧形,则直线必歪;直线一歪,则一亩皆乱。田欲种直,若一株紧跟一株,反易游动;若隔株对齐,甚至三株左三株右,近看似乱,远观则笔直如棍,全田井然。如此乱中有序之法,于书法布局,未知有否裨益?”这是自己的真切体会。
书法用笔,也蕴含曲直之道。古人说“无往不收,无垂不缩”,强调的是用笔的回锋与收缩,收缩之间,顿挫提锋,欲往而返,在不经意间,已经将曲直的原理贯穿到毫端。提、顿、留、驻,用笔到精微处,自有曲直之妙。
曲和直,还和柔与刚有关。赵宦光《寒山帚谈》云:“直则刚,曲则柔。”然而,一味直,没有曲,并非刚劲之道。“永字八法”中直竖称“努”,柳宗元《八法颂》云:“努过直而力败。”唐太宗《笔法诀》云:“努不宜直,直则失力。”他们都强调竖画不能过直,过直反而无力,要带有一点曲意,才有动势。曲之柔也同理,没有一点“直”的味道,那“柔”便显得绵弱了。
赵宦光《寒山帚谈》还说:“古字直,今字曲,时也,习也。小儿直,老人曲,势也,趋也。学则直,不学则曲,正学也。学古则直,学今则曲,俗学也。”这段话,信息量非常丰富,似乎已经超出了书法本体之外,可以细细咀嚼,体会其话外之意。
虚与实:阴阳互补,虚实相随
“虚”是中国古代哲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与“实”相对。周易的阴阳学说道出了“虚”与“实”的本质,大千世界就是由“虚”和“实”构成的。“一阴一阳之谓道”,太极图分交互抱的阴阳两个部分,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不能不说是中国人**智慧的体现。这种虚实相随、有无相生、相反相成的运动图式,恰好是“虚”与“实”的*形象化阐述。蔡邕说:“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这“阴阳”,就是“黑白”,就是“虚实”。
老庄哲学对“虚”和“实”也有淋漓尽致的阐述。《老子》开宗明义:“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这里所说的“道”之“无”与“有”这一矛盾的统一体,就是与“虚”与“实”相对应的概念。老子又说:“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河上公注曰:“白,以喻昭昭;黑,以喻默默。人虽自知昭昭明白,当复守之以默默,如闇昧无所见,如是则可为天下法式。”后以“知白守黑”谓韬晦自处,但书画界则一直根据老子的思想,将“知白守黑”“计白当黑”当作一种非常重要的创作思想和表现手段。中国的书画世界,又称水墨世界,就是由“黑”和“白”、“虚”和“实”组成的。不懂黑白真谛、虚实之道,就无法进入中国书画之门。庄子的“虚室生白”(《庄子·人间世》)也值得关注,虚,使空虚;室,指心;白,指道。庄子认为心无任何杂念,就会悟出“道”来,生出智慧。这里的“白”虽然指的是“道”,但每当看到这四个字,我们还是会联想到“虚”和“白”的对应关系。长期以来,许多书画家都奉“虚室生白”为圭臬。
其实,非独老庄所说的“无”“白”,包括佛家、禅家所说的“空”“寂”,都属于“虚”的范畴。虚静、虚灵、虚无、虚幻、虚白、虚名、虚寂、致虚极,等等,表述各异,意思相似。如“虚静”指人的精神进入一种无欲无求的非常宁静的状态;虚灵指返璞归真、宁静荡淡而富有智慧;虚无指道的本体,性合于道,有而若无,实而若虚,故能包容万物;其余的意思,大致如此。
“实”是会意字,从宀,从贯。宀是房屋,贯是货物,货物充于屋下即为实。本义为财物粮食充足,富有。除了富有,还有满、塞、荣的意思。哲学概念的“实”,是与“虚”相对应。离开了“虚”,“实”也无所依托,无从成立,万事万物莫不如此。如果太“实”了,缺乏“虚”,也是不行的。就中国书画来说,过于“实”,便显得死板、僵化。
“虚实”关系落实到书法美学上,*显而易见的对应关系便是“黑白”,“黑”为“实”,“白”为“虚”。也即毛笔留下的笔迹为“黑”,经由笔迹分割而形成的空间为“白”。有点画处为实,无点画处为虚;浓湿处为实,淡枯处为虚;密处为实,疏处为虚。一句话,眼睛能够看到的为“实”,眼睛虽然看不到,但在一幅书法作品中无法脱离、可以感知、可以引起联想的为“虚”。“虚”并非什么都没有,而是因“实”而赋予意义的一种存在。比如一张空白的宣纸无所谓“虚”,而当书法家在宣纸上动了笔墨之后,那空白处便形成了有生命气息的“虚”,由此可见,无论“虚”还是“实”,都是书法家心灵世界的再现。“黑”是有形的,“白”是无形的,不管有形还是无形,都是一种客观存在,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相互依存,形成对比,形成一个谁也离不开谁的共同体。书法家的思想感情、笔墨技巧、旨趣情怀,就通过这“黑白”“虚实”的灵活转换、变化而表达出来。
书法的虚实关系,直观地说,我们欣赏一幅书法作品,如果疏密得当、布局合理、浓淡适宜,就会赏心悦目,觉得舒服,也会自然而然感受到笔墨所传递的美感。但是,如果行距、字距太过紧密、局促,就太“实”了,看了不舒服。一些初学者在抬头、天地处留的空间太大、太散,行与行之间、字与字之间距离太大,松松垮垮,就未免太“虚”,影响美感。可见“虚”与“实”不是形式问题,而是关系到书法作品的内在生命,不可不引起高度重视。通常所说“行气”,指的就是一种“疏密”“虚实”关系所产生的感觉。
我们通常可以从三个层面来分析“虚实”关系:一是执笔方法,所谓掌虚指实,掌虚,才能灵活运笔,指实,才能运笔有力;二是结构布局,通过满与空所体现的虚实变化,使得全篇充满生机;三是笔画枯湿、浓淡的变化而产生虚实效果。
董内直《书诀》云:“指欲实,掌欲虚。”当年王羲之从童年王献之背后去掣笔,不动,于是认为是儿当有出息。其实这只能说明幼年王献之已经做到了“指实”,而这样显然是不够的,还必须“掌虚”,方能运笔自如。否则,死死抓住笔杆,任何一个蛮汉都会,实则实矣,又有何用?
赵宦光《寒山帚谈》云:“骨力者,字法也;韵度者,笔法也。一取之实,一得之虚。”赵宦光认为骨力得自字法,韵度得自笔法,一实一虚。能否将字法与笔法如此截然分开,我们姑且不论。但是,只有虚实结合,才能既有骨力,又有韵度,这一点,是值得深思的。
在笔画线条中,也有虚实变化,提按顿挫,使转收放,或轻或重,或疾或徐,或圆笔或方笔,都会产生阴阳、黑白的丰富细微的效果,说到底,这也是书法的“虚实”。进入新时期后,书法家们对书法的“虚”和“实”进行了更为广阔的探求,超出了传统书法创作的习惯性思维,如有的作品,有意留下大量的空白,在空白处适当以印章压一下,产生特殊的视觉效果。有的现代书法创作,将整张纸都用浓墨覆盖,连落款、钤印的空间都几乎没有留下,那么,这样的书法是不是没有“白”、没有“虚”了呢?也是有的,书法家将“白”“虚”留到了作品之外,让观众自己去生发联想。
“虚”和“实”的*重要一环,归根到底在于作品之内、作品之外的关系。一幅书法作品的客观存在,外观呈现是“实”,是“作品之内”,这幅作品所散发出的神韵、气息是“虚”,是“作品之外”。一幅优秀的书法作品,不但要致力于“作品之内”,更要营造“作品之外”的韵味。当然,说“营造”,只是一种不很确切的表述而已,韵味不是靠“营造”出来的,而是得之于长期的学养积淀和技法训练,是书法家生命的外化。要做到这一点,还是记住并践行老子的六个字吧:“致虚极,守静笃。”让自己的书法生命虚灵到极点,没有一丝杂念与污染,空明一片,湛然朗朗,虚一浑厚,静而至静,专心问艺,全神修炼,以成正果。
清与浊:腹有诗书,激浊扬清
中国古典哲学非常讲究“气”,认为气是宇宙间万事万物之源。人的生命与气密切相关,精神状态与气密切相关,人所创造的艺术品也与气密切相关,而气有旺衰之别,清浊之分。我高中毕业后当农民,没有书看,到处借书,抄书。有一次意外地借到了一本《袁柳庄相书》,手自抄录,倒背如流,对功名富贵之相早已不甚了了,而人相之清浊,则影响颇深。大凡在应酬场合遇见人,先观其清浊如何,遇到官不小、钱不少,但浊气熏天的,赶紧敬而远之;虽然没有富贵可言,但清气怡人,谈吐不俗的,则乐于结为布衣之交。
自古诗文与书画,皆有“清”与“浊”之分。曹丕《典论·论文》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中国历代文论选》注:“清浊,意近于《文心雕龙·体性》所说的‘气有刚柔。’”刚近于清,柔近于浊。字亦有清浊与刚柔之分。有的字,开卷便觉清气拂拂而来;有的字,入眼便觉恶俗不堪。清浊之间,刚柔自分。
人之清浊与地位高低、职务无关。自古官场乃藏污纳垢之地,俗客云集之所,虽不乏清俊豪迈之士,但总体来说难脱一个浊字。字之清浊,同样与书家的身份无关,与是否获奖无关,与是否畅销无关。一旦评奖体系的把持者既浊且俗,能够入其“法眼”,有幸“获奖”的作品要不浊不俗,可能吗?而市场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场所,虽不能说凡是沾上了买卖就带有铜臭味,但带有一定的浊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泾渭有清浊,人品有清浊,语音有清浊,天地有清浊,书法有清浊,只要有气存在,清浊便随之而来。浊不可怕,贵在激浊扬清,而切不可清浊混淆,同流合污。
赵宦光《寒山帚谈》云:“作字作绘,并有清浊雅俗之殊。出于笔头者清,出于笔根者浊。雅俗随分,端在于此,可以慎择!”赵宦光的前半句是对的,书法也好,绘画也好,有清浊雅俗之分。后半句有一定道理,但未免偏颇。书法固然以出于笔头为上,出于笔根无异于蛮汉犁地,那粗鲁的动作已经俗了几分,但是,出于笔头者也未必清。清和浊,关键在于书家本身的清浊。雅人固然未必能写出雅字,然俗汉写出清字,则更属天方夜谈。
苏轼《和董传留别》诗云:“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用到书法上,是恰到好处的,只有“腹有诗书”,书法之气才可能“自华”。熟悉整首诗的人恐怕不多,但“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句却是广为流传的,这句诗也确实写得好,写出了中国书画艺术的真谛,只有注重知识积累、学养提升、学问增长,才能升华人的精神境界,才可能创作出“气自华”的优秀作品。苏轼的这一句诗,可以作为“清”与“浊”的**注脚。
“清”与“浊”也是鉴赏书画的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看一件书画作品的真伪、好坏,首先看其整体气息,是清还是浊。笔墨可以模仿,乃至“逼真”,唯有气息、气韵是无法模仿的。就如同人,一些出演领袖人物的特型演员,哪怕样子有几分相似,举手投足和方言语气也模仿了不知多少遍,但一看便见其浅显,甚至拙劣,气质、气局远远达不到那个份上,这是通过短期努力所无法改变的,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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