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06374965
小说
同饮一江水 龙敏
卖芒果 龙敏
年头夜雨 龙敏
老蟹公 龙敏
大表姐 符玉珍
纯心浴 王艺
帕格和那鲁 王海
吞挑峒首 王海
回村 亚根
芭英 王海
海湾 谢来龙
我们曾经也年轻 王海
赖乖山寨 符永进
游在河里的啤酒瓶 李其文
高照清短小说五题 高照清
风吹唢呐声 李其文
没有什么比一场雨来得突然 李其文
散文
洗衣歌 王艺
年饭 符玉珍
黎裙花赞 邢剑华
山崖上的榕树 苏文殷
矿山听声 叶传雄
让太阳为你发光 韦海珍
走进棋子篮 谢来龙
船形茅屋 韦海珍
山中月色 亚根
同醉黎家舞曲 李美玲
黎家腰篓 符昌贤
黎山写真 高照清
南美岭品绿 唐崛
深山木棉红似火 马仲川
七仙岭泉韵 亚根
溶溶黎山月 胡天曙
消失的隆闺 唐崛
黎乡酒情 邢曙光
当村官的日子 唐崛
黎山是家 高照清
黎歌采风随笔 王泽亚
难忘的故乡井 王蕾
情系上海老姨妈 符凤莲
这下午竟已细雨纷纷 肖玉珍
黎族先祖拓荒地:上满 龙敏
三月水满 董元培
远去的船形屋 王蕾
后水湾素描 董元培
酒里文化 王勇
蓝色的三亚湾 亚根
七仙岭我家的后花园 金戈
海口“村八” 董元培
无雨的小满时节 高照清
后的一条筒裙 黄仁轲
蓝色与绿色之间 亚根
山水白沙 钟少勇
米汤的记忆 唐鸿南
走在秋天里 黎家璇
澳洲掠影 容师德
美不过家乡水羊 许云
诗歌
因为,我是在爱…… 王艺
东方夏威夷 黄学魁
五月,在大东海 王平
爱的花絮(三首) 卓克云
山泉 黄斌
南方的岸(外二章) 谢来龙
太阳 谢来龙
九月的心思 苏文殷
老船 韦慎
20年,我在寻找答案 马仲川
一条老猎枪…… 黄照良
我们的山寨(四首) 钟少勇
祭拜黎母山 黄培祯
车过阿陀岭 金戈
古榕树 胡天曙
热带的恋曲(组诗) 黄学魁
返乡偶记 王谨宇
窗外有一棵酸豆树 唐鸿南
山兰熟了 董元培
黎锦颂 苏庆兴
在海上 郑文秀
歌者 郑文秀
时光的空房子 郑文秀
蛙声萦绕的村庄(组诗) 高照清
五月,微笑的康乃馨(外一首) 刘国昌
我的年龄 郑文秀
守候香水湾 黄仁轲
七仙岭我的情人 陈道飞
黎安港(外二首) 曾繁景
故乡的脸 唐鸿南
咏百花廊桥 叶传雄
长篇小说存目
后记
王海
黎族是一个聚居于海南岛内、目前有120多万人口的民族。由于生产力的低下,黎族社会历史进程非常缓慢,以至于到了20世纪70年代,其文学发展都还一直停留在口头创作和口头传播阶段,这种状况直至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后才开始得到初步改观。至此,黎族有史以来才次有了自己的书面文学,才有了作家文学的概念。
从总体上看,新时期黎族作家文学的发展,按时序可划分为三个阶段。
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末,这是当代黎族文学的发轫期,也是创作活跃期。这一阶段,首批黎族作家如龙敏、王海、王艺、董元培、符玉珍、马仲川等,他们依托当时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文化局主办的文学刊物《五指山文艺》在文坛崭露头角,陆续于各级文学刊物发表了一批小说、诗歌、散文作品,结束了黎族没有书面文学的历史,开创出黎族作家文学的新局面。这一阶段标志性的作品有:王海在1979年第3期的《五指山文艺》发表了黎族文学史上篇短篇小说《采访》,龙敏在1986年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黎族文学史上部中篇小说单行本《黎乡月》。此外,符玉珍的散文《年饭》,龙敏的短篇小说《年头夜雨》,黄学魁的诗歌《东方夏威夷》先后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当代黎族文学正是在这种创作队伍人数不多、没有书面文学传统基础可言的情境下,以其微弱的声音显示出自己的存在,形成了自己历史的发轫的。
第二个阶段是20世纪 90年代,主要代表作家有亚根、高照清、黄学魁、黄照良、韦海珍等,他们创作的主要形式是散文和诗歌。这一阶段的黎族文坛相对比较沉寂,创作数量少且形式比较单一,没有出现较具影响力的作品。这与当时社会经济转型对文学的冲击有关,多元的精神文化消费选择逐渐消减了人们对文学关注的单一的热情;也与海南建省后《五指山文艺》杂志的停刊有关,黎族作者们失去了发表作品的主要园地。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上述几位黎族作家的文学坚持就十分难能可贵,他们在当代黎族文学发展史上肩负的是一种承上启下的历史使命,并为自己的后续创作积累了能量。如进入新世纪后,亚根、高照清、黄学魁等都成为了黎族文学创作的中坚。
第三阶段是进入21世纪至今。这是一个新人辈出、佳作迭现的阶段。除了前两个阶段的不少作家如龙敏、王海、亚根、高照清、黄学魁、黄照良、董元培、马仲川、苏庆兴、王平、李美玲等继续为黎族文学事业贡献他们的新作外,更为可喜的是一批人数渐多的新秀陆续步入文坛。如黄仁轲、郑文秀、李其文、唐崛、谢来龙、唐鸿南、叶传雄、符永进、邢曙光、符凤莲、王蕾、刘国昌、黄明海、钟少勇、符昌贤、黎家璇、苏文殷、金戈、胡天曙、容师德、王谨宇、陈道飞等等。在他们中间,有些是起步较早但主要创作成果的显现是在新世纪的,有些则是纯粹的新人。
21世纪黎族文学显著的成就,当属长篇小说创作领域的开拓。其中,有代表性的作者是龙敏。龙敏属代黎族作家,在20世纪90年代鲜有作品发表,经过了近10年的蛰伏之后,厚积薄发,于2002年推出50万字的长篇小说《黎山魂》。同一年内,新人黄仁轲也出版了长篇小说《张氏姐妹》。《黎山魂》和《张氏姐妹》的率先出版,刷新了黎族当代文学没有长篇作品的记录,在黎族文学史上树立了一座里程碑。此后,亚根、黄明海也相继出版了数部长篇小说。这批长篇小说的出现,在当代黎族文学发展史中意义重大,标志着当代黎族文学创作又一次实现了历史性的跨越。
这一阶段,还有不少作者纷纷将自己的作品结集出版。据统计,自进入21世纪以来,包括长篇小说在内,黎族作者出版的各种文学书目已经超过40部。这些书目总体上看数量还不太多,而且其中不少是10余万字的小册子,水平也参差不齐,能够真正以高质量的创作而赢得学界和读者关注者不多。但对于一个只有30余年作家文学发展历史的特定的少数民族而言,这批书面文学成果能够以独立著作的形式面世,无论如何都是具有着某种特殊意义,代表了黎族文学创作的整体性突破,显示出黎族作家文学已经进入一个新的历史发展阶段。
新时期的黎族文学历经30余年的发展,已经逐渐走向成熟,出现了不少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各式作品,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历史性的突破。概括起来,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一、创作形式的多样拓展。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黎族作家文学刚刚起步的阶段,不仅作者人数少,发表的作品也大多比较粗糙、幼稚,除了黎族民间故事和民间歌谣的搜集整理之外,只有少量的诗歌、散文和为数更少的短篇小说,体裁样式非常单一。经过30余年的发展之后,创作形式也仍然难以说得上是品种齐全,但总体上还是呈现出不断拓展的态势,并且不乏骄人的成果。譬如,小说创作方面,长篇、中篇和短篇三种形式并存,尤其是长篇小说这种形式的出现,更是黎族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跨越性突破。散文创作方面,杂文、随笔、游记等应有尽有,叙事、抒情、哲理、议论各显所长。诗歌创作方面,有自由诗、韵脚诗、散文诗也有格律诗。文学理论批评方面,有对民间文学现象的研究,也有对当代黎族作家作品的评论;有整体的系统观照,也有具体的个案分析。
二、创作题材的多向开掘。发轫于新时期的黎族作家文学在其起步的初阶段,无论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创作,黎族作者们在题材的选择上涉猎面都比较狭窄,主题也比较单一,多为配合时政的宣传或对生活简单的直观记录。经过30多年的发展,在不同阶段的黎族作家们的共同努力下,黎族文学创作的整体水平已经由弱渐强,不断提升,不仅是在艺术形式方面开始呈现出多样化的迹象,题材领域也日益扩大。从历史发展的纵向延伸来看,虽然还远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编年史,却也从古至今都有涉猎。从横向考察,当代黎族文学创作的内容涉及社会生活领域的方方面面。就大处说,既有历史的观照,也有现实的描写;既有本民族乡土生活的记录,也有现代都市故事的讲述;既有弥漫硝烟的战争场面,也有恬静秀美的田园景观……就小处而言,山寨农家的日常起居、生产劳作、爱情婚姻、民情风俗,以及农场生活、校园生活、城镇生活……都成为黎族作家们创作观照和把握的对象;心灵的一丝悸动,生命的点滴启悟,情感的细微触动等等,都入文入诗。所有这些,都表明了黎族作家创作眼界的扩展和驾驭题材的功力提升。
三、民族生活的多面展现。题材的不断拓展,使新时期黎族文学的创作内容更为丰富多彩,特色更为鲜明突出。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作家们面对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能够及时地捕捉时代的信息,真实地描画出本民族人民在新时期的生活变迁和思想风貌。这一特点,比较突出地表现在新时期初期的创作中。黎族作者们或者通过对现实生活的及时把握,向人们讲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五指山区发生的新变化,歌颂党的富民政策给黎家带来的新生活;或者通过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纠葛、家庭事务的处理、日常生活的描写,表现时代发展给人们带来新生活的同时,现代文明意识也对人们的传统思想观念产生着剧烈的冲击。从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民族的发展与时代的变化之间所具有的那种不可分割的联系。
其次,新时期黎族文学的创作特点,还突出表现在对本民族优良传统文化思想的继承和褒扬之上。这是新时期黎族文学创作中比较普遍的一个主题。许多黎族作家的创作,多是将民族的传统美德作为思考的起点,表现出一个特定民族在久远的历史中形成的特定的道德观念,以及在观念的规范中对美的赞颂和对善的张扬。
第三,与传统继承紧密相联系的是,在许多黎族作者的创作把握中,还突出地表现了他们对传统文化思想进行了重新的审视。而这种审视,又是以现代意识和现代文明作为参照的。因此在黎族文学创作中,以新的思想观念去考察社会、思考问题、揭露矛盾、反映生活,也就成为了许多黎族作者创作中的一种自觉。
总之,当代黎族文学30余年的发展已经实现了一种历史性的跨越,当代黎族文学的发展未有穷期。
龙敏
南巴,这条古老的江水,像一条碧绿柔软的绸带,从尖峰岭上源源流下来,哺育着两岸那美丽富饶的黎村、苗寨。黎、苗人民,世世代代同饮着它甜美的江水。
在它的中游处,有两个不同民族的村寨。南岸,是黎村,是我生长的地方。这里,每到金秋时节,在芭蕉和椰树林的陪衬下,环村的稻田好似在泻金流银。“叮叮咚咚”的敲击声在边远的梯田上回荡,那是驱赶鸟兽的木叮咚敲得正欢。村前,和苗寨相望的江岸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的橡胶林。
北岸是苗寨。大丛大丛的毛竹把寨子里的苗家竹屋掩藏起来,显得格外幽静和清新。而环山的梯田里,成熟的晚稻金浪连绵。远山上,已经拣收的山兰地里传来“呤呤咯咯”的牛木铃声,正与黎村的木叮咚遥相呼应。村前的江岸上,也种上了大片碧绿青翠的橡胶林。
站在我们胶园临江的一角望去,能把对岸胶林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两个胶园的距离很近,只不过是相隔一条南巴江罢了。
每天清晨,当我收完后一钵胶乳的时候,总爱站在临江的向阳高坡上,凝望着对岸的胶林里是否出现那熟悉的倩影。这时,也许她正全神贯注地用胶刀在树身上轻快地割切着,也许她正一钵一钵地往胶桶里倒进乳白色的胶液。她的工作总是那么认真、细致,即使是爱挑剔的人也不会挑出她的缺点。
她的美丽也是引人注目的。在黎家后生的眼里,她真像仙女那么美妙。她不像别的苗家少女那样,把眉毛剃得仅留下两条又细长又秀美的细眉,而是既像一位丰姿妩媚的黎家少女,又像一位健秀活泼的汉族姑娘。
当她向我倾吐出内心的爱情后,同伴们一个劲地向我祝福和赞叹,都说我藏有迷人的情药。当然,也有人存有嫉妒之心,尤其是对岸的苗族后生,更是极不高兴。其原因是,我们冲破了自古以来苗女不爱黎汉的老例,我爱上了他们寨子里优秀而美丽的橡胶芽接工——阿迷姑娘。
然而,苗族后生们的不满,我全不放在心上。因为正像阿迷姑娘所说的那样,爱情是不分民族的。每当我看到对岸的胶林时,心里总会激起一阵阵爱情的浪花,那甜蜜的思路总会把我带回小时候我们那一段不和气的回忆之中。
说起来话长。听老一辈人讲,我们这两个不同民族的村寨,虽然世代同饮一江水,但是,解放前却结下了势不两立的民族仇。这都是反动统治阶级制造的民族隔阂。自古以来,虽然黎、苗人民语言上是相通的,但是却没有什么姻缘关系。苗家姑娘誓死不嫁黎族后生,而黎族后生也决不轻易娶苗家姑娘。在新中国民族团结的阳光照耀下,开始有黎家后生和苗家姑娘对情歌了,但他们的姻缘却常常在谩骂和嘲笑中破灭。历史的烙印多么深啊!
江中心有一块大圆石。据说,这是我们两寨的分界线。小时候,我们在江边玩耍时,大人总会告诫我们:不要闯过大圆石,苗人“禁”死你们。我们很小就认为苗人是一群可怕的恶魔。
记得有一次,我和一群小伙伴到江边打水仗,对岸也来了一群苗家女孩子,领头的是一个细高身材的小苗女,她们都叫她“阿迷姐”。她们吱吱喳喳地玩着沙筑墙。
这吵闹声,把我们吵烦了。我心里顿时怒火猛燃,向对岸大骂一声:“小猫(苗)咪!”大家也学着我一个劲地高叫:“小猫咪!小猫咪!”
我把小伙伴们叫到一块,小声地教了他们一遍。然后,大家用苗族话整整齐齐地唱了起来:
小猫咪,小猫咪,
咪来咪去找东西。
找个蟑螂吞下去,
捉只麻雀来剥皮。
来——剥——皮!
唱毕,一齐放开喉咙“哈哈哈……”笑个大开心。
对岸,小苗女也把头碰到一块,领头的点了点头,她们也仰着小脖子用黎族话高声唱道:
小犁(黎)头,小犁壁,
犁来犁去犁自己。
犁到东,犁到西,
犁了自家祖坟地。
唱完,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这一着,把我们气得七窍生烟。我们不高兴别人骂我们是犁头,更忌讳犁自家的祖坟地。这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我向大家一挥手:“走!给她们点辣的吃!”
“把他们按下南巴江去!”小伙伴们捏紧小拳头一齐吼叫起来。我们像一窝黄蜂飞也似的蹚过江去。她们却像自己祖宗那么倔,毫无畏惧地怒视着我们。我们踢倒她们的沙墙。她们大骂我们是恶鬼精。
这时,高坡上有一个大人的声音:“你们顽(捣蛋)什么?”我们一听到大苗人的声音,一个个吓得浑身发抖,慌忙连滚带爬地溜回寨里。
那帮小苗女却神气起来,拾起小石头使劲掷打我们。那个名叫“阿迷”的小苗女,对准我掷了一石头,不偏不倚正击中我的脑壳,痛得我两眼直冒金星,头皮上马上凸起芒果般大小的红肿块。这一石之仇我牢牢地记在心中,总想找个机会出这口气。
七岁那一年,我和小伙伴一同进入“团结小学”读书。很巧,那帮小苗女也和我们同在一个班级里。汉族的陈苹老师像姐姐一样关心我们。她让每个黎族同学都和一个苗族同学坐在一起。她还给我们讲了很多民族团结的道理。哎哟,我的天地公公!与我同桌的竟是打我一石的小苗女阿迷。嘿!该是我出气的时候了。我百般地嘲弄她,叫她小猫咪。千方百计惹她生气,以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她不吃这一套。她的功课特别好,当了班长。当然,我也不落后喽!当了副班长。但是,两个班长并不和睦呀!一开始,我在书桌面上画了两等份的“三八线”,不准“入侵”。后来,自己倒忘掉了,把肘子伸过“线”去,想不到她却重重地“砍”了我一下。我赶紧缩过肘子冷眼相对,她也怒目而视。从此,我们的小鼻子(矛盾)更辣了。
到了“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年,在我们升上二年级时,她却转学了。苗胞有个爱搬家的习惯,她可能是随家人迁到外地去了。没料到她这一去就杳无音信。自然,我的“仇”也就没有得报。在十年浩劫中,严重的政治动乱使两族人民的鸿沟又加深了,甚至经常打起架来。
十年动乱终于过去了。南巴江两岸人民的手又重新握起来。我们的汗水一起滴在为发展生产的并肩劳动中。两族人民越来越亲密无间,你支援我橡胶苗,我赠送你胡椒秧……
在家乡面貌不断发生的变化中,我也成长为一个熟练的专业割胶工。
去年七月,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茂密的胶林,一株株橡胶树滴淌着乳白色的胶液。看着盛满胶乳的胶钵,人们心里好像吃了半瓢椰汁那么清甜。
每割完后一株胶树后,我便站在江岸边呼吸新鲜空气,欣赏着南巴江畔早晨的风光。江水滔滔,晨风吹拂,真令人心旷神怡。
蓦地,对岸的胶林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那是苗寨女胶工割完胶后,在胶林里嬉闹。
不一会儿,胶林中走出一位提着空胶桶的汉族姑娘。她披着晨光,精神抖擞地走到江水中,一边坐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洗刷胶桶,一边轻声地哼着一支流畅的抒情歌曲。那姑娘穿着一身黑蓝色的非常合身的胶工工作服,从而更显出她的俊秀和健美。我想,这陌生姑娘是新从哪儿来的呢?
“阿迷,洗完了吗?”胶林里一个苗家姑娘高声问道。
“哎!快了!”那位汉族姑娘竟用苗话来回答。随即,她仰起头来微笑着。说真话,我真被她这脸儿迷住了,连她那洗桶的每个动作都装进我的心坎里去了。
阿迷!这个名字太熟悉了。是那个打过我一石头的小猫咪吗?我真不敢相信,她竟能有这么美?就算“女大十八变”吧,那么一个小猫咪也不能变得这么逗人爱呀?可能不会是她!而如果真是她呢?一刹那,我的心儿竟乱成了一团乱麻!……
“哎呀!看你那个迷样,嘻嘻……”同伴们凑近我,嘲笑地说,“想娶个苗女啦,阿良?”
“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猫咪?”他们似乎也忘了童年的“仇恨”,茫然地发问。
“对呀,是她,是那个小猫咪!”一个伙伴瞪大眼儿看了一阵,大声地对我说。
“是,是,就是打了你一石头的那个小猫咪!”
“呵,真美呀!”
“真变得让人不敢认了!”伙伴们也被她的美貌迷住了。
“喂,阿良,这时她要是再打你一石头,痛不?”有人挑逗我了。
“别自作多情。”有人又奚落我说,“苗女配黎汉,要等到鸡生牙,牛下蛋呢!”
“说真的,要是我娶了她,真该叫你家的母鸡长出一个大金牙来!”为了增加欢乐气氛,我故意添上一句。
“好哇!我能叫队里的公牛都下大银蛋!”
“哈哈哈……”这句话惹得大家一个个放声大笑。
欢乐的笑声惊动了对岸的苗家女胶工。她们一个个走出胶林,好奇地看着我们。在朝晖中,她们真像一朵朵姹紫嫣红的木棉花一样。
同伴中不知谁怂恿地对我说:“阿良,掏出你的宝招来,让她们也迷上你呀!”说实在的,我是同伴中的美男子,平时与姑娘们打欢闹时,伙伴们总是推我打头阵。这次也不例外。我便学着苗族男女青年之间打招呼的方式“呼—唬!呼—唬!”地向对岸呼叫起来。
可是,对方竟毫无反应,一个个把嘴唇翘得高高的,脸上现出鄙夷不屑的表情。于是,大家只好扫兴地转回来。
在我们背后,便传来一阵开心的银铃般的笑声。
啊!人生真会有这样意料之外的巧事么?
今年八月,在南巴江下游的公社农场举办一期胶工培训班。学习的主要项目有:橡胶栽培、芽接、割胶、制胶等方面的专业技术。
我是社里培养出来的代割胶工,在创胶、制胶技术上可以骄傲地自称“首席师傅”。因此,被聘请为该期培训班割胶组的教员。刚巧,苗寨那美丽的阿迷姑娘也被聘请为芽接组的教员。哼!鬼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偷来的芽接技术呢!她的到来,自然给我的精神生活带来莫大的快慰。不过,也很害怕会泄露以往那“一石”的秘密,因而心里总感到有些不安。
我们诚诚恳恳地互教互学。她的工作态度确实令人敬佩。在芽接技术上,她的确比我强多了,质量好,速度快,就连带班的总教员老张同志也赞不绝口。
割胶训练的时候,我对她要求很严格。从磨刀开始,到下刀、收刀以及割线顺度、深度等一整套工序我都从严要求,认真把关,好显出自己是流胶工。而她也很乐意接受这种严格的训练,有时,还使我不得不加班加点地教她。好几次,我偷偷地用眼睛打量她,碰巧遇上她那甜美的一瞥,使得我赶忙红着脸把头低下来。可是,她却大方地微微一笑,笑得那么甜蜜。能和这样美好的苗家姑娘在一块学习技术,真是太美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像我所想的那么顺当。一天下午,上芽接实习课时,我看了看手表,知道下班的时间快到了,便匆匆地处理完后十几株胶苗,就拍拍屁股溜出芽接苗圃。学员们也相继下班回去了。
阿迷还在实习苗圃里转来转去。我端着饭碗看着她那副傻样真觉得好笑。不一会儿,她走到我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阿良同志,你后面接的那几株不合格。”
“是吗?”我漫不经心地扒着饭吃,用逗笑的口吻和她说:“不会吧!”
“不会?”她严肃地说,“好几株的位置很不理想,再去检查一遍吧!”她向我发布了命令。
“乱说,你比张总教员还能?哼!”我生气了。
“走,看看去!”显然,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使她反感了。不过,她却能克制自己,心平气和地要我跟她到芽接苗圃去。我心想:好哇!身上无心病,不怕鬼叫门。你想在我身上放蛆,我也不是那号天生的矮子笨蛋。我气得连饭碗都来不及放下,便跟着她走了。那些平时爱凑热闹的人也一哄而起地跟着来了。
来到苗圃,她在我实习的那一行的后面一棵苗株前蹲下来,小心地解开封带说:“看!芽片倒贴了,要叫真芽往树根长呀!又贴得那么歪。”她的话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接着,她又指着周围的几株说:“这几株的位置太高,今后真长出来是经不起大风的。不合格!”
这一下真的捅到我的心肝里去了,她竟在众人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留地开我的“小展览”。我恼火了,真想狠狠地奚落她几句。不过,在众人面前,我到底是个教员,只好咽下这口气,低声说:“这项技术我是首次学习的……再说,这几株在几万株的苗圃里算得了什么?”
“哼!不讲质量,你来学什么?回去后就这样来教你们的胶工呀?……”一连串的“重型炮弹”把我“炸”得低下头来。我知道,她的批评是对的,只好像只斗败的公鸡,低着头走出芽接实习场。
从那天起,我一碰到她,就很不自然地低下头来。我心里想,好训练班马上结束,永远不要再见到她。不过,又想到,芽接方面给她钻了空子,今后要谨慎些,一定要苦钻硬功夫。当然,我心里是不服气的,因此,在割胶训练上,我对她就特别严格要求,找到她的毛病时,也就狠狠地批评。
可是,这个小猫咪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仍然像往常一样爱笑爱闹。有时,竟把我逗得跟她一样乐。而她那双美丽聪明的大眼睛,却已经把我的技术示范全部装进脑子里去了,连每个细小的动作也不轻易放过。这,真使我心悦诚服。每当碰到一些小小的难点时,她便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来请教,迫使我步步退让。哎!真拿她没办法。
中秋月夜,一轮银月当空,南巴江畔是一片月色溶溶的世界。农场团支部组织本场青年和训练班的黎、苗青年一同欢度中秋佳节。
在柔和皎洁的月光下,苗族青年吹着苗笙,跳着长腰鼓舞。黎族青年男女跳的是跳柴舞。那激烈欢快的击木声和人们的喧笑声把我的心抓得怪痒痒。老实说,无论在哪一处的跳柴场,我都是个出色的“演员”。今晚,我跳得更加高兴,来了几个绝招使大家一起拍掌喝彩。有些摆柴的姑娘故意把柴杠抬得高高的,想夹住我的脚。但是,她们始终没有做到。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场舞是想要跳给谁看。
苗族青年在这方面不行。这也难怪。跳柴并不是他们的传统艺术嘛!可是,阿迷却学得那么热心。好几次,她刚刚跳进去,双脚就被柴杠夹住了,痛得她啊啊直叫地跑了出来。
谁会想到,她竟突然走到我的面前,诚恳地对我说:“阿良,教教我吧!”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样子是那么动人。可是,我故意不应一声。
“你生气了?”她的声音很轻柔。
“谁生气?”我简单地反问她一句。
“这几天你好像生我的气。”她的眼睛直直望着我。“谁有那么多气来生呀?”我被她那动人的眼睛征服了。
“不生气?哈哈!好,教我跳柴吧!”她不等我同意,一把拉住我的手,跳进热烈的柴舞场里。无法,我只好教她跳。她跟着我学得不错,不一会儿,已经能够自己跳了。
场内,只有我们这对黎、苗男女。人们好奇地围在一边观看,赞叹声、拍掌声、击木声、嬉笑声……冲天而起,舞会简直是达到潮了。“阿良,多少好事都是在柴舞场上捞到的,你放聪明点!”有的青年竟顽皮地高声叫道。
“啼什么?你黎,我苗,没有那么回事。”显然,这是一位苗族青年的口气。
听了这些论调,我连忙撇下她的手,冲出舞场。她也紧随着我冲了出来。谁知道,她的前额重重地撞到我的脊背上,人们又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从那一夜起,我们的关系逐渐缓和下来。在技术训练上碰到本应争执的问题,都是她那逗人喜爱的大眼睛把我的火气压下去。渐渐地,我感觉到,在学习技术或在生活上,她,对我来说,简直像不可缺少的水和空气一样了。
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们一起攻克技术难题,我们一起学习科学种胶,我们一起憧憬美好的未来……在海阔天空的话题中我才得知,在“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年,她离开“团结小学”后,转学到国营国丰农场去了。她阿爸是农场的副场长。中学毕业后,她在“再教育”中苦钻胶工技术。后来,家乡发展橡胶事业的壮丽前景吸引了她。去年,她这个胶工尖子,便毅然抛开国营农场那优越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回到了南巴江畔。她阿爸很支持她的行动,鼓励她为发展家乡的橡胶事业贡献青春和力量。
啊!叫我怎么说呢?人家是国营农场的胶工尖子,要是自己不虚心向人家学习,那可比山沟里的癞蛤蟆还笨千倍。光凭自己手中的半点本领而自称“首席师傅”,那可比古代神话中的琶罗黎族古代神话中专爱吹牛的人。还假精百倍。哎!在胶工技术上我太需要她了。可是,怎么需要法,我也说不上。
那是中秋节后的一个黄昏。
晚霞,像天仙有意撒布漫天彩绸似的绚丽多姿。秋风,又是那么凉爽。而月亮,却迟迟未露出她那羞红的圆脸。我和阿迷坐在训练场边的大榕树下,正在兴致勃勃地谈天说地。
今天,她特别换上一套鲜艳的苗装,那瑰丽的图案更显出苗家少女那修长仁健的体态。但是,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每句话总是带着羞怯,而且声调是那么急促。她的眼睛,像湖水那样闪闪发光。更加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在今天的话题中,每谈完一件生活琐事之后,我们总是沉默一大阵子。
突然,她出其不意地问我:“阿良,还记得我打了你一石头吗?”
我被她的突然袭击怔呆了。这,叫人多难为情呀!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哎,你还记得那件事?我早忘掉了。”其实,这回事时时都在我脑子中浮现。
“为什么不叫我小猫咪?这个名字我很喜欢!”她红着脸说。
“呔!那时是孩子,不懂事。我太,太不好了……”回答她的话时,我那颗心好像小鹿在蹦。
几句话过后,又是一阵使人难受的沉默。我心中慌透了,想谈个什么却想不起来。
她的眼睛里装满深情,那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阿良哥,我,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说吧!”
“这……就是……”她还是说不出来。但那话她又不想咽下去,终于,她又说:“你说,黎家后生为……为什么不敢娶……娶苗家姑娘……”没有说完,她就把羞红的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
啊,这,这,这难道真是她的问话?我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那,那可能是……我们不同民族,不同风俗吧!”她把羞红的圆脸抬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我们是同饮一条江水的人呢!我想,爱情,是不分民族的吧!”
“你们不想接近我们呀。”我已经猜出她的用意,便进一步试探说。
“阿良哥,怎么说这种话呢?”她鼓起勇气拉住我的手说,“在你身边是谁?不是苗家姑娘吗?”呵!这话来得太及时了。我的爱情真的来了吗?我胆怯地把右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阿良哥……”她情不自禁地倒在我的怀里。我不由战栗起来。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我得到了一位美丽的苗家姑娘的爱情。难道这真是“鸡生牙,牛下蛋”吗?想起这句话,我慌忙说:“呵呵……苗女爱黎汉,自古没有这……这规矩。”
“哎呀!你,你……咳!还是那么封建呢……”她捶了我一下,埋怨地说。
“你阿爸会同意吗?”我说。
“呵!你钻进我阿爸的心啦?他,可好啦!”接着,她像朗诵诗歌一般地说,“我爱你,爱你苦钻技术,更爱你们的民族。阿良哥,你也热爱我们的民族吧!……”她把心里的话全掏了出来,我再也抵抗不了这迅猛的爱情潮流的冲击了。于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用眼睛亲切地告诉她:让我们共同享受幸福吧!让我们两个民族的儿女和睦地享受幸福吧!
在这令人心醉的时候,我又故意说:“阿迷,我做不成苗家女婿……”
“为什么?”她惊奇地问。
“按照你们的风俗,我非先嫁到你家三年不可,这,太笑话了!”我笑着摆摆手说。
“当然啦!娶了苗女就要按苗家风俗办嘛!”她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到我家后,阿妈不会叫你砍柴、舂米的。要你帮我们培训割胶工。三年后,你会带出一批苗家好胶工来。”
“哈哈,你呀!真会说话。”她把我逗乐了,我便接着她的话题说,“好嘛!三年后,我带回来一位优秀的橡胶芽接工、美丽的苗家姑娘——小猫咪!”
“你真坏。”她说着,轻轻地把丰润的脸颊凑近我的嘴边。
我甜甜地吻了她一下……
月亮出来了,那么圆,那么亮。
从那时候起,我对南北两岸的胶林发生了深厚的感情。因为,那碧绿无边的胶林是我们的媒人。
啊!大圆石,你还是我们两族人民的隔阂石吗?不,你会永远是我们两族人民姻缘的缔结者。母鸡不用生金牙,公牛不用下银蛋,我们的愿望照样会实现,无论是她嫁给我,还是我娶了她,我们总是同饮一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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