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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24018154
胡适文集:读书与做人》
重温一代国学大师的心路历程和思想智慧:认真地读书,严肃地做人
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他是我们思想界的伟大领袖,他对我们国家现代化的是石破天惊的、不可磨灭的。
——李敖
《胡适文集:人生有何意义》
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
生命本没有意义,你要能给他生命意义,他就有什么意义
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他的散文,特别是长篇议论文,自成一种风格,成就远在他的白话诗之上。
——朱自清
《胡适文集:容忍与自由》
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胡适文集:四十自述》
胡适*亲笔撰写的自传:平实中见真挚,淡定中显情怀。
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胡适文集——我们所应走的路》
你要深信:天下没有白费的努力。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胡适先生是我们所敬爱的一个人,他的思想和言论很有些令我们佩服的地方。
——周恩来
《胡适文集:中国哲学史大纲(套装共2册)》
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
我自信,治中国哲学史,我是开山的人……这一部书的功用能使中国哲学史变色。
感受*真实的胡适,倾听*震撼的声音。
无论如何,在中国哲学史研究近代化的工作中,胡适的创始之功,是不可埋没的。
——冯友兰
《读书与做人》选编的篇目既能够很好地体现胡适思想,又照顾到了大范围受众的阅读习惯,对及趣味性和知识性的增加,具有很大的作用。本书精心编选了胡适在当时即引起很大反响的散文随笔之精要,彰显其治学、为人、处世的大师风范,以还原一个真实的胡适。
《胡适文集:人生有何意义》
《人生有何意义》是胡适精选文集,汇集了胡适先生浩如烟海的著作中*富有闪光点、与人生有何意义主题相关的文章,集结成册,胡适深受赫胥黎与约翰·杜威的影响,自称赫胥黎教他怎么怀疑,杜威先生教他怎样思想。他学识渊博,学贯中西,对中国整个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那么他是怎么看待人生的呢,阅读本书,您能窥见胡适先生思想宝库中闪烁的数不清的珍宝。
《容忍与自由》收录了胡适各个时期的主要著述,涵盖了思想与教育、自由与民主、文明与社会等各个方面的内容。他用浅显风趣的白话文,将自己对文明、国家、人生、哲学等的见解娓娓道来,不仅开启了当时的民智,也启发着当下的我们。
《胡适文集:四十自述》
《四十自述》是胡适*亲笔撰写的自传。他用质朴的语言讲述了自己童年、少年与青年时期的经历,回忆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并展现了其所处时代的社会风貌。本书是了解胡适思想形成过程的之作。
《《胡适文集——我们所应走的路》》
《我们所应走的路》是胡适的一本散文集。胡适先生是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人物,在批判旧的思想,开创新文化方面有很大的贡献,特别是倡导文学改良、整理国故、民主与人自由、科学与实验精神、新学术新思想等方面有很多创获,至今仍然值得我们学习与思考。本书对现在的我们有极大的教育意义。
《胡适文集:中国哲学史大纲(套装共2册)》
《中国哲学史大纲》从宇宙论、人生论、知识论三方面对我国古代哲学做了梳理,重点论述了《周易》、老子、孔子、庄子、墨子等人或流派的哲学思想,阐释了中国哲学史上的的天人关系、人性论、人生问题、知识论等问题。本书是我国历史上*部具有科学精神的中国哲学史及开山著作。
《胡适文集:人生有何意义》
《胡适文集:容忍与自由》
《胡适文集:四十自述》
《胡适文集——我们所应走的路》
《胡适文集:中国哲学史大纲(套装共2册)》
读书
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广大要能高。
科学的根本精神在于求真理。
无目的读书是散步而不是学习。
朋友们,在你悲观失望的时候,那正是你必须鼓起坚强的信心的时候。你要深信:天下没有白费的努力。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
“读书”这个题,似乎很平常,也很容易。然而我却觉得这个题目很不好讲。据我所知,“读书”可以有三种说法:
(1)要读何书。
关于这个问题,《京报副刊》上已经登了许多时候的“青年书”;但是这个问题,殊不易解决,因为个人的见解不同,个性不同。各人所选只能代表各人的嗜好,没有多大的标准作用。所以我不讲这一类的问题。
(2)读书的功用。
从前有人作“读书乐”,说什么“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现在我们不说这些话了。要说,读书是求智识,智识就是权力。这些话都是大家会说的,所以我也不必讲。
(3)读书的方法。
我今天是要想根据个人的经验,同诸位谈谈读书的方法。我的句话是很平常的,就是说,读书有两个要素:要精;第二要博。
现在先说什么叫“精”。
我们小的时候读书,差不多每个小孩都有一条书签,上面写十个字,这十个字普遍的就是“读书三到:眼到,口到,心到”。现在这种书签虽不用,三到的读书法却依然存在。不过我以为读书三到是不够的;须有四到,是:“眼到,口到,心到,手到”。我就拿它来说一说。眼到是要个个字认得,不可随便放过。这句话起初看去似乎很容易,其实很不容易。读中国书时,每个字的一笔一画都不放过。近人费许多功夫在校勘学上,都因古人忽略一笔一画而已。读外国书要把a,b,c,d等字母弄得清清楚楚。所以说这是很难的。如有人翻译英文,把“port”看作“pork”,把“oats”看作“oaks”,于是葡萄酒一变而为猪肉,小草变成了大树。说起来这种例子很多,这都是眼睛不精细的结果。书是文字做成的,不肯仔细认字,就不书。眼到对于读书的关系很大,一时眼不到,贻害很大,并且眼到能养成好习惯,养成不苟且的人格。
口到是一句一句要念出来。前人说口到是要念到烂熟背得出来。我们现在虽不提倡背书,但有几类的书,仍旧有熟读的必要,如心爱的诗歌,如精彩的文章,熟读多些,于自己的作品上也有良好的影响。读此外的书,虽不须念熟,也要一句一句念出来,中国书如此,外国书更要如此。念书的功用是能使我们格外明了每一句的构造,句中各部分的关系。往往一遍念不通,要念两遍以上,方才能明白的。读好的小说尚且要如此,何况读关于思想学问的书呢?心到是每章每句每字意义如何?何以如是?这样用心考究。但是用心不是叫人枯坐冥想,是要靠外面的设备及思想的方法的帮助。要做到这一点,须要有几个条件:
(1)字典,辞典,参考书等工具要完备。这几样工具虽不能办到,也当到图书馆去看。我个人的意见是奉劝大家,当衣服,卖田地,至少要置备一点好的工具。比如买一本韦氏大字典,胜于请几个先生。这种先生终身跟着你,终身享受不尽。
(2)要作文法上的分析。用文法的知识,作文法上的分析,要懂得文法构造,方才懂得它的意义。
(3)有时要比较参考,有时要融会贯通,方能了解。不可单看字面。一个字往往有许多意义,读者容易上当。
例如“turn”这字:作外动字解有十五解,作内动字解有十三解,作名词解有二十六解,共五十四解,而成语不算。
又如“strike”:作外动字解有三十一解,作内动字解有十六解,作名词解有十八解,共六十五解。
又如“go”字容易了,然而这个字:作内动字解有二十二解,作外动字解有三解,作名词解有九解,共三十四解。
以上是英文字须要加以考究的例。英文字典是完备的;但是某一字在某一句究竟用第几个意义呢?这就非比较上下文,或贯串全篇,不能懂了。
中文较英文更难,现在举几个例:
祭文中句“维某年月日”之“维”字,究作何解?字典上说它是虚字。《诗经》“维”字有二百多,必需细细比较研究,然后知道这个字有种种意义。
又《诗经》之“于”字,“之子于归”“凤凰于飞”等句,“于”字究作何解?非仔细考究是不懂的。又“言”字,人人知道,但在《诗经》中就发生问题,必须比较,然后知“言”字为联接字。诸如此例甚多。中国古书很难读,古字典又不适用,非是用比较归纳的研究方法,我们如何懂得呢?
总之,读书要会疑,忽略过去,不会有问题,便没有
进益。
宋儒张载说:“读书先要会疑。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他又说:“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学。学则须疑。”又说:“学贵心悟,守旧无功。”
宋儒程颐说:“学原于思。”
《胡适文集:人生有何意义》
略谈人生观
每个人可以说都有一个“人生观”,我是以先几十年的经验,提供几点意见,供大家思索参考。很多人认为个人主义是洪水猛兽,是可怕的,但我所说的是个平平常常,健全而无害的。干干脆脆的一个个人主义的出发点,不是来自西洋,也不是完全中国的。中国思想上具有健全的个人主义思想,可以与西洋思想互相印证。王安石是个一生自己刻苦,而替国家谋安全之道,为人民谋福利的人,当为非个人主义者。但从他的诗文可以找出他个人主义的人生观,为己的人生观。因为他曾将古代为我的杨朱与提倡兼爱的墨子相比。在文章中说“为己是学者之本也,为人是学者之末也。学者之事必先为己为我,其为己有余,则天下事可以为人,不可不为人。”
这就是说,一个人在初的时候应该为自己,在为自己有余的时候,就该为别人,而且不可不为别人。
十九世纪的易卜生,他晚年曾给一位年轻的朋友写信说:“期望于你的只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做到真正的、纯粹的为我主义,要你有时觉得天下事只有自己重要,别人不足想,你要想有益于社会好的办法,就是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成器。”
另外一部自由主义的名著《自由论》,有一章“个性”,也一再的讲人可贵的是个人的个性,这些话,便是健全的个人主义。一个人应该把自己培养成器,使自己有了足够的知识、能力与感情之后,才能再去为别人。
孔子的门人子路,有一天问孔子说:“怎样才能做成一个君子?”孔子回答说:“修己以敬。”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要把自己慎重的培养、训练、教育好的意思。“敬”在古文解释为慎重。子路又说:“这样够了吗?”孔子回答说:“修己以安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先把自己培养、训练、教育好了,再为别人。子路又问:“这样够了吗?”孔子回答说:“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培养、训练、教育好了自己,再去为百姓,培养好了自己再去为百姓,就是圣人如尧舜也很不易做到。孔子这一席话,也是以个人主义为起点的。自此可见,从十九世纪到现在,从现在回到孔子时代,差不多都是以修身为本。修身就是把自己训练、培养、教育好。因此个人主义并不是可怕的,尤其是年轻人确立一个人生观,更是需要慎重的把自己这块材料培养、训练、教育成器。
我认为值得与年轻人谈的便是知识的快乐。一个人怎样能使生活快乐。人生是为追求幸福与快乐的,《美国独立宣言》中曾提及三种东西,就是(1)生命,(2)自由,(3)追求幸福。但是人类追求的快乐范围很广,例如财富、婚姻、事业、工作等等。但是一个人的快乐,是有粗有细的,我在幼年的时候不用说,但自从有知以来,就认为,人生的快乐,就是知识的快乐,做研究的快乐,找真理的快乐,求证据的快乐。从求知识的欲望与方法中深深体会到人生是有限的,知识是无穷的,以有限的人生,去深求无穷的知识,实在是非常快乐的。
两千年前有一位政治家问孔子门人子路说:“你的老师是怎样的人?”子路不答。后来孔子知道了,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老师‘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从孔子这句话,可以体会到知识的乐趣。希腊科学家阿基米德在澡堂洗澡时,想出了如何分析皇冠的金子成分的方法,高兴得赤身从澡堂里跳了出来,沿街跑去,口中喊着:“我找到了,我找到了。”这就是说明知识的快乐,一旦发现证据或真理的快乐。英国两位大诗人勃朗宁和丁尼生有两首诗,都是代表十九世纪冒险的、追求新的知识的精神。
后谈谈社会的宗教说,一个人总是有一种制裁的力量的,相信上帝的人,上帝是他的制裁力量。我们古代讲孝,于是孝便成了宗教,成了制裁。现在在台湾宗教很发达,有人信的神,有人信很多的神,许多人为了找安慰都走了宗教的道路。我说的社会宗教,乃是一种说法,中国古代有此种观念,就是三不朽:立德,是讲人格与道德;立功,就是建立功业;立言,就是思想语言。在外国也有三个,就是Worth,Work,Words。这三个不朽,没有上帝,亦没有灵魂,但却不十分民主。究竟一个人要立德,立功,立言到何种程度,我认为范围必须扩大,因为人的行为无论为善为恶都是不朽的。我国的古语:“流芳百世,遗臭万年”,便是这个意思因此,我们的行为,一言一动,均应向社会负责,这便是社会的宗教,社会的不朽我们千万不能叫我们的行为在社会上产生坏的影响,因为即使我们死了,我们留下的坏的影响仍是永久存在的,“我们要一出言不敢忘社会的影响,一举步不敢忘社会的影响”。即使在社会上留一白点,我们也不能留一点污点,社会即是我们的上帝,我们的制裁者。
《胡适文集:容忍与自由》
容忍与自由
十七八年前,我后一次会见我的母校康耐儿大学的史学大师布尔先生(GeorgeLincolnBurr)。我们谈到英国文学大师阿克顿(LordActon)一生准备要著作一部《自由之史》,没有写成他就死了。布尔先生那天谈话很多,有一句话我至今没有忘记。他说,“我年纪越大,越感觉到容忍(Tolerance)比自由更重要。”
布尔先生死了十多年了,他这句话我越想越觉得是一句不可磨灭的格言。我自己也有“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的感想。有时我竟觉得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我十七岁的时候(1908)曾在《竞业旬报》上发表几条《无鬼丛话》,其中有一条是痛骂小说《西游记》和《封神榜》的,我说:
《王制》有之:“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吾独怪夫数千年来之排治权者,之以济世明道自期者,乃懵然不之注意,惑世诬民之学说得以大行,遂举我神州民族投诸极黑暗之世界!
这是一个小孩子很不容忍的“卫道”态度。我在那时候已是一个无鬼论者、无神论者,所以发出那种摧除迷信的狂论,要实行《王制》(《礼记》的一篇)的“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的一条经典!
我在那时候当然没有梦想到说这话的小孩子在十五年后(1923)会很热心地给《西游记》作两万字的考证!我在那时候当然更没有想到那个小孩子在二三十年后还时时留心搜求可以考证《封神榜》的作者的材料!我在那时候也完全没有想想《王制》那句话的历史意义。那一段《王制》的全文是这样的:
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杀。作淫声异服奇技奇器以疑众,杀。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此四诛者,不以听。
我在五十年前,完全没有懂得这一段话的“诛”正是中国专制政体之下禁止新思想、新学术、新信仰、新艺术的经典的根据。我在那时候抱着“破除迷信”的热心,所以拥护那“四诛”之中的第四诛:“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第四诛的“假于鬼神……以疑众”和诛的“执左道以乱政”的两条罪名都可以用来摧残宗教信仰的自由。我当时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郑玄注里用了公输般作“奇技异器”的例子;更没有注意到孔颖达《正义》里举了“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的例子来解释“行伪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以疑众,杀”。故第二诛可以用来禁绝艺术创作的自由,也可以用来“杀”许多发明“奇技异器”的科学家。故第三诛可以用来摧残思想的自由,言论的自由,著作出版的自由。
我在五十年前引用《王制》第四诛,要“杀”《西游记》《封神榜》的作者。那时候我当然没有想到十年之后我在北京大学教书时就有一些同样“卫道”的正人君子也想引用《王制》的第三诛,要“杀”我和我的朋友们。当年我要“杀”人,后来人要“杀”我,动机是一样的:都只因为动了一点正义的火气,就都失掉容忍的度量了。
我自己叙述五十年前主张“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的故事,为的是要说明我年纪越大,越觉得“容忍”比“自由”还更重要。
我到今天还是一个无神论者,我不信有一个有意志的神,我也不信灵魂不朽的说法。但我的无神论与共产党的无神论有一点根本的不同。我能够容忍一切信仰有神的宗教,也能够容忍一切诚心信仰宗教的人。
我自己总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是信神的,居然能有这雅量,能容忍我的无神论,能容忍我这个不信神也不信灵魂不灭的人,能容忍我在国内和国外自由发表我的无神论的思想,从没有人因此用石头掷我,把我关在监狱里,或把我捆在柴堆上用火烧死。我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享受了四十多年的容忍与自由。我觉得这个国家,这个社会,这个世界对我的容忍度量是可爱的,是可以感激的。
所以我自己总觉得我应该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所以我自己不信神,但我能诚心地谅解一切信神的人,也能诚心地容忍并且敬重—切信仰有神的宗教。
我要用容忍的态度来报答社会对我的容忍,因为我年纪越大,我越觉得容忍的重要意义。若社会没有这点容忍的气度,我决不能享受四十多年大胆怀疑的自由,公开主张无神论的自由了。
在宗教自由史上,在思想自由史上,在政治自由史上,我们都可以看见容忍的态度是难得、稀有的态度。人类的习惯总是喜同而恶异的,总不喜欢和自己不同的信仰、思想、行为。这就是不容忍的根源。不容忍只是不能容忍和我自己不同的新思想和新信仰。一个宗教团体总相信自己的宗教信仰是对的,是不会错的,所以它总相信那些和自己不同的宗教信仰必定是错的,必定是异端,邪教。一个政治团体总相信自己的政治主张是对的,是不会错的,所以它总相信那些和自己不同的政治见解必定是错的,必定是敌人。
一切对异端的迫害,一切对“异己”的摧残,一切宗教自由的禁止,一切思想言论的被压迫,都由于这一点深信自己是不会错的心理。因为深信自己是不会错的,所以不能容忍任何和自己不同的思想信仰了。
《胡适文集:四十自述》
序幕我的母亲的订婚
一
太子会是我们家乡秋天热闹的神会,但这一年的太子会却使许多人失望。
神伞一队过去了。都不过是本村各家的绫伞,没有什么新鲜花样。去年大家都说,恒有绸缎庄预备了一顶珍珠伞。因为怕三先生说话,故今年他家不敢拿出来。
昆腔今年有四队,总算不寂寞。昆腔子弟都穿着“半截长衫”,上身是白竹布,下半是湖色杭绸。每人小手指上挂着湘妃竹柄的小纨扇,吹唱时纨扇垂在笙笛下面摇摆着。
扮戏今年有六出,都是“正戏”,没有一出花旦戏。这也是三先生的主意。后村的子弟本来要扮一出《翠屏山》,也因为怕三先生说话,改了《长坂坡》。其实七月的日光底下,甘、糜二夫人脸上的粉已被汗洗光了,就有潘巧云也不会怎样特别出色。不过看会的人的心里总觉得后村很漂亮的小棣没有扮潘巧云的机会,只扮作了糜夫人,未免太可惜了。
今年扫兴的是没有扮戏的“抬阁”。后村的人早就练好了两架“抬阁”,一架是《龙虎斗》,一架是《小上坟》。不料三先生今年回家过会场,他说抬阁太高了,小孩子热天受不了暑气,万一跌下来,不是小事体。他极力阻止,抬阁就扮不成了。
粗乐和昆腔一队一队地过去了。扮戏一出一出地过去了。接着便是太子的神轿。路旁的观众带着小孩的,都喊道:“拜呵!拜呵!”许多穿着白地蓝花布褂的男女小孩都合掌拜揖。
神轿的后面便是拜香的人!有的穿着夏布长衫,捧着灶香;有的穿着短衣,拿着香炉挂,炉里烧着檀香。还有一些许愿更重的,今天来“吊香”还愿;他们上身穿着白布褂,扎着朱青布裙,远望去不容易分别男女。他们把香炉吊在铜钩上,把钩子钩在手腕肉里,涂上香灰,便可不流血。今年吊香的人很多,有的只吊在左手腕上,有的双手都吊;有的只吊一个小香炉,有的一只手腕上吊着两个香炉。他们都是虔诚还愿的人,悬着挂香炉的手腕,跟着神轿走多少里路,虽然有自家人跟着打扇,但也有半途中了暑热走不动的。
冯顺弟搀着她的兄弟,跟着她的姑妈,站在路边石磴上看会。她今年十四岁了,家在十里外的中屯,有个姑妈嫁在上庄,今年轮着上庄做会,故她的姑丈家接她姐弟来看会。
她是个农家女子,从贫苦的经验里得着不少的知识,故虽是十四岁的女孩儿,却很有成人的见识。她站在路旁听着旁人批评今年的神会,句句总带着三先生。“三先生今年在家过会,可把会弄糟了。”“可不是呢,抬阁也没有了。”“三先生还没有到家,八都的鸦片烟馆都关门了,赌场也都不敢开了。七月会场上没有赌场,又没有烟灯,这是多年没有的事。”
看会的人,你一句,他一句,顺弟都听在心里。她心想,三先生必是一个了不得的人,能叫赌场烟馆都不敢开门。
会过完了,大家纷纷散了。忽然她听见有人低声说:“三先生来了!”她抬起头来,只见路上的人都纷纷让开一条路;只听见许多人都叫“三先生”。
前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高大的中年人,面容紫黑,有点短须,两眼有威光,令人不敢正眼看他;他穿着苎布大袖短衫,苎布大脚管的裤子,脚下穿着麻布鞋子,手里拿着一杆旱烟管。和他同行的是一个老年人,瘦瘦身材,花白胡子,也穿着短衣,拿着旱烟管。
顺弟的姑妈低低说,“那个黑面的,是三先生;那边是月吉先生,他的学堂就在我们家的前面。听人说三先生在北边做官,走过了万里长城,还走了几十日,都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冬天冻杀人,夏天热杀人;冬天冻塌鼻子,夏天蚊虫有苍蝇那么大。三先生肯吃苦,不怕日头不怕风,在万里长城外住了几年,把脸晒得像包龙图一样。”
这时候,三先生和月吉先生已走到她们面前,他们站住说了一句话,三先生独自下坡去了;月吉先生却走过来招呼顺弟的姑妈,和她们同行回去。
月吉先生见了顺弟,便问道:“灿嫂,这是你家金灶舅的小孩子吗?”
“是的。顺弟,诚厚,叫声月吉先生。”
月吉先生一眼看见了顺弟脑后的发辫,不觉喊道,“灿嫂,你看这姑娘的头发一直拖到地!这是贵相!是贵相!许了人家没有?”
这一问把顺弟羞得满脸绯红,她牵着她弟弟的手往前飞跑,也不顾她姑妈了。
她姑妈一面喊:“不要跌了!”回头对月吉先生说,“还不曾许人家。这孩子很稳重,很懂事。我家金灶哥总想许个好好人家,所以今年十四岁了,还不曾许人家。”
月吉先生说:“你开一个八字给我,我给她排排看。你不要忘了。”
他到了自家门口,还回过头来说:“不要忘记,叫灿哥钞个八字给我。”
二
顺弟在上庄过了会场,她姑丈送她姊弟回中屯去。七月里天气热,日子又长,他们到日头快落山时才起身,走了十里路,到家时天还没全黑。
顺弟的母亲刚牵了牛进栏,见了他们,忙着款待姑丈过夜。
“爸爸还没有回来吗?”顺弟问。
“姊姊,我们去接他。”姊姊和弟弟不等母亲回话,都出去了。
他们到了村口,远远望见他们的父亲挑着一担石头进村来。他们赶上去喊着爸爸,姊姊弟弟每人从担子里拿了一块石头,捧着跟他走。他挑到他家的旧屋基上,把石头倒下去,自己跳下去,把石子铺平,才上来挑起空担回家去。
顺弟问:“这是第三担了吗?”
她父亲点点头,只问他们看的会好不好,戏好不好,一同回家去。
《胡适文集——我们所应走的路》
梦想与理想
梦想做大事业,人或笑之,以为无益。其实不然。天下多少事业,皆起于一二人之梦想。今日大患,在于无梦想之人耳。
尝谓欧人长处在敢于理想。其理想所凝集,往往托诸“乌托邦”(Utopia)。柏拉图之Republic(《理想国》),培根之NewAtlantis(《新亚特兰蒂斯》),穆尔(ThomasMore)之Utopia(《乌托邦》),圣阿格斯丁(St.Augustine)之CityofGod(《上帝城》),康德之KingdomofEnds(《论万物之终结》)及其EternalPeace(《太平论》),皆乌托邦也。乌托邦者,理想中之郅治之国,虽不能至,心向往焉。今日科学之昌明,有远过培根梦想中之《郅治国》者,三百年间事耳。今日之民主政体虽不能如康德所期,然有非柏拉图二千四百年前所能梦及者矣。七十年前(1842年),诗人邓耐生(今译丁尼生,英国诗人)有诗云:
ForIdiptintothefuture,farashumaneyecould
see,
Sawthevisionoftheworld,andallthewonder
thatwouldbe;
Sawtheheavenswithcommerce,argosiesofmagic
sails,
Pilotsofthepurpletwilight,droppingdownwith
costlybales;
Heardtheheavensfillwithshouting,andthere
rain’daghastlydew
Fromthenations’airynaviesgrapplinginthe
centralblue;
Faralongtheworldwidewhisperofthesouthwind
rushingwarm,
Withthestandardsofthepeoplesplunging
through’thethunderstorm;
Tillthewardrumthrobb’dnolonger,andthe
battleflagswerefurl’d
IntheParliamentofman,theFederationofthe
world.
LocksleyHall
[译文]
吾曾探究未来,凭眼极力远眺,
望见世界之远景,望见将会出现之种种奇迹;
看到空中贸易不断,玄妙之航队穿梭往来,
驾紫色暮霭之飞行者纷纷降落,携带昂贵之货品;
听到天上充满呐喊声,交战各国之舰队在蓝天中央厮杀,降下一阵可怖之露水;
同时,在遍及全世界之和煦南风奏响之飒飒声中,
在雷电之轰鸣声中,各民族之军旗勇往直前;
直到鸣金收兵,直到战旗息偃,
息偃在全人类之议会里,在全世界之联邦里。
《胡适文集:中国哲学史大纲(套装共2册)》
哲学的定义哲学的定义从来没有一定的。我如今也暂下一个定义:“凡研究人生切要的问题,从根本上着想,要寻一个根本的解决,这种学问,叫做哲学。”例如行为的善恶,乃是人生一个切要问题。平常人对着这问题,或劝人行善去恶,或实行赏善罚恶,这都算不得根本的解决。哲学家遇着这问题,便去研究什么叫做善,什么叫做恶;人的善恶还是天生的呢,还是学得来的呢;我们何以能知道善恶的分别,还是生来有这种观念,还是从阅历经验上学得来的呢;善何以当为,恶何以不当为;还是因为善事有利所以当为,恶事有害所以不当为呢;还是只论善恶,不论利害呢;这些都是善恶问题的根本方面。必须从这些方面着想,方可希望有一个根本的解决。
因为人生切要的问题不止一个,所以哲学的门类也有许多种。例如:
一、天地万物怎样来的。(宇宙论)
二、知识、思想的范围、作用及方法。(名学及知识论)
三、人生在世应该如何行为。(人生哲学,旧称“伦理学”)
四、怎样才可使人有知识,能思想,行善去恶呢。(教育哲学)
五、社会国家应该如何组织,如何管理。(政治哲学)
六、人生究竟有何归宿。(宗教哲学)
哲学史这种种人生切要问题,自古以来,经过了许多哲学家的研究。往往有一个问题发生以后,各人有各人的见解,各人有各人的解决方法,遂致互相辩论。有时一种问题过了几千百年,还没有一定的解决法。例如孟子说人性是善的,告子说性无善无不善,荀子说性是恶的。到了后世,又有人说性有上中下三品,又有人说性是无善无恶可善可恶的。若有人把种种哲学问题的种种研究法和种种解决方法,都依着年代的先后和学派的系统,一一记叙下来,便成了哲学史。
哲学史的种类也有许多:
一、通史。例如《中国哲学史》《西洋哲学史》之类。
二、专史。
(1)专治一个时代的,例如《希腊哲学史》《明儒学案》。
(2)专治一个学派的,例如《禅学史》《斯多亚派哲学史》。
(3)专讲一人的学说的,例如《王阳明的哲学》《康德的哲学》。
(4)专讲哲学的一部分的历史,例如《名学史》《人生哲学史》《心理学史》。
哲学史有三个目的:
(一)明变哲学史要务,在于使学者知道古今思想沿革变迁的线索。例如孟子、荀子同是儒家,但是孟子、荀子的学说和孔子不同,孟子又和荀子不同。又如宋儒、明儒也都自称孔氏,但是宋明的儒学,并不是孔子的儒学,也不是孟子、荀子的儒学。但是这个不同之中,却也有个相同的所在,又有个一线相承的所在。这种同异沿革的线索,非有哲学史,不能明白写出来。
(二)求因哲学史目的,不但要指出哲学思想沿革变迁的线索,还须要寻出这些沿革变迁的原因。例如程子、朱子的哲学,何以不同于孔子、孟子的哲学?陆象山、王阳明的哲学,又何以不同于程子、朱子呢?这些原因,约有三种:
(甲)个人才性不同。
(乙)所处的时势不同。
(丙)所受的思想学术不同。
(三)评判既知思想的变迁和所以变迁的原因了,哲学史的责任还没有完,还须要使学者知道各家学说的价值,这便叫做评判。但是我说的评判,并不是把做哲学史的人自己的眼光,来批评古人的是非得失。那种“主观的”评判,没有什么大用处。如今所说,乃是“客观的”评判。这种评判法,要把每一家学说所发生的效果表示出来。这些效果的价值,便是那种学说的价值。这些效果,大概可分为三种:
(甲)要看一家学说在同时的思想和后来的思想上发生何种影响。
(乙)要看一家学说在风俗政治上发生何种影响。
(丙)要看一家学说的结果可造出什么样的人格来。
例如古代的“命定主义”,说得痛切的,莫如庄子。庄子把天道看作无所不在,无所不包,故说“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因此他有“乘化以待尽”的学说。这种学说,在当时遇着荀子,便发生一种反动力。荀子说“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所以荀子的《天论》极力主张征服天行,以利人事。但是后来庄子这种学说的影响,养成一种乐天安命的思想,牢不可破。在社会上,好的效果,便是一种达观主义;不好的效果,便是懒惰不肯进取的心理。造成的人才,好的便是陶渊明、苏东坡;不好的便是刘伶一类达观的废物了。
中国哲学在世界哲学史上的位置世界上的哲学大概可分为东西两支。东支又分印度、中国两系。西支也分希腊、犹太两系。初起的时候,这四系都可算作独立发生的。到了汉以后,犹太系加入希腊系,成了欧洲中古的哲学。印度系加入中国系,成了中国中古的哲学。到了近代印度系的势力渐衰,儒家复起,遂产生了中国近世的哲学,历宋元明清直到于今。欧洲的思想,渐渐脱离了犹太系的势力,遂产生欧洲的近世哲学。到了今日,这两大支的哲学互相接触,互相影响。五十年后,一百年后,或竟能发生一种世界的哲学,也未可知。
中国哲学史的区分中国哲学史可分为三个时代:
(一)古代哲学自老子至韩非,为古代哲学。这个时代,又名“诸子哲学”。
(二)中世哲学自汉至北宋,为中世哲学。这个时代,大略又可分作两个时期:
(甲)中世时期。自汉至晋,为中世时期。这一时期的学派,无论如何不同,都还是以古代诸子的哲学作起点的。例如《淮南子》是折衷古代各家的;董仲舒是儒家的一支;王充的天论得力于道家,性论折衷于各家;魏晋的老庄之学,更不用说了。
(乙)中世第二时期。自东晋以后,直到北宋,这几百年中间,是印度哲学在中国盛的时代。印度的经典,次第输入中国。印度的宇宙论、人生观、知识论、名学、宗教哲学,都能于诸子哲学之外,别开生面,别放光彩。此时凡是流的中国思想家,如智、玄奘、宗密、窥基,多用全副精力,发挥印度哲学。那时的中国系的学者,如王通、韩愈、李翱诸人,全是第二流以下的人物。他们所有的学说,浮泛浅陋,全无精辟独到的见解。故这个时期的哲学,完全以印度系为主体。
(三)近世哲学唐以后,印度哲学已渐渐成为中国思想文明的一部分。譬如吃美味,中古第二时期是仔细咀嚼的时候,唐以后便是胃里消化的时候了。吃的东西消化时,与人身本有的种种质料结合,别成一些新质料。印度哲学在中国,到了消化的时代,与中国固有的思想结合,所发生的新质料,便是中国近世的哲学。我这话初听了好像近于武断。平心而论,宋明的哲学,或是程朱,或是陆王,表面上虽都不承认和佛家禅宗有何关系,其实没有一派不曾受印度学说的影响的。这种影响,约有两个方面:一面是直接的。如由佛家的观心,回到孔子的“操心”,到孟子的“尽心”“养心”,到《大学》的“正心”,是直接的影响。一面是反动的。佛家见解尽管玄妙,终究是出世的,是“非伦理的”。宋明的儒家,攻击佛家的出世主义,故极力提倡“伦理的”入世主义。明心见性,以成佛果,终是自私自利;正心诚意,以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便是伦理的人生哲学了。这是反动的影响。
明代以后,中国近世哲学完全成立。佛家已衰,儒家成为一尊。于是又生反动力,遂有汉学、宋学之分。清初的汉学家,嫌宋儒用主观的见解,来解古代经典,有“望文生义”“增字解经”种种流弊。故汉学的方法,只是用古训、古音、古本等等客观的根据,来求经典的原意。故嘉庆以前的汉学、宋学之争,还只是儒家的内讧。但是汉学家既重古训古义,不得不研究与古代儒家同时的子书,用来作参考互证的材料。故清初的诸子学,不过是经学的一种附属品,一种参考书。不料后来的学者,越研究子书,越觉得子书有价值。故孙星衍、王念孙、王引之、顾广圻、俞樾诸人,对于经书与子书,简直没有上下轻重和正道异端的分别了。到了近世,如孙诒让、章炳麟诸君,竟都用全副精力,发明诸子学。于是从前作经学附属品的诸子学,到此时代,竟成专门学。一般普通学者,崇拜子书,也往往过于儒书。岂但是“附庸蔚为大国”,简直是“婢作夫人”了。
综观清代学术变迁的大势,可称为古学昌明的时代。自从有了那些汉学家考据、校勘、训诂的工夫,那些经书子书,方才勉强可以读得。这个时代,有点像欧洲的“再生时代”(再生时代西名Renaissance,旧译文艺复兴时代)。欧洲到了“再生时代”,昌明古希腊的文学哲学,故能推翻中古“经院哲学”(旧译烦琐哲学,极不通。原文为Scholasticism,今译原文)的势力,产出近世的欧洲文化。我们中国到了这个古学昌明的时代,不但有古书可读,又恰当西洋学术思想输入的时代,有西洋的新旧学说可供我们的参考研究。我们今日的学术思想,有这两大源头:一方面是汉学家传给我们的古书;一方面是西洋的新旧学说。这两大潮流汇合以后,中国若不能产生一种中国的新哲学,那就真是辜负了这个好机会了。
哲学史的史料上文说哲学史有三个目的:一是明变,二是求因,三是评判。
但是哲学史先须做了一番根本工夫,方才可望达到这三个目的。这个根本工夫,叫做述学。述学是用正确的手段,科学的方法,精密的心思,从所有的史料里面,求出各位哲学家的一生行事、思想渊源沿革和学说的真面目。为什么说“学说的真面目”呢?因为古人读书编书不细心,往往把不相干的人的学说并入某人的学说(例如《韩非子》的篇是张仪说秦王的书。又如《墨子·经上下》《经说上下》《大取》《小取》诸篇,决不是墨翟的书);或把假书作为真书(如《管子》《关尹子》《晏子春秋》之类);或把后人加入的篇章,作为原有的篇章(此弊诸子书皆不能免。试举《庄子》为例,庄子书中伪篇多。世人竟有认《说剑》《渔父》诸篇为真者。其他诸篇,更无论矣);或不懂得古人的学说,遂致埋没了(如《墨子·经上》诸篇);或把古书解错了,遂失原意(如汉人用分野、爻辰、卦气说《易经》,宋人用太极图、先天卦位图说《易经》。又如汉人附会《春秋》来说灾异,宋人颠倒《大学》任意补增,皆是其例);或各用己意解古书,闹得后来众说纷纷,糊涂混乱(如《大学》中“格物”两字,解者多至七十余家。又如老庄之书,说者纷纷,无两家相同者)。有此种种障碍,遂把各家学说的真面目大半失掉了。至于哲学家的一生行事和所居的时代,古人也不留意。老子可见杨朱;庄周可见鲁哀公;管子能说毛嫱、西施;墨子能见吴起之死和中山之灭;商鞅能知长平之战;韩非能说荆、齐、燕、魏之亡。此类笑柄,不可胜数。《史记》说老子活了一百六十多岁,或言二百余岁,又说孔子死后一百二十九年,老子还不曾死。那种神话,更不足论了。哲学家的时代,既不分明,如何能知道他们思想的传授沿革?荒谬的是汉朝的刘歆、班固说诸子的学说都出于王官;又说“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汉书·艺文志》。看胡适“诸子不出于王官论”,《太平洋》杂志卷第七号)。诸子既都出于王官与六经,还有什么别的渊源传授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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