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40493752
北京文化的气派,北京文人的气象。
《京城百艺》讲述了许多北京文艺界的如歌往事。本书收入五十多篇谈文说艺的散文。作者讲述了许多熟悉人的陌生事:小说家张恨水的艺校、散文家汪曾祺的诗歌、师僧苏曼殊的画作、教授张中行的话语、梅兰芳孟小冬戏外的柔情、陈师曾陈少梅笔下的民风、北京郊外的二闸胜景、中山公园里的幼儿往事……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诗书音画,于斯为盛。
犹记当年唱和时
朱小平
我读汪曾祺散文,极喜欢他写父亲的那篇“多年父子成兄弟”,父子对坐,可以浅酌,可以吸烟,看画写字,何其温馨隽永?
汪曾祺先生是大家,小说、散文皆精——有一种大家气象,行云流水,挥洒自如,深蕴醍醐。我觉得汪老有名士气,文如其人,散文即冲淡。他也写旧体诗、画画。因为闲时爱涂鸦旧诗,所以也很注意汪老写的诗。
汪老的诗有一种韵味,耐咀嚼——诗里有名士气?书卷气?抑或是隐逸气?说不清,反正没有浮躁矫情,耐读。记得少不更事时,曾拿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涂鸦之作,请一位诗人去看,他评论曰:口气太大,这极不好——不过,古味很浓。我斗胆认为:汪老的诗,口气并不大,韵味却极醇厚。古人云:“与周公瑾谈,如饮醇醪”,读汪老的诗,似乎也有这种感觉。汪老的一些诗句,如:
“往事回思如细雨,旧书重读似春潮”
“薄禄何如饼在手,浮名得似酒盈樽”
“寻常一饱增惭愧,待看沿河柳色新”
“夹道白杨无尽绿,殷红数点女郎衫”
“经霜竹树皆无语,小鸟啾啾为底忙”
“芭蕉叶响知来雨,已觉清流涨小溪”
“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
……
抒怀、抒情、写景,韵味何其浓也!
汪老还在世时,我曾建议华艺出版社社长、杂文家孙波先生:汪老的诗倘若编辑成册,一定是一本非常耐咀嚼的诗集。我又加以分析:汪老的诗集倘若出版,绝不会赔钱。因为时下出版社都要考虑经济效益的。孙先生极赞成,他委托我可以去寻汪老接洽,大家见面谈一谈,促成此事。
不久,应是1993年,我写一本画家的人物传记《画侠杜月涛》,要由新华出版社出版,杜月涛与汪老熟稔,问我请汪老写序何如?我说:极好,汪老是很懂画的。遂求赐序,但后来汪老却写了一首十五韵的五言古诗寄来。诗不妨抄录如下:
我识杜月涛,高逾一米八。
首发如飞蓬,浓须乱双颊。
本是农家子,耕种无伏腊。
却慕诗书画,所亲在笔札。
单车行万里,随身只一箧。
听鸟入深林,描树到版纳。
归来展素纸,凝神目不眨。
笔落惊风雨,又似山洪发。
水墨色俱下,勾抹扫相杂。
却又收拾细,淋漓不邋遢。
或染孩儿面,可钤缶翁押。①
或垂数穗藤,真是青藤法。
粗豪兼娟秀,臣书不是刷。②
精进二十年,可为寰中甲。
画师名亦佳,何必称画侠。
一九九三年十月
注:①“孩儿面”,牡丹名,出荷泽。②米芾自称“臣书刷字”。
诗后面的两条释语是汪老自注。但“缶翁”却未注,这是吴昌硕的别号。一般人大约不知何意,书画界中人当然耳熟能详。
杜月涛当年不过23岁,长发飘飘,挟刀单骑(自行车),自署“画侠”,遍游天下名山大川,目穷搜尽,摹本写生,草稿盈尺,各地前辈多题诗题辞勉励,并成为当时各地的新闻。所以汪老用幽默的口气说他“首发如飞蓬,浓须乱双颊”,全诗当然是称赞他的画,只不过最后两句,我觉得别有意味?汪老是很喜欢月涛的,出版社最终还是用《画侠杜月涛》的书名。收到寄来的诗,还附有信札,信云:“‘序’写得好。因为不太像序,乃改为‘题’。如你认为作序更好,则用于画集上可改为‘序诗’。诗录如另纸,请斟酌,如不合用,即掷去。……诗我已请人录副,原稿不必退还。……”请我看,拜读之后,辄为称赞。
月涛则有些失望:不是文序,奈何?我则云:以诗代序,不是更好吗?对人、对画的评价全在诗中,可谓精炼之至。“笔落惊风雨”,用杜少陵的诗意;称赞“真是青藤法”,“青藤”是明代诗文书画大家徐渭徐文长的别号,已经有推崇意味了。汪老不是轻易褒扬与人者,云胡不喜?月涛大乐。我也不惮鄙陋,步原韵奉和了一首,也是十五韵,亦抄如下,以见玉前砖后之照:
我写杜月涛,酷暑逢月八。
忆昔春夜酌,酡颜每染颊。
坎坷曾缠身,万里出伏腊。
我慕汪曾老,欣喜见诗札。
大才传海内,博学行书箧。
氍毹闻管弦,诗书共吐纳。
说部耐咀嚼,美食人惊眨。
不知老将至,揽镜藐霜发。
笔力遒而劲,散文最博杂。
每每夜中读,称绝欲歌踏。
或见淋漓时,真正古拙法。
或看五古歌,韵似少陵押。
恂恂何娴雅,落笔岂是刷。
我羡杜月涛,赠诗可称甲。
我亦步歌吟:文豪与画侠!
后来与月涛相约去拜访汪老,先去电话,嘱来小酌,汪老的擅肴馔是海内外驰誉的。但我们怕添麻烦,遂用饭后造访,告之书出在即,即以诗为代序,汪老称善。
闲谈中,我将唱和之作呈上求教。汪老得知我是北方人之后,说:以北方人押入声韵之稳不易。得长者奖掖,我自然很高兴。谈到旧体诗词,我说未见过汪老填词,记得汪老似乎说填词比诗难,麻烦之类。比如古风,则不受拘束云云。问我,我答也填,月涛说:有一首词赠我,甚好。汪老愿一观,可惜我和他背不下来,答应回去抄呈,月涛后来是不是抄送汪老,我不复记忆了。后来还看了汪老的近作绘画和书法。然而,建议汪老出诗集的意见终于未敢贸然端出来。汪老是个散淡的人,我是怕汪老拒绝的。
汪老极罕见发表诗,往往散见题画、散文中。我觉得似应付诸报章,以彰雅声。当时还征求汪老意见,以《北京晚报》影响较大,发表可否?汪老却云:晚报好像不发我的文章(大意)。我后来询问主政晚报的李凤翔主任,答曰:不是不发,是汪老罕见给文章。我云诗可否?凤翔先生应允。后来我送达,诗发表。据我目力所见,汪老旧体诗在报刊发表可能还是颇罕见的吧?
汪老之名是不以诗显的,诗名被文名——甚至被书画、美食等方面的造诣所掩,很少有人注意他的诗,这真是一件憾事。对于汪老的诗,我辈不敢妄加评说,只是心向往之而爱读,读之后则心境平淡——写诗原本应该“温柔敦厚”,给别人以气质上的陶冶(当然,这里并没有排斥豪放慷慨之意)。
近年来,看到坊间出版不少汪老的散文集,诗集则从未见到过。而月涛还是那样有侠气,每年都要花大半时间外出写生,只不过不是当年“单车行万里”了。他的画也够汪老所咏“精进二十年”,气象迥然,面目一新,汪老若健在,微醺,观画,盎然,还会写诗吧?
我曾去过汪老故里高邮,这是一个文风颇盛之地。“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少游是此地人。那里,毗邻秦氏故里建了汪曾祺纪念馆。人生若此,被父老怀念,也不枉满腹才学来到世上吧?
据说,汪老生前不大爱看别人过誉评论他的文章;因而,我只得对自己喝一声:“且住!”
评论
还没有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