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0038738
有个不懂事的浑球小子,
惦记上了隔壁学校的漂亮小姑娘,
这一惦记,就是十年。
荷尔蒙爆棚海军特种兵队长VS萌甜小可爱记者
弱水千流又燃又撩的军旅言情!
“我愿把生命和热血交付祖国,把心和灵魂献给我*爱的姑娘。”
沈寂服役于海军陆战队里的虎狼之师,现蛟龙突击队队长,海上利剑,无坚不摧。
此人手段狠厉,桀骜不驯,是三军之内出了名的狠角色。
对于此等大佬中的大佬,记者温舒唯默默评价:光辉伟大,不好招惹,当敬而远之。
谁知有一天——
男人军装笔挺高大英俊,靠着军舰护栏冲她勾了勾手,“小温同志,来一下。”
温舒唯走过去,态度非常端正:“沈队有事找我?”
沈寂挑眉:“我想随时看见你,想拥抱你,想亲吻你,想和你有一切肢体触碰。”他说,“我喜欢你,我想当你男人。”
寒鸦
弱水千流/著
目录(上册)
Chapter01野
Chapter02渡
Chapter03迷
Chapter04糖
Chapter05蜜
Chapter06甜
Chapter07雾
目录(下册)
Chapter08溺
Chapter09燎
Chapter09眷
Chapter10破
尾声
番外(一) 圆圆满满
番外(二) 人不如汪
番外(三)小鸡仔的苦恼
Chapter01野
印度洋,世界第三大洋,位于亚洲、大洋洲、非洲和南极洲之间,总面积7056万平方千米。
百川归海,广袤无际。
傍晚,夕阳沿海岸线缓慢下沉,没多久便将半张脸都没入海水中,只剩另一半苟延残喘似的悬在远方,跟即将吞噬一切的黑夜殊死搏斗。从海上数百米俯瞰,远远能瞧见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有颗芝麻似的黑点儿,渺小无依,孤零零的,像是龟行老妪般沿航线前行。
温舒唯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甲板上,吹着海风敲键盘,偶尔抬头,认真欣赏一番海上夕阳,手边还摆了包从家里带出来的真空包装的冷吃兔。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夹杂说话声从温舒唯身后响起——是几个一同搭乘“奇安号”的人从船舱里出来,透气聊天来了。
温舒唯往嘴里丢了块兔丁,腮帮鼓鼓地嚼,把包装纸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背后传来个声音,用英语笑着冲她喊:“Hey Sue!正好你在这儿!我刚才正在跟詹妮弗他们说你呢!”
温舒唯闻声,咬着冷吃兔回头。身后站了几个高高大大的外国友人。两男两女,高鼻梁大眼睛,肤色偏深。跟她说话的男人长了头小卷毛,叫杰斯,非裔;另外三个是杰斯的朋友,都是拉美人。
温舒唯是在上船之后才认识的他们,与几人交流不多。她只知道这几个外国人都在中国上海工作,正是“奇安号”所属企业奇安集团的员工,这次出海是为了替奇安集团去阿拉伯地区采购一批价值不菲的货物。
温舒唯扬起嘴角。她长了双天生带笑的眼,笑起来时弯成两道月牙,长而翘,乖巧柔婉,像只可爱的小狐狸。她回了句字正腔圆的中文:“是吗?说我什么?”
“哈。”杰斯抄着口蹩脚的中文回她,“说你特有才!”
温舒唯冲他竖大拇指,有眼光。
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
笑闹片刻,几个外国友人转身回船舱,这一走,才终于露出刚刚被那几个高壮身影挡得严实的船舱窗户。透明玻璃将一方世界镜像呈现,映出温舒唯的身影。
她抱着电脑,啃着冷吃兔,双腿以一种放松又俏皮的姿势盘着。夕阳柔和地勾勒出她的身形,柔软黑发在脑后拿发带系了个半马尾,她穿着水红色改良款汉服,系腰封,缀流苏,裙摆及膝,露出半截纤细雪白的小腿。
古灵精怪,清奇拉风。
拉风到跟城市大马路上溜一圈儿,保管会有人偷拍发朋友圈,再配字“偶遇漂亮女coser,真赞”。
不过,温舒唯既不是从笑傲江湖里穿书出来的女侠,也不玩cos。她是个正经八百的小白领。毕业自一流大学新闻系,目前在某主流媒体旗下的报社当记者。
偶尔也放飞放飞自我,做做内容编辑 ,录制一些旅行vlog,写一些文字游记。
天色越发暗。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浪涛声跟温舒唯敲键盘的声音如二重奏般此起彼伏。
在温舒唯认真嚼完后一块冷吃兔的时候,她今天的稿子总算大功告成。
呼。
温舒唯心满意足地吹了一口气,举起胳膊伸个懒腰,关掉电脑,从一旁放着的相机包里取出微单,开始录制今天的vlog。
“大家好,今天是我搭乘‘奇安号’出海的第十四天,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现在所处的海域是……稍等,我给大家查一下啊。”她对着镜头笑盈盈地做记录,顿了下,打开手机上的海上定位软件。
就在这时,海面风力忽然转强,一股子浓烈得有些难闻的咸湿味儿猛钻进鼻子,呛得温舒唯皱了下眉。
“……亚丁湾海域。”她自言自语地说完,抬起头。
海上与陆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远离钢筋水泥,远离摩天大楼,远离几乎所有人类文明,充满了原始的野性和未知。太阳是汪洋大海的照明物,此时暮色低垂,整片海面寂静而漆黑,深渊似的,又像一个失去 符咒的镇妖塔,各方妖魔都蠢蠢欲动,即将倾巢而出。
“奇安号”上亮了灯,大部分人都在船舱内,甲板上只温舒唯和两个刚吃完晚饭出来消食吹牛的中年人。
一切平静如常。
温舒唯站在护栏旁,面容平静,眉头微蹙,悬在上方的白色灯泡被海风吹得摇摇晃晃,把她的脸色照得有些惨白。她定定地盯着平静海面的远处,隐约瞧见一艘船的轮廓,亮着昏暗灯光,模糊诡异,在朝“奇安号”驶近。
海上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温舒唯的瞳孔瞬间缩小。她背上汗毛倒竖,忽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亚丁湾海域,位于也门和索马里国之间,自十九世纪以来便海盗横行,猖獗无度,令世界各国谈之色变。
夜幕下,大雨倾盆,漆黑海域怒浪滔天。
“轰”的一声巨雷乍响。
温舒唯被那雷声一吓,瞬间睁开眼睛惊醒过来。
视野里漆黑模糊,没有一丝光。这样的环境里,眼睛形同虚设,嗅觉异常灵敏——空气里充斥着浓重到几近腥臭的气味。那味道难以形容,类似海产品发霉腐烂后散发出的恶臭,再混杂海风的咸湿味,令人作呕。
温舒唯呼吸不稳,胸膛急剧起伏,瞪着天花板,惊惧警惕,身体发抖,原本清亮晶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雾。
手脚都被绳索捆死,嘴巴也让人用胶带给封住,她无法活动四肢,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拿背蹭着肮脏潮湿的地面缓慢蠕动几下,维持血液在周身各处的流通。
“奇安号”被劫持了。
温舒唯衣物残破一身狼狈,缓了口气,又再次痛苦地闭上眼,只觉一切是场噩梦。
噩梦就发生在七个小时之前——货轮偏离原本航线驶入了索马里海域附近的亚丁湾,遭遇了海盗袭击。“奇安号”全体船员虽竭尽全力抵御,但仍不敌海盗势力的武装力量。海盗登船,劫持了整艘货轮,并勒索一亿美金作为赎金。
其余人都被关在一间大客舱里。
温舒唯被两个好色的海盗看中,单独抓到了一边。但万幸的是,就在那两人想对她施暴时,有人过来把这两个色欲熏心的男人给臭骂一顿叫走了。
两人好事被打断,恼火却也没辙,便把温舒唯五花大绑堵了嘴,扔进了地下室货舱。
温舒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力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因公出差。奇安集团是国内进出口业的龙头老大,为国家经济增长作出了巨大贡献。与阿拉伯地区的合作是奇安今年的新项目。温舒唯所属报社瞅准势头,策划了一期名为“走近奇安新天地”的栏目,派她跟随“奇安号”出海前往阿拉伯地区采购货物,回去之后写一篇独家新闻。
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想起那些手持枪械、穷凶极恶的海盗,背脊一凉,打了个冷战。
还能得救吗?
天越发黑,夜色越发浓,雨也下得越来越大。海浪翻滚大雨瓢泼,此时的亚丁湾海域宛如一个大提琴手,为不幸和苦难奏响了哀歌。
“奇安号”上点亮了一盏巡逻灯,白色光束像撒旦的眼睛,规律而缓慢地扫亮附近怒浪滚滚的海面。
一个手持AK47、身穿黑色雨衣的彪形大汉在船头处放哨巡逻。这名索马里人身高超过了一米九,浑身肌肉,一脸络腮胡,常年被海风侵蚀的面容上横亘着两道狰狞刀疤。他目光阴狠,面无表情地依次扫视着白色光束照亮的区域。
半分钟后,他低咒了句,给在船尾处巡逻的矮个子递了根烟,用索马里语道:“这该死的鬼天气!他们在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开庆功宴,留老子在外头淋雨吹冷风。这破天气谁会出海找事儿,除非不要命了。”
矮个子接过烟点燃,边抽边说:“伙计,火气别这么大。难得开次张,谨慎点不是坏事,再说了,头儿不是同意你上那妞了吗?”
络腮胡一听这话,一双贼眼登时噌噌发亮,咧嘴,朝对面的海盗露出个淫笑,霎时心满意足:“也是。哈哈哈。”
络腮胡干这一行已经九年,平日里烧杀抢掠恶贯满盈,除了喜欢女人也没其他爱好。想起货舱里那个白嫩的中国妞,络腮胡打心眼儿里激动,上次登岸是十天之前,快半个月的海上颠簸简直快把他憋疯了。
络腮胡就这么端着枪,迈着耀武扬威的步子慢悠悠地在船尾处溜达,边放哨,边做着一会儿要怎么折磨美女的美梦。
就在他陶醉其中飘飘欲仙的时候,一双手臂悄无声息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颈,鬼影一般。
络腮胡一愣,下一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
然而先一步响起的却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干净果断,稳准狠辣,手法利落熟练至极。
徜徉在美梦里的恶徒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错愕地瞪着,到死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雨衣被扒拉下来,紧接着尸体被丢进大海,转眼便让怒海给吞进去。
“A区清理完毕。各小队按原定计划行动。”风雨中响起一个声音,低沉冷漠,没有起伏。
众人齐齐低声回他:“是。”
船舱内,刚刚打完一场胜仗的海盗们正在开庆功宴。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把“奇安号”上所有的储粮全都拿了出来尽情享用。
三道黑影持枪弓背前行,无声无息地潜入货轮内部。
与此同时,三名负责看守人质的海盗正在大客舱外闲聊吹牛。
领头的人见状,顿步,做了个手势,其余两人的动作戛然而至。几人眼神来往一瞬,点点头,猛地飞扑上去,手起刀落。
“咔嗒”一声,客舱门被人从外头拉开。
一众“奇安号”的船员本就处于绝望中,担惊受怕心惊胆寒,突然一下响动,胆小的差点儿喊出来,抬眼后又硬生生把那嗓子尖叫给憋回去。
一屋子人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三人,全都愣住了。
看那身行头打扮不像海盗。
那是?
恰是这几秒钟光景,三名高大男人的其中一个开了口,安抚式的口吻道:“各位别害怕,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来救你们的。请大家保持冷静,听从指挥,跟着我们撤离。”
一屋子人里大部分是中国人,一听这话,大家伙儿紧绷的神经骤然便放松大半。虽还未脱险,但危难时刻,人人心中都有一束光,人人都无比坚信祖国的力量,坚信国家是他们的后盾,坚信中国军人在任何时刻都能护送他们安全回家。
没人磨蹭也没人质疑,二十一名人质纷纷起身,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有序离开客舱。
“人质已经找到。”身着迷彩服的战士压低嗓音对通讯器说话,道,“我们预计一分钟后回到甲板,通知舰上接应。”
那头传来沙沙电流音,回复:“收到。”
就在这时,一个非裔青年忽然冷不丁地开口,问身旁的詹妮弗,道:“我们走了,那Sue怎么办?”
说话的是杰斯。他音量不大,但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此言落地,之前安抚大家情绪的战士脸色突变,瞪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杰斯切换中文,回道:“我有个朋友,叫Sue,她还在这艘货轮上,只是没有和我们待在一块儿。”
“在货轮什么位置。”一个区别于之前两道紧绷嗓音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冷静低沉,不夹杂丝毫情感色彩。
杰斯一怔,下意识转过头。
瞧见不远处立着一道高大人影。男人很高,目测个头接近一米九,身着中国海军作战服,肩很宽,身形高大而挺拔。他背对着光,轮廓利落分明,就是光线太暗,五官不甚清楚。
杰斯支吾着回忆一会儿,表情懊悔:“我……我不知道。我知道当时有两个人把我朋友带走,具体关在哪里我……”
“好像是底下的货舱。”詹妮弗接话,认真回想道,“他们带走Sue的时候,我听见了货舱门关上的声音。应该不会错。”
客舱内再度陷入死寂。
年轻战士道:“寂哥,我去救人!”
“你什么你。”另一名战士抢话,冲高个儿人影道,“哥,你俩先撤,这差事就交给我。”
对面回:“都把嘴给我闭上。”
两个战士霎时噤声。
“除我以外,所有人护送‘奇安号’船员往军舰撤离,务必完成任务。”沈寂的语气平静而冷峻,“此命令即刻执行。”
邱浪跟何伟用力皱了皱眉,顿了顿,回:“是!”
沈寂转身走了。
现在,距离“奇安号”被索马里海盗劫持已过去八小时二十四分钟。货轮上仍有一名中国人质被困。
头顶灯光忽明忽暗,鬼眼似的。沈寂面无表情地回忆整艘货轮的构造图。
甲板,A区;客舱,B区;多功能活动室,C区;操作室,D区……
货舱在E区,整艘货船的底部,与客舱相隔两条长廊和一个餐厅。海盗聚集在餐厅,这条路显然行不通。
通风管道。
他转过拐角,身影没入一片黑暗。
砰!
温舒唯猛地睁开了眼睛。她浑身黏腻满头大汗,喘着气,呼吸半天平复不过来。她再次被惊醒。
周围仍是老样子,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八个多小时没有进食,没有喝过一滴水,再加上巨大的恐惧和紧张感,她的身体机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在之前的数个钟头内,她甚至无数次升起过“死”的念头。
如果那两个禽兽再进来,那她……
砰砰!
两声闷响将温舒唯飞远的思绪拽了回来。她愣住,猛地抬眼看向未知的某处。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怪兽在靠近,她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
通风口的护栏被人狠狠一脚踹落,有人纵身一跃,轻盈落地,身手灵活利落。
是谁?
温舒唯吓得止不住地抖,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周围光线太暗,能见度极低,他目光锐利如鹰,飞快在整个空间里搜索。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入视野——集装箱旁的地上躺了个人,四肢被缚,蜷缩成小小一团,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沈寂上前几步,弯腰解人质身上的绳子。
黑暗中没人说话,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周围一片死寂,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错起伏,一个急促惊慌,一个冷静如常。
温舒唯心跳如雷,怕得手指都在发颤。她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混合着海水雨水气息——是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忽地,沈寂动作微顿。
解绳索时,他无意间摸到了对方的手腕。纤细柔软,触感细而滑,上好羊脂玉似的。
被绑住的人身子一僵,嘴被封住不能说话,害怕又愤愤地呜咽了声。
女的?
沈寂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绳子一松,那姑娘霎时躲鬼似的跑开,娇小的身子踉跄几下,怕极了。离他远远的。
充斥着海水腐朽味的空间里紧接着响起一个年轻姑娘的嗓音,腔调天生细柔,语气不善,用英语冲他呵斥:“离我远一点!别过来!”
沈寂说:“冷静。”
姑娘明显一顿,似乎很诧异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是中文,随之难以置信地,不确定地问:“你是谁?你和那些海盗不是一伙的?”
周遭漆黑死寂,温舒唯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清冷低沉,每个字音都清晰有力:“中国人民解放军蛟龙突击队,受命执行营救任务。”
对方话音落地,温舒唯因绝望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神这才开始重新聚焦。
她的喉咙在黑暗中轻轻滚了下。
中国蛟龙突击队,营救任务。
这人是来救她的?
温舒唯皱眉,轻轻咬唇,怀疑又惊恐地盯着不远处那道黑影,不知该不该相信。
五官容貌全看不清,但从那模糊的轮廓,能判断出这人十分高大,背脊挺拔笔直,即使不说话,周身也自带一股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压气场。
就在她迟疑彷徨的几秒光景,对方再次开口,调子依旧平常而冷静,声音意外的好听。很低沉,也很年轻。
他冷不丁地说:“爬过树没?”
温舒唯愣了下,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黑暗中,沈寂没有吭声。他一只手拎着步枪侧身半步,让出点儿位置,侧头看向那细胳膊细腿儿的纤细人影,动动下巴,示意那姑娘仰脖子往上瞧。
温舒唯茫然,一头雾水地顺着那人动作抬头一看。
是刚才那个被踹开的通风管道口。
温舒唯大概懂了。她深呼吸强迫自己的大脑重新运转,左右环顾一番后,支吾了下,道:“我身高不够,臂力也有限。你先上去吧,然后再拉我一把……”
她话还没说完,那黑影忽然大步朝她走过来。
温舒怔。毕竟素昧蒙面,这人又身份未知,见他走近,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往后躲,想要逃离。可谁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还没付诸行动便让对方给制止——
“特殊时刻。见谅。”耳畔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贴得很近,从容冷静,语调平淡,不掺杂丝毫邪念。随后两只有力的大手便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腰,轻轻松松就把她整个儿半托着给举了起来。
温舒唯猛然双脚离地悬空,身子一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之前经历过一次殊死反抗,轻薄衣物早有破损,雪白的一段儿腰上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男人的手纯属无意,刚好放在那位置。
或许是常年拿枪的缘故,很粗糙,指腹掌心结着薄而硬的茧。
温舒唯浑身紧绷,被他触碰到的皮肤像火烧一样。
鼻尖萦绕着一股气息。不同于整个货舱里的腐朽霉臭,不同于某些海产品的咸湿海腥,那是一种混杂了雨水、海水、皂荚粉和雄性荷尔蒙的味道……一点也不难闻。
非常时期的非常接触,不得已而为之。
脸颊温度不受控制地往上蹿,她咬唇甩甩头,定神,用力举起两只胳膊。
姑娘腰身细细一把,沈寂两手几乎握不满。他将她举高至她双臂可以够到通风口并方便发力的位置,而后语速微快地说:“先抓住管道口。”
温舒唯额头上全是汗,咬咬牙,十指收拢,一把扣住上方的管口边沿,用尽全身力气往上爬。
努力两次,爬不上。
温舒下子急了。她已经快九个小时没有进食,四肢虚软无力,根本没办法负担起整副身体的重量。
怎么办?已经耽误好些时间,再这么下去,万一被那些海盗发现,那……
“我、我上不去。”由于慌乱和恐惧,黑暗中,她的声音听起来夹杂了一丝颤音和微不可察的哭腔,绝望无助极了,“我好像没办法上去。”
“慌什么。”沈寂很冷静,“抓稳。”说完不等温舒唯有所反应,他弯下腰,原本握住姑娘腰肢的两手往下一滑,环住她的腿部,用力往上一托,速度极快,力道也极大,瞬间便将她半个身子都送进了管道口。
温舒唯没空愣神,咬紧牙关憋着一股劲儿,终于爬上去。她大汗淋漓地喘着气,来不及休息便下意识地将脑袋和右手从管道口伸下去,说:“来!抓住我的手,我拉你!”
“躲边上。”底下的人说。
温舒唯顿了下,只好收回脑袋和手臂。
沈寂把步枪往背上一挎,举胳膊,十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管道口,眯眼,试了试。裹在作战服里的臂肌猛然绷紧,发力一撑,人轻而易举就上去了。
沈寂进入通风管道,侧过脑袋看那姑娘一眼。管道里的可见度和底下仓库没什么两样,视野里都是黑魆魆一片。
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根据她的轮廓和皮肤感应到的呼吸温度来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寂闻到了一股香味,像茉莉混合着草莓牛奶,甜甜的,温热的。
管道内空间逼仄而狭窄。
她近在咫尺。
短短几秒,窄小黑暗的管道内响起个声音,细柔微颤,分明害怕到骨子里,却强自装作镇定无畏。她小声且十分谨慎地问:“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往左是出口,先去甲板。”沈寂答。
温舒唯闻言点点头,不再说话,沉默下来,小心翼翼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匍匐前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沈寂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在她后边儿。
前行一小段距离后,管道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有人怒吼,有人叫骂,说的都是索马里语。
海盗们发现人质不知去向,一个个双眼赤红咆哮嘶吼,活像发了疯的夜叉。
货船被撕开了风平浪静的面具,一刹那重回修罗场。
温舒唯听见外面的动静,动作一顿,提醒自己要冷静,身处险境,越慌越乱。但她全身仍无法控制地微微发抖。
沈寂察觉,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任何事,跟紧我。”
温舒唯怔怔地回头望他,只望见一张模糊的人脸。
那个人道:“我会竭尽全力确保你的安全。”
有时候,一个人的一句话,能杀死一个满心欢喜的人,也能拯救一个身处绝望的人。
温舒唯心尖微微一紧,无声地点了点头。半秒后,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谢谢。”
话说完,没听见后面有什么反应。
她抿抿唇,似是迟疑,接着才轻声一字一顿地认真说:“我相信你。”
甲板上有灯,通风管道的尽头已经能觑见一丝光。虽微弱不甚明亮,但让整个黑窟窿似的管道一衬,竟耀眼如旭日。
温舒唯蜷着身子趴在管道内,抬眸看见出口的和亮光的刹那,她心下一喜,下意识地就想回头跟身后的人说。
“前面……”
刚出口两个字,背后伸过来一只大手猛捂住了她的嘴,封死她喉咙里的所有声音。
“别出声。”沈寂嗓音压得又低又哑,一手堵了姑娘的嘴,一手握枪,神色冷峻,整个人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甲板区域的通风管道是主管道,空间比之前的几条副管稍宽敞些,但依然狭窄。这个动作使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
温舒唯心跳如雷,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帘,微光照入,刚好打亮男人的眼睛。他的眉眼从满目黑暗中突围出来——山根笔挺,剑眉的纹路清晰分明。眼睛长得非常特别,稍狭长,眼角下钩,眼尾轻扬。瞳色不似寻常人那样深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浅棕色。
一双本该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却偏偏被眸光中的森寒杀意衬得冷漠而残忍。
温舒唯心忽地一沉。
她联想到了荒野上嗜血为生的野兽,白日蛰伏不出,夜里大开杀戒。
而且,这双眼……
竟似有几分熟悉?
温舒时竟有些走神。
就在她晃神的刹那,沈寂低头微微贴近姑娘的耳边,沉声道:“一会儿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记住了?”
男人微凉的呼吸扫过温舒唯的脸颊,夹杂着一丝清冽的烟草味。温舒唯来不及窘迫。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极有可能是一场生死恶战。
他们要面对的是船上数十名穷凶极恶的武装暴徒。
温舒唯用力咬唇,片刻,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
沈寂松开她,匍匐前进,无声无息地贴近出口。他架枪,瞄准,满面森冷寒霜,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躲我后边。”
温舒唯喉咙发紧,咽了口唾沫,点点头:“好。”
雨越下越大。
亚丁湾海域,狂风暴雨黑浪滚滚,仿佛随时会有长着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怪兽破海而出。
除温舒唯外,“奇安号”上的其他船员均已在蛟龙突击队队员的护送下成功撤离。
回过神后的暴徒们怒不可遏,冲上甲板,迎风冒雨,端起枪对着黑漆漆的海面一通乱扫。
索马里海盗猖獗,这伙人是以“吉拉尼”为核心的海上武装强盗,规模在海盗兵团中不算,但成员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他们的势力在亚丁湾海域不容小觑。
这次劫持“奇安号”,吉拉尼集团早已策划多时。原以为成了笔大买卖,能好好敲诈勒索狠赚一笔,谁知……
“妈的!”
一个浑身肌肉纠结、满是刺青的索马里壮汉恶狠狠地啐了口。他抄着枪骂骂咧咧地上前几步,抹了把被雨水冲得睁不开的眼睛,骂道:“这么大的雨!下海就是死路一条!那些该死的杂种究竟跑哪儿去了!今晚是谁在放哨?”
“是博格和大胡子。”一个矮小得跟瘦猴子似的男人应声,回他,“没见着人,估计早让人宰了!”
“没用的家伙!”
一群暴徒围在甲板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叫骂抱怨着,声响极大,清清楚楚传入通风管道内。温舒唯全身都被冷汗湿透,汗毛倒竖浑身发抖,只拿手用力捂住嘴,迫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其他人还好说,那个货舱里的娘儿们怎么逃出去的?”文身男咬牙切齿,“见了鬼了。”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从身后船舱由远及近。
众人闻声回过头,瞧见来人的刹那,一个个便都规矩下来,喊了声“头儿”,神色三分恭敬七分畏惧。
被称作“头儿”的是一个戴着玛瑙耳环的中年人。他实际年龄不到四十,但常年的海上风霜使得他的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上好几岁,眼角和额头布满褶皱,个头中等,在一堆人高马大的壮汉里并不醒目。他就是吉拉尼。
他的左眼位置盖了只黑色眼罩,右眼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琥珀色,目光阴鸷冷酷。
“舱门关死了,人还被五花大绑,能逃出去就说明有帮手。”吉拉尼开口,声音极其沙哑,难听得像是破旧走音的大提琴。
吉拉尼不知想到了什么,眯了眯右眼,看着大雨倾盆、狂风呼号的海面冷笑了声,慢条斯理道:“除了舱门,货舱应该还有个通风口。”
“可不!”一众海盗听完一愣,都一拍脑门,满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有个通风管道!”
吉拉尼微转头,余光阴恻恻地瞥向了不远处的管道。
暴徒们回过神,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端起枪,压轻步子,缓慢地朝管道口靠近。
甲板上瞬间安静,只余雨声、风声和涛浪声。
文身男是吉拉尼集团的头马,自然打头阵走在前边儿。他面容狰狞,站定后舔舔牙,低咒了句就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管道口,狞笑道:“先给你来顿好的。”
温舒唯脸色霎时惨白一片,捂住嘴,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文身男即将扣下扳机的眨眼间,一粒子弹穿云破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了出来。
准确无误击中文身海盗的腰腹。
壮汉始料未及,吃痛,“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暴徒们全都愣住了,来不及反应,又一个东西从管道内投掷出来,骨碌碌滚到了之前的瘦猴脚边。
瘦猴定睛看了眼,惊呼:“手榴弹!”
众人登时吓得往四处扑逃。
通风管道内,温舒唯又惊又慌不敢轻举妄动,忽然被一股大力扯过去给死死护到身下。
她全身都在发抖,微抬头,只看到男人目光凌厉,满是嗜血杀意。
黑而亮,亮得逼人。
“轰”一声巨响炸碎海面。
温舒唯被震得头晕眼花双耳嗡嗡,那人已瞬间从管道口举枪扫射纵身而出,身法干净利落,速度极快,她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
事发突然,海盗们阵脚大乱,沈寂落地瞬间已经解决三名敌人。
温舒唯咬紧牙关飞快爬到管道口往外瞧,外头枪林弹雨正在恶战,甲板上一片狼藉,海盗们尸体横陈,有的被手榴弹炸得血肉模糊,有的被步枪扫成筛子,血流成河,让雨水一冲,流进浪涛汹涌的大海。
那个人呢?
温舒唯又慌又乱害怕极了,目光扫视一圈,终于在一个集装箱后面看见了一道海蓝色的高大身影,身着中国海军迷彩作战服,全副武装,右胸口暗红一片,明显是血迹。
他中枪了?
温舒唯瞳孔收缩,抿唇咬咬牙,视线抬高。借着甲板上的光线,这才次看见这个男人的真容。
他的肩很宽,背脊笔直挺拔如劲松。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侧颜轮廓线非常硬朗利落。短发漆黑,额头饱满,脸上沾着雨水和血污,但丝毫不影响五官的美感,眉与眼相融,再添一笔铁血狠戾,叫人胆战心惊。
夜色暴雨下,他持枪瞄准,眼神凌厉冷漠,狠戾入骨。
这张脸……
温舒唯难以置信,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忽地,集装箱那头扔出来一枚烟幕弹,顷刻间,通风管道口附近便升起大片白雾,烟雾袅绕,视野可见度瞬间降到。
与此同时,温舒唯听见一个声音用中文大喊:“出来!我掩护你!”
电光石火间,她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猛地从管道口扑出去。
甲板上人声嘈杂,暴徒们用索马里语大骂着,无差别无目标地朝烟雾位置开枪,流弹几乎擦着温舒唯的脸颊飞过去。
“砰”一声闷响,温舒唯摔落在地,瞬间被暴雨淋得湿透。
手腕手肘全都擦破了皮,她咬唇,忍住疼,手脚并用地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就在这时,一只大手忽然抓住了她的腕子,没工夫等她磨蹭,直接拎小鸡仔似的一把将她拎起来扔到自个儿身后护好。
一管子弹打完。
沈寂垂眸,动作飞快地换弹夹,上膛,脸色冷漠得可怕。他头都没回,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数到三。”
温舒唯没明白:“什么?”
“一。”
“砰砰!”
又一个海盗中枪从船上跌落。沈寂作战服的左胸口已经完全被血浸湿,但他开枪数数,眉毛都没动一下,没感觉似的。
温舒唯抹了把脸上的雨,皱眉追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二。”
温舒唯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三。”后一个字音落地,沈寂二话不说,直接把边上还一头雾水的姑娘拽过来,拖到栏杆处。
暴雨肆虐,冲刷着整片亚丁湾,海面狂风呼啸海浪滔天,“奇安号”在风浪中颠簸如一叶浮萍。
温舒唯睫毛颤了颤,意识到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吓得血液倒流,再也忍不住,在暴雨中冲沈寂扯着嗓子喊:“会死的!我们会死在这里!不能……”
沈寂直勾勾地盯着她,说:“信我。”
眼下的境况,跳海是的生路,但这样凶险恶劣的天气,他又中了枪……
温舒唯脑子里一通天人交战,濒临崩溃,终于绝望地哭出来。
烟幕弹的浓烟开始消散,海盗朝这边步步紧逼。流弹四射,咆哮连天。
没时间了。
沈寂神色冷峻,不等温舒唯回话,一把扣住姑娘的腕子往怀里一扯,转身从甲板上一跃而下。
“哗啦”一声巨响,海面激起巨大浪花。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口鼻,温舒唯整个被卷入海浪,视线中瞬间只剩下一片混沌黑暗。
她只记得,在完全被海水吞噬之前,那人嗓音模糊遥远,在她耳畔说的后一句话:“乖。别害怕,我带你回家。”
“奇安号”货轮的甲板上。
“头儿,那两个中国人跳海了!”有人惊呼。
吉拉尼站在暴雨中看着恶浪滚滚的海面,脸上很平静。忽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去,往他琥珀色的独眼里映入森然白光,骇人恐怖。
中国人民解放军蛟龙突击队SJ。
吉拉尼想起印在那个中国军人臂章上的、象征中国海军强特种部队的标志。那个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龙形图腾。
蛟龙。又是蛟龙。
片刻后,吉拉尼抬手摸了摸盖在黑色眼罩下的左眼,十指寸寸收拢紧握成拳,眼神骤然变得阴狠愤怒。
有个矮胖子扯着嗓子问:“头儿,人质都被救走了,这船上也没什么值钱的货,咱们现在怎么办?撤?”
听了这话,一个右手装了只尖锐铁钩的人一脚就给他踹了过去,骂道:“人质没了,不撤,等着中国军舰来给我们喂枪子儿?蠢货!”
“这回可赔大发了!”
“折了这么多伙计,这帮中国人欺人太甚!”
一语落地,暴徒堆登时炸开了锅。一众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的海盗恼怒不堪。
铁钩海盗越想越怒不可遏,看向吉拉尼,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头儿,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嚷嚷着要中国人付出代价。
吉拉尼闻言,侧目,视线冷冷扫过一帮手下。
海盗们瞬间闭嘴,不吱声了。
天边又是一道惊雷闪电。
“急什么。”
他嘴角扯出个诡异的弧度,轻笑了一声,半眯着眼,道:“中国人欠我们的,我早晚连本带利讨回来。”
中国不是有句成语吗——
血债血偿。
“温舒唯。”
温舒唯整个人半梦半醒神思混沌,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迷迷糊糊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低而稳,沉沉的,一声接一声,硬逼着她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中保留后一丝意识。
谁?
叫魂呢?
温舒唯用力皱眉,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这么欠扁,眼皮却像有千斤重,只能放弃。强撑数分钟后,她终于体力不支,在那人怀中完全失去意识……
好像,得救了?
再次醒来时,温舒唯脑子里时间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她此刻身处一个明亮整洁的房间,身上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屋子的墙面和天花板都是纯白色,灯泡也是寻常的白炽灯,家具摆设也非常简单:两张军用铁书桌,一个分成四格的立式军用大铁柜和两张一米二的铁床。
温舒唯就躺在靠窗一侧的铁床上。距离她几步远的位置,是另一张床,铺着一样的军绿色床单,摆着一样的军绿色棉被,不同的是,那张床的被子给叠成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床头的铁栏上印着很浅的“八一”图案。
看上去单调,整齐划一,透出森严的纪律性。
她睁着眼有点茫然,扭头,看向旁边的窗户。
天已经亮了。寒夜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世界东方升起的朝阳。一夜暴雨之后的海面风平浪静,仿佛昨夜的惊魂数小时只是一场梦。
温舒唯头还是晕的。她闭眼揉了揉额角,还来不及仔细回忆昨晚的事,“咔嗒”一声,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温舒唯吓一跳,猛抬起头警惕地看向门口。
“可算是醒了。”
出乎温舒唯意料,进屋的是一个身着海洋蓝迷彩作训服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中年人的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戴“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字样臂章,领口两杠三星,方脸狮鼻,目光炯炯。
白大褂则二十六七岁,肤色白皙,面容清俊,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神色和善,看上去平易近人,斯斯文文。
温舒唯注意到青年白大褂的军装长裤和军靴,略一琢磨,判断出自己此刻应该在一艘海军舰艇上,眼前的两个人,是军舰上的某位首长和军医。
温舒唯看见两人,动动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躺着就行了,好好休息。”年轻军医走近两步,拿测温枪在温舒唯脑门儿上“嘀”了声,看眼数据,“37度8。”然后拿笔记在册子上。
中年人皱了下眉,表情严肃地问年轻军医:“情况怎么样?”
“还在低烧,待会儿得把药给吃了。”军医答道。
“严重吗?”
“不是什么大问题。”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温舒唯在边上有些无措,过了好几秒才试探着开口,询问的语气,道:“请问你们是……”
“我叫罗俊,是舰上的军医。”年轻军医语调温和,回道,“这位是刘建国舰长。”
温舒唯点点头,冲两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刘舰长,罗医生。”
罗俊又了解了下温舒唯的过敏史,随后摇摇头,半带感叹半带揶揄地说:“昨晚那狂风暴雨,居然能把你囫囵个儿从亚丁湾带回来,我打心眼儿里服。不过姑娘,咱沈队是什么牛鬼蛇神,阎王爷都不敢收的主,你真敢跟着他跳?”
话音落地,温舒唯眸光忽地一闪,抿抿唇,心却沉下去。
沈。
听见这个姓氏,她心底猜测已证实大半。
那头,刘建国一听见某个名字就脑仁儿疼,皱眉顿了顿,这才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温舒唯,道:“一切都过去了。”随后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又郑重的语气,“温舒唯同志,请你放心,你和‘奇安号’的其他船员都已经安全了,我们会护送你们平安回国。”
想起之前的事,温舒唯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心有余悸取代了内心因某些旧人旧事而兴起的波澜。她眼眶不禁有些泛红,诚挚道:“谢谢。”
刘建国笑:“应该的。”
温舒唯静默片刻,动了动唇想问什么,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刘建国看出几分端倪,关切地问:“还有什么事?”
“之前救我的那位……”温舒唯稍迟疑,支吾着,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怎么样了?”
“你说沈队?”罗俊随口接话,“好着呢。”
温舒唯有点奇怪,她明明记得跳海之前那人已经受伤,难道眼花看错了?
罗俊一副“家常便饭常规操作”的语气:“就右胸中了一枪。”
罗俊又说:“穿了防弹背心嘛,子弹缓冲之后入肉不深。”
你这做医生的心态还真是好啊。
温舒唯被呛了呛,静默好几秒才终于出声,下定极大决心般,道:“麻烦带我去看一下他吧。”
舰艇上军官战士们的宿舍区和医务室没隔多远。温舒唯在罗俊的带领下往前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战士,有军官也有士兵,不分男女,都穿着中国海军统一的海洋蓝迷彩作训服。个个身形挺拔,器宇轩昂。
不多时,两人在一扇房门前站定。
“喏,到了,就这儿。”罗俊扭头朝温舒唯笑着说。
温舒唯点头,向这位热心的军医同志投去感激的目光,笑容诚恳:“谢谢罗医生。”
温舒唯人长得漂亮,笑起来时更显娇俏。罗俊被这笑容弄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干咳了声,抬手敲门。
“哐哐哐!”
温舒唯站在屋外,几乎是有点忐忑地瞧着紧闭的房门,鼓着腮帮子吹了口气,等里头的回音。
然而罗俊这头哐了半天,里头毫无反应。
温舒唯眼睛里浮起一丝狐疑。
罗俊也狐疑,拍门拍得更大声。
“哐哐哐!”
随后,一个声音就隔着门板传出来了。嗓音挺好听,先是低咒了句脏话,夹杂着很浓的倦意和鼻音,又低又哑又不耐烦:“谁啊?”
罗俊有点尴尬地看向温舒唯,试图挽回面子,摸了摸鼻子,解释:“沈队之前执行任务,整整二十九个钟头没有合过眼,昨天又捞着你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还受了伤……应该在补觉。起床气起床气。”并附带一个“唉,你懂的”的眼神。
温舒唯也摸了摸鼻子,点点头:“嗯,非常理解。”
然后罗俊清了清嗓子,扯着嗓门儿冲门板里吼:“寂哥,之前被你救回来的那姑娘关心你的伤,专程来看看你!”
里头的人这回没出声。
一秒钟过去,两秒钟过去……在第七秒的时候,房门“唰”的一声被拉开。
温舒唯被这响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然后,愣了。
一个男人站在房门口,黑短发,凉拖鞋,身形修长高大,身上穿一件军用白背心,下着一条全军统一的深蓝色作训短裤;臂肌胸肌紧实,左肩直肩胛骨位置横着两道刀伤,不知多少个年头了,伤口早已落痂;双腿修长笔直,小腿肚鼓囊囊的,浑身肌肉线条紧而实,修而劲,不显突兀夸张,充满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温舒唯几乎是有点震惊地眨了眨眼。注意到有白色纱布从他胸口处缠绕过去,在侧面系了个结,便猜测此处包扎的应该就是他右胸的枪伤。
此时,这位暴躁大爷闭着眼,拧着眉,一手扶门把,一手慢吞吞地揉着后颈,扭了扭脖子,浑然一副刚被人吵醒不爽的样子。过了好几秒他才把手放下来,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去瞧杵在自个儿跟前的姑娘。
眉目冷淡,漫不经心,正气凛然,又匪气冲天。
温舒时无语。
万万没想到,暌违多年,她和沈寂历经生死大劫之后的次正式见面,这位大爷会是这么一副尊容。背心裤衩拖板鞋,糙得惊天地,泣鬼神。
空气都要凝固了。
边上的罗俊并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怪异氛围,笑呵呵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们蛟龙特种突击队的队长,沈寂。这位是后一名获救的‘奇安号’人质,温小姐。”
沈寂没看罗俊,也没出声,浅棕色的眼瞳直勾勾盯着这姑娘。片刻,动动唇,发出三个音,声量不大,调子平平带着丝玩味:“温舒唯。”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唇齿间亲昵地碾磨这个名字。
姑娘一六五左右的个子,不算矮,在他面前却显得格外娇小纤细。她很白,素面朝天,双颊透着一种莹润健康的浅粉色,鼻头小巧,眼眸乌黑,尖尖的下巴微翘成一个可爱的小兜兜,看着柔婉动人,娇媚楚楚。
温舒唯看着沈寂,没有说话。
罗俊一愣,一拍脑门儿,这才后知后觉:“敢情你俩都认识了啊。”
沈寂高大身躯斜靠着门框,瞥了一眼罗俊,问他:“你还不去开会?”
“啊?”罗俊被沈大爷这话给问蒙了,挠挠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开什么会?我咋不知道?”
温舒唯:“?”
沈寂瞅着罗俊,眼底蕴着冷淡。
半秒后。
“哦对,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罗俊顿悟,赶紧一拍大腿做出恍然大悟的懊悔表情,“多亏寂哥你提醒我,走了走了,你俩先聊着,我开会去了啊!”说完转身,大步走了。
军医小哥就这样迈着欢快愉悦的步伐,奔向了并不存在的会场。
走廊上只剩下温舒唯和沈寂两个人,静极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
对立无言,着实尴尬。
几秒钟后,温舒唯清了清嗓子,悄悄呼了口气,终于打破沉默。她自认为非常镇定地说:“我来跟你说声谢谢和抱歉。”
沈寂盯着这姑娘,挑了挑眉。
“谢谢你救了我。”温舒唯说着,抬手指了指他的右胸位置,“……抱歉,害你受伤。”
她说完,沈寂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几秒后,他自顾自低头,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摸了根塞嘴里,然后右手胳膊随便那么一扬,朝温舒唯扔过去个东西。
温舒唯下意识伸手去接。接住了,定睛一看。
是个打火机。
绿色的,透明塑料材质。小卖部里一块钱一个,普通的那种。
温舒唯:“?”
就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对面漫不经心地丢来一句话,拖腔带调道:“过来给我点根烟,我就接受你的道歉。”
您还真大度啊?
温舒唯不可控制地抽了抽嘴角,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接过的打火机,既没有动作,也没有回话,只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瞪着对面的背心拖鞋糙大爷。
糙大爷咬着烟,靠着门,也不催促,就那么表情寡淡,居高临下地瞅她,浅棕色的眸子里情绪不明。
天高海阔,晨风轻柔。
走廊上,一高一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立。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夹杂着对话声由远及近。温舒唯下意识扭过头,见是两个身穿迷彩服的年轻军官,一个肤色黝黑,一个身形瘦高,应该是刚从办公区那边出来,准备回宿舍。
两人笑着说着话,一转眸,眼看见的便是沈寂——他们亲爱的、净身高直逼一米九、占据海拔优势的沈大队长。
“寂哥!”两人嗓音洪亮,乐呵呵地打招呼。
沈寂看两人一眼,随口问:“休息呢?”
“我们回来取个东西,交后勤那边盖章。”两人答道。说完正要回自个儿屋,一侧身一低头,这才终于瞧见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海拔线上的温舒唯。
两个年轻军官明显一愣。
舰艇上男人占九成,糙汉子成堆,他们见着小姑娘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别说这么漂亮水灵的了,便都忍不住多看了温舒唯两眼。
姑娘二十几岁的年纪,穿一条衬衣连衣裙,长头发,大眼睛,手腕纤细,双颊粉润,肤色白生生的,让他们寂哥的高大体格一衬,显得格外娇小可爱,就跟个娃娃似的。
肤色黝黑的那位没忍住好奇,出声问:“寂哥,这姑娘是……”
沈寂语气懒洋洋的:“‘奇安号’的。”
“哦。”
温舒唯见自己“隐身”失败,只好也客客气气地笑笑,说:“你们好。”
“你好。”两人也冲她友好地点头。之后黝黑军官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跟沈寂说什么,可话没出口便让瘦高个儿给制止。
“你干吗,我……”
“话这么多,又不是啥要紧事,饭点儿的时候食堂再说。没见寂哥忙着呢吗,没眼色!”瘦高个儿压低声,半推半搡地把小黝黑给弄进了宿舍。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
走廊上再次一片安静。
又过了两秒钟,温舒唯抿唇,捏打火机的纤细手指微紧,内心开始动摇——其实吧,点根烟,这要求似乎也算不上过分?
更何况,对方昨晚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
温舒唯给自己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把眼一闭,把心一横,紧接着就捏着打火机冷不丁往前迈出一大步,到了沈寂眼皮底下。
两人的距离猝不及防缩短。
沈寂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清新微甜。他微垂头,不动声色,从上往下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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