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看惯了“合肥四姐妹”的如水往事,
且再阅读张家大弟的人生故事——
一位民国世家子弟的校园生活、情感历程和思想变迁
一个旁观者视野里的30-40年代文坛及文化名流
一部私人日记为动荡时代留下的历史底片
金安平(华裔历史学者、《合肥四姐妹》作者)
郑培凯(文化学者、香港城市大学教授)
白谦慎(艺术史学者、《傅山的世界》作者)
陈子善(文史学者、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联袂推荐
苏州→南京→合肥→汉口→长沙→广州→柳州→贵阳→重庆→昆明→宣威→呈贡
一位民国知识分子的逃难日常,以及战乱流离中的儿女情长;从柴米油盐到昆曲、电影,更真实详细地展现抗战时期大后方的文人生活。
除了合肥四姐妹,沈从文、周有光、巴金、萧珊、叶圣陶、卞之琳、钱存训、蹇先艾、林憾庐、姜亮夫、蒋梦麟、杨振声、梅贻琦、罗常培、溥侗、沈传芷、黎宪初、徐迟、李晨岚、查阜西等诸多现代文化名人的遗闻轶事散落其间……
出版说明
记张宗和先生(代序)……………… 戴明贤
日记正文
1936年
1937年
1938年
1939年
1940年
1941年
1942年
张宗和年谱简编
张宗和曲事本末
整理后记 ……………………………… 张以?
附录:合肥张家世系表
父亲的日记,现存有七十三本,大大小小,薄薄厚厚,记录了父亲从十六岁起一直到六十三岁逝世一生的经历和生活。这些日记也跟随着他,历经了种种痛苦和快乐。抗日战争时期,父亲连夜逃出苏州城,没有来得及带走自己的日记,这些日记被丢在了苏州的家中。后来他又辗转逃到了合肥乡下,从合肥乡下又到武汉、广州、长沙、贵阳、重庆,后到云南,在宣咸、呈贡、昆明教了几年的书。抗战胜利后,父亲回到了苏州,他总以为这些日记是不见了,后来居然找到了,父亲是多么欣慰。“文革”期间,我们家的书以及父亲的信件、日记等等,通通都被抄了去。1977年父亲去世后的几个月中,被抄去的东西陆续还了一些回来,其中有六十三本日记本。“文革”后期的一天,我在路上碰见一个工人,他说他住在我们家原来的老房子里,房子里有许多书和本子,他们也没有什么用,如果我们要的话,让我们晚上去拿。那时我们已经被赶到照壁山半山腰的工人宿舍,我回家告诉父亲,他高兴极了。当天晚上我和父亲拿了扁担和箩筐,悄悄地下山,来到我们家的老房子里,看见厕所里杂乱地堆满了线装书和笔记本。我和父亲整整抬了两箩筐。回到家里,父亲整理出了十几本日记本以及一些信件,他喜极而泣地说:“终于又回来了!”
有人说,日记是一个人的独白。父亲说:“日记是给我自己看的,有时候我看我自己的日记就像看小说一样。”我看父亲的日记,觉得他写得那么天真烂漫、坦白真诚。在许多本日记的扉页上,他都写着自己对别人偷看他日记的气愤。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乃至同学,都去偷看他的日记,父亲真是好脾气,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日记是他一生的挚爱,他无法放弃。他的日记中,记录着他年轻时的快乐幸福。他也曾是热血沸腾的青年,想着为国捐躯,想着为国为民多做一些事,甚至曾经离家出走想参军,结果被家里派人追了回来,他后悔莫及。那时的父亲是多么年轻、幼稚、可爱。日记还记录着他所经历的战争和苦难。在日机的轰炸下,他和四姑逃出苏州城,月黑风高,一路逃到木渎。此间的情形,既紧张又有趣,我看父亲的日记也像看小说一样。
父亲的日记,全是真实、坦白的话,写得也率真、直白。他的这些日记记录了他从中学到大学毕业(1930—1936年)的一段生活,记录了他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热情洋溢的青年的真实经历。他用随意真实的笔调,记录了抗战时期民众艰难的生活,记录了当时社会的种种。比如,他记录了自己和同学们一起上南京请愿的事,详细记录了蒋介石接见学生时的情形和讲话,乃至于蒋介石穿的衣服以及学生们的态度,他都写得非常详细。他还以一个普通学生的视角从一个侧面记录了当时清华大学的学潮情形(学生们组织去请愿,军队来镇压,学生们砸了汽车,抢回了被捕的学生,梅贻琦校长安抚学生们,等等)。我在整理日记时很惊奇地发现,父亲的日记中记载了他去苏州监狱探监,探望章乃器、沈钧儒、邹韬奋等人的情形。父亲当时甚至可以带报纸进去给他们看,和他们聊天。原来邹韬奋他们是二姑、三姑的老师,他们和我们家很熟,当时爷爷和二姑父(周有光)正在想办法营救他们。后来在各方面的努力下,他们终于得以出狱。我还从日记中知道,三姑父沈从文将一支曾经给三姑写了八十封情书的钢笔,送给了父亲,而这支钢笔至今还在。这钢笔也有着许多的故事,以后我有机会专文详述。
父亲是学历史的,在日记中记录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么详细真实,从兄弟姐妹到同学朋友,他都以真实的态度,写出他心里的想法。这让我们从中看到了他们那一代人的真实生活,也从一定程度上还原了一些历史真相。父亲的日记也记录了家庭和家族生活的种种琐碎小事。其中既有和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时的快乐和幸福,与朋友们一起唱昆曲、看戏的愉悦,也有着深深的丧妻之痛和生活的艰辛与苦难。
“文革”中父亲不能记日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有时悄悄地记几句。经历了种种“运动”,父亲敏感脆弱的神经受不了,先是得了抑郁症,后来发展成狂躁型的精神病。父亲抑郁的时候,整天昏昏沉沉,吃不下睡不着,有时候吃七八颗安眠药都不能入眠,狂躁的时候,甚至大喊大叫,乱砸东西。我后来在父亲的日记中看到他的话:“我想忍住,不要乱砸东西,可是忍不住。”父亲常常说:“忍字头上一把刀,我的心在刀刃上走。”
小时候,父亲宠爱我,常常给我讲故事,或是放唱片给我听,给我讲解《平沙落雁》《汉宫秋月》《雨打芭蕉》等乐曲。记得我当知青下乡的时候,我也写日记,并把写好的日记给父亲看。他看了说:“小妹,不要写了,被别人看见,要被打成反革命,抓去坐牢的。”
父亲在1977年5月15日突发心梗去世。他没有看到“文革”彻底结束,没有等到给他平反,甚至没有等到他的书和日记被还回来。记得我们从山上搬下来的时候,母亲伤心地落泪说:“可惜你爸爸没看到这一天。”
我看父亲的日记,有时候也忍不住滴下泪来,它不是小说,却比小说更动人。从日记中,我能够想象他们当时的生活。或许因为是自己的父亲,心里更加感动和难过。通过这些日记,我逐渐地了解父亲。
日记是一个人想法和生活的记录,也许琐碎繁杂,不能算是很全面,因为它毕竟是一个人的想法和看法。我在整理的过程中,也许也存在着一些差错,希望各位读者谅解,也希望在天上的父亲理解。母亲和四姑说过,人死了以后,他的东西要五十年以后才能够公诸世人。父亲离开人世已经四十年了,我自己也有六十七岁了。我想,等我七十七岁的时候,是否有精力整理父亲的东西,也未可知了。看着父亲大大小小七十三本日记(其中缺了第十二、第十三、第二十四、第三十四、第四十三本,非常遗憾),以及众多的信件文稿,我深深地感到责任重大,我只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把父亲留下的宝贵遗产整理出来。以前我并没有想过父亲的这些东西可以发表、出版,只想着给家人们看看,让家人能够更加了解父亲;现在这些日记能够得以出版,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我心里感到非常欣慰。我不敢说它非常有用,但起码它是一段真实的历史——是一段个人的真实历史,也是一段社会的真实历史。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整理日记的时候倍感辛苦,但我也从中获得了很多宝贵的财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快乐着,内心充满了感激。感谢我的父亲,他给我留下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它比所有的钱财或房产珍贵得多,它是一个人不可复制的生命精华。
2018年3月
苏州九如巷在民国期间不但出了名满天下的“合肥四姐妹”,还有她们下面六位精彩的弟弟,每个人都展现了大时代青年文质彬彬的风范。这本民国期间的日记,是“大弟”张宗和的私密记录,巨细靡遗地记载了一个时代的风采。翻开书页,不仅看到合肥四姐妹的窈窕身影,还见到周有光、沈从文、韦布、顾传玠、俞平伯、陈寅恪、钱穆、萧乾、赵景深、林徽因、梁思成、梅贻琦、钱伟长,以及抗战前后那些谦谦君子的群像。——郑培凯
张宗和先生近半个世纪的日记,既是了解当时的社会、教育、文化、艺术的珍贵文献,也可让人从中窥见合肥张家姊弟一代风华背后的日常点滴。——白谦慎
张宗和先生出身世家,又毕业于清华历史系,因此他这部幸存的日记,不但对后人研究沈从文、周有光等诸多大家,对研究合肥张家颇具参考价值,而且可让人从中窥见那一代人文知识分子的成长历史和心路历程。——陈子善
10月1日木
乐益童子军预备去南京参加大露营,今夜先在公共体育场预习,下午三点就把东西都挑到公共体育场(自己挑的),到公共体育场北面的草地上,我也把小龙珠即沈从文先生的大儿子沈龙朱。此处疑是作者笔误。带去看,学生们都欢喜小龙珠,都抢着要抱。
看她们搭帐篷可真是费力,也帮她们忙,弄得一手都是铁锈,爸爸也在看,看她们把帐篷搭起来,被窝铺好。她们预备吃饭,我们也在边上,看热闹的散尽,我们才走。
不知怎的,在一个地方蹲着,就对着一个地方特别有感情,现在在乐益,对他们也不像从前那样冷淡了。
晚上我拿了他们从日本带来的提灯,到观前去配电池,半天才弄好,公共体育场已是上灯的时候了。
有的已经睡了,因为夜里要起来守夜。我站在旁边看她们,有许多认识的,我们大家谈谈。王国玉她们说我教书教得太慢,尽不讲书上面的。我刚上地理,这一班教得特别慢,别的班倒是要快点。身上寒冷了才回来。
10月2日水
董早上来说,她家三小姐病了,叫我们去玩,三弟吃了饭就去了。我因为那天玩上方山,心里有点不舒服,又想睡过一觉再去,谁知道刘大表兄来了,觉又没有。我趁机便走了。
打了几下门,三弟出来开的。他们一家都在睡,三弟在替他们放照片着色。我也无聊极了,想着还有几封信没有写,便到他们前面的书房去写信,先写了一封给老刁。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听见楼上三小姐的房里有声音,知到〔道〕她醒来了,便上楼去看看。她的病是疟疾,两天发烧一次,睡在床上。和她谈谈,后来他们也上来了,我们就谈天说地的瞎谈了一阵。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四姑来叫她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她起来了,四姑去买了些酱鸡酱鸭之类的回来。我们大家烧饭吃,我也帮着烧火,颇费事地吃了一顿饭。
家里好多卷子在,无论怎样说总是不放心,明天不改,后天又放下了,后天又没得玩了,所以非回去不可。他们都出来送我,送到西关桥。
回来改卷子,爸爸、十九爹爹在合肥方言中,“爹爹”用以称呼祖父辈的长辈。——整理者注都在我的房里。
10月3日土
英文读音小考,大家都还好。国文讲了一点钟,讲作文上的错处和好的地方。各科都要小考了,学生们因为我是新先生,都问我怎样考法。其实我还没有想到呢!爸爸要接小弟弟和他一阵到城东小学去一趟,学生都走完了,找不到他,只好回来。
夜晚四姐回来了。她是到南京去的,在我房里蹲到十二点钟。她的床给陆家表妹睡在,她只好睡在张干的床上。
10月4日日
四姐帮我改卷子,一上午把日记、大字、地理、英文四种本子全都改了,想下午可以出去玩了。
这两天中日之间很不好,上海人心惶惶的,五弟复旦在江湾,更怕,他回来了。
顾志成在我们这儿,我们要出去,不带他去,他老不肯走。今天他是要回南京去了,他走了,到观前街去了。我们等了一会儿才去,五芳斋鸭血汤吃不成了,人太多了,没有座位。四姐说去吃蟹,同去的有五弟和陆家表妹,今天的螃蟹不好。
10月5日月
是第七周,规定小考的一周。今天我一下子就考了三样课,一乙地理,一甲是英文,二上是地理,卷子又拿了不少回来。
王茀民王茀民(1896—1953): 昆曲家,吴县甪直人。曾任吴县浒关区区长等公职。出身于书香门第,他受家庭熏陶(祖父王小松先生为紫云曲社创始人之一),自幼雅好昆曲,又从沈月泉大师学曲。他多才多艺,能诗善画,尤嗜爱昆曲,从沈月泉习曲、兼学身段,为甪直紫云曲社的中坚分子。打电话来说,溥西园溥西园(1877—1952): 即红豆馆主爱新觉罗·溥侗,号西园,与张伯驹、张学良、袁克文并称为“民国四公子”。溥侗精于古典文学和文物鉴赏,并通晓词章音律,酷好剧艺,世人尊称为“侗五爷”。 曾被清华大学聘为教授,讲授昆曲。1934年,赴南京任国民政府蒙藏委员会委员。来了,叫四姐去,我对她说,若他今天不走,可请他到我们家来,因为久闻其大名,还未见过其人呢!
饭后四姐回来,说今晚我们家请溥侗,他自然会来的。
五六点钟,慢慢的人都来了,李太太、陆先生、传芳即张传芳(1911—1983): 苏州人,著名昆曲旦角。1921年8月入昆剧传习所,师承尤彩云等,二三十年代在苏沪等地拥有众多观众,红极一时。昆剧传习所演员的艺名,名字中间均有“传”字(寄予了昆剧薪火相传的厚望),通称“传”字辈演员,并用名字的后一个字区分行当,如小生以“玉”旁(如顾传玠、周传琰),旦以“草”头(如朱传茗、张传芳),老生、外、末、净以“金”旁(如施传镇、郑华鉴),副、丑以“水”旁(如王传淞、华传浩)。、传瑛即周传瑛(1912—1988): 苏州人,昆剧传习所著名演员,工小生,主巾生、鞋皮生、翎子生、小冠生。扮相儒雅俊秀,风度翩翩,表演细腻,善于运用眼神、身段、舞姿塑造各类舞台形象。、传镇即施传镇(1911—1936): 苏州人,1922年初入昆剧传习所,工老生。其父施桂林为清末苏州著名昆旦。、溥西园(并不太老,面色很好)、长成、陈太太、二老倌、许振寰、徐体山、王茀民……总之,还是他们那一班唱曲的人。来了谈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唱起来了。先是吴礼初唱《惊梦》,叫我唱小生,溥西园和吴礼初合唱《贩马记》《写状》,唱得并不好,吴也不好,两人都有许多地方不会。
唱完戏就入席,一共两桌,我们一家,三弟、五弟、爸爸都在内。菜是义昌福的菜,都很不错,都很烂,大概很合老年人的胃口。席快终时,每人唱一支曲子,传瑛唱的是《访谱》,二老倌唱《骂曹》,小许《惊梦》,陆先生《下山》,李、陈二位太太的是《藏舟》,振寰的《情挑》,殷炎麟的《题曲》,大姐、四姐的《断桥》,我唱《乔醋》,可算盛会也。
席散后,四姐、陆先生又串《游园》,溥西园他做了一遍“原来姹紫嫣红”。这才见到他的好处,脚步身段,无一不好看,稳极了。
十点多,客都走了,我们自然是以溥西园为中心谈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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