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4895272
古代小品文滥觞于先秦,成型于六朝,唐宋时趋于成熟,宋以后蓬勃发展,至晚明而达于鼎盛。小品只是一种文类,它包含的范围很广,文体如序跋,游记,尺牍,骈文,辞赋,笔记等,都可以称为“小品文”。
古代小品卸下文以载道的沉重负担,洗净冠冕堂皇的油彩,以悠然自得的笔调,以漫话与絮语式的形态,在山川小景、人物花鸟中体味人生与社会。
古代小品文是一种*自由的文体,形式上,可以是随笔、杂文、日记、书信,也可以是游记、序跋、寓言等;内容上,可以言志,可以抒情,可以叙事,可以写景,可以写人,可以状物;其风格,可以幽默,可以闲适,可以空灵,亦可以凝重。作家们信手拈来,漫不经心,兴之所至,随意挥洒,自成佳品。这些小品文从雅致的文字中透射出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关乎生命智慧、生活艺术和修身处世之道。
先秦诸子那种情味隽永的格言式语录,从广义的小品文形式来看,也可算是此中珍品。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已经出现大量可真正称为小品文的文章,除了《世说新语》之外,像陶潜的《桃花源记》、丘迟的《与陈伯之书》、吴均的《与朱元思书》,乃至《水经注》与《洛阳伽蓝记》中的篇章,它们不但是成熟的小品文,而且在艺术上也达到佳妙绝伦的境界。在唐宋的散文中,小品杰作更是数不胜数了。
唐宋时期,可以称为古代小品文的成熟期。柳宗元的永州八记、元结的道州诸记,可称为山水小品的典范;著名诗人王维、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也写有一些清丽俊逸的小品文;两宋之际,出现了大量的笔记小品,如苏轼的《东坡志林》、欧阳修的《归田录》、洪迈的《容斋随笔》、陆游的《老学庵笔记》等,这些笔记小品质朴自然,生动有趣,在唐宋文学中大放异彩,是唐诗宋词之外一种重要的文学体式。
唐宋时期作为古代散文发展的鼎盛期和成熟期,唐宋散文既有严肃正统的古文,又有闲雅清淡的小品,互动竞荣。以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为杰出代表的古文“八大家”,把古文艺术推向新的高峰。唐宋散文的发展又是多元的,长期以来,“唐宋八大家”盛名“遮蔽”了其他散文家,有些读者甚至不知道白居易、黄庭坚、杨万里的散文存在。
《唐宋小品丛书》选择唐宋八位文学名家,他们或以古文名于世,如韩愈、柳宗元、欧阳修、苏轼,或以诗词名于世,如白居易、黄庭坚、陆游、杨万里,他们也写有许多意趣隽永的小品。白居易作为著名诗人,其有一类为闲适诗,小品亦多闲适,洁净中含远致,声调流美和谐,简洁隽永。韩愈为“唐宋八大家”之首,革新文体、文风和语言,其小品情真语挚,情韵兼胜。柳宗元寓言和山水游记独具艺术创造性,影响深远。欧阳修小品情感深挚,意趣清雅,平易自然,流畅婉转,简括有法,纡徐有致。苏轼为晚明小品不祧之祖,小品表现闲暇乐趣、生活情致,信笔写来,如行云流水,本色自然,潇洒自然,趣味横生,极有风神气韵。黄庭坚随缘任运、适性逍遥,小品不循文体常规,多写日常起居、谈艺论文、游山玩水、参禅悟道等,随感而发,涉笔成趣,脱略格套,平淡简远。陆游是杰出的爱国诗人,也是优秀散文家,小品表现个人闲情逸致,轻描淡写中见出深意,构思奇巧,轻松诙谐,精纯、清美。杨万里平凡生活中寻找乐趣,风趣幽默,小品不拘一格,新奇、活泼,化俗为雅,流转圆美。
白居易小品
韩愈小品
柳宗元小品
苏轼小品
陆游小品
黄庭坚小品
欧阳修小品
杨万里小品
五箴并序
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不能改,是无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发之短者日益白,齿之摇者日益脱,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德日负于初心①,其不至于君子而卒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讼其恶云②。
游箴
余少之时,将求多能,蚤夜以孜孜③;余今之时,既饱而嬉,蚤夜以无为。呜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④!
言箴
不知言之人,乌可与言⑤;知言之人,默焉而其意已传。幕中之辩,人反以汝为叛⑥;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⑦。汝不惩邪⑧,而呶呶以害其生邪⑨!
行箴
行与义乖,言与法违⑩,后虽无害,汝可以悔;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宜悔而休,汝恶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悔不可追,悔不可为。思而斯得,汝则弗思。
好恶箴
无善而好,不观其道;无悖而恶,不详其故。前之所好,今见其尤,从也为比,舍也为仇。前之所恶,今见其臧,从也为愧,舍也为狂。维仇维比,维狂维愧,于身不祥,于德不义。不义不祥,维恶之大,几如是为,而不颠沛?齿之尚少,庸有不思,今其老矣,不慎胡为!
知名箴
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焉有余,厥闻四驰。今日告汝,知名之法:勿病无闻,病其晔晔。昔者子路,惟恐有闻,赫然千载,德誉愈尊。矜汝文章,负汝言语,乘人不能,掩以自取,汝非其父,汝非其师,不请而教,谁云不欺?欺以贾憎,掩以媒怨,汝曾不寤,以及于难。小人在辱,亦克知悔,及其既宁,终莫能戒。既出汝心,又铭汝前,汝如不顾,祸亦宜然。
【注释】
①道德:本指行为的规范,在此指自身的信仰和修养。负:辜负,有亏。初心:当初的心愿。
②讼:责备,自我检讨。
③蚤:同“早”。孜孜:勤奋不怠的样子。
④“君子之弃”二句:弃,抛弃,淘汰。归,归往,归属。此句与序中“不至于君子而卒为小人”意同,意思说自己可能被君子所抛弃而属于小人的行列了。
⑤知言:深解言词之意。《孟子·公孙丑上》:“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乌可与言:岂可与之讲话。《论语·卫灵公》:“子曰:‘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
⑥“幕中之辩”:指韩愈在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幕中做节度使推官直谏受谴。洪兴祖《韩子年谱》:“(贞元)十五年己卯。秋,为徐州节度推官。……九月一日上建封书论晨入夜归事,其后有谏击球书及诗。《旧史》云:‘发言真率,无所畏忌,操行坚正,拙于世务。’公岂拙于世务者?特不能取容于俗耳。”叛,指背叛其上级。
⑦“台中之评”:指韩愈为监察御史时,曾上书《御史台论天旱人饥状》,而获罪贬阳山令。《韩子年谱》:“(贞元)十九年癸未。拜监察御史。冬,贬连州阳山令。……是时有诏以旱饥蠲租之半,有司征愈急,公与张署、李方叔上疏,言关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请宽民徭而免田租之弊。天子恻然,卒为幸臣所谗,贬连州阳山令。幸臣,李实也。”倾:颠覆,指对朝廷有破坏行为。
⑧惩:警戒。
⑨呶呶:唠叨。害其生:自己损害生命。
⑩行:行为,品行。义:道义。乖:违背。言:言论。法:法则。违:背离,与乖互文见义。
……
【赏读】
“箴”是一种文体,用以规劝和告诫。宋朝王应麟《辞学指南》说:“箴者,谏诲之词,若针之疗疾,故名箴。”韩愈的《五箴》正是省身克己、忏悔自责之作,正如序中所讲:“作《五箴》以讼其恶”。
此文是韩愈三十八岁时所写,如果以今天的标准来衡量还应该算壮年,但古今不同,在此文序中韩愈说:“发之短者日益白,齿之摇者日益脱。”他在《祭十二郎文》一文中亦说:“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完全是一幅暮年老态的形象了。
此文语意真挚,令人自奋。高步瀛《唐宋文举要》中引李刚己评语,深得其旨,他说:“此序词简意挚,无一字浮浪,读韩文宜深玩此等,不宜专学其奇倔之作,以其易涉叫嚣也。”《游箴》,“前六句笔势飞动,后四句语意极为沉挚”。《言箴》,“起四句语意警动”,“结笔有悠扬不尽之意”。《行箴》,“起八句曲折尽意;令读者忘其为有韵之文”,“结末笔势拗折”。《好恶箴》,“此首笔势尤为纵横跌宕,不可羁勒,其析理之精,亦不让宋贤也”。《知名箴》,“读此等文字,细玩其往来向背之势,可以悟古人用笔之妙”。又评论说:“汉氏以降,为四言韵语者,自太史公、扬子云之外,鲜能出三百篇之范围,惟韩公不袭取三百篇形貌,而力足与之并。如此五首,词旨深切,笔势奇宕,实用周成《小毖》、卫武《抑戒》之嗣音也。”其中的《小毖》《抑戒》是《诗经·周颂·小毖》和《诗经·大雅·抑》。
冷泉亭记
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①亭在山下水中央,寺西南隅。高不倍寻,广不累丈,而撮奇得要,地搜胜概,物无遁形。春之日,吾爱其草熏熏,木欣欣,可以导和纳粹,畅人血气。夏之夜,吾爱其泉渟渟,风泠泠,可以蠲烦析酲②,起人心情。山树为盖,岩石为屏,云从栋生,水与阶平。③坐而玩之者,可濯足于床下;卧而狎之者,可垂钓于枕上。矧④又潺湲洁澈,粹冷柔滑,若俗士,若道人,眼耳之尘,心舌之垢,不待盥涤,见辄除去。潜利阴益,可胜言哉?斯所以最余杭而甲灵隐也。⑤
杭自郡城抵四封,丛山复湖,易为形胜。先是领郡者,有相里君造作虚白亭,有韩仆射皋作候仙亭⑥,有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⑦,有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⑧,及右司郎中河南元藇最后作此亭⑨。于是五亭相望,如指之列,可谓佳境殚矣,能事毕矣。后来者虽有敏心巧目,无所加焉。故吾继之,述而不作。⑩
长庆三年八月十三日记。
【注释】
①“东南山水”六句:这种写法,后人效之者颇多。如邓牧《冲天观记》云:“两浙山水之胜,最东南;由浙江西,杭最;由杭西,余杭最。逆天目大溪,上有十八里曰洞霄宫者,是为大涤洞天,又余杭最胜处也。”史鉴《韬光纪幽》记云:“环西湖之山凡三面,西山为最佳;据西山之佳,惟四寺,灵隐为最胜;领灵隐之胜,有五亭,韬光为最幽。”灵隐寺,《咸淳临安志》卷八十:“(景德灵隐寺)在武林山东,晋咸和元年梵僧慧理建。旧名灵隐,景德四年改景德灵隐禅寺。”王符曾《古文小品咀华》评云:“出冷泉亭,如剥蕉心。”
②蠲(juān)烦析酲(chénɡ):免除烦恼,消解酒后的疲惫。蠲,除去,免除。
③“山树”四句:王符曾《古文小品咀华》评云:“绝妙好辞。作者其有赋心乎?”
④矧(shěn):况且。
⑤“斯所以”句:王符曾《古文小品咀华》评云:“一语挽前,健峭可喜。”
⑥韩仆射皋作候仙亭:《咸淳临安志》卷二三:“候仙亭,守韩仆射皋建,久废。”查慎行《白香山诗评》:“候仙亭在灵隐寺前。”
⑦裴庶子棠棣作观风亭:《咸淳临安志》:“裴棠棣,河东闻喜人。兵部郎中,作观风亭。”
⑧卢给事元辅作见山亭:《咸淳临安志》:“卢元辅,自河南县令除杭州刺史,白集有制词。尝于武林山作见山亭。”
⑨右司郎中河南元藇:《元和姓纂》:“荆州刺史元钦之孙藇,河南洛阳县人。”元稹有《元藇杭州刺史等制》。劳格《杭州刺史考》考元藇除杭州刺史在元和十五年。
⑩“故吾”二句:王符曾《古文小品咀华》评云:“老气无敌。”
【赏读】
本文作于长庆三年(823)八月十三日,白居易时任杭州刺史。冷泉亭,在杭州飞来峰下,《咸淳临安志》载:“(冷泉亭)在飞来峰下,唐刺史河南元藇建,刺史白居易记,刻石亭上。政和中,僧慧云又于前作小亭,郡守毛友命去之。”
这篇《冷泉亭记》写得笔力滋润,风神俊爽,情景交融,韵味深长。文章开头从东南山水写起,而后引向余杭,从余杭写到灵隐,从灵隐再到冷泉亭。用的是从大背景、大环境逐渐把镜头推近的手法。交代亭的地理位置、背景特征,以及冷泉亭在这个背景中所占的地位,并突出了文章重点。这样由大到小、由远而近、由面及点地一路写来,好处有二:一是可以使读者居高临下、鸟瞰全景,把文章所要描写的对象的准确位置看得清楚。二是周围的风光、景色,对所写的主要对象可以起到众星拱月般的烘托作用。
陈天定《古今小品》评此文:“惟松故朗,惟脆故爽。”王符曾《古文小品咀华》对此文评价云:“记‘冷泉亭’,夏月读之四坐风生,真造五凤楼手。文章无寄托者,大不易作。此文一无寄托,而波澜老成,经营匠心,洵称毫无遗憾。似此才情,不知何以列于八家之外?”
后代诗人咏写冷泉亭者,都难以回避白居易的《冷泉亭记》。宋人董嗣杲有《冷泉亭》诗,序云:“在飞来峰下,唐右司元藇建,刺史白居易撰记。”诗云:“小朵峰前玉镜寒,几回倚杖听潺湲。箕公饮涧非凡水,慧理呼猿是此山。亭角静依金刹古,树身凉卧石阑闲。无因可洗人间热,时御清风照影还。”明人陈贽《和韵》诗云:“一勺尝来冰齿寒,亭前终日响潺湲。灵源泻出穿西涧,别派分来绕北山。饮水黄猿携子至,窥鱼白鹭比僧闲。诗翁欲试先春味,碧瓮呼童远汲还。”明末复社诗人方文亦有《冷泉亭》诗云:“天竺下山路,皆从灵隐过。此亭临涧壑,之子任婆娑。松桧夏偏密,樵苏晚更多。当年白少傅,高咏意如何。”清朝才女王慧有《冷泉亭》诗云:“泉声檐槛外,林壑杳然深。人世热何处,我来清到心。松林藏日色,潭底卧峰阴。一自乐天记,山光寒至今。”清道光间沈丹槐《冷泉亭》诗云:“清兴健篮舆,游迹随蜡屐。一往寒烟生,其上列松柏。空山落叶深,没尽青芝迹。云是冷泉亭,清泉流白石。泠泠绿玉寒,蔼蔼苍烟积。碎作琉璃声,泻落石罅窄。画屏青巉巉,倒影浸石壁。缅怀香山翁,登临忆畴昔。游者信如斯,美人一水隔。濯罍盛冷云,扫叶烹玉液。坐久万虑捐,茶烟具空碧。”
清厉鹗《增修云林寺志》载:“冷泉亭对联:‘圆机风与溪相答,妙义人同石共谈。’”梁章钜《楹联丛话》载:“西湖飞来峰,……峰下即冷泉亭,亭匾旧传为董香光所题。……惟董香光联云:‘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彼教中机锋语也。又有书王右丞‘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句者,亦雅切。至《七修类稿》中又载一联云:‘飞峰一动不如一静,念佛求人不如求己。’则钝相矣。”宋代僧人如璧撰有《新广冷泉亭记》,感叹“逝者如流,日迁月谢”,前贤流风遗泽,固已云散梦扫,但冷泉与冷泉亭固自如也;盛衰得失相寻于无穷,后之视今,将犹今之视昔。
与微之书
四月十日夜,乐天白:微之微之!不见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书欲二年矣。人生几何?离阔①如此。况以胶漆②之心,置于胡越之身,进不得相合③,退不能相忘。牵挛乖隔④,各欲白首。
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实为之,谓之奈何?仆初到浔阳时,有熊孺登⑤来,得足下前年病甚时一札。上报疾状,次叙病心,终论平生交分。且云:“危惙之际,不暇及他,唯收数帙文章,封题其上曰:他日送达白二十二郎⑥。便请以代书。”
悲哉!微之于我也,其若是乎!又睹所寄闻仆左降诗⑦云:“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此句他人尚不可闻,况仆心哉?至今每吟,犹恻恻耳。且置是事,略叙近怀。
仆自到九江,已涉三载。形骸且健,方寸⑧甚安。下至家人,幸皆无恙。长兄去夏自徐州至,又有诸院孤小弟妹六七人提挈同来。⑨顷所牵念者,今悉置在目前,得同寒暖饥饱。此一泰也。江州风候稍凉,地少瘴疠。乃至蛇虺蚊蚋,虽有甚稀。湓鱼颇肥,江酒极美。其余食物,多类北地。仆门内之口虽不少,司马之俸虽不多,量入俭用,亦可自给。身衣口食,且免求人。此二泰也。
仆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炉峰下,见云水泉石,胜绝第一。爱不能舍,因置草堂。前有乔松十数株,修竹千余竿。青萝为墙援,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罗生池砌。大抵若是,不能殚记。每一独往,动弥旬日。平生所好者,尽在其中。不唯忘归,可以终老。此三泰也。
计足下久不得仆书,必加忧望。今故录三泰,以先奉报。其余事况,条写如后云云。微之微之!作此书夜,正在草堂中山窗下,信手把笔,随意乱书。
封题之时,不觉欲曙。举头但见山僧一两人,或坐或睡。又闻山猿谷鸟,哀鸣啾啾。平生故人,去我万里。瞥然尘念,此际暂生。余习⑩所牵,便成三韵云:“忆昔封书与君夜,金銮殿后欲明天。今夜封书在何处,庐山庵里晓灯前。笼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
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乐天顿首。
【注释】
①离阔:分别。孟浩然《入峡寄弟》诗:“离阔星难聚。”
②胶漆:比喻情谊极深,亲密无间。白居易《和〈寄乐天〉》:“贤愚类相交,人情之大率;然自古今来,几人号胶漆?”
③相合:文中指相聚。
④牵挛乖隔:牵挛,牵挂。乖隔,别离。
⑤熊孺登:《唐才子传》卷六:“孺登,钟陵人。有诗名。元和中,为西川从事。与白舍人、刘宾客善,多赠答。”白居易有《洪州逢熊孺登》,元稹有《赠熊士(孺)登》《别岭南熊判官》诗。
⑥白二十二郎:居易排行二十二。白居易《祭弟文》:“二十二哥居易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郎中二十三郎知退之灵。”
⑦闻仆左降诗:元稹集题作《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⑧方寸:内心,心神。《列子·仲尼》:“吾见子之心矣,方寸之地虚矣。”
⑨“长兄”二句:白居易《答户部崔侍郎书》:“前月中,长兄从宿州来,又孤幼弟侄六七人皆自远至。”长兄,即白幼文。徐州,指宿州符离。诸院,指同祖的各房。
⑩余习:旧习。文中指赋诗。
笼鸟槛猿:形容身不由己。
【赏读】
本文作于元和十二年(817),江州。按,文中云不见微之“已三年矣”,“自到九江, 已涉三载”,《白居易集笺校》谓:自元和十年至元和十二年,“适为第三年”。
元和五年(810),元稹因得罪权贵和宦官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元和十年(815),又出为通州司马。同年,白居易被贬为江州司马。元、白同为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此时在政治上都受到了打击。白居易在这封信中向元稹介绍在江州的生活情景,表达怀念知己的心情,表现坚持正道、不畏强权、虽受挫折而无怨无悔的胸怀,同时也流露出苦闷无奈、聊以自慰的情绪。文章简洁明快,如同晤面交谈,亲切有味,真切感人。
有时候,逆境会成为我们人生的财富。从书信中提到的“三泰”,即可领略白居易在逆境中从容淡定的心态。在贬谪三年后,白居易这样形容自己的身心状况“形骸且健,方寸甚安”。之所以如此,他归结为三方面:有亲情相慰以乐天伦、能自力更生以足衣食、观云水泉石以忘得失。这“三泰”来自对磨难的无畏,不仅无畏,而且善于在苦难中寻找快乐,正所谓临变不惊,泰然处之。
贺欧阳少师①致仕②启
伏审抗章③得谢,释位言还。天眷虽隆,莫夺已行之志;士流太息,共高难继之风。凡在庇庥④,共增庆慰。伏以怀安天下之公患,去就君子之所难。世靡不知,人更相笑。而道不胜欲,私于为身。君臣之恩,系縻⑤之于前;妻子之计,推挽之于后。至于山林之士,犹有降志于垂老;而况庙堂之旧,欲使辞禄于当年?有其言而无其心,有其心而无其决。愚智共蔽,古今一途。是以用舍行藏⑥,仲尼独许于颜子;存亡进退,《周易》不及于贤人。自非智足以周知,仁足以自爱,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则孰能见几⑦祸福之先,脱屣⑧尘垢之外。常恐兹世,不见其人。
伏惟致政观文⑨少师,全德难名,巨材不器⑩。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功存社稷,而人不知。躬履艰难,而节乃见。纵使耄期笃老,犹当就见质疑。而乃力辞于未及之年,退托以不能而止。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寿。较其所得,孰与昔多。轼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虽外为天下惜老成之去,而私喜明哲得保身之全。伏暑向阑,台候何似。伏冀为时自重,少慰舆情。
【注释】
①欧阳少师:即欧阳修,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
②致仕:指交还官职,辞官。
③抗章:呈给皇帝的奏章。
④庇庥(bì xiū):荫庇,庇护。
⑤系縻(mí):羁留,牵缠。文中为“放置”之意。
⑥用舍行藏:被任用就积极去做,不被任用就隐退。《论语·述而》:“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下文颜子即颜渊,名回,字子渊。
⑦见几:从事物细微的变化中预见其先兆。
⑧脱屣:比喻看得很轻,无所顾恋,犹如脱掉鞋子。屣,鞋子。
⑨致政观文:欧阳修致仕前为观文殿学士。
⑩器:器重,重视。
三朝:指欧阳修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
导引:导引气体。指古代医家、道家的养生术。
台候:敬辞,用于问候对方寒暖起居。
【赏读】
本文写于熙宁四年(1071),时年六十五岁的欧阳修官至太子少师,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和,累章告老,终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退居颍州。同年,苏轼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这令主张变法的宰相王安石十分愤怒。最终,苏轼为躲避政治灾祸,请求出京任职,于是在熙宁四年六月被派往杭州任通判。离京赴任途中,苏轼到颍州拜谒昔日恩师欧阳修,遂作此篇。
该文虽为骈体,读来却觉得有古文之风,既明白晓畅,又潇洒自然。字里行间虽是为天下叹息身为老成大臣的欧阳修的离开,更深的意思则在为欧阳修明哲保身而喜。他在《贺下不贺上》一文中曾称:“况于致仕而归,脱冠佩,访林泉,顾平生一无可惧者,其乐岂可胜言哉!余出入文忠门最久,故见其欲释位归田,可谓切矣。”对欧阳修之贺,未尝没有暗含自己对隐逸的向往。
《唐宋八大家文钞》有评曰:“欧阳公致政,为当时群小谗构,故见几而去耳。公此启和平温厚,婉转曲折。写欧公进退合道,至末始言其明哲保身,可谓措辞有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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