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纯质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0680759
作者行文清雅、功底沉厚,为自然野趣注入与众不同的深厚人文关怀。透过此辑作品,傅菲以其诗性之笔折射素美世界,发现生命价值,探寻自然的大美与生命的细末幽微,讲述时间对大自然的深情演绎。
历时三年,作家傅菲深入故乡赣东北部盆地,在长期而细致的野外观察中,体悟到自然与人类的彼此依存。关于鱼类、鸟类、蛇、黄鼠狼、松鼠,以及荒野、河流、池塘……在人迹罕至之处,物种的演变与生态多样性的自然嬗变,呈现出盆地四季的野性之美。作家对野生动物与植物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怜惜,以及由此生发出的、为恢复自然生态系统而作出的种种努力,已经超越了文字本身的意义。
001□野池塘
009□松鼠席坐而食
019□宽鳍鱲之殇
028□荒坡的灵魂
036□洞穴幽深
044□夏日星空
053□鹊鸟情歌
064□驮岭往事
073□关关四野
……
后 记
美好的旅行
我父亲生于1936年、母亲生于1938年,一生都生活在郑坊盆地。2017年,我母亲虚岁八十,苍老得走不动路,我便告诫自己:没有特殊事情,我必须双休日回郑坊,陪伴老人,以免给自己留下遗憾。
星期五下午回郑坊、星期一上午回市区,是我往返的时间线。
每次回去,除了替老人做少量体力活之外,我其实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我利用每年在郑坊生活的百余天时间,徒步考察了盆地,历时三年余——这片贫穷、平凡的土地,在自然伦理的意义上,它有哪些变迁?它的生命价值和美学价值如何被大自然塑造出来?在关键的时间节点(如立春、立秋、霜降),动植物的生命现象出现了哪些变化?动物的生命状态怎么样?生活的废墟是怎样衍变成荒野的?——我需要去寻找自己的答案。
郑坊盆地距上饶市四十公里,坐落于灵山北部山脚之下,处于信江主要支流之一的饶北河上游,面积约二十平方公里,是上饶市北部的盆地。我考察的范围是:枫林村全部辖地,及洲村、钱墩部分辖地。
只要在郑坊,我在野外的时间,每天在五小时以上。无论是暴雨、大雪,还是烈日炎炎,我都要走向原野。荒丘、山谷、野生树林、野塘、荒田,我走了无数次。饶北河上游的河滩,我至少走了三百次以上。辛弃疾写带湖:“带湖吾甚爱,一日走千回。”我走不了一日千回,但有时一日走三回。
有一些偏僻的地方,我每个月会去走,因为观察大自然的动态性和连续性,需要足够的时间,才可以完整记录。也有些特殊的观察(比如鸟孵卵育雏),需要两个月以上时间的连续观察,才能观察到生命诞生的完整性。
今年(庚子年)春,因为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我在郑坊生活了三个月。我又反反复复在盆地闲走。像一个在大地漫游的人,穿行在野草与流水之间,裤脚沾着露水,袖口荡着冷风。每次走向野外,我都感到新奇,心里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大自然日日常新又保留着逝去时间的痕迹。大自然的魅力,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够领略。它的魅力在于:在大自然的色彩、声音、气息、形象中,可以找到人类共同的承受、灵犀、愉悦、期待、自由、沉静,从而让我们的内心衍生出怜惜、悲悯、同情、平等、信任、赞美、洁爱等高贵的情愫。我认为,这些情愫,就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基石。
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之后,我观察到,自然文学作品(以散文为主要表现形式)在纸质媒体、自媒体上,形成了一股初涌的浪潮,但阅读后,我又很失落。我读到的绝大多数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引经据典”地叙述某一种动物或植物的文化意义;以生活经验或情感经验或行旅经验,切片式叙述某一个地域、某一种动物或植物的状态(生存状态或与人的情感状态)。
窃以为,自然文学是多样化的,各种写法并存,但我总觉得把这些作品归类为自然文学,感到很别扭,归类为方物志更适合。当然,怎么归类并不重要,由此引发的疑问可能更值得探讨,即自然文学的核心是什么?自然文学的价值是什么?因为,对自然文学的文本没有深入的认识,我们就会迷途,我们的美学价值观会崩塌。
纵观世界自然文学经典著作,窃以为,自然文学的核心是:人在大自然的现场,个体与自然的互动,人的生命与万物生命的彼此呼应和互融;体现自然的丰富性和生命的完整性;及时感受到生态危机,并为此发出警示;等等。自然文学的价值是:旨在给大众自然启蒙、再度认识自然、确认万物的尊严、塑造万物的生命价值、呈现自然天籁之美、梳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构建人与自然的伦理、叠高自然文明,并借此引导我们的生命走向。
“自然”不仅仅是一个具象的、客观的、可叙事的空间环境概念,我们对自然的认知越深切,表达的主题也越丰富,我们进而会发现,“自然”更是一种与人休戚相关的高级文明。
自然文学写作者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具有艺术审美的文字书写能力,储备了较为丰富的博物学知识,有长期的野外观察、调查和体验。三者兼而有之的写作者,其实非常少,因此高品质的自然文学作品极其稀缺。当下的写作者,大多(我也是属于其中之一)缺乏长期的野外观察,作品大多出自城市高楼的书房,有丰富饱满的概念,却缺乏描写自然现场的感人细节。只有在自然现场,才能“接收到自然的动人心魄之处”(《文学报》编辑张滢莹语)。书写者才有可能写出情感丰沛的感人细节。因为,自然文学是一种剔除了概念化的写作,文本的本身具有了自然的属性:自在性,即自行自远或自行自止。这种属性,与野外考察的踪迹,十分相似。我们读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约翰·巴勒斯的《醒来的森林》《鸟与诗人》、约翰·缪尔的《加州的群山》、奥尔多·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普里什文的《林中水滴》《大自然的日历》《鸟儿不惊的地方》、蕾切尔·卡森的《寂静的春天》、西格德·F.奥尔森的《低吟的荒野》、安妮·迪拉德的《听客溪的朝圣》等经典著作,以及我国当代自然文学作家胡冬林的《山猫河谷》《狐狸的微笑》、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徐刚的《伐木者,醒来》等影响广泛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高品质的自然文学作品,既是个人心灵史,也是个人踪迹史。他们的心灵,与自然与时代互通。
《风过溪野》是我对自然文学的再一次写作实践,因个人学养不足,有粗陋之处,敬请方家包涵并批评,为我以后的自然文学写作提供更广阔的视野和深度。在写作本书的过程中,我深知其中之艰辛,要写出“有样子”的自然文学作品,是多么难,耗时(野外观察时间远远多于写作时间)耗力(聚精会神对待文字),又不得不三天两头磨洋工(思考自然的丰富性)。正因其难,所以我不得不加倍努力。
我秉承“探寻素美世界,发现生命价值,讲述时间对大自然的深情演绎”的理念,写作这本书。以诗性、质朴、简约的笔致深入仁慈、祥和、宁静、野趣的自然世界,展示自然的美丽画卷和生命的细微踪迹。我像个养蜂人,追寻着季节的足迹,胸膛和大地一样赤裸,歌喉和河流一样喑哑。
每一次在溪野漫步,我都情致盎然。这是美好的旅行,简单而朴素。我在山川溪流之间,听风吟月,深切感受大自然的壮丽风采。这个时候,人回到自然的状态,与草木虫鸟同呼吸,清空物质的欲望,心灵充盈丰盛。
傅菲探寻生活和心灵的真相,关注底层人的生存状态和内心的挣扎,传递个人生命的体验以及对生命和自然所发生的温暖,直指人心和人性。
——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授奖词
傅菲回归自然,安顿自己的心。他追求天人合一,体验人和自然的融合,感受人与外界的同频共振,考察生命的轮回,研究自然的法则。
——翻译家、编辑家、散文家张守仁
对于傅菲而言,融入大地,融入大自然,并不是高头讲章,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命体验,是去认识自然万物,是用手去触摸自然万物,是用脚重新丈量大地。傅菲的山地美学大致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人文和自然交融;写意与写实交融;古典与现代交融。
——博士生导师、生态文学研究者汪树东
傅菲的自然文学写作走的是一种重建之路,在建造的过程,放弃了他所熟悉的笔法,转而选取了记录式的宁静温和的话语,并保留了细部描绘的能力,以此搭建具有自然主义气息的散文建筑。
——评论家刘军
野池塘
野池塘是大地的蓝眼睛。蓝眼睛里,只有天空,对其他一切视而不见。天空会浓缩,夜晚也浓缩,漫天星辰缀出雪色花环。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无数朵花,白天凋谢,晚上盛放。蓝眼睛像一个孤独者,看见星群一样庞大的迷途者,在海面上,排着神秘的队形,等待圣餐。
我见过这样的野池塘。池塘在两段河堤交错的三角地。挖沙人租用了两块田,剥去泥层,采沙。沙是白水沙,匀细,无泥质,挖上来,不用水洗,直接掺水泥,盖房粉刷。那一带,六十年前是沙滩,筑堤围滩,才有了上百亩田。沙层很深,一天挖十几车。两块田挖去了一半多,被村人制止了,说,取走了沙,土层松动,河堤会下塌,洪水来了,门板是拦不住的,人本事再大,也拦不了洪水。
挖了田,便弃在那里,也无人抬田复垦。大沙坑是一个四边梯形,长边约有二十米,两条斜边约十五米,短边约十米。有人在长边,即田的衔接处,筑了一道石墙,免得田塌方。短边是剥出来的田泥,已被拉沙车碾压得结结实实。两个斜边是两道石灰石筑起来的河堤。沙坑有四米多深,像一个地下球场。雨季来了,饶北河汹涌滔天,水浪黄浊,浮着枯枝柴屑,浩浩荡荡席卷河滩。漫长的雨季,叫端午雨。在端午前后,雨锤下来,雨滴像一枚钉子,吧嗒吧嗒,锤入地里。雨滴呈颗粒状,热锅炒豆一样,蹦跳在树叶草叶上。雨击一下树叶,树叶软塌下去,又弹上来,周而复始。竹林沙沙沙,被雨声罩着。雨一直下,无日无夜。田畈一片白,水与天交融的白,白得发灰。饶北河漫上了半截枫杨林,空留树冠在疯狂摇动。水库放闸,大鱼从闸门摔下来,摔成两截,或头部开裂。小鱼也摔下来,摔在浪头,被浪卷走,落水奔逃。汛期从来不耽搁自己如约而至的马蹄。马蹄嗒嗒,马从天空跑下来,跑过山巅,翻下绵延的山梁,把雨水的消息带给每一棵草,带给每一粒种子,带给每一条根须,也带给大地上每一处低洼。汛期催促着朽物飘零,催促着百鸟育雏。
大沙坑储满了水,成了池塘。芦苇、芒、白茅和沙柳,在第二个春天,占领了池塘的四边。芦苇分蘖,根蔸要不了三年,大如箩筐。芦苇是高秆芦苇,一节叶片,比人高。芒和白茅消失。沙柳独枝而长,高过了芦苇,纷披枝条。薜荔缘枝而上,缠了每一条柳枝。
也不知道是谁,在沙坑刚废弃的时候,扔下了几节芦荪(亦即茭白)和几节莲藕(也可能是洪水冲来了芦荪和莲藕),池塘东边一个内角,长出了芦荪和莲荷。芦荪宽叶,挺拔,分蘖而生。4月,莲荷从水中吐出幼芽。幼芽呈笔状,芽叶淡黄淡白淡绿,卷曲成一个叶苞。一枝枝叶苞竖在水面,像春天的浮标。苞叶一天天张开,以顺时针螺旋形的序列张开,翻盖下来,铺在水面。
水蓝得深邃。我几次站在堤岸,目不转睛地凝视水面,会出现幻觉。沙沉淀了水质,水也和我一样出现幻觉。它把自己幻想成了晴空,幻想成了柳树的倒影,幻想成了水的梦境。天空有多深,池塘便有多深;倒影有多沉静,池塘便有多沉静;梦境有多变幻,池塘便有多变幻。我出现的幻觉,是一群穿水绿色连衣裙的女子,抖着白色的裙摆,站在荷叶上跳月光舞。
在每一次河边散步时,我散步的尽头,便是池塘口。池塘口的芦苇地,足有两亩面积。芦苇地侧边,是一片野树林。树林呈长条形,有二十多棵大香樟树和十几棵枫杨树。芦苇地和树林之间,是一块不大的菜地。树林里,有非常多的长卷尾、松鸦、斑鸠和啼鸣不歇的乌鸫。它们在高高的枝丫上,跳来跳去嬉戏,或者缩着身子躲在树叶遮挡的地方。它们时而来到菜地、河滩吃食;时而成群结队飞到田野浪一圈,在某一条田埂窝很长时间。随时去芦苇地,都可以听到沙沙沙的芦苇晃动声。芦苇里,苇莺和小山雀太多,偶尔还有红胁绣眼鸟来,乌压压一群。
溽热的夏天,池塘有鱼沉浮悠游。鱼是鲩鱼、鲫鱼、鲤鱼。鲫鱼一群群,沿着池塘边,时沉时浮,青黝色的鱼背与水色相融。假如池塘和鱼等比例放大数百万倍,鲫鱼像游动的群山,驮着黛色山峰。被海洋浸没的山峰,是自由的山峰。鲩鱼躲在莲荷叶下或芦荪丛里。我表弟几次对我说:把鱼网上来,煮汤喝,汤汁肯定非常白,和牛奶一样,鲜美无比。谁看过池塘里的鱼,谁的想法就和我表弟一样。但终究无人下去网鱼。芦苇太密,池塘太深,谁也不会为了吃鱼,而去割芦苇。也还得冒着危险——芦苇里蛇多,池塘也无处落脚。
芦荪和莲荷,始终是不多的几株,可能是池塘淤泥不足。它们都长得清瘦,但清雅。有时候,我觉得它们活在这里,确实有些楚楚而孤单。这个池塘,于它们而言,更像供奉它们的庙庵。一个没有晨钟暮鼓的庙庵,水是终日萦绕的云雾,鱼是它们的僧童。鱼穿着黝青黝蓝的衲衣,游步于缥缈峰。
相较于荷花初绽的夏天,我更喜欢深秋的池塘。芦荪倒伏在水面,黄黄的荪叶渐渐麻白,有着生命后阶段的素美。莲荷叶还没完全破碎,也没腐烂,叶尚圆。这是蛙在冬眠之前,乘叶泛舟于冷月之下——诺亚方舟上的鸽子已被蛙取代。但大多数人不喜欢深秋的池塘,因为过于冷清残败,色彩也过于枯黄单调。其实,残败与枯黄,也是大地的原像。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四季繁盛。盛极而衰,是生命恪守的原则,也是生命之一种。繁盛的过程,其实极其艰难,叶一片片抽绿,每长一厘米的茎如人跋涉千山万水。一片芦苇,一丛芦荪,一枝莲荷,从垂死的肃黄到郁郁葱葱,需要数月完成。而极衰,只需要一夜的秋霜。万物在大地上轮回,秋霜是轮回中重要的一环。春天给予万物的,秋天又从万物中索取。给予和索取,永远等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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