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2172092
《惶然录》是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晚期随笔结集。这个在隐秘的角落度过短暂一生的思想者,广泛关注着那个时代的生命存在问题,也是关注着人类至今无法回避也无法终结的诸多困惑。立场时有变化,变中有恒,异中有同,是自相矛盾中的坚定,是不知所云中的明确,是独自一人面向全世界顽强突围的精神气质。文字特别典雅、精准、洁净,充满了诗性之美和智性之魅,体现其对思想对生活一种智慧的悟力,穿透了尘世和自然。这是一本意蕴深厚的书,只要你不断阅读,你就会领悟佩索阿博大精深的感知。什么时候阅读都会像初次阅读那样,字里行间总有新的空间浮现出来。正如译者韩少功所言:“这本书深者读其深,浅者读其浅,抚慰心灵的孤独和惶惑。”
《惶然录》是葡萄牙作家费尔南多•佩索阿晚期随笔结集,都是“仿日记”的片断体。它是作者的代表作之一,是一部曾经长期散佚的作品,后来由众多佩索阿的研究专家们搜集整理而成。作者在随笔中的立场时有变化,有时是个精神化的人,有时则成了物质化的人……这是变中有恒,异中有同,是自相矛盾中的坚定,是不知所云中的明确。正是这种精神气质、这种独自面向全世界的突围,使佩索阿被当代评论家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杰出的经典作家”、“能深化人们心灵”的作家。
关于伯纳多•索阿雷斯(原序)
写下就是永恒 1
头脑里的旅行 2
被上帝剥削3
会计的诗歌和文学7
作为符号的V先生9
艺术在另一间房里12
我也将要消失 14
我这张脸是谁 17
内心的交响 20
我是无 21
个性与灵魂 24
生活之奴 25
里斯本这个托盘 28
两种现实 31
一个人是群体 33
既不崇高也不低贱 35
黄昏 38
一句祝愿 41
单调产生的快乐 43
童心不再 48
主观的坐椅 51
梦的外形 52
去教堂 54
纸牌游戏 55
亦同亦异 58
暴风雨 59
街头歌手 61
抵达生活的旅游者 63
太阳为谁而升 68
思想比生存更好 72
我已经身份两处 74
心灵是生活之累 77
夜晚 81生活是伟大的失眠 82
彷徨 85
倾听 88
运动是沉睡的形式 90
偷窥 94
苍蝇 96
不视而见 99
另一种生活 102
第二时间 105
生活就是成为另一个 109
时光的微笑 111
自闭 113
消逝时光的囚徒 115
文明是关于自然的教育 117
一瞥 121
耸耸肩 122
琐事 125
潜在的宫殿 128
自我折腾 130
楼上的琴声 132
活着使我迷醉 136
模拟自己 138
他身之感 140
舞台 141
秋天 142
月光的颜色 146
停滞 148
我是恺撒 150
下坠 153
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 154
孩子的智慧 156
我游历第八大洲 159
两种人 162
时间表的改变 163
雾或者烟 165
交易所的芦苇地 168
雨 171
单调与更糟的单调 176
有人来了 178
看自己 181
画中的眼睛 185
与死亡之约 188
嗅觉 191
不求理解 193
正常 194
伟大的人 196
姑娘身上的社会学 199
说郁闷 202
败者的旗帜 207
再说郁闷 109
廉价香烟 213
分类 215
为了忘却的寻找 217
向每一个人学习 220
写作 222
隐者 225
父母 228
归舟 231
写作治病 233
我是书中的人物 236
嫉妒 241
离别 242
永远的孩子 244
写作是对自己的正式访问 246
理解毁灭爱 249
孤闭 250
恨的爱 252
无善无恶 254
清楚的日记 259
薄情的礼遇 263
占有即被占有 267
女人是梦想的富矿 268
伪爱 270
不会发送的信件 271
窗前 272
视觉性情人 274
受累于爱 278
海边 283
手拉着手 286
抱歉 289
也许有心灵的科学 292
荒诞 296
破产者 299
一本自传的片断 301
活在死之中 303
无所谓 305
一种有关无所谓的美学 307
无为 311
革自己的命 312
死者的自由 315
梦想的本钱 318
现代社会是牺牲品 320
客栈留言 323
宗教以后的幻象 328
读报 331
爱情是习惯套语 333
动物的快乐 335
无法兼得 337
重读自己 340
死 343
时间 345
荒谬的怀恋 348
我是自己的伪装 350
可怕的少作 353
新作原是旧作 355
罗马王高于语法 358
语言政治 361
假面世界 365
镜子 359
双重说谎 370
御座与皇冠 371
格言几则 372
格言几则(续) 375
人的区别 376
万物无灵 378
文章写我 381
更大的差别 383
行动家 388
完美止于行动 392
模仿中的忘却 395
历史是流动的解说 396
共在 399
译后记
关于伯纳多•索阿雷斯(原序)
费尔南多•佩索阿
在里斯本,远离火车的小镇上,会有一些楼上陈设体面而楼下买卖寻常的餐馆,充满平实和家庭式的气氛。在这些地方,除了拥挤的星期天以外,一般不会有太多的顾客。你在这些顾客中很可能遭遇一些难以归类的怪人,发现这些人不过是生活这本大书里的一些零星插曲。
在我生活中的某一段,出于一种必要的节俭,再加上喜好清静,我经常来到这样的一个餐馆。我总是在下午七点用餐,差不多每次都在这里的同一时间,见到一位特别的人。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对他稍加注意,随着时间推移,他也对我有了兴趣。
他三十来岁,清瘦,高个头,穿戴上稍有一些不经意的马虎,坐下时腰弯得厉害,待站起来,才会稍稍伸直一点。他苍白而平常无奇的相貌上,既没有明显的磨难感平添惊人之处,甚至连一线磨难的痕迹也极难找到。但这张脸上可以说具有一切:艰难,悲痛,或者完全是曾经沧海之后的一种淡然处世。
他总是吃得很省,然后抽一支用廉价烟草卷成的香烟。他观看其他顾客,眼中并无疑防,倒是名副其实的兴致盎然。他不是细细打量他们,似乎无意把别人的面容或他们个性的任何外表迹象定格于自己的记忆,更像是纯粹被那些人所迷惑。这就是他先引起我好奇的一种古怪特性。
我开始更加留心地观察他。我注意到,他眼神里有一种飘忽而确切的智慧之光,但他的脸上经常暗云浮现,那是精疲力竭所致,是挥之不去的冷冷忧虑——这一点在其他人那里很难看到。
我从餐馆的招待员那里打听到,他是一个公司的职员,办公室就在附近。
有一天,在餐馆外的街道上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扭打——两个人大战一场。所有的顾客都拥到窗口去看,包括我和我眼下正在描述的这个人。我对他发了一通平庸的议论,他也友善地搭上了腔。他的声音喑哑,有些颤抖,是一种万念俱灭无所期待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但是,把这么多联想归属于我在餐馆之夜的这位伙伴,也许是出于我想入非非的傻气。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自从那天以后,我们就经常互相打打招呼了。后来的一天,也许因为我们可笑的巧合,吃晚饭的时候都比平常晚一些,于是准确地说,在九点半钟的时候,我们进入了一次不寻常的谈话。他问我是不是一个作家,我说我是。我提到近出版的ORPHEU杂志(费尔南多•佩索阿一九一五年创办的杂志,虽然只出版过两期,但对现代主义文学运动有极大的影响——译者注)。使我惊讶的是,他赞赏这个杂志,确实评价很高。当我说出自己的惊讶,说给ORPHEU写稿的艺术家只是写给很少一部人看的,他的回答是,他可能就是那个少数中的一员。不管怎么样,他说,他对那种艺术并不完全生疏。他还有点腼腆地说,因为他没什么地方可去,没什么事情可干,没什么朋友可拜访,也没什么有趣的书可读,所以每天晚饭以后,他总是回到那间租来的房间,用写作打发漫漫长夜。
“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谶言。”读到开头这句话的时候,我完全被震撼住了,我无法描述出那一刻心中的感受。因为佩索阿写下了永恒。
费尔南多•佩索阿1888年6月生于葡萄牙里斯本,父亲在他不满6岁时病逝,从1908年起,佩索阿一直独自一人生活。除此之外,他就如卡夫卡一样,只是里斯本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整天默默工作,从来不多说一句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我从来不求被他人理解。被理解类似于自我卖淫。”但卡夫卡对于周围环境的敏感,总是令人为之不安。而佩索阿一生乐于充当一名公司小职员,他安于自己小小的社会角色,始终坚定不移地固守自己的写字桌,就像一直远航的船只渴念码头。“我走近我的写字台,如同它是抗击生活的堡垒。我有一种如此不可阻挡的温柔的感动。”这种不可阻挡的温柔,使他有别于卡夫卡。温柔是对世界的软化,对工业时代、战争、专制、粗糙的生活,对一切坚硬事物的决绝的反抗。因此他对待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和上司时,感觉到“我的某一部分将与他们共存,失去他们的我将与死无异”。“即便整个世界被我握在手中,我也会把它统统换成一张返回道拉多雷斯大街的电车票”。无论能否成为V公司的主管会计,还是在临终前写下“我不知道明天将会带来些什么”,除了能够写作,他知道自己和他们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他的灵魂从来没有停止过骚动,虽然他并不觉得思考是多么高贵的事,但他相信:“思考比生存更好,这是我的不幸,与其他所有的大不幸随行。”他注定是孤独的,因为他的思考就如同西西弗斯,永远向前而又返身自看,自我始终在镜像中凝视。他的感知,来自于敏锐的洞察。他以令人羡慕的耐力向内勘探,黑暗之心如同一个回声阵阵的深渊,通过收集回声他树立起一座内心的金字塔,这是一座“自我意识”的宏大塔楼,它与外在的宇宙构成了一种诙谐的、颠倒的关系——意识之微的体察往往能放大成占据整个虚无空间的冥想。我们越是解剖自己,越是将个体的感觉一一供示出来,我们对“世界”的依靠程度也就越低。那无限的向内、向内、再向内的倾斜,让整个世界在这一道像大地一样空旷的斜坡上变得轻盈、透明、可以理解;即使仍不可理解,至少也与我们达成一种柔和的谅解。
佩索阿平素极少出门,甚至在17岁以后的30年里几乎没离开过里斯本。他或许是除康德以外讨厌旅行的人,除了深夜的独自幻想之外,连里斯本以外的很多地方都很少去过。佩索阿认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旅行。“世界的终点以及世界的起点,只不过是我们有关世界的概念。仅仅是在我们的內心里,景观才成其为景观。旅行者本身就是旅行。我们看到的,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而是我们自己。”在这个意义上他也称自己为静止的旅行者和“第八大洲”的旅行者:“我对世界七大洲的任何地方既沒有兴趣,也沒有真正去看过。我游历我自己的第八大洲。有些人航游了每一个大洋,但很少航游他自己的单调。我的航程比所有人的都要遥远。我见过的高山多于地球上所有存在的高山。我走过的城市多于已经建立起来的城市。我渡过的大河在一个不可能的世界里奔流不息,在我沉思的凝视下确凿无疑地奔流。如果旅行的话,我只能找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复制品,它复制着我无须旅行就已经看见了的东西。”的确,我们不必再为自己沒有去过什么地方而感到惶恐不安,重要的,乃是拥有广阔而丰富的內心世界。记得很早以前读《老子》中的那句“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总觉难以理解,如今读到佩氏此语,顿觉豁然开朗。一个拥有着丰富内心的人对于外界的依赖少,因此也是为完满自足的。他以卑微之躯处蜗居之室,一个人担当了全人类的精神责任,始终一贯地保持了对于一切事物深深关切的博大情怀。
佩索阿的生活单调规律,每天准时上下班,对于这种单调的生活和写作的关系,佩索阿在日记中有所描述:“聪明人把他的生活变得单调,以便使小的事故都富有伟大的意义。……哪里有新奇,哪里就有见多不怪的厌倦,而后者总是毁灭了前者。真正的聪明人,都能够从他自己的躺椅里欣赏整个世界的壮景,无须同任何人说话,无须了解任何阅读的方法,他仅仅需要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五种感官,还有一颗灵魂里纯真的悲哀。”毫无疑问,佩索阿的灵魂里正好有这种纯真的悲哀,因而他躺在里斯本这张躺椅上就可以欣赏整个世界,而且顺便将这个世界贮藏在文字中。整部随笔都像在他写作的间歇——当他写累了,在深夜停下笔来,看着窗外寂静的街道,想起了白天见到的一些人和场景,虽然普通,但在这样的深夜,在人的思维的深夜,它们似乎也突然具备了伟大的意义。对于他本人而言,写作是对于自己内心的一次访问,以飘浮的语词刻画出内心真实的喜悦与忧郁,悸动与不安交织的交响乐。
在这本书中,你可以看到佩索阿有意识地分裂自己,变换另一种视角,以他者的身份和视角介入写作;随后,他又以自省的态度站在一边检阅自己的作品;他获得了更多地体验生活的机会。孤独使他创造出许多想象中的伙伴,那些变中的恒,异中的同,让他在不同的角色中穿梭自如。他的立场时有转换,有时精神化有时物质化,有时个人化有时社会化,有时贵族化有时平民化,有时科学化有时信仰化,“一直在心灵中自我否定”。但正如韩少功在译序里所言,较之执著定规,他的自相矛盾常常是智者的犹疑;较之滔滔确论,他的不知所云常常是诚者的审慎。这是变中有恒,异中有同,是自相矛盾中的坚定,是不知所云中的明确。这恒与同、坚定与明确,就是独自一人面向全世界顽强突围的精神气质!
佩索阿生在革命的年代,死于独裁年代,但是这个羞怯而忧郁的外交官继子并不关心时代的洪流。他厌恶他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极度厌恶政治的人:“对世界的统治始于我们对自己的统治。统治世界的既不是忠诚,也不是不忠诚。统治者是这样一些人,他们以造作和不由自主的方式,在自己身上制造出一种真正的忠诚;这种忠诚构成他们的力量,闪闪发光,使其他人的虚假忠诚黯然失色。一种自我欺骗的杰出天才,是政治家们起码的素质。”——这里对政治的鄙薄不言自明,比那些从正面抨击政治之肮脏的做法还要入木三分。他反对一切暴力,视其为“人类愚笨品质特有的疯癫的特例”,这是无数血淋淋的生命证明的历史真相。他的目光深入黑暗的核心:“如果一个人真正敏感而且有正确的理由,感到要关切世界的邪恶和非义,那么他自然要在这些东西早显现并且接近根源的地方,来寻求对它们的纠正,他将要发现,这个地方就是他自己的存在。这个纠正的任务将耗尽他整整一生的时光。”这是他对革命和改良的思考。
作为一个诗人,佩索阿的文字特别典雅、精准、洁净,充满了诗性之美和智性之美,体现了对思想对生活一种智慧的悟力,穿透了尘世和自然。比如:“纯粹,就是不要一心想成为高贵或者强大的人,而是成为自己”、“一个人只能看见他已经看见过的东西”、“我们把生活想象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生活全看我们是如何把它造就”、“秋天不是在世界里而是在我们内心中开始”等等。书中这些令我心有戚戚焉或常想猛击一掌的句子和段落,委实甚多。只要你不断阅读佩索阿,你会发现他博大无限的感知。博尔赫斯的小说《沙之书》,里面讲到一本读不完的书,页与页之间总还有其他的页,无穷无尽,后作家将它藏在了90万册图书中。对我来说,《惶然录》就是一本读不完的书,什么时候阅读都会像初次阅读那样,字里行间总有新的空地浮现出来。
梭罗曾说:“一个人可以从小地方意识到伟大的存在。”读佩索阿的《惶然录》,让我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这个在隐秘的角落度过短暂一生的思想者,用他诗性的语辞,带领读者通向澄明之境,那里没有绝望、愤怒、怨怼、诅咒,只有无上的欣喜和这种欣喜带来的不安与惶然。后,我还是想用开篇的这句话来结束这篇文章:“有时候,我认为我永远也不会离开道拉多雷斯大街了。一旦写下这句话,它对于我来说就如同永恒的谶言。”
是的,写下就是永恒。且让我们静静地翻开《惶然录》,读一读永恒的佩索阿。
译后记
韩少功
决定翻译这本书,是因为两年前去法国和荷兰,发现很多作家和批评家同行在谈论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这个人,谈论这个欧洲文学界重要的新发现。他没读过此人的书,常常闲在一边插不上话,不免有些怏怏。这样的情况遇得多了,自然生出一份好奇心,于是去书店一举买下他的三本著作,其中就有这本《惶然录》。佩索阿是葡萄牙人,享年47岁,生前默默无闻,仅出版过一本书,1935年去世以后始有诗名。这本书收集了他晚期的随笔作品,都是一些“仿日记”的片断体,其中大部分直到1982年才得以用葡萄牙文发表,进入大语种则是90年代的事了。原作者曾为这本书杜撰了一个名叫“伯纳多•索阿雷斯”的作者,与自己本名“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读音相近,并在卷首写了一篇介绍这位虚拟作者的短文,似乎索阿雷斯实有其人。
这当然不是有些先锋作家们爱玩的“间离化”小噱头,倒是切合了原作者一贯的思想和感觉。他在这本书里多次谈到自己的分裂,谈到自己不仅仅是自己,自己是一个群体的组合,自己是自己的同者又是自己的异者,如此等等,那么他在自己身上发现一个“索阿雷斯”,以他者的身份和视角来检视自己的写作,在这本书里寻求一种自我怀疑和自我对抗,就不难被人们理解了。
两个“索阿(SOA)”之间的一次长谈就是这样展开的。他(们)广泛关注着那个时代的生命存在问题,也是关注着人类至今无法回避也无法终结的诸多困惑。作者在随笔中的立场时有变化,有时候是一个精神化的人,把世界仅仅提纯为一种美丽的梦幻;有时候则成了一个物质化的人,连眼中的任何情人也只剩下无内涵的视觉性外表。有时候是一位个人化的人,对任何人际交往和群体行动都满腹狐疑;有时候则成了一个社会化的人,连一只一晃而过的衣领都向他展示出全社会的复杂经济过程。有时候是一个贵族化的人,时常流露出对高雅上流社会乃至显赫王宫的神往;有时候则成为了一个平民化的人,任何一个小人物的离别或死去都能让他深深地惊恐和悲伤。有时候是一个科学化的人,甚至梦想着要发现有关心灵的化学反应公式;有时候则成了一个信仰化的人,一次次冒犯科学而对上帝在当代的废弃感到忧心忡忡……在这里,两个“索阿”没有向我们提供任何终极结论,只是一次次把自己逼向终极性绝境,以亲证人类心灵自我粉碎和自我重建的一个个可能性。
如果说这本书不过是自相矛盾,不知所云,当然是一种无谓的大惊小怪。优秀的作家常常像一些高级的笨伯,一些非凡的痴人。较之于执着定规,他们的自相矛盾常常是智者的犹疑;较之于滔滔确论,他们的不知所云常常是诚者的审慎。其惊心动魄的自我紧张和对峙,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内心奇观,更不是每一个人都敢于面对的精神挑战。身为公司小职员的佩索阿,就人生经历而言乏善可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不过是一个“不动的旅行者”,除了深夜的独自幻想之外连里斯本以外的地方都很少去过。但他以卑微之躯处蜗居之室,竟一个人担当了全人类的精神责任,在悖逆的不同人文视角里,始终如一地贯彻着他独立的勇敢、究诘的智慧以及对人世万物深深关切的博大情怀。这是变中有恒,异中有同,是自相矛盾中的坚定,是不知所云中的明确。正是这一种精神气质,正是这种一个人面向全世界的顽强突围,使佩索阿被当代评论家们誉为“欧洲现代主义的核心人物”,以及“杰出的经典作家”、“为动人的”、“能深化人们心灵”的写作者,等等。即便他也有难以避免的局限性,即便他也有顾此失彼或以偏概全,但他不无苦行意味的思想风格与对世界任何一丝动静的心血倾注,与时下商业消费主义潮流里诸多显赫而热闹的“先锋”和“前卫”,还是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形成了耐人寻味的参照。
《惶然录》是佩索阿的代表作之一,是一部曾经长时间散佚的作品,后来由众多佩索阿的研究专家们收集整理而成。在这本中译本里,除圆括号中的楷体文字为译者注解,圆括号里的宋体文字,以及方括号里空缺及其造成的文理中断,均为原作的原貌。而各个章节的小标题,除一部分来源于原作,其余则为译者代拟,以方便读者的目录查检。考虑到原著出自后人的整理(包括不同的整理),考虑到某些部分存在交叉性重复,这个中译本对英译本稍有选择——这是考虑到大多数读者是对佩索阿感兴趣,而不是对有关他的版本研究更有兴趣。换一句话说,这种再整理意在方便一般读者,若读者对原作全貌和整理过程更有兴趣,则不妨将这个节选本视为《惶然录》的入门。
后,要说的是,翻译非我所长,有时候随手译一下点什么,作为读书的副业,是拾译家之遗漏,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分享阅读快感,交流学习心得,如此而已。故这个初版译本因译者功力所限,肯定难免某些错漏——但愿今后有更好的译者(比如西、葡语专家)来做这件事,做好这件事。这一天为期不远。
1998年4月于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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