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29376045
如果不是四十岁就死于奥斯维辛集中营,内米洛夫斯基会是托尔斯泰式的伟大作家。
传记《契诃夫的一生》首次出版于一九四六年,道出俄国文学大师安东·契诃夫“烟花一场”的人生。
契诃夫出身贫苦,*初写小说只为谋生,直到遇上年长的伯乐靠书信指导他、鼓励他。文学上的成功与失败纷至沓来,病痛与孤独更常伴左右,但他始终对周围人保有*的真诚与善意。
内米洛夫斯基笔下汹涌的文字在描摹契诃夫时竟平静、柔软了下来。
“然而,在无动于衷的人群里,契诃夫的妻子和母亲紧紧地偎依着,相互搀扶。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当中,契诃夫曾经真正深爱过的,惟有她们俩。”
是看到这里,要合上书页之时,才能真的明白,什么是“混合着玩笑、伤感和平静的失望”,什么是“水晶一般的冷漠”。在疲惫和孤独的背面,始终希望能够捕捉到一丝让这个世界亮起来的清美的光辉——这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笔下的契诃夫,也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自己。
——袁筱一
月亮一般的契诃夫(序一) 001
——————————————————袁筱一
内米洛夫斯基虚构世界里的真实人物(序二) 001
——————————————————让·雅克·贝尔纳
契诃夫的一生 001
月亮一般的契诃夫(序一)
袁筱一
《契诃夫的一生》的结尾是在高尔基的回忆中展开的。那是一九一四年,高尔基想起了十年前契诃夫去世时颇具荒诞意味的葬礼。人们以为火车运回的是凯勒尔将军的棺材,参加葬礼的人群几乎与契诃夫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还奏起了军乐。有人在“谈论狗的智力”,有人在“炫耀自己的别墅如何舒服,附近的风景如何美丽”。这是一个典型的昆德拉式的场景,看了让人心凉,可就在心凉得似乎没有了希望,要坠入虚无时,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却是笔锋一转,用温暖来结尾。她写道:“然而,在无动于衷的人群里,契诃夫的妻子和母亲紧紧地偎依着,相互搀扶。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当中,契诃夫曾经真正深爱过的,惟有她们俩。”
是看到这里,要合上书页之时,才能真的明白,什么是“混合着玩笑、伤感和平静的失望”,什么是“水晶一般的冷漠”。在疲惫和孤独的背面,始终希望能够捕捉到一丝让这个世界亮起来的清美的光辉——这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笔下的契诃夫,也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自己。
他不完全是我们先前所了解的,作为文学史里一个词条的契诃夫。那个所谓与莫泊桑、欧·亨利并驾于短篇小说领域的契诃夫。戏剧家契诃夫。《凡尼亚舅舅》《海鸥》《樱桃园》的作者。中国的读者也许多少还熟悉他的《第六病室》,因为这样的作品,日后苏维埃的文化理念也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没有能够活到革命来临的契诃夫。
而伊莱娜让抽象的契诃夫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一个契诃夫用一生塑造却没能使之跃然纸上的人物。
一个远离传奇的契诃夫。因为普通,所以沉重而悲伤。他有黯淡、贫穷的童年,在一个叫做塔甘罗格的小城,“无精打采,昏昏欲睡”,因为“关闭了自己的耳朵,隔绝了外界的动静”。只有暴君父亲带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响,有时——是极少的时刻——父亲也会带来令人愉悦的小提琴声和歌声。*值得安慰的是,尽管生活艰辛,这位赎身农奴出身的暴君父亲却尽量让孩子们能够受到教育。因而契诃夫还拥有同样才华横溢,然而同样摆脱不了悲惨命运的兄弟。
是因为童年,以及童年带来的一生挣扎,那种深入灵魂的困窘,契诃夫才能够准确地描绘俄罗斯农民的灵魂状况吗?他不带有自上而下的同情,而是真的站在他们的身边,体会到他们“残酷、野蛮、无情和悲惨”的生活,体会到他们对“好好活着”的迫切需求——而不是什么“自由”。“知识界”一贯擅长的所谓理想化的善良淳朴在农民真正的灵魂状况前显得如此苍白。
然而也许同样是因为童年,契诃夫在写到“中产阶级以上”的阶层时,总是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的尖锐有时的确令人疼痛。在她看来,某一个时期里曾经试图模仿托尔斯泰的契诃夫是失败的。契诃夫和伟大的托尔斯泰不同。托尔斯泰的高贵、激昂和因为对幸福、信仰的追求而造成的大喜大悲,契诃夫终其一生也无法体验。但契诃夫是一个“生来公正、高尚、善良的人,而且从不停歇地尽力使自己变得更好,更温和,更可爱,更耐心,更乐于助人,更无微不至”。他是个医生,他有医治人类伤痛的欲望。但是与生俱来的、带有反抒情性质的悲观主义让他非常明白,对于人类真正的伤痛,他无能为力。因而他的态度是温和而苍凉的,有时带一点微微的嘲讽。在生命就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笔下的契诃夫说,我的灵魂倦了。他咳血,身体和灵魂都已经不堪重负,但是,就在这样的时刻,伊莱娜说,他仍然“没有一刻想过逃避自己的责任”。
我们必须承认,这个普通的契诃夫击中了我们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他的向往——有的时候是对金钱,对能够承担家庭责任的*普通的向往,他的妥协——有的时候是不敢确立自己独特的存在之前那种惶惑不安的妥协,还有他的孤单——有的时候,即便在如潮的欢呼声和温柔的爱情中他还是如此孤单,这一切都令我们感到某根神经被撩拨得疼。我们会想起自己的孤单时刻,即便不是高处不胜寒,即便不认为自己承载了人类的命运,我们为什么还会如此孤单呢?谁说只有伟大的人才有资格忧伤?但是我们发现,在民族背负的沉重命运下,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清醒和总是要做点什么的努力构成了一种奇怪的光辉。我们似乎能够理解到为什么契诃夫会买下那块荒芜冰冷的土地,满怀欣喜地打扫院子、种植玫瑰,他的所谓“美化、建造、升华”。
伊莱娜借用批评家蒲宁的话说,“即使在*亲近他的人当中,也没有一个人曾真正了解他灵魂深处的全部想法”。或许他并不想让别人了解,为了保护好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迷失和绝望的灵魂。他的致命的温柔有时也是一种武器,当读到契诃夫半是讽刺、半是严肃地写道:“我也挺想结婚,但请给我一个月亮般的妻子,不会总出现在我的地平线上。”我们应该能够想象到他猫一般的孤单本性了。的确,在外貌的描写上,伊莱娜也没有漏过阴柔的一点:“清癯英俊的面庞,消瘦的脸颊,浓密的头发,淡淡的胡须刚刚显现,嘴角的皱着透出严肃与忧伤,他的目光是那么与众不同,仿佛具有敏锐的穿透力,同时又温柔而深沉,他的神态谦逊,那是一种年轻女子般的神态……”
只是,在一边建构着意义的同时,契诃夫的灵魂深处是绝望的。在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俄罗斯所历经的种种灾难中,加上缺乏自暖的动力(例如,托尔斯泰式的宗教信仰),契诃夫的灵魂从来没有暖起来过。何况他缺少时间。作为普通人,我们总像是在被历史的火车追赶着,气喘吁吁,契诃夫也不例外。他的人生和他的写作是一样的进程:“开头总是满满东东的许诺,……中段便变得皱巴巴怯生生,到结尾……烟花一场。”
烟花一场的契诃夫却没有让伊莱娜失望,虽然为先前我们的阅读所忽略,但他的一生所提供的素材足以让伊莱娜勾勒一个完整的、亲切而令人动容的人物。关键是,走近这颗灵魂,对于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连同此时的我们——来说,几乎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走进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丝毫不用怀疑伊莱娜与“安托沙”之间的亲缘关系,他仿佛是她的一个哥哥,在年少时也可能讨厌她的纠缠——就像亚历山大讨厌“安托沙”一样,但是他们分不开,因为他们的灵魂为彼此留了一扇窗,留了让外面的光线照亮一个世界的可能。
是的,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身上也背负着同样的苦难,而她和契诃夫一样从来没有抱怨过。借助《法兰西组曲》渐渐重新回到我们阅读视野中的伊莱娜也许能够通过《契诃夫的一生》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她自己的故事:她对于芸芸众生“清醒的同情”,她小说中通过普通人物的眼睛看到的历史场景,她对于细节的喜爱,她对于英雄人物的畏惧和嘲讽,她那略显残忍的冷静——这也是她有时会遭受指责的原因,以及她在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的同时所做的,属于自己的努力。那一切,在她感受生活之前的半个世纪,契诃夫都曾经体验过。她同样擅长冷静深入的分析与温暖美丽的细节相对照。甚至,在坚强、善良的灵魂之外,他们的身体也都一样羸弱。
在时间上,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和契诃夫其实相距并不算远。如果契诃夫不是那么早离世,他们甚至有彼此相遇的可能。在他们错过的这几十年里,俄罗斯仍然没有摆脱动荡的命运:日俄战争的失败、大革命的狂风骤雨、*次世界大战的疯狂……随后是更大的灾难。这一次,伊莱娜没有再选择逃亡。生命的*后,她被法国宪兵带走,从此杳无音信。我们仿佛看到的是契诃夫*后那个轻轻推开妻子的手势,他说,“没人把冰块放在空洞的心口”——难道坦然接受是对于命运*好的反抗吗?
月亮一般的契诃夫不需要总是出现在我们的“地平线上”。只有在灵魂没有目的,不时刻相随的彼此接近中,我们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不把我们送入疯狂的希望。
第十二章
安东·契诃夫,一个十九岁的男孩子,来到了莫斯科。他寒碜地穿着一件显得过于窄小的男式西服,要费好大劲才能把纽扣扣上,头上戴着一顶小得可笑的帽子。他不再是个中学生了,终于!他现在已是一名大学生;他的*志愿就注册到了医学院;他不再被强制要求遵守中学里那些苛刻的制度;作为独立的象征,他不再去理发,任其在颈后蓬松生长。一簇初生的小胡子出现在他笔挺纤细的鼻子下面。他的面庞是典型的俄罗斯人相貌,而且很乡土气:一张基督受难似的脸,目光深邃温柔,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嘲弄。
这段时期,他们一家人住在教堂下面一间潮湿的地下室里。从窗户可以看到街道和行人的脚。那里面是多么阴暗,空气又是多么沉闷!但是安东非常高兴能够与家人重逢,而且能生活在莫斯科。他并不孤单,他在塔甘罗格的两个同学也来同他一起住,他们出的房租可以使契诃夫家吃得好些,还能搬迁——再一次——安置到一处比较过得去的公寓。这个街区都是些简易平房,但这年轻人并不太在意。他对更美好的未来充满希望,充满热情。他踌躇满志。“我将会富有,”他说,“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不过,他既不虚荣,也不贪婪。财富,在他看来,意义非常简单:每天都能吃饱饭,养家糊口,尤其是,能有一个比较平静、整洁的生活。在整个契诃夫家族中,惟有他,有着自律的性格,以及对更高尚的精神生活的渴望。
亚历山大和尼古拉离开了家。父亲也不能指望了。安东成了年龄*的孩子,成了一家之主,很快,他就(有意无意间)担当起对家人以及对自己的教育,并且终其一生,从未停息。
“这样不好,”他对愣在一边的小米哈依尔说,“撒谎、偷窃、跟妈妈顶嘴、虐待动物,这些都是不对的。”
但他的话不多——没有人比安东更不爱训诫人——他用以身作则赢得尊重。他总是那么谦恭、安静、愉快、性情平和。
渐渐地,这个家又重新振作起来。所有契诃夫家的孩子都天赋斐然。亚历山大写作。尼古拉画画。伊凡是小学教师:很快他就能够养活自己了。连米哈依尔也会通过替大学生抄抄写写来赚点小钱。而他,安东,将成为一名医生。害羞敏感的玛丽崇拜她的哥哥,她自己也长成了“一个勇敢的姑娘”。生活渐渐轻松了,有时候甚至是幸福,只要不去想烦恼的事。
所有年轻人都有十八至二十岁的同学,他们时不时在这个或那个同学家里聚会,*经常是在契诃夫家,因为在俄罗斯,穷人家从不会拒绝开放家门。契诃夫的朋友们在他家寄宿,每个月付二十卢布,这些钱改善了日常伙食。所有的房间都搭起了床铺。大家欢笑、合唱、高声朗诵、并且写作。亚历山大的几个短篇小说登上了画报,还配有尼古拉的漫画。为什么没有安东?在一八八〇年一份名叫《蜻蜓》的幽默小报上所刊登的《给有学问的友邻的一封信》应该是安东·契诃夫*篇发表出来的作品。这个开端是微不足道的!他惟一的抱负仅是能时不时赚几个小钱。他写起来毫不费力,“半机械化地写作”,后来他这样说。莫斯科所有的杂志、画刊、讽刺小报都被他投过稿,他不署真名,而是选择用一个笔名:“安托沙·契洪特”。他的兄弟、同学,也像他这样写作,一边赚稿费,一边取乐,他们也和他一样,“写成简短的、有趣的”。有时候,手稿完成却屡遭失败!被拒绝,被粗暴而轻蔑地扔进垃圾桶!没有人会想到照顾一个衣着寒碜,地位卑微,看上去缺乏才华,且愚昧无知的大学生的自尊心。常常,他们连看都不要看他送去的稿子:
“这个,算是小说?比麻雀的鼻子还短!”
有时恰恰相反,他们读后,会嘲弄地回答这个年轻的作者:
“太长了!平淡无味!”
然后又加上一句:
“人只有在评价自己的作品时,才会没那么多批判精神。”
安东却不灰心,烧了手稿,重新再写。他的随和创造了奇迹。他渐渐地适应了顾客的口味。他的文章被越来越频繁地刊登。有人算过,在一八八〇年他就发表了九篇小说,一八八一年有十三篇,如此继续。他的作品产量有规律地逐年增长,到一八八五年达到高峰。这一年, 他发表的作品数量达到一百二十九篇小说、短剧和杂文。但他在乎的并非看到自己的作品变成铅字。关键是得到稿酬,这才是*重要,也*困难的。所有这些小报都是过一天算一天,周期性地面临倒闭。必须去恳求、哀求甚至威胁,才能拿回那几个戈比的钱,而更多的是徒劳的等待,和粗暴的拒绝!
“有时候,我们全体到报社主编那里去,一整帮人,为的是比较不无聊。‘老板在吗?’‘在。请你们等一等。’我们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然后我们失去了耐心,开始拍墙、敲门。终于出来了个睡眼惺忪的家伙,头发上还粘着绒毛,一脸吃惊地问:‘你们要干什么?’‘老板在哪?’‘他早就出去了:赴饭局去了。’‘他没给我们留什么话吗?’‘他说改天再来。’”
通常是小米哈依尔被哥哥们派去,在编辑部与编辑部之间奔走。为了讨回三卢布的欠款……
“三卢布,”对方回答道,“我可没有!你要我上哪去弄?你要不要戏票?或者一条新长裤?你可以找这家裁缝店定做一条裤子。跟他们说把钱记在我账上。”
不由分说。
安东是否在构思和写作中找到一点点乐趣呢?不,没有!他写得很急促,带着厌烦,惟一留心的是不要超过报纸要求的行数。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信心。在他小时候,就已经在耳光和拳打脚踢中被灌输了谦卑的性格。他无法摆脱这种在家庭、在学校都感受到的卑微。他并不觉得难受。这很自然。他,安东·契诃夫,有才华?别开玩笑了!他的小说是些“废话、蠢话”。的确,它们还很单薄:文笔繁复、调侃干涩、脱离实际,但是,但是……在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见那个真正的契诃夫,带着他温柔而忧愁的微笑。一八八二年的文字中,有这样一段感伤的埋怨:“*场雪下过了,然后是第二场,第三场,于是漫长的冬天就这样开始,带着萧索,带着寒冷……我不喜欢冬天,我也不相信那些自称喜欢冬天的人。即使有月亮梦幻般的光辉,三套车,狩猎,音乐会和舞会,但冬天很快就令人厌倦了;它太过漫长;它扼杀那些不受庇护的生命、还有病人们……”(《姗姗来迟的花》,18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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