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020151738
中国现当代名家散文典藏
名家文章原味呈现,专家导读清晰开阔
品读散文经典,读懂中国人的气息、学识与智慧
本书精选孙郁散文五十五篇,主要为身世琐忆、念怀友人、域外见闻、评论杂记四辑。孙郁的研究与写作,多围绕旧时代的人与事,观察文人气脉的同时,寻找民族的精神遗产,借此启示当下的思想与态度。其散文文辞儒雅温润,视野广阔,学养与趣味相洽,是随笔写作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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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前辈,缅怀一种情怀和心迹;品评作品,求证一种精神气量;直白其心,但文体讲究;对照他人,亦反观自我。孙郁以其诚恳、敏锐而又体贴入微的言说,穿行于历史与现实之间,既考证写作的叛徒,实为文学开新的先锋,也重申了文学及写作那不可移易的庄重品格。——第十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授奖词
“其语也诚诚,其意也深深。”——第二届孙犁散文奖授奖词
热爱美和自由的写作者,写作的目的不是为了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华,他们笔下的所有言语,都是在与自我对话,与永恒对话。——李建新
在苗圃
有一次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叫着我幼时的小名,且称自己是苗圃的老叶家的后人。这熟悉的乡音突地拽我到时光的遥远之处,便知道这是一个老相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找我的。我们在北京火车站见了面,才发现他带着老母来京治病。这个老叶家的后代我叫他大哥,总有六十多岁了吧,他让我想起曾生活过的那个辽南的苗圃,还有诸多满族的老乡,在花甲之年重逢,彼此的沧桑之感,都在那对视的一刻从双眸里流淌出来。
苗圃其实是个地名,乃青年试验场的一部分,县农业学校就在那里。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想必是学习苏联式的农场的机构吧。其地的原住民是满族,他们至少在这里生活了三百年,留下了许多风俗。但我的年龄太小,对于地域的风情还很不了解。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满族人和汉人的区别已经不大,只是他们的口音,与周围的汉人不同,与北京话庶几近之。而其他的地方,还以山东话为主。满族的建筑,要略宽敞一点,但总体与汉人一个色调。他们的院子相对要讲究,往昔的贵族的样子还有一点,然而衰败是自然了。所以,苗圃这个地方,乃复县一个特别的存在。在大连的乡下,它还是有另外一番味道的。
我小的时候总在搬家,住无确定之所。母亲告诉我,我们搬到苗圃,是县里一位好心的领导的照顾。父亲被发配到农场后,母亲一直上访,见到了从外地刚调来的县委领导,告之父亲的冤情。他做了调查后,觉得父亲的确很冤,但决定是市里做的,一时不能改正。便主动把母亲调到离父亲近一点的地方。农校与农场是什么关系,我一直不太清楚。这大概属于农场的一部分,母亲便做了农校的教员。我们的邻居,正是老叶一家。
那时候我才四岁多一点,我人生的印象,主要从这个村子开始的。一切都在灰蒙蒙里,记忆深刻的竟是晚冬的情景。苗圃这个地方没有灯,到了夜晚一片黢黑。我的童年,多半就这样掉在黑色的世界,好像也习惯了在黑夜里寻找什物。朋友们对于我这个记忆,殊感奇怪,以为我夸大了感受力,但我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永远离不开的恰是这个色调。到了青年时代,我喜欢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和这种记忆有关。而像王小波那样洒脱、明快的反讽之趣,我是很隔膜的。
我们住在离那家旧房不远的一个破庙里,冬天很冷,四面是风。取暖的办法是烤火盆,火盆是父亲从外面买来的,乃冬天离不开的宝贝。那里完全不像个家,门用布帘挡着,没有窗户,屋子黑洞洞的。庙旁边有条小河,背后是座没有树木的丘陵,村子里的房子星星落落散在四周。晚上常常被老鼠的咬箱子的声音吵醒。我们点上蜡烛,母亲用木棍驱赶它们,但那些饿急了的动物完全不怕人。它们的眼睛大大的,我见到那些老鼠,感到有被吃掉的感觉,那些老鼠却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在地上望着被窝里的我,好像要交流什么。我后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老鼠,且带着奇怪的眼神要说话的样子。我心想,既然它们不怕我,我也不该怕它们吧。不知道动物专家如何解析这样的现象,对我来说,人与动物是有沟通的气味的。有一次我和贾平凹聊天,谈到他的《古炉》里的狗尿苔与动物对话的一节,他说自己小时候就是如此,喜欢和树木、动物对话。看来神灵的感觉是存在的,我们这些世俗化的人,只是忽略了这一点而已。我们在童年的时候,会发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那种思维是一生里最珍贵的存在,大人的思想事功的成分多,也就少了诗意。但现代教育摧毁了好奇心,说起来也颇值得反省的。
在苗圃的南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北靠丘陵。西边的山口有个养老院,我和母亲常去那里为出生不久的妹妹取奶。这个养老院很怪,我从没有听到那里的声音,也许是晚间吧,屋里光线很暗,老人都横躺着,有的吸着烟,长长的烟管的一头忽闪忽闪,煞是诡异。他们穿的衣服都很旧,大褂的居多。这些人用呆滞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有些奇怪。房外养了一些奶牛,应当是供应给这些老人的。我们所以能够买到一点,或许是农校特殊的政策。政府把如此多的人集中在农场附近养老,大概也有经济上的考虑。那些从不说话的人们,在我的脑子里久久不去。我后来想,不是他们不说话,而是我还不太会用汉语表达什么吧。
我后来看茅盾的《霜叶红似二月花》,见到小镇里昏暗的大宅院的场景,老是想起四岁的经历。那是旧时代的影子,在六十年代初也可以见到,说起来很是奇怪。没有生气,在无色调的环境里蜷曲着身体的老人们,和民国作家的笔调,类似的地方殊多。以至后来遇见苏童,谈及他的《妻妾成群》的古老的画面,我说真的有几分像。我们中国的过去凝固的生活里,这样的片影真的普遍。欧洲的老人,好像不是这样,我在法国的乡下看见老人设计自己的晚年,有点返璞归真的意味,法国老人似乎有被救赎的向上的渴念,中国老人那时候则是相互依偎的安宁。东西方的存在方式在根本点上是无法重叠于一体的。
但不久情况就发生了变化,牛奶已经无法正常取到,粮食也越来越少。农校有粮食基地,还算可以在食堂搞到一点东西,但大家都有些饥色,日子很是清冷。记得母亲从食堂端来一小盆稀粥,妹妹见到异常兴奋,抱着小盆不让大家动。那时候四周的农民都很清苦,日子像被抽空了一般。我们的邻居老叶一家的几个孩子,比我还要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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