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20542401
本书是一本回忆文集,作者15岁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了“中原突围”等战役。本书收录的文章主要包括三部分内容:一是作者通过对抗战时期亲身经历的回忆,再现了一名女兵与战友们当年艰苦而坚韧的抗战画面;二是作者以亲历、亲见、亲闻的形式,讲述了王树声大将和皮定均少将在抗战年代的故事,展现了两位将军为国家和民族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坚定意志;三是作者讲述了在和平年代与战友的交往及工作与生活。阅读作者的回忆性文字,让我们铭记历史的同时更加珍惜和平。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追忆与王树声大将在战争年代的数度相遇
初识王树声大将是在 73 年前。虽说时过境迁人亦去远,但在我的眼前,仍时常浮现出那并未远去的炮火硝烟……
“倒地运动”初相见
1945 年 4 月底,我 13 岁,是河南省军区皮定均第一支队的女兵,正在箕山马峪川豫西抗日军政干校杨树林分校学习。按照校长何玉农、政委李先民的安排,我们学员也参加了驻地如火如荼的“倒地运动”。
那时,河南省军区设在登封县(今登封市)马峪川孙桥村(今徐庄镇)孙桂林家。司令员王树声居住在县东白栗坪村李大娘家。 “倒地”条例一公布,“倒地运动”便
如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成百上千的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把负责办理“倒地”手续的工作人员围了个水泄不通。
战争年代的温敏(摄于 1947 年)
传奇抗战女兵和她的传奇今生
战争年代的王树声大将
(摄于 1944 年)
大约在 1945 年 5 月中旬的一天,我和干校同学张钦、姚树英、宋玉被派到白栗坪附近的小熊寨村,我们的任务是配合政府工作人员,为群众办理倒地和房产移交手续。整个办理过程具体透明,直截了当:由卖户、买户当面协议,群众当场评议,政府工作人员依据政策,当场裁定。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文书。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令人激动不已。
大家正忙时,从村东头崎岖的山路上忽然走来一群人,只见走在前面的一位,身材魁梧、面目慈祥、皮肤稍黑,穿着一套合体
的灰粗布军装,腰间扎着皮带、挎着手枪,更显得精神抖擞、气度不凡。在他身后,还跟了几位将士,其中有我认识的一支队政委徐子荣。一行人径直走到群众中间。
徐子荣向大家介绍说:“乡亲们,这是我们河南省军区的司令员王树声。‘倒地运动’就是在他的主张下,河南区党委一起研究制定的……” 在场群众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都停下办手续和询问活动,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我看到人们眼里都含着感激的热泪,有的老大爷、老大娘还赶紧跪下来磕头,不停地念叨着:“真是咱穷人的救命恩人!俺们盼星星盼月亮, 总算见到日头出来啦……”
见此情景,王司令员非常不安,一边喊着“大爷、大娘”一边赶忙弯腰搀扶老人们起身。司令员激动地摆着手高声说:“大爷大娘,兄弟姐妹们!我们八路军,是咱贫苦农民的儿女,我们的任务就是让老百姓翻身解放,过上好日子!党中央毛主席听说咱豫西人民有了难,遇上了水、旱、蝗、汤,民不聊生;日本鬼子铁蹄又踏进豫西,更是雪上加霜!国民党 40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万大军不抵抗,37 天丢了 38 座城市!国民党的地方保安团摇身一变,又成了日本人的走狗!这些坏人一起坑害咱,逼得老百姓一步步陷入苦难的深渊。党中央派咱八路军来,就是要和老百姓一起消灭日本鬼子,打倒汉奸恶霸,推翻反动政权,夺回咱们的土地,由咱老百姓自己当家做主!”
听司令员一席话,群情振奋,大家不约而同地高呼:“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军民团结起来,消灭日本鬼子!”“打倒卖国贼,打倒狗汉奸!”
当场,一位王姓大娘一把拉过身边的青年,说:“这是我儿子!他是皮司令从日本人的飞机场救出来的,要不早就没命了。让他参加八路军吧!”接着,又有几个青年争先恐后地说:“我也是!我也是!我们都要参加八路军,打鬼子去!”
司令员高兴地连连说:“好!好!”
司令员一行离开时,乡亲们都依依不舍,一直送到村口,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有人还巴巴地远望着,许久舍不得离去。
那时,我们几个干校的学员还都没有发军装,穿的仍是家里的粗布补丁旧衣裳。我站在人群里,面对这样的场面,真是激动万分,泪流满面, 同学们也无不以袖拭泪。我们是多么想上前和王司令员握握手呀,但又不能和沸腾的乡亲们去争,只有无声地感受,体味着这份激情。
这,就是我与王树声司令员初次相遇的情景。距今 73 年了,却犹如昨天一般。
中原突围再相遇
1946 年 7 月 1 日,中原突围部队到达湖北。在冲过平汉铁路王家店站的战斗中,我再次与王树声司令员相遇。
当时,我在中原军区一纵三旅政治部宣传队任宣传员。中原军区成立时,下设两个纵队,王树声被任命为中原军区副司令员兼一纵队司令员。
传奇抗战女兵和她的传奇今生
中原突围原三旅旅长刘昌毅被任命为纵队副司令员,二旅旅长张才千任纵队参谋长,原三旅副旅长闵学胜被任命为三旅旅长。
中原突围开始时,中原军区一、二纵队分南、北两路突围。一纵属于南路,约 15000 多人,其中皮定均率一旅约 6000 人,担负整个中原主力突围的掩护任务。所以,一纵突围时实际只有二旅、三旅,约万人左右。
6 月 26 日晚,部队秘密出发,一路向西展开突围。7 月 1 日,部队在通过平汉铁路时,必经湖北孝感王家店火车站。由于该段铁路从两座山丘之间蜿蜒穿过,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而在车站南北一线,国民党军为防止我军突围,早已在此构筑了数十座碉堡,进行严密封锁。当日上午 11 时左右,我纵队开始冲过铁路。王树声司令员和刘昌毅副司令员赫然站在铁路中间,镇定指挥前卫营率先通过。恰恰在这最紧要的关头,敌人的两列铁甲列车突然窜出,且由南、北双向擦身而驰!我前卫部队迅速从铁甲车中间飞穿而过,我们宣传队的女宣传员戴敏竟也一下子随着前卫营冲了过去。顿时,我军被敌人截为两段。铁路东侧的敌炮兵猛烈射击,炮弹连连落在我军阵地。三旅政治部宣传科挑油印机的小王被当场打中,壮烈牺牲。阵地旁边的溪水被炮弹掀起一丈多高的水柱,我们被溅得满脸满身泥水,踉踉跄跄站立不稳。
此刻,只听炮弹震天炸响,只见机枪、步枪发出一道道火舌!同时, 对我军威胁最大的 5 个敌碉堡群也射出了密集的炮火,继而,空中又出现
了 3 架敌机,齐齐向我军俯冲扫射。硝烟弥漫,不见天空,整个战场成为一片火海。一时间,疯狂的三路劲敌,竟对我军构成了立体式炮火包围网!
当时,我一纵队万余将士被压在铁路东侧一个丘陵畈地,形成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海,整个纵队全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见此危情,我军部分人员开始沉不住气,有的指挥员甚至产生了急躁情绪,向敌人碉堡乱开枪,甚至表现出惊慌失措。部队存亡,只在一念间!十万火急之际,王树声司令员沉着果断,发出铿锵有力的命令:“同志们!我们要不惜一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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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坚决摧毁面前的敌人碉堡,冲过铁路,就是胜利!党中央毛主席在看着我们!”紧接着,司令员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胜利万岁!”一派“不成功便成仁”的虎将风度。
强将手下无弱兵。随着司令员一声令下,纵队参谋长张才千登上一座土丘,从容操起送话器,威严地大声说:“同志们要沉着,节约子弹,不要乱开枪,听我的命令行动!三旅七团,坚决摧毁面前敌人的碉堡!”
几乎同时,刘昌毅副司令员发出命令:“八团,集中火力掩护!总队机枪连把机枪举起来,向敌机射击!”说着,刘昌毅副司令员像头雄狮一般,一下子甩掉上衣,光着臂膀,率领纵队一个排的战士,提上早已准备好的“集束手榴弹”,迅速冲上敌人的铁甲列车,拉开导火线,一下子就把手榴弹甩进了车厢!顿时,从列车中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机警的将士们又迅速解下绑腿带,连着捆了十几个手榴弹,如法炮制,驾轻就熟地破坏了铁路。很快,两辆冒着烟的敌铁甲车一动不动了。在我军机枪连的强火力扫射下,低空俯冲扫射的敌机吓得胡乱丢了几个炸弹,赶忙逃命去了。
时不我待。在闵学胜旅长指挥下,七团团长阙子清、政委何德庆率领七团勇士们,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敌人的碉堡!在依托铁路东侧的土丘上,面临着敌人一字排开构筑的 4 个碉堡。这些碉堡大部建在地下,地面上只露上一二尺高,其中左、中、右方向枪眼密布,又盖了个像大伞棚的顶。在土丘的顶尖上,还有一个主碉堡,是用钢筋混凝土做的,有一米多厚,分上、中、下三层,设置的枪眼控制着每个角度。这上下 5 个碉堡火力很强,无疑更是一场恶仗。
我军第一梯队尖刀排猛冲上去时,还未接近碉堡,就伤亡了 10 多个战士!紧接着,连续数次强攻,都被敌人的火力压了下来!见此情景,王司令员极为震怒!他果断命令张参谋长:“集中纵队所有的轻重武器,掩护七团!”随着令下,我军火力一起发威,震得天摇地动。趁敌人慌乱地缩在碉堡中不敢露头时,打红了眼的将士们一鼓作气,彻底摧毁了敌人的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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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碉堡。顿时,铁路线被撕开了 1000 多米长的大口子!
为了加快速度,摆脱敌人各路赶来的增援部队,我部吹响了嘹亮的进军号,灵活地变成几十路行列,齐头并进,奋力突围。就这样,大部队豪迈地伴着进军号声,终于突破了敌人妄想“消灭”我军的第一道坚固防线——平汉铁路。
事后,我和三旅宣传科长陈端碰面。
陈端对我说:“我在抗大任教员时,就知道王司令员是位战将,更难得的是他爱护战士胜过自己。1932 年 12 月底,红军进军川北,王司令员任红 73 师师长,奉命和红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率部征战。在由平溪坝进抵南江县大河口时,途中先与敌刘汉雄一个团遭遇,他迅速指挥部队应战。一举把敌歼灭后,又遭敌 19 旅杨选福部的伏击,处境万分危急。王司令员亲自和战士一起战斗,硬是靠甩手榴弹打退敌人多次攻击,一直打到黄昏。这时,他指挥部队先撤伤员,再撤战士,最后王树声师长和陈昌浩政委撤出时,都是从冰岩上一路翻滚到了山底。这是亲身参加战斗的一位战士亲口对我讲的。
“今年 1 月 11 日,就是国共签署‘停战协定’的第二天,咱三旅被迫撤出息县,部队刚走到县南八里岔,就遭到敌人伏击。刘昌毅旅长带你们七团反击,负了重伤,嘴被打穿,牙被全部打掉,当时缺医少药,伤口严重化脓腐烂,旅长昏迷不醒,生命难保。王司令员伤心得不吃饭,派出纵队最好的医生,也就是他的爱人杨炬,杨医生从驻地泼陂河到咱旅驻地浒湾住下,亲自为旅长擦洗伤口,清除腐烂发臭的脓和血水。旅长手术后, 由于她的精心护理,才转危为安。后来旅长见到我,一谈起这事就感动不已。”
“真是一位好首长呀。”我钦佩地说。
在豫西“倒地运动”中初次相遇的王树声司令员和这次陈端口中的司令员,在我心中形成了高大且鲜明的形象:对民众,他是可亲可敬的儒将;对敌人,他是敢死敢拼的虎将!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原始森林又相知
1946 年 8 月中旬,我中原军区一纵突围至武当山区,进入了原始森林。在极其险恶残酷的环境中,我有幸充当了王树声司令员的临时联络员。
事情是这样的。我一纵自 6 月 26 日实施突围,直到 8 月中旬。在这一个多月中,将士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衣服湿了干,干了再湿,几乎是天天打仗,时时行军。而在军需保障方面,却是从日常生活到武器弹药,没有任何的补给。偌大的部队,天天都靠野菜、野果果腹,几天难得吃上一顿饭。将士们体质急剧下降,伤员和患疟疾、痢疾者不断增加,大量人员掉队,已达到了生存的极限。
同时,为了避开与敌人遭遇,我军哪里山高往哪上,哪儿人稀往哪行,而且人人练就了一套一边行军一边睡觉的本领。
记得 7 月中旬,我们硬扛着到了房县千家岭。这里山路崎岖,人、畜几乎无法前行,部队筋疲力尽,饥饿难耐。万般无奈,只得忍痛把与我们朝夕相处、在战斗中立过功劳、行军中做出贡献的战马都杀了,胡乱煮煮果腹。不少同志边哭边强咽下,情景十分悲壮!
为了再轻装,我们不得不把宝贵的文件、档案也付之一炬。就这样, 我们走进了武当山原始森林。原始森林里没有人烟,只有野兽出没。部队在鲜见天日的原始森林中行进着,有时竟能一下子遇到几十只大灰狼。它们见我们人多,并不敢进攻,但似乎对这支大部队满不在乎,我们当然也顾不得去惹它们。于是,狼群便像逛大街一样,悠悠闲闲在队列中穿行。
一天,当一个灰狼群从我面前穿过时,一只只头都抬得高高的,擦着我的身子,目不斜视,耷拉着尾巴,就这么一连过了 7 只灰狼。我静静地欣赏着它们,享受着这人世间难觅的奇观。同行的政治部组织科干事范钦扭过头来,看着我的样子,也笑了。
此后两天的一个晚上,我随着大部队一边走,一边睡。正迷糊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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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前面的人不走了,我也就站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也似乎是在一瞬间,我警觉地睁开眼,竟发现:走在我前面的原来中等身材的战友不见了,换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个人也是站着睡的,并且睡得正香。我连忙揉揉眼,紧跑几步再往前面一看:“不好!已经没人了!”我转过身来,这才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位拄着一根大棍子的高个子。这一看不打紧,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不是别人,竟然是纵队司令员王树声!
只见他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和突围前几乎判若两人!我急忙把他叫醒:“王司令员,不好了,咱脱队了!”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震惊地打了一个激灵,马上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鬼,赶紧向前跑步,联络部队!” 这可是纵队一号首长对我下的特殊命令呀!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在那没有路的山林子里,我只能沿着被前面战友踏倒的荒草藤蔓,双手不停地拨着被折断的树枝,并以此作为判断大部队行进的路线。我一路跌跌撞撞,艰难前行着。还算不错,大约走了一个钟头,我就看到了大部队!
由于情况紧急,我马上向队伍最后面的一个战友说:“快往前面传口令:一号在后面,部队暂停!”当听到战友们按我的要求,由后向前,一个接一个传着口令时,我扭头又向回转,要赶紧向首长汇报呀!这时我发现,这一个钟头最多走了两里路。但这两里路不是在“走”,更不是“跑”,而是在崎岖的山路上手脚并用地攀爬!由于慌不择路,我还摔了好几次跤,腿都摔伤了。
待我返回去联络王司令员时,大约只用了 20 来分钟,就见到他气喘吁吁,拄着大棍子艰难地赶了过来。首长一见我,马上问:“小鬼,你联络上部队了吗?”“联络上了,我已经传令过去,叫部队暂停等首长!” 他马上松了一口气说:“做得不错,多亏你这么机灵,真要谢谢你这个小女兵!”我顾不得答话,急忙跑过去,拉住首长一起走。有时山路窄,两人不能通行,我就先爬上去,再伸手拉他。这一路上,首长和我说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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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话。
“你叫什么名字?” “首长,我叫温敏。” “你从哪里来当兵的?” “洛阳伊川县吕店乡温沟村。”
“哦!那是个老区!我到豫西来时就听说了。伊川有个张思贤,他是老地下党员,组织了几百支抗日武装,我在登封见过他!”
“首长,张思贤在伊川可有名气啦,他是我上高小时的校长哩,我参军时不到 14 岁,皮定均司令嫌我小,不要我,还是张校长帮我说的情哩。”
“这么说来,你是这次突围的小兵呀!” “首长,我不小,已经是共产党员了。” “哦,好呀。家里还有哪些人啊?”
“有母亲和 6 个兄弟姐妹。除了最小的弟妹,我母亲、哥哥、大姐、二姐、三姐,他们都在为革命工作呢。”
“好!是革命大家庭。”
接着,首长又说:“咱们这次突围可真够艰苦了。如果这次能挺过来,以后再大的困难也不怕!我们红军过草地吃草根皮带,这次我们是吃野菜,还捡野兽骨头吃。实话说,这次大突围的困难程度,可不亚于红军长征啊!”
“首长,我前天在路上看到敌人贴的一个布告,说是凡拿住您的人头,就赏法币 500 万元,拿住刘昌毅、张才千的人头,赏 300 万元。我气得把布告撕成了碎片。叫敌人做梦吧!”我说。
“我也看到了,这是敌人一贯玩弄的卑鄙伎俩。”他笑着答。 “首长,您说得对。” “革命是解放全人类的伟大事业,革命就意味着牺牲!抗战时,蒋介
石不打日本,反而来打八路军;抗战胜利了,他又来抢占胜利果实,想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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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我们,手段非常残忍。前几天,我还看到咱们一个掉队的伤员,敌人抓住他后,把他的手脚都钉在树上,我和几个警卫员一起,把这位牺牲的伤员取下来掩埋了。”
接着,王司令员又义愤地说:“我们要好好打仗!只有消灭敌人的武装,推翻国民党的反动政权,才能建立人民的新中国!”
我俩一路说着,很快就赶上了部队。分手前,我对首长说:“首长, 这一路您对我的教育很大,我一定牢记在心。不过,我看首长身体不太好,要多注意多保重呀!”“小鬼,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说着,就有两个警卫员跑来接司令员了。首长再次朝我挥挥手,向前而去。
冠木河谷鼾声香
离开首长约两个小时,战斗就打响了。经过约半个小时的激烈战斗, 又恢复了平静。我们继续赶了一段路。忽然,前面传下命令:“部队原地休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连眼也不睁,迷迷糊糊,骨碌一下就躺在了地上。
因为这是在原始森林里,树木千百年来自生自灭,地下的腐殖质很厚、很软,躺下去就像躺在棉被上一样,我似乎感觉到头部还高出一层, 软绵绵的像天然枕头一样舒服,于是一躺下就深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钟,我才睁开眼。我起身一看,天哪!原来我头下枕的,可不是什么天然枕头,竟是一个穿着黄军装的国民党军官的尸体,这个家伙不但头上开了花,连脑浆也流了一地。
正在这时,我突然看到刘昌毅副司令员从不远的一个小破庙里走来。我和他本很熟的,在宣传队时我演《兄妹开荒》,宣传队员王金花演《打渔杀家》,旅豫剧队演《樊梨花》《桃花庵》,他场场都去看,对我们每个宣传员都很热情,还时常爱开个玩笑。
刘副司令员这一来,却正巧看见我从敌尸上站起来,便惊讶地说: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小温,你真胆大,敢枕着敌人的尸体睡!”说着,还连连伸着大拇指: “真够可以!真了不起!”
我不好意思地说:“首长,那还不是太瞌睡了,走着都睡,能躺下睡真是神仙了,还管头下枕的是什么东西!”
“我说你就是够胆大!也不看这儿是啥地方!” “首长,这是啥地方?”我问。 “这是冠木河呀,这股敌人尾追我们好几天了,真把大家害苦了。这
次打伏击战,王司令员和我一看这地形,正是打伏击的好地方,就决定让七团在这里伏击,就地歼灭这股敌人!”他说。
“原来是这样呀,我说咋能睡这么个好觉呢,王司令员在哪呢?” 我问。
他指着破庙说:“在里面睡得正香呢。司令员身体又不太好,太疲劳了。”
接着,刘昌毅副司令员又兴奋地说:“整个部队体力都消耗太大、疲劳得不行!但我们这次伏击很成功,缴获了敌人不少军火,还有大米,我们准备让部队在这里休整几天,睡个好觉,吃顿饱饭。小温,你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了。但是,可不要再枕着死人睡啦。”他一边说,一边还摇着头哈哈大笑。
说着,刘副司令员向我挥挥手,去看望他的那些横躺竖卧、深睡在这原始森林的部队,去慰问参加这次伏击战的三旅七团将士们了。
刘副司令员走后,我又向四周观望了一番。原来,我睡的位置是一条山谷。在这条约三四百米宽,有一二里长,被风化的树木和草丛填平的山谷里,满地都是身着灰色军服的战友们熟睡的身躯,中间还夹杂几具黄色制服的敌人尸体。我抬头再望,山谷两边的陡坡连着高山峻岭,山头上还隐约可见我们的游动哨兵。
我信步走到身边不远的一条壕沟边。一看,到处躺着缺胳膊断腿的敌人。有个人的一只眼球被打得流了出来,满脸是血。他见我腰挎短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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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下,不住地求饶。“你们是哪部分的?”我问。他吞吞吐吐地说:“是,是国军 75 师,16 旅 47 团的,我们是加强营的,有 800 多人。”
“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一个连副。”
“你们这些天死尾追我们,也不打,是啥意思?”
“这一段,我们抓了贵军好几个掉队的伤病员,知道贵军的长官, 不!是司令员,名叫王树声;还有一个副司令员,名叫刘昌毅;参谋长叫张才千,是从东边突围过来的。你们已经好多天吃不上饭,子弹也缺少, 但打起仗来个个都是猛将。所以,我们的长官不叫我们和你们交手,就是命令尾追着不放,不叫你们休息和吃饭,想这样拖垮你们。可贵军也不理我们,一直走,我们被弄得很累,弟兄们怨声载道,劲都散了,打不起精神,拖得也没有一点警惕性了。结果,追着你们,又转到这山沟里,就突然被打了伏击,全营弟兄们都完了。”
“蒋介石老贼和全国人民作对,掀起内战,你们替他送死,活该!” 我气愤地说着,扭头走开了。心里好解气啊。
接下来,我又走向小庙。悄悄进去一看,这座破庙最多有 20 平方米, 四壁空空,满地都是乱草,像是猎人常来休息的地方。再仔细一看,王司令员和七八个同志像排队一样,整整齐齐地躺在一起,睡得很香,还发出呼呼的鼾声。我赶紧退了出来。
这次伏击战打得很漂亮,我部几乎没有伤亡。只有七团政治部副主任、老红军张宏胜左眼被打伤,后来失明了。中央军委、中原局对这次伏击战的胜利发来贺电,给予表彰。
这次战役不久,我被分配到谷(城)、南(漳)、襄(阳)中心县委任文书。从此,就没有与王树声司令员再相遇了。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和平年代有憾事
1968 年,正是“文革”时期。一天,开封军分区司令员杨子亚到郑州我家,说他要去北京看望王树声司令员。我问:“你怎么认识他?”他说:“我有个姑姑,她是王司令员的嫂子。”我就顺便给杨子亚讲了中原突围时,曾有幸临时当过司令员的联络员一事,并请他转告我对老首长的问候。
杨子亚由京返回开封时,“文革”动乱更甚。我爱人陈端时任河南省军区副政委,分管保卫省电台工作,正受到红卫兵的围攻。杨子亚不便再来我家,只好特地给我打了电话说:“王司令员听说你从鄂西北安全返回部队,非常高兴。他叫你有时间去北京他家玩,还让我给你带回一枚毛主席纪念章。”
在“文革”时期,王树声大将托人转赠温敏的毛主席纪念章(正反面)
后来,我联系杨子亚,想要回这枚珍贵的纪念章。不料杨子亚歉疚地说:“‘文革’中丢失了,真对不起。”因此,我当时未能如愿收到首长送给我的这枚纪念章。
1974 年 1 月 7 日,我突然听到王树声司令员逝世的消息,万分悲痛。后悔没能早点到北京去看望老首长,造成了终生的遗憾!
1979 年,我陪爱人陈端到北京解放军 301 总院住院,巧遇原豫西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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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副政委郭林祥。从郭口中,得知王司令员夫人杨炬大姐也在住院,我马上赶去看望。我赶到时,她刚刚出院!由于我爱人也已办好出院手续,那次就未能见到杨炬大姐。
2004 年 夏 , 杨 炬 大 姐给我寄来了由长征出版社出版、记载王司令家乡革命斗争史的《乘马顺河革命史》; 由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的“当代人物丛书” ——《王树声传》。在这两本书上, 大姐一一亲笔签 上:送给陈政委、温敏同志—— 杨炬2004.6.21。
陈端同志离世后,军事科学院于 2005 年出版了《王树声纪念文集》。大姐又特地寄给 我,还亲笔签 上: 送给温敏同志留存——杨炬2005.5.26。
2005 年 6 月 1 日, 我又到了北京。这次,我特地让在海军司令部工作的女儿陈开国陪同,一起到杨炬大姐家中去看望。
大姐给我发的地址是在解放军报社的院内。我们进到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落满灰尘和树叶的小汽车,几间面积不大的灰色旧平房。院里很安静,鸦雀无声。很快,一个自称是保姆的中年妇女出来,把我们让进一间约 15 平方米的会客室。会客室内摆放着一套普普通通的旧布沙发,两株毫无生机只剩几个叶片的小橡皮树,还有一盆“天堂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鸟”,也只开着一朵小花。门后的小黄柜子上,放了一个装了几支毛笔的笔筒。
这时,我们看到了杨炬大姐。只见大姐面部神情忧伤,拄着一根拐杖,从一条窄窄的走廊中缓缓走来。我连忙上前,大姐也拉着我, 坐在了紧挨着的两个沙发上。我先作了自我介绍,还
简略回忆了当年在武当山神农架,与老首长邂逅的情形。 “我听说了,谢谢你!”
右起:杨炬、温敏
(摄于 2005 年 6 月 1 日)
大姐点点头,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瞧着我,还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脸上显出亲切的笑容。接着,她叹了一口气,悲伤地说:“我的大儿子鲁光,他最近走了。”
我记起 1946 年中原突围开始时,在路上我看见杨炬大姐挺着大肚子, 被警卫员扶着上马、下马;有时她也拄着根棍子,摇摇晃晃,走在窄窄的稻田埂上。这情形,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大姐,是不是中原突围时您怀着的那个孩子?”我连忙问。“对!就是他。当时我已怀孕约 6 个月。过了汉江后,就不能再随部队行动了。经组织批准,我化装出来,好不容易才回到山东解放区。”她说。
噢,取名鲁光,一定是在山东出生的。可我屈指一算,鲁光才不过 50 来岁,怎么就走了呢?
大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就接着说道:“那是在 1972 年年底。鲁光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万没料到,一出门就被无轨电车撞倒,他的脊椎骨被撞断,胸椎错位,没办法,只好做了高位截瘫手术……
“鲁光勤奋好学,考上了清华大学,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出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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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世纪 60 年代,王树声、杨炬全家福
左起:三子建出、杨炬、长子鲁光、女儿四毛、王树声、次子楚还
时,他再有几天就要结婚了呀……”大姐强压悲伤,尽量平静地诉说着。真是飞来大祸,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作为母亲,这种残酷的现实和
悲痛,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
此时,我脑海中闪电般的一惊,突然意识到:“王树声大将是 1974 年
1 月 7 日去世的。儿子鲁光是 1972 年底发生那场大灾难。那么说,1973 年的整整一年,父子两个同时住院抢救。这对于杨大姐,真是天塌地陷的打击啊!而我们的大姐,这位伟大的女性,居然都挺过来了!”
想到这些,我不敢再停留了。何况大姐又重病在身,万不能再打扰了。临走,大姐与我合影。
2009 年 10 月 6 日上午 10 点。杨炬大姐亲自打来电话,温婉地说: “温敏同志啊,请你把你所知道的,有关树声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的一些事情回忆一下,中央电视台记者会去采访你。现在,了解情况的老同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志人不多了,你可要接待呀!”
信任至此,我除了应允,还能说什么呢。
重返战地话当年
我放下杨炬大姐的电话,就开始忙了起来。为进入最佳状态,我马上决定带上专职摄影者洛霞(她是我中原突围战友裴子明的女儿),直奔登封县(今登封市),重返老首长当年率领我们抗日的老战场,再进行一次调查采访。
2009 年 10 月 23 日一大早,我打破了往常的起居习惯,胡乱吃了早饭,提上昨晚忙乎了半夜才准备好的行囊,7 点半从家出发,到达目的地才刚 9 点。
我原想,找个熟悉路的老乡带路就行了。却不料,登封市老区建设促进委员会(简称老促会)已得知我们是为追寻老司令员王树声的抗战足迹而来,恰巧老促会又正在创办登封老区革命斗争历史展览馆,我倒成了他们难得的采访对象。
我们一到登封,老促会会长宫寅(原登封市委书记、人大常委会主任)等 11 位同志已早早聚齐,热情相迎。上午 10 点半,在老促会副会长王花冉(原登封市副市长)和办公室梁广印同志的陪同下,我们先到了白栗坪乡小熊寨沟(今南寨沟)。
当年旧址重现眼前,我心依然感触万端。1945 年初夏,王树生司令员亲自视察“倒地运动”,就是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激情万丈地在父老乡亲中发表演说。
在采访中,我们见到了当年的见证人——村民梁文正之子梁水旺。水旺说,常听父亲梁文正讲:“倒地运动”时,王树声司令员到了他家,并在他家门口向群众讲话。他当时很小,但也隐约记得。接着,我们又找了唐桂英、郭秀英、张桂英等老人座谈。她们争先恐后地回忆道:“那年倒
传奇抗战女兵和她的传奇今生
地时,我们还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呢!”“那阵子,贫苦农民可高兴可热闹啦!”
张桂英老人说:“我娘家还倒回几亩地哩。”
唐桂英又说:“那时,八路军和群众亲得像一家人。我家硬是腾出两孔窑洞给八路军住。我哥唐炳乾、五叔唐文元都参加了八路军,我哥还入了党。部队离开后,在打仗中,五叔因身体不好被疏散回来,被国民党逮住,把他杀害了。”
郭秀英老人说:“我大哥郭云也参加了八路军哩!后因病了也疏散回来,被国民党关进监狱。为保大哥出狱,把全家东西、粮食都卖光了,连过年都没吃的。”
临别时,老人们热情地送我们一些自己采摘的“山里红”。
离开小熊寨沟,我们又到了当年“河南省军区司令部”的旧址——登封马峪川孙桥村(今徐庄镇)孙桂林的宅院。孙家宅院在村边上,周围没有邻居,院子占地不足一亩。房子盖得很特别: 大门是由一连三道平行的半圆形门组成,从外东墙可以看到,有
温敏在豫西抗日军政干部学校旧址留念
(摄于 2009 年 10 月 23 日)
石块,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
一栋旧式两层楼,楼上开有两个小天窗。房子周围散乱着破碎的
我们小心翼翼地拨开荒草,踩着高低不平的乱石走进院内。里面断壁残垣,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面貌。我们又仔细察看,在院内居然发现一个防空洞,也可能是地下仓库。只可以看到洞口,洞里面已全被倒塌的房屋塞住了。
陪同的王花冉同志说:“我们老促会正准备找点资金,把这个院子整
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修一下,复原当年河南省军区司令部旧址,再现王树声司令员在这里工作时的面貌,把这里作为登封革命老区的一个红色旅游景点,供后人参观。”由于顺路,我还回到了 65 年前我参加革命的起点——白栗坪豫西抗日
军政干校杨树林分校旧址。
乡亲们听说我是当年干校的小兵,一下子便围了很多人,使我感慨万千。现在仍住在那里的老房东后辈人,还热情地送了我不少红薯叶。我回家后吃了好几天,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更有幸的是,我在登封敬老
院里,竟找到了当年的老同学梁
玉清。梁玉清已经 85 岁了,身体还行。至今,他仍十分遗憾因当时身体不好,未能随部队南下。
接着,我们来到此行最重要的一站——东白栗坪,就是王树声、杨炬夫妇当年的住处。看上去,是一连 5 间的上房,每间都很小,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平方米。在王司令员来豫西前,这里是八路军豫西抗日先遣支队皮定均司令员、徐子荣政委住的。河
重返老区话当年——杨树林村
(摄于 2009 年 10 月 23 日)
王树声、杨炬夫妇 1945 年居住旧址——登封东白栗坪李大娘家
前排左起:温敏、李遂义(李大娘孙子)
南省军区成立后,就由王树声和戴季英政委住。后来,王树声夫人杨炬医生也来到豫西,便和丈夫一起住在这里。
我们见到了旧址唯一的主人——当年老房东李大娘的孙子李遂义。李遂义已 77 岁,以放羊和打铁为生。
传奇抗战女兵和她的传奇今生
随行的老促会同志说:“我们准备给他发一些生活补贴,让他安度晚年。”
临别,李遂义老人还絮絮地说:“王司令员我认识。他媳妇是个医生,叫杨炬,我也认识。当时,我都十几岁啦。他们打小日本狠着哩,对俺乡亲们可好着哩,好着哩……”
哦,那并未远去的血与火的洗礼……
2009 年 12 月 5 日写于郑州
2018 年 11 月改于洛阳
(《解放军报》登载,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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