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28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0739147
上辈子,世人都说苏菱命好,姝色无双,又出身高门,父亲是镇国大将军,兄长是大理寺少卿。
十七岁嫁给晋王为妃,两年后又顺理成章做了大邺皇后。
论尊贵,真是无人能及。
然,延熙元年,镇国公临阵脱逃,苏家被指认通敌叛国。
皇后诞下一子,死于后宫。
待她再睁开眼时,却成了五品太史令之女——秦婈。
一朝梦醒,她虽不会再惦记那个“薄情”的男人,却不得不为了她曾生下的孩子,再入宫一次。
选秀当日,皇帝靠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眉眼低垂,尽是不耐。
直到秦婈走进去,顶着与苏后一模一样的脸,唤了一句:“陛下万福金安。”
大殿之上,帝王蓦地抬头,幽遂的双眸在对视间失神,茶盏碎了一地。
他失魂落魄地呢喃了一声:“……阿菱。”
①再入皇宫,故人惊逢
楚太后倚在紫檀雕漆嵌铜横纹罗汉榻上,半眯着眼,翻着手里的名册。
工部尚书穆康文之女,穆婉绮,年十六。
英国公之女,罗莺婇,年十四。
户部尚书何程茂之女,何玉茹,年十五。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博维之女,徐岚知,年十六。
……
楚太后摩挲着名册,忽然笑了一下。
眼下宫中无后,太子未立,各家的心思昭然若揭,瞧这架势,满京的贵女怕是都在这儿了。
康嬷嬷一边给太后揉肩膀,一边道:“宫里冷清好一阵了,这下算是热闹了。”
“只是各家如此殷勤,皇帝却未必领情。”太后又看了一遍这些女郎的名字,喃喃道,“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皇帝了,这些女郎便是入了宫,怕也是要失望了。”
康嬷嬷道:“但好歹,陛下这回是同意选秀了。”
楚太后道:“若不是大皇子生了怪病,三年不曾开口说话,朝上又逼的紧,此番大选,他能点头?”
提起大皇子三个字,康嬷嬷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三年前,皇后崩逝,帝王迁怒于后宫。皇长子萧韫养在哪儿,便成了问题。
后宫上下都以为皇帝会把大皇子送到太后膝下来养,却不想皇帝竟把大皇子送到了长宁长公主的生母孙太妃那儿去了。
本该养在慈宁宫的皇子送到了寿安宫。这无疑是在打太后的脸。再加之皇帝本就不是太后亲生,宫里宫外谈起此事,大多都是三缄其口。
康嬷嬷看着楚太后抿起的嘴角,谨慎道:“陛下仁孝,每隔一日便会来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想来——”
“他那仁孝是做给世人看的!”楚太后高声打断了康嬷嬷的话,“仁孝?他若是真仁孝,会如此打压楚家吗?登基不过三年,似狼一般地夺权,礼部、都察院、翰林院都是他的钉子,我看他根本是想学高祖!”
大邺的高祖,刚一登基,便不遗余力地打压世家权贵,为防世家做大、外戚干政,甚至连皇后都封了一位身份低微的民家女。
康嬷嬷肩膀一颤,立马道:“是奴婢失言。”
这一夜很长。储秀宫的三百名秀女谁也睡不安生,呼气深浅不一,待天空泛起鱼肚白,大家的眼神又与昨日多了几分不同。
马上就要面圣了。殿选的位置设在御花园的绛雪轩。秀女们随着宫娥朝御东南行进,身边皆是窃窃私语声。
“张姐姐可参加过宫宴?可曾见过皇上?”
着青衣的女子红着脸道:“远远……见过一回。”
另一位道:“何时?”
青衣女子道:“去年祭祀。”
说到这儿,几位姑娘不约而同想到了开祭典礼。
祭礼开宴需要皇帝猎兽,萧聿乃是武将出身,展臂拉弓的英武模样,确实叫人见之难忘。
她们相互耳语,面颊绯红。秦婈看着那一张张娇靥,渐渐出神——
延熙元年,封后大典过后。萧聿带着她逛御花园。
御花园中处处成景,景随步移。苍松翠柏、琼楼玉宇、石间池畔。坤宁宫、咸福宫、长春宫、景仁宫、永和宫、钟粹宫,明明处处都美不胜收,可她偏偏觉得,这偌大的皇宫内廷,空旷又清冷,不及王府半分。
两个人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苏菱抬手用指腹抚了一下新帝冠服上是蟠圆龙纹。很轻。
萧聿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她道:“皇后在想什么?”
苏菱仰头同他对视,心跳稍快,攥紧了拳头。她故作随意道:“总觉得这宫里有些空旷,也不知以后人多了,会不会热闹些……”
都说女儿家的心思难猜,着实没错。她在等他问为何,又在等着他反驳。
他的眉眼尽是风华,望着她时,好似真有几分若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肆意。
可萧聿只对她笑了一下。
时间缓缓流逝,她的心跳渐渐平复。
琉璃瓦上虫鸣螽跃,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答。只是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年的她何其天真,还不知帝王掌心温热,心如寒霜。
这样浅白的试探,他怎会听不懂。无非是,不想答罢了。
思及此,她神色稍暗,唇边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这后宫里,谁把心交出去,谁便是疯了。
罗莺婇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轻声道:“秦姐姐可曾见过陛下?”
秦婈摇头道:“不曾。”
罗莺婇又道:“那你紧张吗?”
秦婈咬唇点头,“是有些。”
绛雪轩内,总管太监盛公公对小太监道:“陛下已经到了,准备唤人进殿。”
小太监指着名册上的“甲”组道:“从这开始吗?”
盛公公拍了下他的头:“你当是看戏呢,还从头看!咱家昨儿不是告诉你了,得从后往前。”看了最好的,谁还有心思看后面?
小太监立马道:“知道了公公。”
皇帝公务繁忙,无法挨个瞧这三百名秀女,盛公公便提议将这三百人依照初试和复试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其中丁级的秀女有一百八十名,她们每二十人一组,依次进入。不必说话,也不必行礼问安,只需在殿中央站上半刻足矣。若是皇帝没有要单独问话的,便统一撂牌子。
一个时辰过去后,秀女们渐渐不安起来。丁级那一百八十位美人多是民间女子,皇帝一个都看不上便罢了,怎么连丙级进去,都没听见一声留牌子?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绛雪阁,一晃只剩下三十人。
殿内,萧聿坐在紫檀嵌云龙纹宝座上,低头喝茶,高公公走到他身边道:“皇上,接下来是何尚书之女。”
男人“嗯”了一声。
小太监在外传唤后,何玉茹绕过紫檀边座嵌玉花卉纹座屏,站好,深吸一口气福礼道:“陛下万福金安。”
“抬头”萧聿沉声道。
何玉茹轻抬下颔,雪白的颈在男人的注视下瞬间泛起红晕。
须臾过后,萧聿道:“留。”
话音一落,何玉茹似脱力一般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过去,绛雪阁终于听到了留牌子的声音。
盛公公提声道:“户部尚书何程茂之女,何玉茹,留牌子。”紧接着,又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博维之女,徐岚知,留牌子。”
人越来越少,小太监将秦婈引到了殿前。盛公公看了一眼名册,刚抬头,表情瞬间凝固。
由于已经提前来过一遭了,秦婈见盛公公膝盖发软,立马道:“见过公公,我是秦太史之女,秦婈。”
盛公公张了张嘴,又合上,空咽了一下唾沫。脱口而出:“皇上在里头等您呢……”
秦婈绕过紫檀边座嵌玉花卉座屏,朝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很轻,就像踩着风。
茶沸声再度响起,小太监躬身向皇上奉茶。萧聿垂眸接过,眉间尽是不耐,连抬眼的意思都没有。这太史令之女并非他心中人选,万福金安,他也听够了。
秦婈颔首立于他面前,视线刚好落在玄色龙纹袍角上。既熟悉,又陌生。
秦婈轻轻福礼,用和从前一般无二的语气道:“陛下万福金安。”
话音甫落,男人抚着茶盏的手一顿,肩膀也似乎僵住。他蓦地循声看去——
眼前的女子身着胭脂色金缠枝蔷薇缎面长裙,头戴金花嵌红珍珠步摇,这支步摇……像极了她曾戴的那支。
男人面色未改,但手中的茶盏却要被他捏碎了。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又低又轻。
秦婈应声抬眸,眉眼带笑。男人幽邃的双眸在对视间失神,手中的茶盏“哐”地一声掉落,碎了一地。
小太监打个激灵道:“皇上。”
男人的呼吸错乱,喉结微动,低声呢喃:“阿菱。”说罢,他好似觉得眼前人会消失一般,又道,“阿菱?”
阿菱,也可听成阿婈。
秦婈稍稍一愣,面颊迅速泛起一股绯红,这绯红令她靡丽撩人,但目光却是端庄又克制。她知道这样的目光最是像她。可越像,就越刻意,刻意过了头,那就是居心叵测。
秦婈心里清楚,她这张脸,是福也是祸。
萧聿为之震惊是必然,可震惊过后,她并不觉得这位嗜权薄情的男人,会因为这张脸而留下她。
毕竟,他若想选高门,那太史令之女不堪配之;他若想选寒门,那大可选个心仪中意的。这绛雪阁门前花儿百样红,何必选个与罪臣之女姿容相同的?
三年前,她怀着身孕,他都不肯见自己,今日又能有多想见?
所以,她唯一能留下来的法子便是赌他的疑心,赌他认为秦家女是有人刻意送进来的。这金花嵌红珍珠步摇,便是蛊惑人心的钥匙。
盛公公躬身道:“皇上,留吗?”说罢,又指了指秦婈的名牌。
萧聿看着“秦婈二字”蹙眉晃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神色才恢复清明。他低声道:“留。”
盛公公一怔,旋即高声宣读:“太史令秦望之女,秦婈,留牌子。”
秦婈收回目光,福礼,柔声细语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秦婈走后,萧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方才站着的位置,良久后,突然自嘲一笑。
盛公公又道:“皇上,接下来是太常寺卿左正宇之女,左遥。”
萧聿瞥了眼名册,沉声道:“撤了,回养心殿。”
盛公公立马道:“奴才这就去备辇。”
小太监在后面扯盛公公的袖子道:“公公,那剩下的秀女……”盛公公回头给他比了“到此为止”的手势。
刚走出绛雪阁,萧聿便道:“叫淳南侯立即来见朕,还有,派人盯着秦氏。”
盛公公应是,又低声道:“那秦氏的住所,如何安置?”
萧聿道:“漱玉苑。”
盛公公不由吸了一口气,漱玉苑,那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②欢喜冤家欢喜日常
中秋佳节,嘉宣帝在保和殿设宴,以贺团圆之喜。
文武大臣和侍卫的筵席设于丹陛上,檐下安设宫悬乐器,顺着望去,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苏菱是王妃,席位自然要设在萧聿身侧,苏淮安和苏景北离她并不远,她只能同萧聿继续上演举案齐眉的戏码。萧聿十分配合,笑着给她倒了两杯果酒,但秦婈并没喝。因为她滴酒不沾。
“本王亲自斟酒,王妃都不给面子?”萧聿勾唇,压着声音道。
苏菱不想当着父兄的面与他争辩,便举杯抿了一口。
两人离得近,萧聿能清楚地看到她喝了多少,一瞧几乎没动,不由用食指弹了弹她的杯壁:“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喝一口是什么意思?”
眼见苏淮安的目光飘过来了,苏菱笑着举起杯,一饮而尽。
“王妃不愧为镇国公之女,痛快。”萧聿又给她倒了一杯。
苏菱握着杯盏,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可他的眼底,全是笑意。
酒过三巡,嘉宣帝与楚后离场,众人也跟着散去,苏菱和萧聿也一同出宫,上了马车。
苏菱的肌肤白的欺霜赛雪,碰一下就会红,饮了点酒尤甚,萧聿瞧了她的脖根儿一眼,旋即撩起纱帘,看向窗外。
一路沉默,马蹄声和车轮的辚辚声都比他俩和谐。
半晌,车夫拉紧缰绳,停稳后,回头掀开幔帐,低声道:“殿下,前面便是梦月楼了。”
萧聿低低“嗯”了一声,弯腰下了马车。
苏菱看着他的背影,倏然握紧了拳头。梦月楼是什么地方,她怎会不清楚,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她可以装瞎装聋,装不知道他在外面鬼混,可今日是什么日子,八月十五中秋圆夜。他当着自己的面也敢这样无所顾忌?
“殿下。”苏菱喊住了他。
萧聿回头,提眉道:“王妃有事?”
苏菱点头:“是。”
萧聿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心想,若是她挽留自己,他跟她回家,也不是不行。
“你说。”
许是年少本就冲动,又许是喝酒壮了胆量,她看着萧聿的眼睛,认认真真道:“待日后殿下得偿所愿,妾身别无他求,只求一封休书,成吗?”这日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同他过了。
泠泠月色下,萧聿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凝着苏菱的眼睛,淡淡道:“王妃倒是真敢说。”
苏菱心跳怦怦变快,她软了软语气道:“殿下应吗?”
萧聿一笑,冷声道:“你若真想要,本王现在也能给你。”说罢,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之中。
萧聿转身进入后巷,贴身侍卫范成,疑惑道:“殿下何不与王妃解释清楚?”解释他们并非是去寻欢作乐,而是去查成王结党营私的罪证。
萧聿勾了下嘴角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我司查案,是秘档,同她解释什么?”
再说,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又不是真的介意他上青楼,她只是想要休书,因为有人在等她。何子宸信里写的清清楚楚,非她不娶。和离再嫁,想的倒是美。
范成自个儿成了家,知道夫妻冷着容易离心,又劝道:“那不然,卑职今夜进去盯着,殿下您还是回家吧。”
萧聿恍若未闻,直接朝红灯笼那儿走去。
男人寻欢作乐,也未尝不可。
这时候的萧聿是一万个没想到,他翌日回府,竟然会在自家府邸门前瞧见一排姑娘,个顶个都是窈窕佳人,就是举止间,轻浮了些,让人一瞧便知是何等出身。
太阳当空,姑娘们一齐向他福礼,夹子嗓子撒娇:“恭迎殿下回府——”
“殿下可是累了?”
“可要叫水?”
“殿下可要奴陪您下棋?”
“下棋作甚,奴能唱能舞。”
一字一句,嗲的萧聿一身冷汗。若非周围陈设清幽雅致,他怕是都要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
男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抬手松了松衣襟,喉结滚动,怒道:“谁让你们进王府的!”
一位粉衣裳妹妹,咬着下唇,娇声道:“殿下莫急,殿下莫气,是这样的,王妃怕殿下在外面辛苦,特意叫让我们姐妹来伺候王爷。”
萧聿不可置信:“王妃放你们进来的?”
粉红妹妹笑道:“王妃说啦,红袖添香,美事一桩。”
说罢,粉红妹妹就朝萧聿走了过去,一步两步,扭的他浑身不适。
“殿下……”
“你站住。”萧聿回头招来一个小厮,咬牙,一字一句道:“这几个,哪儿来的,送哪儿去,顺便告诉王妃,本王喜欢谁就找谁,还轮不到她做主。”
男人眸光晦暗,似乎是真的动了怒。
红袖添香,是吧。等着,改明儿我给你纳十个回来。
第二天,萧聿便不回府了。
扶莺叹息道:“这么下去,如何是好?”
苏菱拍了怕她的肩膀,笑意盈盈:“瞧把你愁的,他不回来才好啊。”她可受不了和外面那一堆莺莺燕燕一同伺候他。身上一股子脂粉味,谁闻谁恶心。
八月十五之后,正好赶上菊花的花期,英国公夫人设了赏菊宴。
苏菱作为晋王妃,自然在各家的受邀之列,外面的流言蜚语挡不住,她能推的尽量推,推不掉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去。
这回的赏菊宴,成王侧妃和燕王妃都在场,见到苏菱前来,她们二人立马将虚假的笑意挂在脸上。
“阿菱,到我这儿来。”燕王妃道。
苏菱走过去,和她俩凑成一小桌。虽然三人的关系早已水火不容,但有句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在她们三人间尤为适用。成王是穆贵妃所出,不仅背靠穆家,还深得帝王喜爱,可谓是胜算最大的皇子。而燕王则是庄妃所出,虽说庄家只是清贵之家,并无实权,但燕王却比二人多了一个优势——不是嫡出,却是长子。朝堂之上,他的呼声亦是不低。比之这二位,萧聿的胜算确实低了一筹。可近来萧聿在朝堂上频频崭露头角,又得了苏家这样一门好婚事,已是引起二位皇兄的忌惮。
皇帝的儿子,哪儿有一个简单的。谁也不会小瞧了谁。
赏菊宴光赏菊自然无趣,英国公夫人为了助兴,特意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玉筝弹未彻,凤髻鸾钗脱,戏台上的花旦缓缓开腔,声音婉转动听,身姿妩媚婀娜,转身、甩袖,每一个动作都令人着迷。
桌上放着水晶桂花糕,燕王妃吃了一口,又放下,叹了一口气道:“哎……这近来烦心事太多,能出来看场戏,我这心情舒坦多了。”
成王侧妃连忙接腔:“姐姐近来有何烦心事?这也无外人,不妨说说?”
燕王妃慢悠悠道:“还不是因为何家二郎么,何家大夫人整日来找我诉苦,说二郎的婚事相看了好几次都不成,你说这种事,你情我愿的,我哪儿来的法子?”
何家二郎,指的便是何子宸。
何子宸与苏菱那点事,成王侧妃和燕王妃都是知晓的,今日这话,摆明了就是故意的。苏菱一心一意看戏,全当听不见。
燕王妃说了半天,见苏菱没反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给成王侧妃递了个眼神。成王侧妃生得一幅狐狸相,声音也是格外妖娆:“妹妹。”
苏菱被她喊的下意识抖了下肩膀,看向她:“怎么了?”
成王侧妃:“要我说啊,晋王殿下可真是不知怜香惜玉,有妹妹这样的美人在怀,居然还舍得日日不着家?你说外面那些秦楼楚馆,就那般有趣吗?”
苏菱喝了口茶,没说话。心里却道:左拥右抱,肯定有趣啊,无趣,能常去吗?
成王侧妃又道:“我今儿斗胆劝妹妹一句,有时候啊,管不了也得管管,万一在外头有了子嗣,后悔都来不及。”
“长子落在外头,以后可怎么是好。”
苏菱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嗬”了一声,幽幽道:“殿下在外有了子嗣,接回来就是了,我这做嫡母的,万不会小家子气,亏待一个庶子。”苏菱特意将“嫡庶”二字咬的重了些。
成王侧妃再尊贵,那也是妾室,生出来的子嗣,永远是庶出。
成王侧妃一时没接上来话,只听苏菱又道:“姐姐还有什么心里话,今日一并说出来,免得日后没机会了。”
成王侧妃不由问道:“什么叫日后没机会了?”
苏菱:“我听闻陛下正在给成王选妃,这妻妾终有别,待成王妃入了府,日后便是我想见姐姐,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了。”
嫡庶,妻妾。这可真是往成王侧妃身上捅刀子。
成王侧妃气得胸-脯起起伏伏,眼睛红的如同见了血,当即恼羞成怒。她身子前倾,朱唇抵在苏菱耳畔,咬牙切齿道:“我便是给成王当侧妃,也比你强,妻又如何?还不是被人算计到了骨头里?你可知陛下为何不喜晋王?呵,你真当虞昭仪是在宫里病死的?他生母与太医那些勾当,真的说的清吗?说不准这血脉——”
话音甫落,苏菱将手中的茶水直接泼到了她脸上。她知道成王侧妃是故意想激怒她。旁的能忍,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忍不了,不能忍。
成王侧妃双眸瞪圆,用食指指着苏菱道:“你!你……”
苏菱睥睨着她:“你什么?你若敢把方才的话再说一次,我泼的便不是水了!”
成王侧妃双手掩面,“呜”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燕王妃也连忙帮腔:“阿菱,你这是作甚!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见状,英国公夫人连忙跑过去,道:“这是怎么了?诶呦,诶呦,嬷嬷,快去给侧妃娘娘拿件衣裳过来。”
苏菱甩袖便走了。
晋王妃当众欺辱成王侧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萧聿耳朵里。
这厢苏菱和扶莺正说着话,萧聿一把推开了内室的门。他抿着唇,眸里盛着怒火,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萧聿开口讥讽道:“王妃真是好脾气啊。”
冷静下来后,苏菱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这事若是闹到陛下那儿去,他定会受牵连。她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开了口:“殿下听我解释,此事是她——”
“不必解释。”萧聿看着苏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不得再出这屋子半步。”
苏菱不可置信道:“你要把我关起来?!”
萧聿冷声道:“苏家这些年没教会你的,本王亲自教你。”
苏菱心脏一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听这称呼。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萧聿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这一个月内不得出府,需将《女范捷录》《内训》《女诫》各抄十遍交给我,好好学学,何为谨言慎行、何为秉礼待客、何为立身事夫。”
苏菱委屈地深呼吸了两次,瞪眼睛道:“这些我爹教过我,用不着你来教,我不抄。”苏菱看不得他眸中的嘲讽,和嘴角的笑意,索性直接道,“殿下若是容不下我,我回国公府便是。”撂下话,她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萧聿一把将她拽回,将她桎梏于手掌中,语气冷肃:“我是你丈夫,你惹了祸我还罚不得你了?你就在这儿好好思过,没抄完,哪儿也不能去!”
“来人,把长恩堂给我封上,没我允许,王妃不得擅自离开。”
苏菱眼看着自己的院子,被层层围住,气得指尖都在抖。她踱几步,拿起一个上好的青花瓷,就砸在了地上。碎裂声震耳,晋王府的下人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走到门口的萧聿脚步一顿,回头道:“砸!有能耐你继续砸!”
“来人。”
管家上前一步道:“殿下息怒。”
萧聿低声呵斥:“去库房拿些上好的瓷器,来给王妃砸!”
门“哐”地一声被关上。
萧聿心想:残兵都能训出个样来,十七岁的姑娘,他还治不了了?
苏菱心想:再这么跟他过下去,她这辈子都毁了,和离,一定要和离!
萧聿离开长恩堂,回了书房,范成道:“殿下,成王那边的意思,只要王妃亲自过去给侧妃道个歉,此事就算揭过了。”
“他脑子进水了,让本王的妻子去给他的妾室道歉?”萧聿撂下笔,嗤笑道,“有什么要求让他提,道歉的事,没可能。”
范成犹豫道:“那属下可要把王爷亲自罚王妃的事传出去?也好给陛下那边一个交代。”
“不必了。”萧聿抬手捏了捏鼻梁,“晋王府的事不必让外人知晓,你派人看好她,这个月别放她出府。”
范成:“殿下放心,属下明白。”
而另一边,苏菱抿着唇,提笔蘸墨,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在抄写《女范捷录》《内训》《女诫》。眼下,已是第七遍了。
扶莺看着心疼,忍不住道:“王妃若是累了,就别抄了,殿下方才是在气头上,也不是非得要罚你,不然奴婢替您抄吧。”
苏菱:“我没事,我不累。”
扶莺又道:“王妃何不与殿下说,那日的事,根本就是因为成王侧妃说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苏菱手腕一顿,轻声道:“既是大逆不道,我又怎能再说一遍?”
扶莺叹了口气:“我的主子啊,您怎么这么犟呢?”
“扶莺,再给我拿些纸来。”
苏菱写完第八遍《女诫》,甩了甩手腕,恨恨道:“人不怕做错事,怕的是不长记性,以后他的事,通通跟我没关系,等抄完这些破玩意儿,我就回我的国公府。”
掌灯时分,萧聿回了王府,只见长恩堂不似平日灯火通明。他下意识地以为苏菱溜回娘家去了,心里顿生一股无名火,脚步一转,径直朝长恩堂走去。
扶莺正颔首在门口执帚洒扫,忽一抬头看到萧聿,忙躬身道:“见过殿下。”
萧聿:“你主子呢?”
“王妃自昨日起,一直在屋里头写殿下吩咐的……”扶莺见萧聿盯着窗牖的眼神愈发凌厉,便也跟着回头瞧,一瞧乌压压一片,喃喃道,“这灯……灯何时熄了?”
萧聿嗤笑一声,阔步上前,推门而入。
然,他环顾四周,料想的事并没有发生。苏菱只是伏在案上睡着了,檀香管毛笔斜躺在她的虎口,袖口还沾着墨汁。
风透过支摘窗吹进来,案上的书页刷刷作响。借着月光,萧聿看见了她手边厚厚的一摞纸。他拿起来,彻底怔住。她竟然真抄了这些?
萧聿见她字迹工整,便以为她这是有心悔过,胸口便消了几分气。她一个女儿家,到底还是想同他好好过的。他想了想,慢慢俯下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回到榻上。
苏菱继续睡,萧聿在黑暗中凝视她。苏家女貌美,确实不假,琼鼻朱唇,无一处不美,可这性子,怎么就这般难驯。萧聿心道:你明知那些人是故意的,却还是为了何子宸闯祸,是要置我于何处啊?
半刻后,苏菱缓缓睁开眼,感觉四周漆黑一片,下意识哼着鼻音道:“扶莺,点灯,太黑了,我害怕。”
萧聿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起身给她点灯。
两人在烛光下四目相视,一同开口。
萧聿柔声道:“你多大了,还怕黑?”
苏菱瞪眼睛道:“你怎么在这儿?!”
西风过廊,刚燃起的烛火“呼”地一下再度熄灭。
萧聿和秦婈一同睁开了眼。
③萧聿为苏菱折腰
翌日,傍晚。
秦淮河边,灯船首尾相连。
那艘头船,便是专门用来洗钱的赌坊。
画舫檐下挂着的羊角灯形似连珠,灯火氤氲,映在水上,婉如星辰坠河一般。
萧聿身着一袭鹤纹玄色大氅,拉着苏菱走入赌坊,画舫中高朋满座,到处都是摇骰子的声音。
掌柜一见生面孔,不由笑道:“客官今日是来……”
萧聿递给他一锭银子,“给间厢房。”
掌柜见他周身贵气,身侧的姑娘亦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便客气道:“厢房,那得是八千两起。”
萧聿道:“带路便是。”
他们二人同侧而坐,半晌过后,只见一位青衣男子,笑容满面地带着一位庄荷走了进来。
庄荷跪坐在榻几旁,道:“客官今日玩骰子,还是玩牌?”
萧聿道:“骰子。”
庄荷抬手摇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十分刺耳。
“大还是小?”
萧聿看着对面的青衣男子不说话。
直到青衣男子先说一声大,萧聿才答一声:“小。”
青衣男子紧蹙的眉头松懈开来,心道:这确实是个懂规矩的。
接下来第二轮、第三轮,都是一样,每回都是青衣男子先开口,萧聿再答与之相反的。
几轮下来,便输了近万两。
青衣男子笑了一声,道:“一万两了,大人还玩?”
瞧瞧,这便叫上大人了。
萧聿淡淡道:“继续吧,我想带着我家夫人去京城。”
半个时辰的功夫,萧聿便输了六万两。
整整六万两。
青衣男子渐渐放下戒备,直接道:“公子怎会来此?”
萧聿道:“落榜了。”
“会试?”青衣男子摇头,大笑几声,道:“不瞒公子,鄙人当年可是乡试的亚元,不说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非得中个状元回家给老娘看,可中个进士应是不难的,公子不妨猜猜,后来怎么着了?”
萧聿道:“也落榜了?”
青衣男子嗤笑道:“朝廷上不思特简之恩,下不思寒士之苦,主考官公然受贿,知情者举报无门,发榜之日,薛、何、楚、穆四家子孙尽列前茅、悉居高第,公子若是会试能中,那便是活见了鬼。”
“不过啊,那些都与公子无关了,今儿这买卖已成,公子等两日过来选官即可,这等价钱,除了吏部和礼部选不得,四品以下,便是任君挑选了。”
“日后升迁考绩,到了京中自有人助你。”
苏菱的手紧了紧。
她十分清楚,这样的一番话,萧聿一刀要了他的命都是轻的。
说罢,青衣男子起身给萧聿倒了一杯酒,敬他一杯,“鄙人抱负早已不在,但愿公子前程似锦。”
萧聿与他碰了杯盏,道:“多谢。”
“那鄙人退下,二人请便。”
青衣男子和庄荷一走,苏菱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萧聿垂眸哂笑一声:“虽说皆是狂悖之言,但却一个字都没说错,阿菱,高官卖官不是小事,行贿受贿更不是,世家横行霸道至此,视科举为平步青云的阶梯,如此下去,无异于自毁根基。”
“寒门学子挑灯苦读十余年,却是因出身不得入仕,那天下还有公平可言吗?”
苏菱看着萧聿坚定不移的目光,忽然明白,他为何要带她出京。
这一刻,她莫名相信,纵然眼前人有千般万般的坏心眼,可若是他得了那个位置,定会是位明君。
苏菱与他四目相视,忽然开口问他:“方才玩骰子,是不是选择与青衣男子相反的便会输?”
萧聿“嗯”了一声。
苏菱又道:“那他是怎么猜大小的?”
“他若是没个听音的本事,在这赌坊也混不下去。”
“听音?”苏菱可没听过这样离奇的事,她眨了眨眼,道:“那你会吗?”
萧聿又“嗯”了一声。
苏菱身子前倾,小声道:“晋王殿下何时学的?别不是蒙我的吧……”
萧聿倏然一笑,偏头衔住了她的耳,沉声道:“王妃不想我回府,在外游荡时学的。”
这低沉的语气便有些轻佻了,苏菱耳朵一红,瞪了他一眼。
画舫微微摇晃,萧聿握着两个骰子挨近她,“阿菱,敢不敢跟我赌一次。”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错,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娇,“赌什么?”
“你若赢了,任何要求,我都应你。”
苏菱一脸防备地看着他,“那输了呢?”
萧聿直接道:“我不会让你输。”
苏菱犹豫半晌,才点了头,“那就赌。”
但心里却道:赌就赌,倘若他敢坑她,那就想办法赖掉,反正连她爹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萧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随意摇了两下,道:“我选大。”
苏菱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那我……选小。”
萧聿抬手,果然是小。
苏菱下意识扬了下唇角,看着他道:“当真说什么都行?”
萧聿点头。
苏菱的心怦怦直跳。
良机难寻,她定要好好把握。
于是,她也不怕煞风景,直接坦言:“日后,你不得强迫我爹和我哥替你做事。”
这话与他料想的一样。
萧聿看着眼前澄澈的眼睛,郑重其事道:“我答应,还继续吗?”
有这等好事,苏菱当然愿意。
她点了头。
果然又是她赢。
苏菱想了想,轻咳一声道:“回京以后,你若再去烟花柳巷过夜,能否小心些,别叫旁人知道?”
因为萧聿常不回府,又流连风月之地,她被闲言碎语烦的出门都变少了。
萧聿轻笑出声,“若无公务在身,定日日回府。”
他心想,还成,你还知道在乎。
“还继续?”男人道。
贪心的姑娘仍然点头。
萧聿继续摇,须臾停下,喉结微动,吐了个单字,“大。”
苏菱立马道:“小。”
可这回掀开,并不如苏菱的意。
她警惕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过我不会输吗?”
“可人不能贪得无厌啊……”萧聿嗓音低沉,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四目相对,半晌才道:“阿菱,我想要个孩子。”
不等她应,萧聿抬手便桎梏住了那细白的颈,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力道很轻。似蜻蜓点水,似雨吻花蕊。
苏菱抬手攥住了他的衣襟,可他却随着她五指蜷缩的动作,利落地撬开了齿关,侵占了那心神向往处。
原来唇齿相依,竟是这般好滋味。
萧聿落在她胯上的手越来越紧,她靠在紫檀边座的屏风上,似乎快要喘不过气,只能本能般地“唔唔”几声。
可这样令人心醉的咛语,犹如娇嗔,男人的目光不由更暗几分。
他呼吸变得绵长,声音有些沙哑:“我抱你去后面?”男人口中的后面,指的便是紫檀边座插屏后面,放置的那张拔步床。
画舫的包厢幔帐高挂,彩屏张护,一室的红光都洒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苏菱抬手抵住他的胸口,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喘息着说:“这儿不行,这是画舫,到处都是人……”
更何况,他们至今都没圆房。
在这,别说沐浴,她连身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萧聿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嘴角掀起一丝弧度,倾身与她耳语:“那回去?”
回去,这两个字意味着甚,苏菱不是不清楚。
她面颊绯红一片,怔怔地看着他,犹豫半晌后,终是点了头。
这便是男人的心机之处了。
这些天,他夜夜与她同榻而眠,先是让她放下戒心,然后牵手、拥抱,日复一日,一步又一步,年少的情-欲加快了滴水石穿的速度,小姑娘心中筑起的高墙,就这样被他生生推开了一道裂缝。
他们离开画舫,翻身上马,回家。
那夜的风很凉,萧聿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扶她的腰。
马蹄声不紧不慢,就好似他的人,永远都是这幅不慌不忙,冷静克制的模样。
然,这是苏菱第一次窥伺到他的表里不一。
抵在她身后的滚烫温度,可以为证。
眼下他们住在宿州一处三进三出的大院里。
他拉着她走过垂花门,步伐越来越快,主院内室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刚进屋,他便咬住了她的唇角,一口接着一口,就跟没明天了一般。
呼吸错乱间,衣衫接连滑落。
玄色的大氅、桃色的襦裙、月白色的短袄,藏蓝色的腰封,她的、他的,全部交叠在地上。
幔帐缓缓落下,两人交颈而卧。
萧聿弓起背脊,握着她光滑如玉的肩膀,去吻她的锁骨,那弧度深邃诱人,令他迷不知返。
苏菱用足尖去踢他的小腿,声音微弱,“你……别咬我啊。”
男人恍若未闻。
他垂眸向下看,越看,越是不能移开视线。
真可谓是,山峦汇聚,烘云托月。
苏菱被他看得有些急了,连忙抬手去挡他的视线,“别看。”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苏菱不由自主地呢喃:“别看呐……”这声音,着实有些娇了。
萧聿抑着笑,都没用什么力气,就捉住她的手,将其摁在头顶。
随后,滚烫的胸-膛便压了上来。
顺着光,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睫毛正细微地颤栗着。
回避着。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心有不甘。
萧聿眉宇微微凝起,桎梏在她手腕上的力度,也不由松了几分,改成了轻轻的揉搓,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半息,他的手掌下移,绕过她的肩,一下又一下地,去抚那娇小又泛着红晕的耳垂,沉下嗓音,缓缓道:“阿菱,我知你怨我什么,你怨我娶你时全是算计,怨我毁了你一桩姻缘。”
“我赔你,如何?”
这大概是他们对视最久的一次。
萧聿在想:从今往后,忘了何家二郎,我们好好过,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会薄待你。
苏菱在想:既然无法和离,那日子总得过下去,不论今日你有几分真心,我都信你一次。
就这一次。
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小姑娘眸光坦荡,语气郑重,就像是下了多大一个决定似的。
萧聿看着,嘴角蓦地溢出几分笑意。
彼时爱浓,不知疲、不知惫,伴着莽撞、伴着生疏、伴着那令人心醉神迷的滋味,苏菱的背脊如月牙一般拱起,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
④帝后卿卿日常
国丧之后,宫人们将层层叠叠的素缟色幔帐拆卸下来,萧聿很快从晋王府搬到了紫禁城。
时值冬日,大雪接连而下,雕梁画栋,覆上了一层层轻白。
新帝登基,又是一片祥和。
傍晚时分,萧聿陪楚太后用膳。
楚太后放下金箸,喝了口水,慢悠悠道:“高丽李氏听闻陛下登基,连忙派使臣送了公主过来,哀家估计这两日也快到了。”
萧聿右手一顿,抬眸与太后对视。
虽说不是亲儿子,但楚太后好歹养了他十几年,如今看他着帝王龙纹长袍,气度慑人,眼里也有了些欣慰之意,“哀家听闻她不仅样貌出众,还精通汉话,这高丽虽是属国,但毕竟送的是李氏公主,一个妃位是免不了的,如此一来,四妃占了一个,还有三位,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萧聿喉结微动。
“旁的不说,内阁首辅柳大人、还有薛家,此番都是出了力的,各家都得选一个入宫,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人选。
萧聿没想过,自然也答不上来。
楚太后见他目光怔住,不由低笑出声,“罢了,瞧你那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哀家还是等明日与阿菱商量吧。”
萧聿刚要说话,只听太后又叹了口气,“说起皇后,她这肚子怎么久了都没动静?”
萧聿眸光晦暗不明,攥了攥指节上的扳指,淡淡道:“这半年来,儿子遭遇两次刺杀,皇后还替儿子挨过一刀,这子嗣,是儿子没要。”
孩子要没要不知道,但这明目张胆的维护,太后是看出来了。
不过少年夫妻,哪有感情不深的,更何况苏家没少替皇帝出力,甚至可以说,萧聿能这么顺利登基,苏家是头等功。
这也是楚太后没急着塞楚家女入宫的原因。
后宫高墙,先赢的都不算赢。
待皇帝尝过千百种滋味,终有一天会把朝堂里的铁石心肠放到后宫来,届时,世间女子便大多成了一个样子。
再拼的,便是心机与手腕了。
楚太后笑着道:“陛下这是话里有话了。”
萧聿直接道:“皇后有孕之前,朕不想寒了苏家的心,除了高丽送来的公主,剩下的暂且等等吧。”
楚太后语气愈发柔和,“陛下是天子,苏家是臣子,陛下如此偏向苏家,就不怕寒了柳家与薛家的心吗?”
萧聿跟着一笑,不紧不慢道:“母后,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就像在儿子心里,楚家亦是旁人比不了的。”
楚太后听他如此说,目光稍缓,轻笑一声,“行了,你就别哄哀家了,改日哀家再找太医给阿菱好好瞧瞧,有些事也不好拖太久。”
萧聿含笑道:“都听母后的。”
“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早点歇息吧。”
雪花簌簌落下,一排宫人在慈宁宫外候着。
盛公公将手中的羊角灯放到小太监手里,替皇帝披上了玄色的平金大氅,道:“陛下回哪?”
萧聿道:“坤宁宫。”
天色一沉,坤宁宫传了蜡烛。
掌灯女史躬身点灯,橙黄色的光影散入寂寂深殿。
苏菱刚沐浴过,目光直愣愣地看着铜镜,扶莺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娘娘可是在想陛下?”扶莺知道帝后感情深,便忍不住打趣道:“都出神了呢。”
苏菱被人戳中心思,面颊微红,正要否认,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与她在镜中对视。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是都听见了。
苏菱站起来,转身,行至他面前,福礼道:“你、陛下怎么都不叫人通报一声,我、臣妾有失远迎。”
统共两个称谓,一着急全说错了。
萧聿将她扶起来,“阿菱,以后你我二人的时候,别讲究这些虚礼,以前在王府如何,今后便是如何。”
“那怎么行?”
萧聿反问她,“怎么就不行?”
殿内的宫人们相互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紧接着,一双大掌便熟练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里头去,四目相对,萧聿蹙了一天的眉头终于松懈下来。
他低头吻她,伸手去挑她胸前的衣衫,秦婈比他吓了一跳,用手遮压着前胸,低声道“你等等呀……”
萧聿一手将她手腕举起,一手去抚她的小腹,沿着脆弱的骨骼,一节一节向下,最后停在蜿蜒深邃处。
笑的有些浮浪不经,“你听听,还要怎么等?”
苏菱心里有他,这种事身心都不会抗拒,可今日显然心不在焉,频频出神不说,喘息声也发闷,两个人贴在一处,他自然能察觉出来。
一次过后,萧聿咬了咬她的脖子,哑声道:“怎么了?”
苏菱稍稍推开他,眼角莫名红。
萧聿极少看见她红眼睛,蹙眉道:“可是我弄疼你了?”床笫间人人都有点癖好,皇帝也不例外,他喜欢咬她,尤其是意乱情迷那短短几息,确实容易收不住力气。
“没。”苏菱闭眼,将脸埋进他的胸口,轻声道:“你说,我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
太后近来的那些话实在……令她愧疚难当。
“日子过的真快,一晃竟是两年多了。”
“陛下待你确实与旁人不同,哀家以前送过他几个贴身伺候的,想着能帮你分担些,他也不收。”
“对了,皇后的月事近来可准?”
两年了,整整了两年了。
她知道他多想要个嫡子。
男人的心思越重,面上越是不显。
萧聿故意沉下脸色,慢声慢语道:“眼下朝廷决疣溃痈,百废待兴,朕才在养心殿歇了几晚,皇后这就怨上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苏菱当即锤了他一下,“别咬,疼、疼。”
“朕瞧你就是这意思。”
“你听我说……”
萧聿堵住她的嘴,去抬她的腿,然后在她耳边道:“朕答应你,近来不论多晚,都回坤宁宫。”
苏菱看出了他眼底的戏弄,眸中郁色全变成了火星子。
“萧聿!”
男人笑意不减,动作未停。
瞧瞧,他这皇后的脾气多大,连天子名讳也敢喊。
一连数日,皇帝如约,不论多晚都回坤宁宫,坤宁宫叫水的次数越来越多,以至于到了后来,苏菱看见他就下意识向后稍,跟兔子见了狼,生怕被叼回窝似的。
见她如此,萧聿不由摸了摸鼻尖。
他承认,近来是有些荒唐了。
于是两人又纯洁了几天,晚上最多拉个手。
傍晚时分,萧聿照常回坤宁宫陪她用膳,可苏菱莫名没食欲,用了几口就停了箸。
萧聿看着案几上的菜式,都是她爱吃的,随口道:“怎么吃这么少?”
苏菱道:“没什么胃口。”
萧聿发觉她的脸有些红,不由道:“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苏菱摆摆手,道:“我真没事。”
萧聿坚持道:“还是瞧一眼吧,过些日子还有封后大典,更是累人。”
提及封后大典,苏菱从善如流地点了头。
没多大会儿,太医院院正常岺甫匆匆赶来。
他将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苏菱也不由跟着他同步蹙眉。
萧聿低声道:“怎么回事?”
常院正道:“陛下可容微臣再诊一次?”
也怪不得太医谨慎,毕竟这后宫之中,模棱两可的话,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萧聿点头。
常岺甫闭上眼,明显感觉指腹下的滑脉越来越清晰,定了定心思,才开口道:“娘娘上回的月信,是何时来的?”
月信。
这二字,彷如往平静的湖面丢了巨石。
苏菱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手心里瞬间汗水涔涔,她深吸一口气道:“上月初。”
眼下已是月末了。
“那就是了。”常岺甫笑呵呵道:“微臣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这是喜脉。”
喜脉。
那便是皇后有孕了。
坤宁宫的宫女太监瞬间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苏菱怔在原处。
一直想着,一直盼着,但真给盼来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好半天才喃喃道:“三郎,真的吗?真的吗?”
有外人时,皇帝少有真情流露,他眉眼生来冷峻,谁都猜不出息怒,如今帝后对视,他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了。
萧聿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腕,道:“嗯,真的。”
太医和宫女都是极有眼力见的,讨赏不求一时,他们立马从殿内退出去,阖上了门。
苏菱看看萧聿,又去看平坦的肚子,模样别提有多傻,萧聿轻啄她的耳朵,道:“就这么高兴?”
苏菱点头,挠了挠他的手心。
高兴,她是真的高兴。
萧聿伸手摩挲着她的腰,目光也耐人寻味起来,“这下,朕总算不用瞧皇后脸色了。”
苏菱被这目光灼的小脸刷地一下便红了,“臣妾什么时候给过陛下脸色?”
萧聿看着她,不答反问:“你说什么时候?”
每天欲言又止,就差让太医给他也一并瞧了。
苏菱今日心情大好,便讨好地去亲他的脸,清脆的啵啵声在萧聿耳边回荡,格外烫人。
那一晚,萧聿任折子在养心殿摞高,他留在坤宁宫,与他的皇后,聊了一夜的废话。
二人平躺。
苏菱道:“你猜猜,我肚子里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萧聿道:“都行。”
苏菱道:“你说一个。”
萧聿道:“皇子。”
苏菱道:“为何不是公主?”
萧聿捏了下鼻梁,无奈道:“这哪来的为什么?”
苏菱朝他翻了个身,道:“那我们先起个小名如何?”
萧聿沉思片刻,偏头去看她的肚子,一字一句道:“朕的嫡长子,单字一个韫,怀珠韫玉的韫,如何?”
这一瞬间,苏菱仿佛信了他的邪。
好像肚子里的,真的是小皇子。
⑤萧聿得知真相
萧聿推门而出时,薛襄阳和庄生都在外面候着。
“今日之事不得外传,否则朕摘了你的官帽。”说罢,萧聿冷漠的目光又落在庄生脸上,“这笔账,朕日后再跟你算。”
萧聿离开刑部,并没回宫,而是去了晋王府。
穿过垂花门,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来到长恩堂。
他熟练地从竹丝格底下拿出两坛好酒和一对玛瑙光素杯。
抬手斟满,一饮而尽,没多久一坛就见了底,酒香填了一室,可男人的眼神依旧清明,半分醉意都没有。
萧聿躬下身,用手腕抵着眉骨,极轻地“嗬”了一声。
她竟是……什么都记得。
这一坐,便至日落。
乌云碾过天色,风雨骤起,萧聿起身回宫。
这一路,长风催着细雨,马蹄踏入泥泞,萧聿走进景仁宫时,衣衫都湿透了。
没有通报声,殿门“嘭”地一声就被打开。
秦婈放下手中给萧韫缝制的小衣,慌张起身,还没来得及福礼问安,男人滚烫的胸膛就直面撞了过来。
萧聿将她抵在墙上,低下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温度烫令人颤栗,秦婈被他用力钳着,既出不了声,也动弹不得。
“腿还疼么?”
“好、好些了。”
萧聿俯下身,贴着她的耳畔,灼热的呼吸游走她的颈间,“朕想要你。”
秦婈闻到了一身的酒气。
这是……醉酒了?
眼前人是皇帝,她是后宫嫔妃,他想要,她自然拒不得。
秦婈缓缓闭上眼,尽量迁就着他的高度,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腰。
转眼她就被他摁到了榻上。
也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这人咬人的力道比曾经更甚,仿佛撕掉了冷静自持的人皮面具,变成了夺人性命的凶兽。
秦婈仰起脖子,柔声道:“陛下轻点、轻点。”
他像是醉了,可又像是没醉。
萧聿用力桎梏着她的腰身,鼻息间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脸上,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哑声道:“你心里,有朕吗?”
秦婈白皙纤细的手臂虚虚地搭在他的脖子上,柔声道:“臣妾心里,自然都是陛下。”
萧聿撑着手臂,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同样的一双眼,他看不懂了。
他再也看不懂了。
萧聿眼眶渐红,反复在舌尖打转的话,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婈心脏一窒,搭在他肩上的手臂瞬间僵硬。
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萧聿握着她的肩膀,手指都跟着一起发颤,幽邃的眼眸愈发绝望,“阿菱,你可知道我多想你?”
秦婈任凭心跳快要穿破胸膛,目光仍是温柔的关怀,丝毫未改,“陛下可是醉了?”
“没醉,我见过四月了。”
四月。
秦婈整个仿佛坠入冰湖,双眸空荡荡地望着他。
时间无声又无息。
许久之后,她开了口:“四月呢?”
四目相视,萧聿狼狈一笑,嗓音低的与耳语无异,“你入宫,有没有一分,是为了我?”
他的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她的眼睛里。
烫的让人莫名想哭。
“为什么骗我?嗯?”
滚烫的泪在秦婈眸中晕开,又从眼角再度流出来,“苏家有罪,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陛下还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吗?”
闻言,男人的手掌无法自抑地用力,秦婈的肩膀被他攥的生疼。
“苏菱!”
“你要我说什么?你要我怎么说?”秦婈忽然推开他,嘴唇颤抖,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看清楚,我是秦家长女秦婈,而你是君王,不是我的三郎。”
“陛下问我为何不认。”秦婈轻声呢喃:“我不知在陛下眼里我算什么,可在旁人眼里,我是死有余辜的罪臣之女,是不容于世的孤魂野鬼,入宫之后,我不敢喜、不敢怒,小心翼翼到……”
她哽咽着轻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
话音甫落,峻拔的身躯仿佛被利箭刺穿,僵硬着发颤。
这一字一刀,令他哑口无言。
他用指腹去抚她洇湿的眼角。
秦婈忽然避开他的触碰,支起手臂,跽坐于他身侧,恭敬道:“这一切皆因臣妾而起,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四月姑娘。”
他眉目一滞,“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四月?那你进宫呢?是为了韫哥儿?”
“倘若陛下圣怒难消,那就罚臣妾吧。”秦婈轻声道。
萧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四周阒寂,两人对立而坐。
他看出来了,她这个人!这是铁了心要与他做君臣。
萧聿渐渐握紧拳头,眸光越来越冷。
他每一次呼吸,似乎都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是盛公公的声音。
“陛下,怀大人在养心殿外有急事求见……”
闻言,秦婈松了口气,臣子有急事求见,他今夜定然不会耗在她这了。
萧聿看着她的松下来的唇角,咬牙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臣妾不敢。”
恭恭敬敬的一句话,立马点燃了萧聿的臭脾气,他握紧拳头,重重地锤了一下床沿,愤怒离去。
殿门“哐”地一声阖上。
秦婈揉了揉膝盖,双手扶着桌沿,懊恼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本还想着被发现了也不能承认,可真到面对他才知有多难,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肯给她装傻的机会。
被发现了。
他若是问起苏淮安,她该怎么答呢?
外面,盛公公将雨伞举起来,道:“这外面风凉,陛下衣裳还湿着,换一件再走吧。”
风裹着凉雨,吹到了他脸上。
吱呀一声响,竹兰和竹心端着火盆和药膏迎面走来。秦婈膝盖的伤还未好彻底,受不得这种阴凉的天气。
竹兰和竹心一抬头,看见陛下居然浑身湿透在门外站着,惊诧福礼,却也不敢多问。
“拿过来。”萧聿淡淡地又道:“你们退下。”
竹兰、竹心怔了须臾才反应过来,陛下要的可能是他们手里的药膏。
萧聿接过,重新回到殿内。
“吱嘎——”
秦婈猛地抬头,见来人他,下意识地朝后靠了靠。
萧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火盆放到一旁,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掀开了她的裙子。他把药膏放在火上烤了烤,等药味浓了,贴在了她的膝盖上。
“你我之间,未曾有过旁人。”
秦婈细眉微蹙,不解道:“什么?”
他肃着一张脸,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永昌三十六年七月十六,我娶妻成家,此后共纳过六妾,分别是柳氏、薛氏、李氏、何氏、徐氏、秦氏,直至今日,朕未曾与之行过款接之欢,也未享过枕衾之爱。”
“陛下说这些作甚!”秦婈脱口而出。
萧聿绷着下颔道:“不论在不在乎,朕向你保证,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
说罢,他也不看她的眼睛,转身又走了。
⑥苏淮安追妻火葬场预警
宫宴结束,长宁长公主走出宫门。
马车驶过街巷,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萧琏妤弯腰下轿。
刚走上台阶,萧琏妤便看见自个儿门前贴着一张通缉令——朝廷重犯苏淮拿。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撕下通缉令,转过身,颤着嗓子喊道:“谁给他的胆子!”
宫女青玉扶着长宁长公主的手臂道:“殿下别动怒,仔细身子。”
萧琏妤低头看着手中画像,旧事接连涌上心头,她蓦地回头,对贴身侍卫道:“你立即去刑部,管薛大人要个话,问问他,这通缉令贴在我府邸前是什么意思!哪来的规矩!”
侍卫颔首道:“卑职领命。”
“慢着!”萧琏妤又道:“顺便再与他说一句,若是长公主府,薛大人三年前还没查够,大可拿着搜查令再来查一次,本宫一定配合。”
说罢,萧琏妤头也不回地走进府邸。
这些年长公主府一直有人打理。
帷幕垂张,彤阑巧护,画堂无限深幽。
明明一切都没变,又好似都变了。
日影下帘,萧琏妤坐在扶澜堂前发呆,许久之后,她拿出一把笛子,闭眼抚奏。
笛声袅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睁眼的一霎,她仿佛看见苏淮安身着绯色孔雀纹官服,手握折扇,倚在阑干处,轻声道:“殿下不是说府上有刺客吗?刺客呢?”
说罢,他朝她缓缓走来,无奈道:“怎么又骗我?”
萧琏妤手指一顿,喃喃自语:“是你骗我……”
霎时风起,眼前的一切忽然幻化成齑粉迎风而散。
萧琏妤手指一顿,笛声骤停,她眼看着那张通缉令被风卷到半空中,又缓缓落在地上。
凝望画中人,她不可自抑地想到了薛襄阳冲进大理寺那天。
那天的京城格外阴沉,苏淮安将官服、乌纱帽尽数褪下,叠好放于案几之上,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待会殿下把眼睛闭上,不许看。”
他不让她看,她便闭上眼,再也没有看。
哪怕锁链的晃动声,声声震耳,她也没有睁开眼。
青玉连忙走过去,把通缉令捡起来,拿出帕子,擦了擦萧琏妤脸上的泪,“殿下怎么又哭了?”
说实在的,青玉不说,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萧琏妤接过帕子,“我没事。”
青玉握着她的手道:“苏大人明明还活着,却一直杳无音信,殿下当真一点都不怨吗?”
萧琏妤提了提嘴角,轻声道:“青玉,你不了解他。”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肯以罪臣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杳无音信,就是他给的音信。
“我乏了,你去备水吧,明日还得进宫呢。”
青玉躬身道:“是。”
翌日一早,萧琏妤正在用早膳,青玉推门而入,慌慌张张道:“殿下,章公公亲自来传话,说太后让您进宫一趟。”
萧琏妤蹙眉道:“又做甚?”
青玉道:“太后让您去看看驸马的名单。”
“我昨日不是说了此事要与皇兄商议吗?”
青玉支支吾吾道:“章公公说,陛下允了。”
闻言,萧琏妤将筷子“啪”地一声扔在案上,“备马。”
早朝过后,萧聿照例在养心殿听政,淳南侯陆则也在殿内。
盛公公朝阶下走去,笑着对怀荆道:“怀大人请吧,陛下召见。”
怀荆道:“多谢公公。”
怀荆走进养心殿,行跪拜之礼,一字一句道:“臣怀荆,叩见陛下。”
萧聿撂下手中狼毫,直接道:“你快起来。”
陆则十分有眼色地给他搬了个椅子,小声道:“人都退下了,就咱们,怀大人,坐吧。”
怀荆看着他道:“多谢侯爷。”
陆则摸了下鼻尖,极小声道:“厉害啊,声音半点都听不出来,你这功夫哪学的,需要学多久?不然你教教我?”
怀荆蹙眉横了他一眼。
陆则将手搭在他肩上,与他耳语:“不过你这眼神还得再练练,我乃锦衣卫指挥使,你不过一七品官,好歹恭敬些吧……”
萧聿揉了下眉心,无奈道:“言清,先说正事。”
怀荆将手中折子递上去,缓缓开口,“启禀陛下,臣近来……”
这边还没说完,只听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盛公公,我要见皇兄。”
盛公公伸手拦住萧琏妤的去路,道:“陛下眼下正与陆指挥使议事,殿下还是等酉时再来吧。”
殿内的三人瞬间静默。
陆言清不嫌事大地朝怀荆提了提眉,“咋办?”
萧琏妤在门外道:“陆言清也在里头?那正好不用避了,盛公公通报一声吧。”
盛公公道:“这……殿下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公公通报一声就是了,若是皇兄不见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公公。”
盛公公长呼一口气。
果然是先帝爷捧在手心的公主,真是什么规矩都不讲。
盛公公躬身进殿,硬着头皮道:“陛下,长公主在外求见……”
萧琏妤提了提声音,含着哭腔道:“长宁有急事求见陛下。”
得。
萧聿长吁一口气,“让她进来吧。”
怀荆立马退至一旁。
陆则看向眼前面不改色的男人,不由在心里竖了个拇指。
长宁长公主发髻上的珠钗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长宁给皇兄请安。”
萧聿道:“说吧,来找朕是何事?”
萧琏妤也没兜圈子,直接道:“长宁是为选驸马的事来。”
话音一落,陆则突然咳嗽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萧琏妤看着他道:“陆大人这是嗓子坏了?”
陆则摇头道:“没事,我没事。”
萧琏妤正色道:“皇兄,长宁不想嫁,还望皇兄收回成命。”
萧聿道:“选驸马的事朕已应了太后,你且看看再说。”
“皇兄!”
陆则捏了捏喉咙,不怀好意道:“殿下,依臣拙见,这驸马既是要选,还不如多看看,我朝有那么多风流俊迈的儿郎,说不定就有能入眼的呢?”
“长公主回头瞧一眼,这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怀荆怀大人,也是一表人才。”
萧琏妤回过头,上下打量了怀荆一眼,冷声道:“同我有何干系?”
萧聿捏了下鼻梁,“好了,朕只说替你选驸马,又没说逼你嫁人,长宁,你先出去,这事改天再说。”
皇帝如此说,萧琏妤便是再任性也只能从之。
她捏了捏手心,红着眼睛转身,与一旁颔首的男人擦身而过。
半晌过后,萧聿起身走到怀荆身边,道:“真不说?”
怀荆敛了敛衣袖,垂眸道:“眼下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萧聿拍了下他的肩膀,轻声道:“朕劝你,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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