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轻型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205109967
二十六年的坚持与努力，太阳鸟文学年选以文学见证时代，通过编选者的视角，以更发人深思的方式表现生活，与读者共同经历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平凡和不平凡，以它纯正的、沉稳的文学姿态，累积成了一个数千万字的小型文库，留存下时代变迁中文学作品的印痕。
《另一个地方：2023中国小小说精选》是太阳鸟文学年选系列丛书中的一种。已连续出版26年的太阳鸟文学年选历经市场考验，得到了读者的广泛认同与好评。本书选取梁晓声《午休的父亲》、扎西才让《苏奴在西沧镇》、赵长春《站岗》、张国平《父与子》、王在庆《娘在一九七八》等近80篇2023年发表的小小说经典作品，既呈现了主旋律与高艺术品质的完美结合，又展现了传统笔法的厚实与力道，无论是内容还是艺术手法，都给读者带来了崭新的阅读体验。
目录
001 总序 让文学闪烁出更加多彩的光泽 阎晶明
001 序 2023 年的小小说现场 王彦艳
001 老班长 张子影
005 午休的父亲 梁晓声
009 别有用意 大 解
014 分手信 路 也
018 苏奴在西沧镇 扎西才让
022 工人与艺术家 阿 痴
027 地 道 朱赞军
031 父母回家 刘 齐
034 站 岗 赵长春
038 父与子 张国平
042 这里的阿爸们 江洋才让
046 娘在一九七八 王在庆
050 哎呀呀 韦如辉
054 借 宿 陈 尧
058 两种等待 杨逸云
061 老那的旗 何君华
065 老 千 于秋月
070 抚摸的秘密 九峰云
073 急诊室的故事 邢东洋
076 婴 包文源
081 雨从天上来 飘 尘
085 女 生 张望朝
093 毕 业 高红亮
097 我们仨 陈桂峰
101 风很大 李伶伶
105 大 米 陈雨辰
108 我怀疑我这辈子都无法抵达玉龙雪山 仲星星
111 那弯月虹 洪兆惠
116 你可能认识林桂英 蒋冬梅
120 春 望 宁春强
123 谈 年 刘兆亮
128 田月娥的鸡零狗碎 莫小谈
133 夹心饼干 刘晶辉
136 收脚印的人 王 薇
140 客 串 谢志强
143 凤凰寺 岑燮钧
147 鉴 宝 周 芳
150 小姨娘 塔 娜
153 鸟已飞过 李 方
156 突然响起的铃声 戴 涛
160 吃看菜 胡金洲
165 孟照孔 唐 风
169 老街吃家 刘建超
173 诗 人 老 海
177 值 得 徐 东
181 字 帖 章小兵
184 找 药 邓建华
189 雨林蝴蝶 大 正
194 安 生 刘博文
198 忐 忑 江红斌
202 丑 妻 赵淑萍
206 柯先生和他的朋友们 朱 宏
209 擦肩而过 李秋善
214 月 珍 李晓寅
218 邂 逅 张忠霞
222 偷狗人 周泽宇
226 老伴儿 村 姑
229 就是你了 赵 新
233 完 善 郭 戈
236 突然多了一棵树 许心龙
240 霜 降 袁正华
244 秋 叶 张诗尧
248 家里来了个锢锅匠 张志明
254 薅 草 陈德鸿
258 羊 事 李德霞
261 过 年 齐川红
264 雪中相送 伍中正
268 村庄的气质 吴卫华
272 月光刀 包兴桐
275 杂草堆 于心亮
279 极黑新材料 关 山
282 红拖鞋 杨 琪
286 机器人 徐全庆
289 充气人 王大烨
目录
001 总序 让文学闪烁出更加多彩的光泽 阎晶明
001 序 2023 年的小小说现场 王彦艳
001 老班长 张子影
005 午休的父亲 梁晓声
009 别有用意 大 解
014 分手信 路 也
018 苏奴在西沧镇 扎西才让
022 工人与艺术家 阿 痴
027 地 道 朱赞军
031 父母回家 刘 齐
034 站 岗 赵长春
038 父与子 张国平
042 这里的阿爸们 江洋才让
046 娘在一九七八 王在庆
050 哎呀呀 韦如辉
054 借 宿 陈 尧
058 两种等待 杨逸云
061 老那的旗 何君华
065 老 千 于秋月
070 抚摸的秘密 九峰云
073 急诊室的故事 邢东洋
076 婴 包文源
081 雨从天上来 飘 尘
085 女 生 张望朝
093 毕 业 高红亮
097 我们仨 陈桂峰
101 风很大 李伶伶
105 大 米 陈雨辰
108 我怀疑我这辈子都无法抵达玉龙雪山 仲星星
111 那弯月虹 洪兆惠
116 你可能认识林桂英 蒋冬梅
120 春 望 宁春强
123 谈 年 刘兆亮
128 田月娥的鸡零狗碎 莫小谈
133 夹心饼干 刘晶辉
136 收脚印的人 王 薇
140 客 串 谢志强
143 凤凰寺 岑燮钧
147 鉴 宝 周 芳
150 小姨娘 塔 娜
153 鸟已飞过 李 方
156 突然响起的铃声 戴 涛
160 吃看菜 胡金洲
165 孟照孔 唐 风
169 老街吃家 刘建超
173 诗 人 老 海
177 值 得 徐 东
181 字 帖 章小兵
184 找 药 邓建华
189 雨林蝴蝶 大 正
194 安 生 刘博文
198 忐 忑 江红斌
202 丑 妻 赵淑萍
206 柯先生和他的朋友们 朱 宏
209 擦肩而过 李秋善
214 月 珍 李晓寅
218 邂 逅 张忠霞
222 偷狗人 周泽宇
226 老伴儿 村 姑
229 就是你了 赵 新
233 完 善 郭 戈
236 突然多了一棵树 许心龙
240 霜 降 袁正华
244 秋 叶 张诗尧
248 家里来了个锢锅匠 张志明
254 薅 草 陈德鸿
258 羊 事 李德霞
261 过 年 齐川红
264 雪中相送 伍中正
268 村庄的气质 吴卫华
272 月光刀 包兴桐
275 杂草堆 于心亮
279 极黑新材料 关 山
282 红拖鞋 杨 琪
286 机器人 徐全庆
289 充气人 王大烨
2023 年的小小说现场，有事可记。
1980 年代初，小小说的创作与出版以一种文学现象的态势进入公众视野。从那时起到 1990 年代末，经由以王奎山、孙方友、聂鑫森、侯德云、谢志强、凌鼎年、马宝山、沈祖连、刘国芳、刘建超、戴涛、滕刚等为代表的主力小小说作家，以王蒙、冯骥才、林斤澜等为代表的“对小小说情有独钟的文坛大家”的创作实践，小小说文体的重要传统和经典样貌逐渐成形。进入新世纪，小小说创作蔚然成风。2002 年，秦俑创建的小小说作家网，成为
小小说作家交流沟通的重要平台，也为新作者参与小小说创作提供了重要入口。2007 年、2008 年，小小说作家网连续举办两届“全国小小说新秀选拔赛”，致力于发掘小小说新生力量。2008年，首届全国小小说青春笔会在河南关山举办。从新秀赛和关山青春笔会走出了非鱼、夏阳、安石榴、宋以柱、李伶伶、郭凯冰、安庆、朱宏等，他们把更新的写法、更为丰富而具有差异性的个体写作带入小小说。2023 年，依然是基于对发现、培养新作者的
考虑，第二届全国小小说青春笔会暨 2023 青年作家训练营于 8 月23 日至 27 日在河南新乡小冀镇举办，又一次为小小说创作队伍注入了新鲜血液。
2023 青年作家训练营原计划面向全国遴选 20 名学员，要求作者为 1980 年 1 月 1 日及以后出生者，每位应征学员递交近两年创作的小小说作品 5 篇 （其中至少 2 篇为未公开发表作品），作品优者留。训练营成立了评审委员会。作为评委，我审阅了几乎所有的应征作品。
即便这场文学活动由深耕小小说数十年的 《小小说选刊》《百花园》 发起，事实上在一开始，评委们都心照不宣地启动了“对活动降低期待”的心理机制——传统纸质期刊对年轻人的号召力，还能有多大呢？“八?后”“九?后”以及在移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时代成长起来的“??后”对小小说会有多大的热情呢？征稿启事发出后，主办方比应征学员更忐忑。从小小说的发展历史上看，青春笔会对文体的发展至关重要。这次笔会的情况会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小小说事业、小小说这支中国文坛的轻骑兵，在新媒体时代是否还能开辟另一番新的天地。
主办方等来了惊喜。第一个惊喜是应征的人数、作品的数量大大超乎预期——原定的 20 个学员名额，最后增加为 34 个，其中“八?后”15 名、“九?后”13 名、“??后”6 名。学员中年龄最大的出生于 1980 年，最小的出生于 2004 年；其中有大学教师，也有在校高中生。第二个惊喜是来稿作者几乎遍布全国所有省区市，最后选定参加训练营的学员来自全国 23 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第三个惊喜，也是最大的惊喜，就是他们的作品质量普遍较高。
我打开的第一个学员的作品，是包文源的，他发来了一部长达 6 万余字的 《超短篇故事集》。其作品透出的是文学性质、精神性质、科技性质，给人从未有过的小小说阅读体验。他的文字里灌注有诗，诗里有当下最新的科技元素。这是不像小小说的小小说，他仿佛是个新的博尔赫斯……这个选本里的 《婴》，能很好地让人了解他的创作特色。在训练营中，他说：“最重要的是想象力。主题概念、情节故事、语言表达背后都是想象力……相比于情节结构、节奏、人物刻画、细节描写等技术，想象力更是一种纯直觉、纯感性，因此更是一种纯美学。”他的写作原则，一是要远离理念，二是要使用自己的新语言。
包文源的写作思考、作品中呈现的特质，代表着小小说未来的某种方向。“最重要的是想象力”，几乎是这批学员的写作共识，九峰云的 《抚摸的秘密》、飘尘的 《雨从天上来》 是其中的代表作。在小小说中，想象力多会通向诗意，而学员邢东洋的 《急诊室的故事》 是直接将琐屑的当下日常写出了诗意，其中有喧嚣之下的沉静，有生命的无常与生生不息。它是对当下生活、处境的凝视，展现了生活细腻的肌理，这肌理一层层展开，像水的波纹。读者在波纹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些自己经历过的或未经历过的，都有了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就像夜晚台灯下的气氛。感受到这种气氛，文中那些现实中排斥的景象、彼此冷漠的人便会突然间聚拢起来——原来我们大家本就是一体，忧伤、坚韧、温暖糅合成诗意笼罩着这篇短短的文字。诗意，对小小说很重要，会在某种程度上填补小小说文体的先天不足——体量短小，一览无余。
相较于前辈小小说作家，某种程度上，新生代作家缺乏生活经验，但他们懂得使用人类文学的库存资源，而且他们的使用方法和前人有很大的不同，是一种更具想象力的使用。《婴》 里写到，喜鹊一族负责编纂悲剧，某天一只喜鹊遇到了人，喜鹊透过肉体，看见了他胸膛内一颗若琉璃状的心：他读过的每个文字，在其中燃烧，释放出最温暖的光。喜鹊看见那片光——万物悲剧，尽写其中。自此以后，喜鹊只鸣喜，不再写悲。这段文字的来处是哪里？纪昀的 《阅微草堂笔记》 中有一章名为 《滦阳消夏录》，讲了一个老学究赶夜路遇亡友的故事。包文源这段文字的直接灵感很有可能来自故事中亡友说的话：“凡人白昼营营，性灵汩没。惟睡时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读之书，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窍而出，其状缥缈缤纷，烂如锦绣。”——他对库存资源的使用，已经远远不同于之前常见的“故事新编”。
老一辈小小说作家回忆过去，善写乡愁，年轻的新生代则“回忆未来”，写作的资源有一部分来自电子游戏。他们营造未来的场景、揣摩未来的感受已经摆脱了隔膜感、生硬感，如王大烨的 《充气人》。
在训练营中，感触最深的是这些年轻学员对文学的态度：诚挚、纯粹，不染杂质。年轻的他们，让人心生敬意。这一点，在他们对世界各地作家的评价、鉴赏中体现，在他们现场修改作品的态度中体现。他们看重自己的写作手艺，犹如他们看重尊严。
选入这部年选本的训练营学员作者还有刘兆亮、何君华、莫小谈、刘晶辉、陈雨辰、塔娜、杨逸云、周泽宇。刘兆亮 2006 年便以 《青岛啊，青岛》 而强势登场，此番回归带来的 《谈年》 等作品更显深沉厚重。何君华、莫小谈、刘晶辉以及未参加训练营的青年作家阿痴、大正、陈尧等人的作品也都体现了作者明确的创作风格和文学追求，有力地塑造着未来的小小说样貌。
2023 年，老一代“小小说专业户”仍保持稳定输出的创作势头。新生代小小说作家的登场为小小说文体注入了新鲜活力，会让小小说文体的发展更为稳定、有力。小小说前辈的作品、经验如山一样存在，在这个背景之下，年轻作家的优势可以充分发挥，而他们的不足，也势必在新老碰撞中得到完善。
从众多报刊中选出若干作品，提供给为工作而忙碌、为生活而奔波，却又愿意为文学腾出一点时间、从文学中享受阅读快乐的人们，就是这种年选工作的目的。通过集中阅读与欣赏，读者又可由此打开一个更大的界面，去阅读、欣赏更广泛的文学作品。
——太阳鸟文学年选丛书主编 阎晶明
午休的父亲
梁晓声
8月的北京，与全国许多省市一样，无可奈何地处于近年少有的高温时节。月末那几天，官方预报达到三十二三度；人们说实际气温还要高一两度。特别是中午，一丝风也没有，每一片树叶都静止着，看上去皱巴巴的，水分被大量蒸发必然如此。人若置身户外，如在桑拿房中，片刻便会出汗，会感到缺氧似的，仿佛空气中的氧分也被蒸发了。医生们频频出现在电视节目中，提醒民众做好防暑降温的自我防护。
我住的小区从6月份就开始进行老旧小区的楼房改造了，过程挺复杂——搭脚手架、罩防尘网、刮墙皮、抹水泥、固定保温的泡沫块；一幢楼改造结束，差不多要十几道工序。
我家住的那幢楼刚搭完脚手架。我因颈椎病，不敢享受空调，所以不但开着窗，而且连入户门也开着，那样会使空气最大限度地对流，感觉能稍微凉快点儿——起码心理上会觉得凉快点儿。
“嗨，吃了没？我也吃过了！大中午的还能干啥？歇着呗！好好好，小声点儿……住户屋里开着电视呢，我不是怕我说话声小你听不清嘛……”
一天中午，我在家边吃饭边看电视。今年我有点儿耳背了，不知不觉便将电视声调得挺大。不过楼上楼下都是三口之家，白天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两家亦无老人，不至于扰邻。
然而我竟听到门外一个男人大声所说的话，遂将电视声调小。受好奇心驱使，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但见一个裸着上身的四十余岁的男人仰躺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拐角那儿，身下垫着一片由废旧纸箱拆成的纸板，纸板上铺着脏兮兮的工作服。他头枕一块塑料泡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扇风凉，一小片扇形的纸板，分明是从身下那块大纸板上撕下来的。他那同样脏兮兮的裤子的裤筒卷到了膝部，小腿布满褐红色的墙漆点子。他支起他的膝，双脚放胶鞋上。他躺着的地方原本是有窗户的，窗扇已被连框拆去，窗口赫然。在那日，在那个中午，那儿的确是稍微凉快点儿的地方。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能使他躲避一下濡热的地方。而他周围，遍地碎墙渣子。上午有工人钻过孔，工作尚未结束，下午还得接着干，没有清扫的必要。他一个额角贴着创可贴，不是那种窄窄的小长条形的，而是有三四个那么宽的方形的。
我缩回头，关了电视，继续吃饭。
“老婆，那什么，我那摩托，你要推到棚子里，以防下雨淋了它。不会下雨？这什么话？老天爷听你的？万一半夜下场大雨呢？再旧不是还能骑吗？不也是钱买的吗？钱是大风刮来的？别啰唆了！我也想家行了吧？想家不包括想你吗？多大人了，还撒娇有意思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打工！闺女在旁边？快让她跟我通话！……”
走廊拢音，那男人的话声，我听得更清楚了。
“好闺女，每次听到你的声音，老爸的心情都是幸福的！（他学小品演员的口吻，将‘的’说出搞怪的腔调）还不能返校？那就更要把网课上好。学习这事，靠的就是自觉。不是为老师学的，也别当成是为我和你妈学的。我们的人生反正就这样了，一切为你着想我们心甘情愿。可你刚高一，人生还长呢，文凭含金量高点儿将来找工作不是容易些吗？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钱不是问题！爸还是那句话，你将来能考到什么份儿上，爸妈就有能力供你到什么份儿上。不行！可别改视频！又不是几年没见了，视什么频呢！你非视频我可关机了啊！聊会儿就行。认真听着，老爸得嘱咐你几句。你妈也在上班，你要心疼她，有空儿，屋里屋外的活儿多干点儿，就当替老爸干了。我这儿一切都好，别牵挂我。热！北京也热。老爸这会儿正在午休呗。我们有临时工棚嘛。怎么可能每人一张床，你想得太美了，没那么好的条件。但是有通铺，铺的新凉席，每人都有睡的地方。还有大风扇，凉快得很，特解乏……”
我想我再听下去似乎是一个偷听者了，顿觉害臊，便去关门，却不料见到了这样一幕——楼上的姗姗正与她妈上楼。姗姗才上小学二年级，她妈需每天中午将她接回家。她看着那男人的样子吃惊不小，呆立在一级台阶上。姗姗妈也不由得“呀”了一声，却立刻对女儿说：“上楼啊，叔叔是热的。”
那男人旋即坐起，慌忙往身上披工作服，连说：“见笑见笑。”
姗姗妈说：“理解，有什么可见笑的呀。”她边说边牵着姗姗的手上楼去了。
而那男人站起也不是，再躺下仍不是，样子恓惶极了。
我关上门正漱口，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见是那男人。
我问：“有事儿？”
他语无伦次地说：“没事儿，可也有事儿。就是拜托您替我向楼上那位女同志表示一下歉意，刚才我那样子是违反纪律的，求她千万别向施工办公室举报我，举报了会扣我工资的……”
我笑道：“彻底放心，她不会的，我也不会。”
“多谢多谢，这天真是的，热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水泥地不是凉快些嘛。”
他窘窘地退下了楼梯。
我就又敞着门洗起餐具来。洗罢一转身，见小姗姗拎着塑料袋在门外看我。
我刚要开口，小姗姗将手指压在自己唇上，接着指指塑料袋。我走到门口，她小声说，里边的东西本是她妈让她送给“午休的叔叔”的。
我也小声说：“那你送过去呀。”
她细声细气地说：“叔叔睡着了，爷爷过会儿替我送给他吧。”
我扭头看去，见那位午休的父亲，背朝楼梯，卷着双腿，已睡着了。他的工作服也不垫在身下了，不知怎么被他弄成一团搂在怀里。想必，起初是盖在身上的。
我接过塑料袋一看，装的是两瓶矿泉水、一瓶可乐，还有一个很水灵的刚洗过的大桃子。
“爷爷您轻点儿关门。”小姗姗说完，踮起脚尖，悄没声儿地往楼上迈。在楼梯上她往下看了一眼，竟又连退两段台阶，蹑手蹑脚走到“午休的叔叔”身前——原来他装饮水的大可乐瓶子倒了，她替他扶了起来，放在他碰不到的地方。
她再次踮起脚尖上楼时，冲我一脸灿烂的笑。
午休的父亲
梁晓声
8月的北京，与全国许多省市一样，无可奈何地处于近年少有的高温时节。月末那几天，官方预报达到三十二三度；人们说实际气温还要高一两度。特别是中午，一丝风也没有，每一片树叶都静止着，看上去皱巴巴的，水分被大量蒸发必然如此。人若置身户外，如在桑拿房中，片刻便会出汗，会感到缺氧似的，仿佛空气中的氧分也被蒸发了。医生们频频出现在电视节目中，提醒民众做好防暑降温的自我防护。
我住的小区从6月份就开始进行老旧小区的楼房改造了，过程挺复杂——搭脚手架、罩防尘网、刮墙皮、抹水泥、固定保温的泡沫块；一幢楼改造结束，差不多要十几道工序。
我家住的那幢楼刚搭完脚手架。我因颈椎病，不敢享受空调，所以不但开着窗，而且连入户门也开着，那样会使空气最大限度地对流，感觉能稍微凉快点儿——起码心理上会觉得凉快点儿。
“嗨，吃了没？我也吃过了！大中午的还能干啥？歇着呗！好好好，小声点儿……住户屋里开着电视呢，我不是怕我说话声小你听不清嘛……”
一天中午，我在家边吃饭边看电视。今年我有点儿耳背了，不知不觉便将电视声调得挺大。不过楼上楼下都是三口之家，白天大人上班，孩子上学，两家亦无老人，不至于扰邻。
然而我竟听到门外一个男人大声所说的话，遂将电视声调小。受好奇心驱使，起身走到门口，探头向外看了一眼——但见一个裸着上身的四十余岁的男人仰躺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拐角那儿，身下垫着一片由废旧纸箱拆成的纸板，纸板上铺着脏兮兮的工作服。他头枕一块塑料泡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扇风凉，一小片扇形的纸板，分明是从身下那块大纸板上撕下来的。他那同样脏兮兮的裤子的裤筒卷到了膝部，小腿布满褐红色的墙漆点子。他支起他的膝，双脚放胶鞋上。他躺着的地方原本是有窗户的，窗扇已被连框拆去，窗口赫然。在那日，在那个中午，那儿的确是稍微凉快点儿的地方。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能使他躲避一下濡热的地方。而他周围，遍地碎墙渣子。上午有工人钻过孔，工作尚未结束，下午还得接着干，没有清扫的必要。他一个额角贴着创可贴，不是那种窄窄的小长条形的，而是有三四个那么宽的方形的。
我缩回头，关了电视，继续吃饭。
“老婆，那什么，我那摩托，你要推到棚子里，以防下雨淋了它。不会下雨？这什么话？老天爷听你的？万一半夜下场大雨呢？再旧不是还能骑吗？不也是钱买的吗？钱是大风刮来的？别啰唆了！我也想家行了吧？想家不包括想你吗？多大人了，还撒娇有意思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外出打工！闺女在旁边？快让她跟我通话！……”
走廊拢音，那男人的话声，我听得更清楚了。
“好闺女，每次听到你的声音，老爸的心情都是幸福的！（他学小品演员的口吻，将‘的’说出搞怪的腔调）还不能返校？那就更要把网课上好。学习这事，靠的就是自觉。不是为老师学的，也别当成是为我和你妈学的。我们的人生反正就这样了，一切为你着想我们心甘情愿。可你刚高一，人生还长呢，文凭含金量高点儿将来找工作不是容易些吗？知道这个道理就好。钱不是问题！爸还是那句话，你将来能考到什么份儿上，爸妈就有能力供你到什么份儿上。不行！可别改视频！又不是几年没见了，视什么频呢！你非视频我可关机了啊！聊会儿就行。认真听着，老爸得嘱咐你几句。你妈也在上班，你要心疼她，有空儿，屋里屋外的活儿多干点儿，就当替老爸干了。我这儿一切都好，别牵挂我。热！北京也热。老爸这会儿正在午休呗。我们有临时工棚嘛。怎么可能每人一张床，你想得太美了，没那么好的条件。但是有通铺，铺的新凉席，每人都有睡的地方。还有大风扇，凉快得很，特解乏……”
我想我再听下去似乎是一个偷听者了，顿觉害臊，便去关门，却不料见到了这样一幕——楼上的姗姗正与她妈上楼。姗姗才上小学二年级，她妈需每天中午将她接回家。她看着那男人的样子吃惊不小，呆立在一级台阶上。姗姗妈也不由得“呀”了一声，却立刻对女儿说：“上楼啊，叔叔是热的。”
那男人旋即坐起，慌忙往身上披工作服，连说：“见笑见笑。”
姗姗妈说：“理解，有什么可见笑的呀。”她边说边牵着姗姗的手上楼去了。
而那男人站起也不是，再躺下仍不是，样子恓惶极了。
我关上门正漱口，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见是那男人。
我问：“有事儿？”
他语无伦次地说：“没事儿，可也有事儿。就是拜托您替我向楼上那位女同志表示一下歉意，刚才我那样子是违反纪律的，求她千万别向施工办公室举报我，举报了会扣我工资的……”
我笑道：“彻底放心，她不会的，我也不会。”
“多谢多谢，这天真是的，热得人没处躲没处藏的，水泥地不是凉快些嘛。”
他窘窘地退下了楼梯。
我就又敞着门洗起餐具来。洗罢一转身，见小姗姗拎着塑料袋在门外看我。
我刚要开口，小姗姗将手指压在自己唇上，接着指指塑料袋。我走到门口，她小声说，里边的东西本是她妈让她送给“午休的叔叔”的。
我也小声说：“那你送过去呀。”
她细声细气地说：“叔叔睡着了，爷爷过会儿替我送给他吧。”
我扭头看去，见那位午休的父亲，背朝楼梯，卷着双腿，已睡着了。他的工作服也不垫在身下了，不知怎么被他弄成一团搂在怀里。想必，起初是盖在身上的。
我接过塑料袋一看，装的是两瓶矿泉水、一瓶可乐，还有一个很水灵的刚洗过的大桃子。
“爷爷您轻点儿关门。”小姗姗说完，踮起脚尖，悄没声儿地往楼上迈。在楼梯上她往下看了一眼，竟又连退两段台阶，蹑手蹑脚走到“午休的叔叔”身前——原来他装饮水的大可乐瓶子倒了，她替他扶了起来，放在他碰不到的地方。
她再次踮起脚尖上楼时，冲我一脸灿烂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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