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64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15525389
★ 阅读汪曾祺应从文库本开始,它是第一套纯粹以读者视角编选的汪曾祺文集,来自资深读者几十年的阅读体验,是一个读者对另一个读者的口口相传。
★ 汪曾祺的作品非常适合做成文库本,不仅因为其篇幅短小,也因为文库本的形式更契合汪曾祺文字闲适、淡雅的气质。
★ 汪曾祺一生写下约250万字的作品,以散文、小说为主,“资深读者”杨早主编,经典甄选70万字,分10册,编为小说3册、散文5册、戏剧1册、书信1册,基本涵盖了所有体裁。了解汪曾祺及其作品,这10本小书足矣:《异秉》《受戒》《聊斋新义》《人间草木》《人间至味》《山河故人》《桃花源记》《自报家门》《沙家浜》《写信即是练笔》
★ 《汪曾祺文库本》以公认“经典”和大众“喜闻乐见”为编选标准,但对部分未被重视却有一定文学价值的作品亦特别收入。文库本不求面面俱到,不照顾研究需要,所愿者,是将汪先生最精彩的文本,最适合随时随处阅读的文字,以最适当的篇幅、形式呈现给读者。
★ 汪曾祺的小说共有162篇,约70万字。《受戒》收入汪曾祺创作晚期(1987―1997)的短篇小说29篇,包括改写自蒲松龄《聊斋志异》的《聊斋新义》13篇,以及其他新笔记体小说16篇。这些作品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本土文学与西方文学相融合,折射出汪曾祺“衰年变法”的雄心,是他晚年对现代主义的回归与升华。
★ 本书全部文本由李建新审订,他对汪曾祺作品的校勘工作获得了汪先生家人与研究界的普遍认可。
《聊斋新义》是“汪曾祺文库本”小说卷之一,收入汪曾祺创作晚期(1987―1997)的短篇小说29篇,包括改写自蒲松龄《聊斋志异》的《聊斋新义》13篇,以及其他新笔记体小说16篇。这些作品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本土文学与西方文学相融合,折射出汪曾祺“衰年变法”的雄心,是他晚年对现代主义的回归与升华。这些作品充满汪先生对现实的理解与关照,在独特的文学个性中彰显人性之美。
瑞云 001
黄英 012
蛐蛐 020
石清虚 031
陆判 039
双灯 049
画壁 054
捕快张三 060
同梦 066
明白官 075
牛飞 079
老虎吃错人 082
人变老虎 090
樟柳神 096
小芳 106
窥浴 125
鹿井丹泉 130
小学同学 134
鲍团长 148
忧郁症 161
小姨娘 173
小孃孃 185
莱生小爷 195
名士和狐仙 204
关老爷 213
薛大娘 222
钓鱼巷 232
露水 242
侯银匠 255
序言
1988年12月,汪曾祺写了一首《自题小像》,道是:
近事模糊远事真,双眸犹幸未全昏。
衰年变法谈何易,唱罢莲花又一春。
说“衰年变法”的时候,其实变法已经开始了。写这诗三年后,汪曾祺在《却老》里点明怎么“变法”:“我得回过头来,在作品里融入更多的现代主义。”
有意思的是,“现代主义”却是通过重写古典的形式呈现的。1987年8月,汪曾祺开始了“聊斋新义”的写作计划。同月底,他取道香港赴美国,参加爱荷华大学举办的为期三个月的“国际写作计划”。
汪曾祺一直对《聊斋志异》及其代表的传统笔记小说很有兴趣(可以上溯至《世说新语》),曾将《小翠》改编成京剧。“聊斋新义”的写作,应当是谋划已久的一次“变法”,追求的是“融奇崛于平淡,纳外来于传统,不今不古,不中不西”。
这个时候汪曾祺又正好受到了访美的冲击。与国外作家的交流倾谈,汪曾祺对现代主义、现实主义乃至民族传统,有了更深入清晰的认知:“我所说的现实主义是能容纳一切流派的现实主义;我所说的民族文化传统是不排斥外来影响的文化传统。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是可以融合的;民族文化和外来影响也并不矛盾,它们之间并非泾渭分明,作家也不必不归杨则归墨,在一棵树上吊死。21世纪的文学,可能是既是更加现实主义的,也是更加现代主义的;既有更浓厚的民族传统色彩,也有更鲜明的西方文学的影响。”因为“聊斋新义”诸篇,也可以看作是这种认识的实践。
汪曾祺的“聊斋新义”,往往改写原故事的结局,加入现代意识,如《瑞云》《捕快张三》《陆判》等尤为明显。汪曾祺是一个喜欢“重写”的作家,自己的小说如《职业》、《异秉》(《灯下》)、《受戒》(《庙与僧》)、《岁寒三友》(《最响的炮仗》)就曾40年间反复述写,对《聊斋志异》的改写,同样也是对传统与现代关系的一种“介入”。
汪曾祺晚年对自己仗以成名的“高邮世界”也进行了可称为颠覆性的改写。不像80年代的写作更专注于乡土社会的人情之美,汪曾祺90年代的高邮书写,更加关注那些乡土社会眼中的《畸人》。他在访谈中提到《小姨娘》,对于十几岁就主动与男性发生性关系的女性,“我没什么褒贬”;他盛赞众人眼中拉皮条的薛大娘:“薛大娘身心都很健康。她的性格没有被扭曲、被压抑。舒舒展展,无拘无束。这是一个彻底解放的,自由的人。”这些话至今还有家乡人不能接受。还有《鹿井丹泉》《窥浴》……胆子大得让人吃惊。这些文笔折射出的,有汪曾祺“衰年变法”的雄心,有90年代文学、文化环境的宽松,还有对于现代中国小说的本土性与世界性的某种思考。
汪曾祺晚年的小说,至今尚未引起读者与研究界足够的重视,往往为美食与旅游的闲趣文字所遮掩。愿这种遗憾不会一直持续。
杨早
2023年3月
★ 若世界真还公平,他的文章应当说比几个大师都还认真而有深度,有思想也有文才!“大器晚成”,古人早已言之。最可爱还是态度,“宠辱不惊”!
——沈从文
★ 我的作品倘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我不会写别人那样的作品。
——汪曾祺
★ 汪(曾祺)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文章圣手。
——贾平凹
★ 汪曾祺的光芒里,是我们对传统的迷恋。他用非常中国化的文风征服了不同年龄、不同文化的人,因而又显出特别的“新潮”,让年轻的人重新树立了对汉语的信心。
——王干
瑞云
瑞云越长越好看了。初一十五,她到灵隐寺烧香,总有一些人盯着她傻看。她长得很白,姑娘媳妇偷偷向她的跟妈打听:“她搽的是什么粉?”——“她不搽粉,天生的白嫩。”平常日子,街坊邻居也不大容易见到她,只听见她在小楼上跟师傅学吹箫,拍曲子,念诗。
瑞云过了十四,进十五了。按照院里的规矩,该接客了。养母蔡妈妈上楼来找瑞云。
“姑娘,你大了。是花,都得开。该找一个人梳拢了。”
瑞云在行院中长大,哪有不明白的。她脸上微红了一阵,倒没有怎么太扭捏,爽爽快快地说:
“妈妈说的是。但求妈妈依我一件:钱,由妈妈定;人,要由我自己选。”
“你要选一个什么样的?”
“要一个有情的。”
“有钱的、有势的,好找。有情的,没有。”
“这是我一辈子头一回。哪怕跟这个人过一夜,也就心满意足了。以后,就顾不了许多了。”
蔡妈妈看看这棵摇钱树,寻思了一会儿,说:
“好。钱由我定,人由你选。不过得有个期限:一年。一年之内,由你。过了一年,由我!今天是三月十四。”
于是瑞云开门见客。
蔡妈妈定例:上楼小坐,十五两;见面贽礼不限。
王孙公子、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纷纷登门求见。瑞云一一接待。贽礼厚的,陪着下一局棋,或当场画一个小条幅、一把扇面。贽礼薄的,敬一杯香茶而已。这些狎客对瑞云各有品评。有的说是清水芙蓉,有的说是未放梨蕊,有的说是一块羊脂玉。一传十,十传百,瑞云身价渐高,成了杭州红极一时的名妓。
余杭贺生,素负才名。家道中落,二十未娶。偶然到西湖闲步,见一画舫,飘然而来。中有美人,低头吹箫。岸上游人,纷纷指点:“瑞云!瑞云!”贺生不觉注目。画舫已经远去,贺生还在痴立。回到寓所,茶饭无心。想了一夜,备了一份薄薄的贽礼,往瑞云院中求见。
原来以为瑞云阅人已多,一定不把他这寒酸当一回事。不想一见之后,瑞云款待得很殷勤。亲自涤器烹茶,问长问短。问余杭有什么山水,问他家里都有什么人,问他二十岁了为什么还不娶妻……语声柔细,眉目含情。有时默坐,若有所思。贺生觉得坐得太久了,应该知趣,起身将欲告辞。瑞云拉住他的手,说:“我送你一首诗。”诗曰:
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
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
贺生得诗狂喜,还想再说点什么,小丫头来报:“客到!”贺生只好仓促别去。
贺生回寓,把诗展读了无数遍。才夹到一本书里,过一会儿,又抽出来看看。瑞云分明属意于我,可是玉杵向哪里去寻?
过一二日,实在忍不住,备了一份贽礼,又去看瑞云。听见他的声音,瑞云揭开门帘,把他让进去,说:
“我以为你不来了。”
“想不来,还是来了!”
瑞云很高兴。虽然只见了两面,已经好像很熟了。山南海北,琴棋书画,无所不谈。瑞云从来没有和人说过那么多的话,贺生也很少说话说得这样聪明。不知不觉,炉内香灰堆积,帘外落花渐多。瑞云把座位移近贺生,悄悄地说:
“你能不能想一点办法,在我这里住一夜?”
贺生说:“看你两回,于愿已足。肌肤之亲,何敢梦想!”
他知道瑞云和蔡妈妈有成约:人由自选,价由母定。
瑞云说:“娶我,我知道你没这个能力。我只是想把女儿身子交给你。以后你再也不来了,山南海北,我老想着你,这也不行么?”
贺生摇头。
两个再没有话了,眼对眼看着。
楼下蔡妈妈大声喊:
“瑞云!”
瑞云站起来,执着贺生的两只手,一双眼泪滴在贺生手背上。
贺生回去,辗转反侧。想要回去变卖家产,以博一宵之欢;又想到更尽分别,各自东西,两下牵挂,更何以堪。想到这里,热念都消。咬咬牙,再不到瑞云院里去。
蔡妈妈催着瑞云择婿。接连几个月,没有中意的。眼看花朝已过,离三月十四没有几天了。
这天,来了一个秀才,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用一个指头在瑞云额头上按了一按,说:“可惜,可惜!”说完就走了。瑞云送客回来,发现额头有一个黑黑的指印。越洗越真。
而且这块黑斑逐渐扩大,几天的工夫,左眼的上下眼皮都黑了。
瑞云不能再见客。蔡妈妈拔了她的簪环首饰,剥了上下衣裙,把她推下楼来,和妈子丫头一块干粗活。瑞云娇养惯了,身子又弱,怎么受得了这个!
贺生听说瑞云遭了奇祸,特地去看看。瑞云蓬着头,正在院里拔草。贺生远远喊了一声:“瑞云!”瑞云听出是贺生的声音,急忙躲到一边,脸对着墙壁。贺生连喊了几声,瑞云就是不回头。贺生一头去找到蔡妈妈,说是愿意把瑞云赎出来。瑞云已经是这样,蔡妈妈没有多要身价银子。贺生回余杭,变卖了几亩田产,向蔡妈妈交付了身价。一乘花轿把瑞云抬走了。
到了余杭,拜堂成礼。入了洞房后,瑞云乘贺生关房门的工夫,自己揭了盖头,一口气,噗,噗,把两支花烛吹灭了。贺生知道瑞云的心思,并不嗔怪。轻轻走拢,挨着瑞云在床沿坐下。
瑞云问:“你为什么娶我?”
“以前,我想娶你,不能。现在能把你娶回来了,不好么?”
“我脸上有一块黑。”
“我知道。”
“难看么?”
“难看。”
“你说了实话。”
“看看就会看惯的。”
“你是可怜我么?”
“我疼你。”
“伸开你的手。”
瑞云把手放在贺生的手里。贺生想起那天在院里瑞云和他执手相看,就轻轻抚摸瑞云的手。
瑞云说:“你说的是真话。”接着叹了一口气:“我已经不是我了。”
贺生轻轻咬了一下瑞云的手指:“你还是你。”
“总不那么齐全了!”
“你不是说过,愿意把身子给我吗?”
“你现在还要吗?”
“要!”
两口儿日子过得很甜。不过瑞云每晚临睡,总把所有灯烛吹灭了。好在贺生已经逐渐对她的全身读得很熟,没灯胜似有灯。
花开花落,春去秋来。一窗细雨,半床明月。少年夫妻,如鱼如水。
贺生真的对瑞云脸上那块黑看惯了。他不觉得有什么难看。似乎瑞云脸上本来就有,应该有。
瑞云还是一直觉得歉然。她有时晨妆照镜,会回头对贺生说:
“我对不起你!”
“不许说这样的话!”
贺生因事到苏州,在虎丘吃茶。隔座是一个秀才,自称姓和,彼此攀谈起来。秀才听出贺生是浙江口音,便问:
“你们杭州,有个名妓瑞云,她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嫁人了。”
“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和我差不多的人。”
“真能类似阁下,可谓得人!——不过,会有人娶她么?”
“为什么没有?”
“她脸上——”
“有一块黑。是一个什么人用指头在她额头一按,留下的。这个人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肠!——你怎么知道的?”
“实不相瞒,你说的这个人,就是在下。”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昔在杭州,也曾一觐芳仪,甚惜其以绝世之姿而流落不偶,故以小术晦其光而保其璞,留待一个有情人。”
“你能点上,也能去掉么?”
“怎么不能?”
“我也不瞒你,娶瑞云的,便是小生。”
“好!你别具一双眼睛,能超出世俗媸妍,是个有情人!我这就同你到余杭,还君一个十全佳妇。”
到了余杭,秀才叫贺生用铜盆打一盆水,伸出中指,在水面写写画画,说:“洗一洗就会好的。好了,须亲自出来一谢医人。”
贺生笑说:“那当然!”贺生捧盆入内室,瑞云掬水洗面,面上黑斑随手消失。晶莹洁白,一如当年。瑞云照照镜子,不敢相信。反复照视,大叫一声:“这是我!这是我!”
夫妻二人,出来道谢。一看,秀才没有了。
这天晚上,瑞云高烧红烛,剔亮银灯。
贺生不像瑞云一样欢喜。明晃晃的灯烛,粉扑扑的嫩脸,他觉得不惯。他若有所失。
瑞云觉得他的爱抚不像平日那样温存,那样真挚。她坐起来,轻轻地问:
“你怎么了?”
一九八七年八月一日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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