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精装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76038361
文史大家施蛰存先生详实严谨的编年体事迹录。
真实还原一代学人漫长起伏的文学生涯,为百年中国社会史和文化史提供学术范本。
增补30余万字史料,细加考证,辑录整理,更丰富、更全面、更准确。
1. 《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增订本)》,中国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教育家施蛰存先生详实、严谨的编年体事迹录。全书按年编排,根据月份纂辑施先生的主要经历、与施先生有关的社会大事与人物。
2. 作者沈建中新增30余万字史料,细化、确切、匡正、完善和丰富初版原有的内容。以“引文”形式增补撰述,去伪存真,并校勘相关文本、史实,坚持“事录有据,录有出处”。
3. 全书分为上下卷,典雅精装,共170万字,著名学者张充和、饶宗颐题签,耶鲁大学孙康宜教授、同济大学张文江教授作序。书中收录20余幅施先生不同时期的珍贵照片,以作纪念。
4. 真实还原一代学人漫长起伏的文学生涯,为百年中国社会史和文化史提供学术范本。不仅梳理施先生一生的学术经历,还能了解一个世纪中国社会的变迁和学术事业的波澜起伏。
本书是关于著名文学家、翻译家、教育家施蛰存先生详实、严谨的编年体事迹录。按年编排,每年内按时间纂辑施先生的主要经历、与施先生有关的社会大事与人物。增订本新增30余万字史料,细化、匡正、完善和丰富初版原有的内容、细节以及编年体例。以“引文”形式增补撰述,去伪存真,并校勘相关文本、史实,坚持“事录有据,录有出处”。增订本的出版,可为学界提供施蛰存先生研究的完备资料,亦可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研究拓宽门径。通过本书,不仅可以了解施先生一生的学术经历,还能了解整整一个世纪中国社会的变迁和学术事业的发展脉络,为读者提供了百年中国社会史和文化史更广阔的内容。
增订版序 孙康宜
序言:重新发掘施蛰存先生的世纪人生 孙康宜
增订本序:施蛰存先生的名号和四窗 张文江
上 卷
一九〇五年 (清光绪三十一年 岁次乙巳) 先生诞生 ………… 一
一九〇六年 (清光绪三十二年 岁次丙午) 先生二岁 ………… 五
一九〇七年 (清光绪三十三年 岁次丁未) 先生三岁 ………… 五
一九〇八年 (清光绪三十四年 岁次戊申) 先生四岁 ………… 六
一九〇九年 (清宣统元年 岁次己酉)
先生五岁 ………… 七
一九一〇年 (清宣统二年 岁次庚戌) 先生六岁 ………… 九
一九一一年 (清宣统三年 岁次辛亥)先生七岁 ………… 一一
一九一二年 (中华民国元年 岁次壬子) 先生八岁 ………… 一二
一九一三年 (中华民国二年 岁次癸丑) 先生九岁 ………… 一四
一九一四年 (中华民国三年 岁次甲寅) 先生十岁 ………… 一六
一九一五年 (中华民国四年 岁次乙卯) 先生十一岁 ………… 一八
一九一六年 (中华民国五年 岁次丙辰) 先生十二岁 ………… 二一
一九一七年 (中华民国六年 岁次丁巳) 先生十三岁 ………… 二四
一九一八年 (中华民国七年 岁次戊午) 先生十四岁 ………… 二六
一九一九年 (中华民国八年 岁次己未) 先生十五岁 ………… 二九
一九二〇年 (中华民国九年 岁次庚申) 先生十六岁 ………… 三四
一九二一年 (中华民国十年 岁次辛酉) 先生十七岁 ………… 三八
一九二二年 (中华民国十一年 岁次壬戌) 先生十八岁 ………… 四三
一九二三年 (中华民国十二年 岁次癸亥) 先生十九岁 ………… 五三
一九二四年 (中华民国十三年 岁次甲子) 先生二十岁 ………… 七二
一九二五年 (中华民国十四年 岁次乙丑) 先生二十一岁 ………… 八三
一九二六年 (中华民国十五年 岁次丙寅) 先生二十二岁 ………… 九一
一九二七年 (中华民国十六年 岁次丁卯) 先生二十三岁 ………… 九八
一九二八年 (中华民国十七年 岁次戊辰) 先生二十四岁 ………… 一〇八
一九二九年 (中华民国十八年 岁次己巳) 先生二十五岁 ………… 一二二
一九三〇年 (中华民国十九年 岁次庚午) 先生二十六岁 ………… 一四〇
一九三一年 (中华民国二十年 岁次辛未) 先生二十七岁 ………… 一五一
一九三二年 (中华民国二十一年 岁次壬申) 先生二十八岁 ………… 一六五
一九三三年 (中华民国二十二年 岁次癸酉) 先生二十九岁 ………… 一九六
一九三四年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 岁次甲戌) 先生三十岁 ………… 二五七
一九三五年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 岁次乙亥) 先生三十一岁 ………… 二九五
一九三六年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 岁次丙子) 先生三十二岁 ………… 三三八
一九三七年 (中华民国二十六年 岁次丁丑) 先生三十三岁 ………… 三六六
一九三八年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 岁次戊寅) 先生三十四岁 ………… 四〇五
一九三九年 (中华民国二十八年 岁次己卯) 先生三十五岁 ………… 四三三
一九四〇年 (中华民国二十九年 岁次庚辰) 先生三十六岁 ………… 四四八
一九四一年 (中华民国三十年 岁次辛巳) 先生三十七岁 ………… 四七四
一九四二年 (中华民国三十一年 岁次壬午) 先生三十八岁 ………… 四九〇
一九四三年 (中华民国三十二年 岁次癸未) 先生三十九岁 ………… 五〇五
一九四四年 (中华民国三十三年 岁次甲申) 先生四十岁 ………… 五一七
一九四五年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 岁次乙酉) 先生四十一岁 ………… 五二九
一九四六年 (中华民国三十五年 岁次丙戌) 先生四十二岁 ………… 五四〇
一九四七年 (中华民国三十六年 岁次丁亥) 先生四十三岁 ………… 五六〇
一九四八年 (中华民国三十七年 岁次戊子) 先生四十四岁 ………… 五八二
一九四九年 (中华民国三十八年 岁次己丑) 先生四十五岁 ………… 五九六
一九五〇年 (岁次庚寅) 先生四十六岁 ………… 六〇四
一九五一年 (岁次辛卯) 先生四十七岁 ………… 六〇九
一九五二年 (岁次壬辰) 先生四十八岁 ………… 六一七
一九五三年 (岁次癸巳) 先生四十九岁 ………… 六二三
一九五四年 (岁次甲午) 先生五十岁 ………… 六二八
一九五五年 (岁次乙未) 先生五十一岁 ………… 六三六
一九五六年 (岁次丙申) 先生五十二岁 ………… 六四二
一九五七年 (岁次丁酉) 先生五十三岁 ………… 六五五
一九五八年 (岁次戊戌) 先生五十四岁 ………… 六八六
一九五九年 (岁次己亥) 先生五十五岁 ………… 六九三
一九六〇年 (岁次庚子) 先生五十六岁 ………… 六九七
一九六一年 (岁次辛丑) 先生五十七岁 ………… 七〇一
一九六二年 (岁次壬寅) 先生五十八岁 ………… 七〇七
一九六三年 (岁次癸卯) 先生五十九岁 ………… 七二〇
一九六四年 (岁次甲辰) 先生六十岁 ………… 七四〇
一九六五年 (岁次乙巳) 先生六十一岁 ………… 七六三
下 卷
一九六六年 (岁次丙午) 先生六十二岁 ………… 七七六
一九六七年 (岁次丁未) 先生六十三岁 ………… 七八六
一九六八年 (岁次戊申) 先生六十四岁 ………… 七九五
一九六九年 (岁次己酉) 先生六十五岁 ………… 八〇五
一九七〇年 (岁次庚戌) 先生六十六岁 ………… 八一二
一九七一年 (岁次辛亥) 先生六十七岁 ………… 八一六
一九七二年 (岁次壬子) 先生六十八岁 ………… 八一九
一九七三年 (岁次癸丑) 先生六十九岁 ………… 八二五
一九七四年 (岁次甲寅) 先生七十岁 ………… 八三六
一九七五年 (岁次乙卯) 先生七十一岁 ………… 八五一
一九七六年 (岁次丙辰) 先生七十二岁 ………… 八六六
一九七七年 (岁次丁巳) 先生七十三岁 ………… 八八七
一九七八年 (岁次戊午) 先生七十四岁 ………… 九〇四
一九七九年 (岁次己未) 先生七十五岁 ………… 九二二
一九八〇年 (岁次庚申) 先生七十六岁 ………… 九五〇
一九八一年 (岁次辛酉) 先生七十七岁 ………… 九八四
一九八二年 (岁次壬戌) 先生七十八岁 ………… 一〇一四
一九八三年 (岁次癸亥) 先生七十九岁 ………… 一〇六五
一九八四年 (岁次甲子) 先生八十岁 ………… 一〇九一
一九八五年 (岁次乙丑) 先生八十一岁 ………… 一一一五
一九八六年 (岁次丙寅) 先生八十二岁 ………… 一一四九
一九八七年 (岁次丁卯) 先生八十三岁 ………… 一一七八
一九八八年 (岁次戊辰) 先生八十四岁 ………… 一二〇二
一九八九年 (岁次己巳) 先生八十五岁 ………… 一二二八
一九九〇年 (岁次庚午) 先生八十六岁 ………… 一二六二
一九九一年 (岁次辛未) 先生八十七岁 ………… 一二九三
一九九二年 (岁次壬申) 先生八十八岁 ………… 一三二六
一九九三年 (岁次癸酉) 先生八十九岁 ………… 一三五六
一九九四年 (岁次甲戌) 先生九十岁 ………… 一三八五
一九九五年 (岁次乙亥) 先生九十一岁 ………… 一四〇九
一九九六年 (岁次丙子) 先生九十二岁 ………… 一四二五
一九九七年 (岁次丁丑) 先生九十三岁 ………… 一四四三
一九九八年 (岁次戊寅) 先生九十四岁 ………… 一四五七
一九九九年 (岁次己卯) 先生九十五岁 ………… 一四六五
二〇〇〇年 (岁次庚辰) 先生九十六岁 ………… 一四七八
二〇〇一年 (岁次辛巳) 先生九十七岁 ………… 一四八八
二〇〇二年 (岁次壬午) 先生九十八岁 ………… 一四九七
二〇〇三年 (岁次癸未) 先生九十九岁 ………… 一五〇三
二〇〇四年 (岁次甲申) 先生诞辰一百周年 ………… 一五一七
初版本代跋:关于这部书 ………… 一五一八
增订本后记:我的撰述历程 ………… 一五二一
增订本序
孙康宜
沈君确实是个难得的有心人。我知道他当初于2013年出版《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乃是为了纪念施先生离去十年,这次的“增订本”则为了纪念施先生诞辰一百二十周年。他对恩师那种披肝沥胆的忠诚,令我深深感动。
但沈君的增订本,绝不是通常人所谓的“增订版”。自从“初版”问世之后,整整十年间,他仍不断搜集施先生的事迹史料和学术遗产,并一一细加考证,终于整理出可以用于增订本的三十余万字。他为这个增订本所付出的精力实在非比寻常!尤其是,沈君在增补三十余万字的同时,也删减压缩了近十万字,他的功力和组织能力令我由衷地佩服!此外,全书的形式和架构也做了不少新的调整,并以新的面貌呈现!如此庞大的工程,我看除了沈建中以外,没有第二位能如此干练地驾驭这个“增订本”!
记得我第一次读到沈君的大作《遗留韵事:施蛰存游踪》(2007年版),就对沈君的治学功力赞不绝口。我尤其欣赏他那种发掘和收集整理材料的功夫,以及惊人的写作毅力和恒心。而这次他所完成的《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增订本)更加令人大开眼界,相信读者又能从中发掘出许多新的资料和生命的内容。在另一个世界里,施先生也会感到十分宽慰的。
2023年元月写于美国康州木桥乡
增订本序:施蛰存先生的名号和四窗
张文江
建中兄著述等身,我读过其中两种,深有感怀:一、《施蛰存先生编年事录》(上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二、新出版的《北山楼金石遗迹》(三种,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前者常在手边,时有摩挲;后者不久前拿到书,纸墨犹香,展卷观赏,灿烂夺目。两书都是极见工夫的厚重之作,编著者花费了绝大的力气,后来人难以绕过。
作为当年从学者中的一员,我以前对先生的认知,只是个人接触的单一角度。读了建中兄的书,对先生一生的成就和性情,才有了比较完整的理解。先生的治学,范围广泛,而且几经变化,初学者难以望其涯涘。今试从先生的名号和晚年自述的“四窗”入手,以辨识其学问和性情的大体方向。
施蛰存先生的名号,主要如下:学名德普,名舍,字蛰存。号梅影轩主、碧桃花诗室主、蛰庵、无相居士、北山(《编年事录》初版本,1页)。由此衍生数十个笔名,大都以此为纲领。试分疏如下:
学名德普,名舍,字蛰存。语出《易》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象》曰:“见龙在田,德施普也。”又《文言》曰:“见龙在田,时舍也。”取名者为先生的父亲,根据《编年事录》引来访者文,先生自述:“这个名字判定了我一生的行为准则: 蛰以图存。”(同上,2页)
先生出生于1905年12月1日,农历乙巳年十一月初五。生肖蛇,故取象龙,过去之人,常以属蛇为小龙。乾卦六爻有六龙,排行二,故取九二。《易》九五天而九二地,“蛇是地上的龙”(同上,2页),故取乾九二爻辞。学名德普,取九二《象》,隐含“施”姓。名舍,取《文言》九二,为存身之所。
蛰存,取《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精义入神,以致用也。”信即伸,蛰即屈,虞翻注:“蛰,潜藏也,龙潜而蛇藏。阴息初,巽为蛇。阳息初,震为龙。十月坤成,十一月复生。姤巽在下,龙蛇俱蛰。初坤为身。故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不仅对应蛇年,而且对应十一月。于姓、名、字皆完全相应,可见取名者旧学修养之深。从后来观之,此姓名的取象,暗合先生一生的发展,不能说没有神奇的成分。
于《系辞下》荀爽又注:“以喻阴阳气屈以求信也。”侯果注:“不屈则不信,不蛰则无存,则屈蛰相感而后利生矣。”亦即应时而变,入冬存身,启春惊蛰,以致用于人世,要在《象》的“时”字。于“时”的体认,并不在趋吉避凶,而是人的一生,“总是要做点事的”。(1940年4月21日杨刚致施先生函,《编年事录》初版本,443页)这句话低调而坚定,先生晚年常常言及,既是那一代学人的风骨,也是“德施普也”的内在要求。
继续看其他的名号:蛰庵,直接由名字化出。而无相居士,用《金刚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于名字似乎无关,而仔细体会,依然有内在联系。无相者,不住于相。先生的学问,有着多方面的成就,并不停留在某一领域,相应此名号。于生活而言,他一生多遇坎坷而识见通透,与人交谈,往往流露清澈的洞见,也相应此名号。
先生早年曾涉猎佛经,比如在1933年读《佛本行经》,亦即《佛本行赞》。(《编年事录》初版本,233页)晚年在信中说,“现在我改名‘舍’即‘啥’。‘施,啥也’,我只有给别人东西,没有取别人东西。”(《编年事录》初版本,2页)“施,啥也”,“啥”疑当“捨”。古语“舍”(《说文》亼部)“捨”(《说文》手部)为两字,含义不同,到现代简化成一字。此处或为辨认字迹之失,若以沪方言说话,“啥”“捨”音近,听者容易致误。以佛学观之,“施,捨也”,亦即布施。《金刚经》云“菩萨无住相布施,福德亦复如是不可思量”,与《周易》“德施普也”一致。
梅影轩主、碧桃花诗室主,为先生中学时代所拟,后来不再使用。梅冬而桃春,前者自标高格,或化用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先生出生于杭州)后者含出世色彩,似来自刘义庆《幽明录》记东汉时刘阮天台山遇仙,唐宋诗词常有“碧桃花”意象。先生少年时热爱文学,引导他走上后来的道路。这两个号,可对应他的小说、诗文创作。
小说集中在早期十年(1926—1936),初试笔,才气发扬,为世所惊艳。而诗文则延续一生,晚年的《浮生杂咏》八十首,深沉隽永。辍笔未写的二十年“可喜、可哀、可惊、可笑之事”(《附记》),感时伤世,无言而言,暗用《老残游记二编》序言,五十年间“可惊、可喜、可歌、可泣之事”。
使用时间最长的笔名是北山,引申以书斋为北山楼。2011—2012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施蛰存全集》(不是先生作品的全部),此书共十卷,而冠名“北山”者,竟然有四种八册之多,占据绝对多数。此号既是先生实际生活的写照,也是他性情和思想的表现。
“北山”典取南朝孔稚珪《北山移文》,文意是讽刺伪隐士,相应先生性情的洁身自好,志趣高远。二十世纪的中国,各种各样的风波不断,有很多后来遭遇不公待遇之人,自己早年也曾以不公待人。能够自始至终保持清白的,只有少数人,先生应该是其中之一。以“北山”为号,并非志在居隐,先生根本上是入世的,积极地做了很多事。文革初老友邵洵美落难,几近断炊,先生曾仗义资助。此事先生从未言及,后来还是从邵的女儿口中说出的。(《编年事录》初版本,793页)
具体取号北山,来自抗战时期,先生任教于福建厦门大学。学校坐落北山脚下,因以为号。回上海以后,在动乱的十年中,他居住于向北的小屋,而此时的北山楼,是在阳台上搭建的只有几平方米的小屋,多年积累收藏的碑帖即存放其中。真正对应北山之学的,应该就是北窗,此涉及流传甚广的“四窗”之说。
“四窗”之说,最初来自偶然的机缘,1984年先生出院后,在会客闲聊时即兴说起。先生原先的作息一直在朝北的亭子间,工作、会客常常就坐在抽水马桶上。八十年代国家落实政策,才重新搬回原来的南间,那里有落地长窗,敞亮了很多。“四窗”的说法新颖可人,为报纸记者采取(1985年11月5日《书讯报》,葛昆元《“我一生开了四扇窗子”——访华东师大中文系施蛰存教授》,《编年事录》初版本,1166页),很快流传开来,成为先生一生成就的简要概括。然而,根据建中兄的提示,社会上流行的版本,还不是先生的原话。
流传的“四窗”之说,大致为东窗新文学创作,南窗古典文学研究,西窗外国文学翻译,以及北窗金石碑版考释。而先生比较确切的原话,可以参考丁言昭的记录:
“我的文学生活共有四个方面,特用四面窗来比喻: 东窗指的是东方文化和中国古典文学的研究,西窗指的是西洋文学的翻译工作,南窗是指文艺创作。我是南方人,创作中有楚文化的传统,故称南窗。还有,近几十年来我其他事情干不成,把兴趣转到金石碑版,这就又开出一面北窗,它是冷门学问。”(1988年7月16日香港《大公报》,丁言昭《北山楼头“四面窗”——访施蛰存》,《编年事录》初版本,1251页)
对比两种说法的不同,主要是东窗和南窗的易位。我理解先生的原意,东窗和西窗是中国(包括东方)和西洋的对比。南窗为创作性的发散,也暗指南方人;北窗为保存古物的收敛,也象征冷门。而流行说法以南窗为东窗,关注的是最初的文学起步。施先生早年的创作,由诗而小说,写出《将军底头》《石秀》《鸠摩罗什》等一系列佳作,以此为起始点,也顺理成章。
若东若南,虽然有误读,似不必纠正。先生未认可此说,然而以他的豁达,或当一笑置之,不以为忤吧。建中兄“代前言”提及(《北山楼金石遗迹》一,14页),当年《北山谈艺录》印行时,最初样书的封面,将先生名字中的“蛰”误印为“蜇”,出版者大惊道歉,立即换封面改正。先生却不以为意,觉得太浪费了。庄生云,“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应帝王》),名字写错都无妨,“四窗”本来带有戏言的成分,误传又有什么要紧?先生一生被人误传的事例还少吗?
而北窗之学的搜集整理,最初来自兴趣爱好,以后出于不得已(“近几十年来其他事情干不成”),终于成为学问的归宿,由此接续传统。建中兄《北山楼金石遗迹》的附录有八种,可见北窗之学的形成过程。尤其是附录八,提及《施蛰存集古文录》的选编设想,若完成将有十二卷之多,更见此学的深邃和广大。而北窗与北山或北山楼,在时间上、空间上乃至性情上,形成了奇妙的对应。
两说之异同,还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先生原话中提到东方文化,可见他的视野所及,并不仅仅关注中国古典文学,有着更广阔的范围。在二十世纪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东西方文化的比较,是学术界的主要潮流之一,先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在先生的姓名中,包含“德普”和“蛰存”。“蛰存”已行而“德普”未显,不能不说跟时代有关,《易》九二毕竟还有“天下文明”呵,当关注更深远的指向。
而南窗之学,与楚文化传统的对应,值得深入挖掘。由小说、诗而杂文,当理解其间的线索。至于“西窗”的内容,还缺少完整的概览。已知新的《全集》正在重编,《译文全集》也在进行中,将来会有所补全。先生译述西学,有不同的阶段,对其中的演变如何认识?据兴康兄回忆,先生在九十年代曾向他建议,上海古籍出版社也可以考虑出版西方古籍:“中西的‘古籍’都是classics,那你们为什么不出版西方古籍呢?”此说振聋发聩,虽然未能实施,不能不敬佩先生敏锐的感觉。
四窗之说,还不能完全包括先生的主要成就。除了可以作为海派文化的代表人物以外,他至少还有一重身份,就是一生所从事的编辑事业。先生早年以主编《现代》杂志而闻名,影响文学的潮流。晚年编辑《词学》丛刊,以及《外国独幕剧选》,推动文化的发展。
谈到这里,也许应提及先生与鲁迅的笔战,此事对先生的一生影响甚大。这场争论开始于1933年秋十月,因先生推荐《庄子》与《文选》而起。《庄子》与《文选》,尤其是前者,在中国的经典系统中,有其不可或缺的地位。仅从文学角度认知,确实有所不足。至于争论的曲折是非,随着时间的推移,自有后人作出公正的评价。
我想补充的是,同年春四月,先生作为《现代》的主编,在其他刊物不敢接受的情况下,不顾多方面压力,毅然刊发鲁迅《为了忘却的记念》。同期的“柔石纪念”专题,登载从鲁迅处借来的照片和手迹,配以珂勒惠支木刻画《牺牲》(《编年事录》初版本,207—208页,212—213页)。先生退还柔石插图的字条,一直保存在鲁迅处。在书信展上看陈列的原件,墨色宝光之间,隐约可见折叠的印痕。
在指导学生就业时,他往往推荐从事编辑出版。由于先生的引领,有好几位学生去了出版社,作出优异的成绩。而建中兄自居先生的“学徒”(《北山楼金石遗迹》一,“代前言”),主要也是致力于编书。我当年毕业时,先生希望我也从做编辑起步,只是由于阴差阳错的机缘,我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说到自己,师恩难忘,前言往行,点点滴滴在心头。在毕业离校前,施先生对我谈起过两点:一、写文章,应该从小文章写起。二、一个人的主要社会关系,不应该在自己的工作单位内。这应该是先生人生经验的总结,我虽然没有做到,但至今时常想起,回味其中的意思。
在毕业后一段时间内,每次见到先生,先生大声(他耳背)喊着我的名字,说,你写的东西呢?拿来给我看看。先生逝世已二十年,话音依然在耳边,是鼓励,是鞭策,警示我不敢懈怠。
附记
建中兄积数十年功力完成《编年事录》,初版一百二十多万字,对了解先生一生的事迹,作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对了解二十世纪中国现代文学史乃至文化史,也有参考的作用。增订本根据新发现的材料,补苴罅漏,纠正错失,又增添三十多万字,同时删除十万字,更趋于完善。
承建中兄不弃,从十年前初版至今,多次邀请我作序。数辞不获已,敬改旧文以应命,以此纪念先生逝世二十周年,并祝贺建中兄增订本的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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