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如何拿来：鲁迅的思想与文学论集(增订本) 高远东教授代表作 鲁迅研究 解读故事新篇为精 北京大学出版社

他思考宏大问题从来都是从细节开始的。他看文学原著，都不愿意简单地停留在价值判断上，而是从文化的血脉里整理其复杂化的存在。新出版的《现代如何“拿来”》，真的让我驻足久久，暗生幽情。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 孙郁

《现代如何“拿来”：鲁迅的思想与文学论集》为北京大学鲁迅研究专家高远东教授代表作，以“现代如何‘拿来’”为贯穿的问题，探讨鲁迅的思想与文学的意义和价值，作者不愿简单地停留在价值判断上，而是从文化的血脉里整理其复杂化的存在。《现代如何“拿来”：鲁迅的思想与文学论集（增订本）》吸收了丸山升细致爬梳文本的方法以回到鲁迅本身，同时向几乎所有既有方向的鲁迅研究做出了回应。近乎完美地分剖出鲁迅对传统文化各分支的态度，以及既不同于竹内好的民族主义也不同于胡适的普世主义的独特精神道路。其中尤以解读《故事新编》的几篇文章最为精切而有分量的。本版为增订本，增加了高老师近年多篇文章。

高远东，山西祁县人。1979—1986年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学习，获文学硕士学位。之后分别在鲁迅博物馆研究室、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工作。1993年8月回北京大学工作至今，其间曾在首尔大学、东京大学等地任教。学术兴趣除了鲁迅、周作人研究，主要集中于中国现代文学与现代思想发生关系的那部分历史。

目录
小序…… i
前言…… v
《故事新编》研究
鲁迅对于儒家的批判与承担…… 003
鲁迅与墨家的思想联系…… 029
鲁迅对于道家的拒绝…… 052
鲁迅与中国现代性问题
鲁迅的可能性…… 083
立“人”于东亚…… 103
鲁迅“相互主体性”意识的当代意义…… 108
未完成的现代性…… 116
现代如何“拿来”…… 164
契约、理性与权威主义…… 177
自由与权威的失衡…… 186
伪自由之鉴：蔡元培与鲁迅…… 197
鲁迅的小说及其他
鲁迅小说的典范意义…… 211
鲁迅的小说…… 237
“揭出病苦”的“疗救”之“梦”…… 248
《故事新编》的读法…… 258
《祝福》：儒道释“吃人”的寓言…… 264
《补天》：中国人与文化的“缘起”寓言…… 281
“隐士”立人与“王道”立国…… 292
歌吟中的复仇哲学…… 305
《无题二首》《别诸弟三首》辨析…… 317
鲁迅研究的传统与当代发展…… 336
王瑶先生的鲁迅研究…… 343
记念丸山?N先生…… 355
“仙台经验”与“弃医从文”…… 370
经典的意义…… 387
中国的还是第三世界的…… 409
参考文献…… 429
后记…… 433
再版后记…… 435

小序
王得后

我常常想，研究起来，鲁迅确实不太容易说得清楚，无论他的思想与文学，还是他这个人。即使他自己做了分明的提示，比如他的思想，20世纪20年代他说“或者是‘人道主义’与‘个人的无治主义’（公开发表时作‘个人主义’——引者）的两种思想的消长起伏罢”（1925年5月30日致许广平）；30年代又说“我大约也还是一个破落户，不过思想较新，也时常想到别人和将来，因此也比较的不十分（双圈原有——引者）自私自利而已”（1935年8月24日致萧军）。又如他的文学，20世纪20年代他说“我虽然已经试做，但终于自己还不能很有把握，我是否真能够写出一个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俄文译本〈阿Q正传〉序》）；30年代他又说“十二年前，鲁迅作的一篇《阿Q正传》，大约是想暴露国民的弱点的，虽然没有说明自己是否也包含在里面”（《再谈保留》）。至于他这个人，自己说的也很不少。确如他所表白：“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写在〈坟〉后面》），这并非虚言。可是迄今研究的文字已经超过他的创作三四倍了，公认的定论有多少呢？然而，无论领会的多少、深浅，对于每一个求生存而不苟活的庄严地工作的读者，研究者自然也在内，鲁迅激发了他们多少生命力呵。至少到现在，鲁迅还是一种生命力的能源，一种推动人们前行的发动机。
我又常常想，也许是世纪末的缘故吧，人们热衷于评大师，评经典。怎样的才是大师呢？怎样的算是经典呢？其实，这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这个人活在人们心里，要紧的是他的创作还有人阅读，并且常读常新。鲁迅就是这样的，关于鲁迅的议论源源不断，层出不穷就是证明。
不过，鲁迅虽然可以常读常新，要做到这一点，关键还在读的人。他/她要有一点自己的智慧，自己的悟性，和肯下苦功的作为。他/她要有新的视角或视点；要掌握新的资料——或从鲁迅著作内部发现，或从鲁迅相关的外部搜集；要有新的理论与方法加以分析与整合。
1991年，高远东发表《道德与事功：鲁迅对于儒家思想的批判与承担—〈故事新编〉与中国传统思想和价值批判研究之一》，我拜读再三，惊叹、钦羡与欣喜使我兴奋不已。他跳出《故事新编》的文体的争论与研究，他跳出《故事新编》“油滑”问题的争论与研究，他发现《故事新编》对中国传统文化价值的批判与承担，这是一个新的视角新的视点，而远东对于中国传统文化典籍的攻读，对于海外文学—文化理论与批评方法新知的学习，他又有比较细腻的艺术感受力，这使他取得了新的整体性的研究成果，我看到他的潜力，也给我极大的启发。
鲁迅在《汉文学史纲要·老庄》篇中，总揽当时思想—文化状况说：

周室寝衰，风人辍采；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志士欲救世弊，则穷竭神虑，举其知闻。而诸侯又方并争，厚招游学之士；或将取合世主，起行其言，乃复力斥异家，以自所执持者为要道，聘辩腾说，著作云起矣。然当时足称“显学”者，实止三家，曰道，曰儒，曰墨。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奠定了中国传统思想、传统文化的基础；大家之作，俱为元典。孟子辟杨、墨，荀卿非十二子，韩非子称“世之显学，儒、墨也”，后之学者分儒、法，各各持之有故，言之成理。鲁迅在学术研究上以儒、墨、道为当时“显学”，当1934、1935年创作《故事新编》之《非攻》（1934年8月）、《理水》（1935年11月）、《采薇》（1935年12月）、《出关》（1935年12月）、《起死》（1935年12月）诸篇，不正是运用文学演示对它们的省察吗？我热烈地期待着远东的“之二”“之三”，并不断催促他，希望他早日完成《故事新编》的专著。有时甚至放肆，倚老卖老地加以攻击。然而，远东好学多思，思想沉潜而明晰，且极具主见，不自觉竭尽全力，决不草率示人。迨1999年才又发表《论鲁迅与墨子的思想联系》，事隔八年，可谓久已乎了。现在好了，《论鲁迅对道家的拒绝—以〈故事新编〉的相关小说为中心》也已完成，足称对“显学”的三大家一一做了研究，做了判断。虽然还有《奔月》与《理水》没有写出，但已完成八分之六，也可以算是大概齐了。而从这个集子我又看到，远东的研究范围不仅比《故事新编》广阔得多，也不限于鲁迅一人；他喜欢并善于做理论探索的特长也更见充分。
远东是我可敬可畏可亲的两个年轻朋友之一。他日常待人平正和顺，行圆而智方；关键时刻气节凛然，不降志，不屈尊，不虚与委蛇而苟全。荀子以为“学莫便乎近其人”（《劝学》），研究鲁迅这个“于自己保存之外，也时时想到中国，想到将来，愿为大家出一点微力”（1934年5月22日致杨霁云）的“要改良这人生”（《我怎么做起小说来》）的战斗的思想家，处今之世，倘不自甘堕入小贩巨贾一流，这气节、志尚与尊严，也就是鲁迅“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北京通信》）的骨气，是不可或缺的。
远东临赴日本东京大学教学之前，要我给他的第一本“论集”写个短序，我非常高兴。我知道，远东和孙郁的鲁迅研究已经远远超过我了，要我写几句话，是不弃，是人间的温情，是对在坎坷的鲁迅研究道路上踉跄闯行的老汉的一种策励。多谢多谢。

后 记

一些朋友跟我开玩笑，说我是“新道家”——我知道他们是在“杨朱无书”的意义上这么说的。实在惭愧，本论集算我的“书”了，却总觉得不如仍旧把它抹杀为好：一是因为我自己仍没弄清楚这个问题，即，真理如果不被说出，是否它就不存在？思想如果不表达出来，是否就等于子虚乌有？我总是恍惚觉得，即使全体人类消灭，宇宙的天道也会一仍旧轨，支配着它的运动。真理即使始终埋没，依然会在自然和人类社会发挥其决定性的作用和影响。思想即使没表达出来，或许会以语言之外的其他形式存在也说不定。何况自己所写，只是一己之得的“意见”，不仅够不着“真理”的级别，连次一级的“学问”的边儿也还差得远呢！此外，庄子说过，“大道默默，小道切切”—既然切切者为小道，纵是自己连微小道、细毛道都不及，但何妨也装个大道的样子，正事不作，整日默默，扮酷唬人呢？算计下来，这样做其实也并不吃亏。
只是朋友们跟我过不去，甚至连关心我的老师也加入进来，催促、询问、打探、焦虑、失望、变着法的警告、不得职称的威胁……没想到，出书没成为我自己的问题，反把师友们的心情、生活给搅乱了，这是既给我以感动和温暖，也更让我惶恐、怵惕和羞愧的。另外，自己似乎在学校也快混不下去了，于是想起鲁迅的教导，为了生存、温饱和发展，管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坟》《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图，金人玉佛，祖传丸散，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于是当机立断，再也不管什么真理在哪存在的玄想，什么天理不灭的信仰，以及守什么杨朱弟子的特操，先集成一册再说。
但困难也就从此出现，本论集的出版，因此经历了很多波折，错过了多次机会，同时也感受了许多人的友情，接受过更多人的帮助。我记得的，从2000年至今，不少师友为本书的出版提供过直接的帮助，按由近及远的时间顺序排列，他们是：钱理群、郜元宝、王得后、王富仁、陈平原、叶彤、孙郁、王培元、房向东。此外，长期以来，不少师友也给过我其他方面的帮助，或关心我的学业，或丰富我的趣味，或增广我的见闻，或提升我的精神，或真的帮助我“不断提高研究水平”……凡此种种，都令我铭记在心，谨在此一并深致谢忱！当然，我还要特别感谢本书的责任编辑孙晶女士，感谢她的宽容和认真，尤其是忍受我的散漫和拖拉—我觉得，其中所体现的，不仅是对人的理解和尊重，至少也是一种高度文明的教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