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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小说中国近现代小说白马涧少侠

白马涧少侠

作者:顾聆森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03月 

ISBN: 9787539665450
年中特卖用“SALE15”折扣卷全场书籍85折!可与三本88折,六本78折的优惠叠加计算!全球包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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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 中国近现代小说 SKU:5d8169bdb5d8bfc22f30c9be 库存: 有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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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

开 本: 32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39665450

编辑推荐
著名学者的武侠小说,在历史的影子中构筑故事,嬉笑怒骂,悬念丛生,跌宕起伏。时而意气昂扬,如云霓彩虹;时而块垒郁郁,有干云豪气。正疑山重水复处,又见柳暗花明来,在别人的故事里,飞腾着我们的精神和灵魂……

  1.小说是在历史的影子中合理虚构,悬念丛书,跌宕起伏;  
  2.作者是一位学者,文字雅致、流畅;           
  3.小说集历史、悬疑、武侠于一体,故事好读,人物性格鲜明,情节曲折。

 

内容简介
《白马涧少侠》石仙人与一只神秘的白猿共创了“三影神功”后,将功谱藏于大阳山巅白猿洞内,却招致盘踞太湖落魂岛的盗魁栾世雄的觊觎和垂涎。他企图倚仗绝世武功盗取功谱。白马涧村中一位年仅十岁的传奇少年蛋和尚,窥知其阴谋,遂联络好友童蛟和鲍二奎,不畏艰险,深入虎穴,协助苏州府太湖剿匪,大战落魂岛……                                              

 
  《三剑情仇》明代崇祯年间,吏部尚书方卿被奸臣陷害后,其子方俊至裘府索要家传之宝珍珠塔不成,反被诬陷入狱,方侗、方飞凤兄妹为救兄长,弃文从武,行走江湖,并组织义军,以武力逼迫崇祯皇帝处死了奸臣罗林,报了大仇。但皇帝以招安为诱饵,使方氏母女、兄妹反目,官军趁机在杏花岭进行残酷围剿……
目  录

目录

 

被你勾动的武侠情怀(序一) /  周传家001

那片天空那颗星(序二) / 不宁004

 

白马涧少侠

 

第—回  蛋和尚降生里石桥金天柱追说白猿洞 / 00

第二回  大调皮踏月上阳山小豪杰听风探秘窟 / 0

第三回  四尺孺童战屠伯十龄蛋子斗无常 / 0

第四回  铁金刚破气潜逃朝天鼻邀朋结义 / 0

第五回  白猿洞哥哥遇险红鳖池妹妹寻尸 / 0

第六回  金天柱初识三影功少楼主一试落魂掌 / 0

第七回  醋坊桥船伯骗二奎三清殿神拳惊白豹 / 0

第八回  无名客东园留警柬有心父西阁寄星刀 / 0

第九回  蛋和尚避雨登官舟徐品诚接风开水寨 / 0

第十回  潜虎穴同心缉太子堕虿盆合力破机关 / 0

第十一回  尝雪蛆俏郡主还刀失龙碑小都头落魄 /

第十二回  封石窟穷途末路开秘道绝处逢生 /

第十三回  似梦非梦,小楼悲侄女以牙还牙,长尺打顽凶 /

第十四回  巨魁计进千层果都将泪抛百丈崖 /

第十五回  烟湖弄影疑为鬼水巷盯梢权做贼 /

第十六回  哥们相见大交兵宾众应邀小聚会 /

第十七回  栾世雄挟猴谋霸业蛋和尚释俘恳交心 /

第十八回  西施井武猴现三影天池山蛋子获全真 /

第十九回  真少年同仇敌忾假天子孤岛落魂 /

尾声 /

 

附记白马涧记忆 /

 

三剑情仇

 

第—章  索塔刺环 /

第二章  嫁祸遗剑 /

第三章  逼贿枉法 /

第四章  斗豹奇遇 /

第五章  儒门将才 /

第六章  凤失白河 /

第七章  刁龙摆宴 /

第八章  绝处觅生 /

第九章  擂台寻仇 /

第十章  王庄会左 /

第十一章  洞房奇谋 /

第十二章  潜龙在渊 /

第十三章  兄弟狱会 /

第十四章  豹林私语 /

第十五章  松林囚车 /

第十六章  彩虹常艳 /

第十七章  请君入瓮 /

第十八章  义劫法场 /

第十九章  三剑聚首 /

第二十章  抚战庭争 /

第二十一章  杏岭浴血 /

前  言

  我一直近乎固执地以为:人,本质上具有一定的植物属性。我们的身体其实对于土壤、水分、气候等因地而异的元素往往有着深深的依赖,不论是“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还是狐死首丘、安土重迁,无不可以作为这一结论的有力佐证。如同尽管我已经南迁数十载,但每到深冬时节,我那曾经在北方长成的身体,一直思念的则是一大碗冒着热气、飘着红色羊油辣子的羊汤和屋外夜灯映照着的纷纷扬扬的雪花。
  而很多精美的艺术,也往往依托特定的地域而生。比如说有的戏剧,如果换一个声腔、换一个剧种来演,不管演绎如何完美,总是让人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地域赐予人类艺术的厚贶,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
  从作者角度,驱使作者营造这些精美艺术的,往往是发自内心的与地域有关的感情和冲动。昆曲和武侠,大雅和大俗,这两个本来相距遥远的存在,聆森先生却左牵黄、右擎苍,凭性逍遥畅游。聆森先生以其资深的昆曲学者身份驰骋于武侠天地,他的昆曲论著和武侠作品可以横跨雅、俗二域。也就在这两个看似“不搭界”的世界里,我们却收获了同样的感动。透过这些有灵感、有见识、有感染力的文字,我们还能看到一个“土著”对于乡井的深深情爱:昆曲是情,武侠也是情;昆曲是爱,武侠也是爱。因为这里面有一股浓郁的味道、一样缠绵的记忆、一个深沉的心结——家乡苏州。
  《白马涧少侠》的主人公蛋和尚其实负载着作者美丽的童年:白马涧那座并不高的山,那条一直流在梦里的河,那棵树,那个院落,那些夏夜,还有每一次抬头都会看到的那片美丽而璀璨的星空。而《三剑情仇》是聆森先生为苏州评弹的名作《珍珠塔》创作的续书。《珍珠塔》对于很多江南人而言,是他们一起沉醉、悲欢的一段时光,是江南人共有的一段梦境,在此意义上,我宁愿将先生的这个续作视作《牡丹亭》中杜丽娘的《寻梦》,而且我深信,对于有着浓郁“珍珠塔q隋结的江南人而言,这个梦境同样美好,同样迷离。
在线试读

第—章    索塔刺环

从河南祥符到湖北襄阳,方俊跋涉数千里,终于进了裘府的大门。

方俊的突然到来,使裘天相沉浸在一种难言的愁绪中。他闭着眼睛,看上去像在静坐养身,但碧环知道,他又在绞着脑汁。

“老爷!”碧环小声地叫了他一声,为他端来了参汤。

“喔!”裘天相慢慢抬起眼来,“方公子的房间收拾好了吗?”

“收拾过了。”

“洗过澡了?”

“还没有。”

“那么,”他稍稍沉吟了一下,“你先侍候他洗澡。”

“是!”

“还有,”他看着她鲜红好看的嘴唇,眼睛忽然闪亮了起来,伸手在她娇嫩的脸上轻轻拧了两把,“晚膳摆在他房里,由你陪酒。”

“是!”

“自然,今夜你得好好侍候他,陪他睡觉!他是我的贵客,绝不许怠慢!”

碧环慌乱地退出来。先到厨房,向厨师们传了老爷的话。自己又顺便提了一桶热水到澡间,把洗澡用的木盆灌满,看着那腾腾上冒的热气,不觉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十岁被卖到裘府,侍候老太爷——御史裘盛。裘御史死后,又侍候老爷裘天相。她一天天地长大,老爷对她一天天荒唐起来。这也罢了,怎么今天又要她给客人陪酒、侍夜?一串清亮的泪水在她秀丽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淌了下来。

她蓦然清醒,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赶忙抹了抹泪痕,又试着赶走脸上残留的哀容,款步到了方公子的房外,扣动了门环。

门开了,当碧环的目光与他的目光相遇时,他略略地闪避了一下,双唇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礼貌的微笑。这个笑态,使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同时,她也看到一种强烈的惊疑在方公子面部转瞬即逝。

“姐姐是……”

“我是碧环,洗澡水已经打好,请方公子入浴。”她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悦耳。

“有劳姐姐!”

她跟着他进了澡间。

“姐姐请自便!”

“公子不要我给你搓背吗?”

方俊立即红了脸:“这个,我自己来吧!”

碧环不由得一阵感动:“可是,老爷之命,我不敢违背。”

为了不致碧环受责,方俊不得不穿了裤子泡在热水里。碧环脱了外罩,只穿着一套紧身内衣,显得分外饱满耀眼。碧环替方俊全身擦遍檀香皂后,开始亲手为他搓洗起来。蓦地,方俊右耳垂上一块清晰的红斑跳进了她的眼帘,她浑身一震,双手失控地哆嗦起来。

“公子是从河南来到襄阳的?”她嗫嚅地问。

“正是。”方俊闭着眼睛答道,一边搜寻着陈旧的记忆。他们虽然初次见面,但她的面庞和身影确实酷似一个什么人!

“公子住河南什么地方呢?”

“祥符县,太平庄。”

肥皂忽然从碧环手中滑落。

“你母亲是陈翠娥!”

方俊惊异地睁开了眼,而她连珠炮似的发问起来:“你二母姓毕?三母是采频?你弟弟是方侗,他可还活着?还有妹妹飞凤呢?”

“你是谁?”

“不,你先告诉我。”她眼里溢满了泪水。

立即就有那酸楚的悸痛从方俊阴郁的眼里涌将出来。

“十年前,家父方卿遭人陷害,被抄家问斩。二母、三母经受不了这样大的变故,相继去世了。”

碧环痛苦地啊了一声。

“那弟弟、妹妹还好吧?”

“当初,母亲不得不苦守太平庄坟堂,弟妹暂被白莲寺静芳师太收养。后来白莲寺遭了火灾,相传弟妹都被烧死了。十年后才知道,当时弟妹有幸被镇江金山寺樊丰长老收为徒弟,带到江南练习武艺。如今学业已成,出师回家了!”

碧环听罢,淡淡一笑。方俊感到她把一种深深的兴奋掩藏着。

碧环挣扎着站起来,替方俊擦干身上的水迹。然后背过脸,让他穿上衣裤。方俊怀揣着重重的迷茫,默默地跟着她回到房间。在那里,一桌丰盛的晚餐已经摆整齐了。

碧环替他斟上一盅血一样红的葡萄酿。

“姐姐,你让我坠入五里雾中了。你怎么会这样详细地知道我家里的事?你,姓什么?叫什么?”

她的悲哀忽地在脸上凝固。

“我姓毕。”她终于说。

方俊几乎跳了起来:“你莫不是我二母家的人吧?”

“公子的二母是我的姑妈!”

“你原是我的表姐毕玉虹?你……你又怎么沦落在此的?”

方俊立即觉得自己问得多余了。当初,方、毕、陈三大家族,一枯俱枯。毕家似乎更惨,兵部尚书毕云显被斩后,子女均被官卖,无一幸免。

“表姐也是尚书的千金,却为我方俊搓起背来了,叫人好不惶恐!……”

“表弟,”碧环惨然道,“如今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了。”

“那么表弟毕波呢?如今又在哪里?”方俊感到自己的声音很陌生,而且微微发颤。玉虹的弟弟毕波和他是同年。幼时,他们常在一起,好以吟诗作对为游戏,每每警句迭出,妙语横生,曾使多少饱学儒生为之折服,一时被誉为神童。因为方俊的右耳垂上生着一块红斑,恰恰毕波左耳同样的部位也有一块,被世人认作是“神童斑”。于是“左神童”“右神童”一时名噪中州。想到这黄金的年华,方俊总感到热血翻腾,时不时勾起他对日后功成名就的憧憬。此时,他提起碧环的爱弟,她眼圈红了。

“也不知道他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十年来音讯全无,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方俊悲哀地望着她,心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笼罩住了。他不得不换了个话题:“裘家待表姐好吗?”

碧环扭过了脸,不愿方俊看她伤心地淌泪。

这便是一种无声的语言,明白地透露了她目前在裘府的全部处境。于是方俊宽慰她道:“表姐不必过度伤心,愚弟一定为你赎身,然后咱们一起回到河南去!”

碧环望了一眼他褴褛的衣衫,以为无非是一番空言和安慰罢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方俊直视着她,声音里透出隐约的激切:“你以为我骗你吗?我怎么能骗你呢!你一定不知道,当初家父获罪被囚于天牢时,裘御史曾致信我母亲,说他的侄女裘贵妃十分渴慕我家的珍珠塔,倒不如把珍珠塔赠给贵妃,让她在皇上枕边吹吹风,或许可赦免了家父的死罪。”

她含着盈盈的泪光,凝视着他。

“我母亲以为是个好办法,就托人把珍珠塔送到裘家,由裘御史转呈贵妃。谁知,塔到裘家时,家父已经被屈斩了!于是,此塔一直留在裘府。如今,弟妹艺成回家,一家四口,常无隔宿之粮,因而母亲想到了这个传家宝,愚弟才不远千里到襄阳来的呀!”

“可是,”碧环不无忧虑地说,“裘老爷经常把珍珠塔玩在掌中,看他爱不释手的!”她突然又放低了声音,“他的为人……唉!恐怕未必肯物归原主吧!”

“哪能呢!”

方俊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碧环给他又斟满了。

“表姐,你也喝啊!”

她感到他的声音亲切动人,于是她方始大胆地与他对视。她发现他虽然衣衫褴褛,却掩盖不了那种温文尔雅和潇洒活泼兼而有之的神韵。这种神韵,不仅仅是匀称的五官的和美丽的肤色相辉映的结果,更是整个心灵、才气的闪耀。不管他如何潦倒卑贱,其光芒就像一颗彩珠一样喷薄四射,不可埋没。

碧环怔怔地痴视了片刻。与方俊结伴同行回归河南老家的憧憬,散发着巨大的诱惑!她心中的希望之火一经点燃,便越烧越旺了。她凄婉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表弟请!”

“表姐请!”

方俊又干了一杯。碧环只呷了两小口。她望了一眼窗外,见暮色渐浓,便起身放下窗帘,又把一支如臂粗的巨烛点亮了。

“表姐,”方俊见碧环回到桌旁,便道,“我们回河南之时,一路上还可以寻访表弟……”

“唉!”碧环深沉地叹了一声,“裘老爷也未必答应我离开裘府。我自己对回河南也不存奢望。但是,公子有朝一日倘还能见到我的波弟,你一定要他捎个信来……”

碧环说时,摘下了项链,那项链上挂着一方小巧玲珑的鸡血石章。

“他小时候喜欢书法、印章。”她又说,“这方石章,是我七岁生日时,他为我刻的。见到了它,也像见到我的人了。有这一天……我便是死了,也瞑目了!”

说着,她走到书桌边,磨墨蘸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秀丽的行书:

俊公子代达波弟: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苦姐玉虹书

然后,她在自己的名字下面盖上印章。印章上面刻着“彩虹常艳”四字。小小的方章,刻的是小篆,刀法虽不纯熟,却已显出了相当的功力。

方俊接过石章、诗句,贴身藏在怀中。他想找些话来安慰碧环,但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似乎头脑中出现了许多空白区,并不断扩大,让他很难捕捉住一句想说的话。

碧环这时用眼光来触摸方俊的脸庞。他眯缝着眼,明显带着酒醉的蒙眬。是书生本不善饮,抑或家境贫寒不能常饮,他竟醉得如此迅速!她感到分外遗憾,因为她有许多话还没有跟他说完。于是,她怏怏地,到他宽大的睡床边,为他放开了锦被,然后把他扶到床沿上坐着。方俊已然倒在她怀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碧环为他宽衣解带,芳心禁不住怦怦地狂跳起来。裘天相命她来侍寝,她此时却觉得不能对酣睡中的表弟有丝毫亵渎。她替他盖好锦被、放下罗帐后,便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她头靠着椅背,凝视着突突跳动的蜡烛火焰。蓦然,她也感到了一种飘浮感与晕眩感,似乎是醉意的袭击。裘天相喝酒时,经常命她作陪,因而她也有几分酒量,绝不至于呷了几口就“飘”起来的。她从自己感觉的异样想到方俊的速醉,便有一种不祥的恐惧兜上心来。她决定再细细品辨一下酒味。然而,她发觉自己连站立起来的力量也没有了,不得不在越来越浓重的恐惧中听凭那银漏的推移。

她听到有人拨动门闩的声音,一会儿,门被打开了,裘天相走了进来,手里执着一把铮亮的宝剑。他用剑撩起罗帐,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方俊,忽然爆发出一阵风暴般的狂笑。然后他走到碧环面前,阴冷的目光罩住了她。

“老爷!……”她惊恐地竭尽全力呼叫了一声。

“你喝得太少了吧?”

“求你了,你别……别……”她觉得一股寒气在背脊间移动,四肢禁不住抖动起来。她俏丽的脸上泛起一层青紫,朦胧的直觉在告诉她凶险的信息。

“老爷……你不能……”

裘天相意外地发现碧环那种惊恐的神态也能撩拨人心,便把剑丢在地板上,一步步向她逼来。他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这丝笑容,更令碧环心惊胆战!

他忽然冲动地一捋胳膊把碧环抓起来,用力撕碎了她的衣衫,剥去了她的裙裤,然后把她放倒在椅上,像野兽一样地猛扑过去,就在那里尽情地发泄着兽欲。

事毕,他又肆意轻薄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她抱起来,扔在方俊的床上。

碧环像一匹只会喘息的羔羊。裘天相这时拾起剑来,用剑尖点着她的细嫩的胸部,喃喃地道:“你也怪不得我如此绝情!”

碧环瞪着极度惊恐的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大叫一声,锋利的剑刃已经插进了她的心房。

 

 

第二章嫁祸遗剑

方俊从那药酒的麻醉中渐渐苏醒。他使劲翻了一个身,一只手搭在碧环裸露的胸脯上:柔软而冰凉。他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心中不觉隐隐地腾起了一阵疑云。他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线,借着微曦的晨光,首先看见的是长而散乱的头发,像黑色的瀑布,遮去了他眼前的半张脸。那脸上,一双秀目半睁,眉心中带着痛苦的痉挛。他认出她是碧环。只是奇怪她怎么会和自己同床共枕?于是他开始把目光沿着她的颈项向下移动,不由得蓦地一惊:他看到一片可怕的红。那红流就起源于她胸脯上一个深深的洞口,那个洞口就像一个张大的蛤蟆的嘴,狰狞地与他对视着。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原是睡在黏稠的血的海洋之中。于是他大叫一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但突然又感到一种难以自持的失重感,眼前一黑,猝然倒在地板上。

他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凶恶的梦。这个梦使他心力交瘁,仿佛汗水也已经流尽了。他不得不用舌尖去舔着干裂的嘴唇,呻吟着。为了证实这毕竟是一场梦,他挣扎着用手去摸索身旁,却不意摸到了一柄剑。他用力睁大眼睛端视着手中这柄染血的剑,又猛然跳起身来。于是,那床上碧环扭曲着的尸体,再次映入他的眼帘。他又大吃一惊,便声嘶力竭地叫将起来:“杀人啦!杀了人啦!”

个闻声赶来的是家院裘旺。

“谁杀人了?”他猛地推开了门。

方俊把手中血淋淋的剑高高地举起:“杀人啦!杀了人啦!”

他浑身是血,脸色苍黄,两眼直瞪着裘旺。裘旺倒抽了一口凉气,猛退两步,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然而当他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便急忙转身,一溜烟向外跑,却与迎面而来的裘天相撞了个满怀。

“奴才,慌什么?”

“不……不……不好了,老爷杀……杀人了!”

裘天相蓦地打了个寒战,眼光倏然变得凶狠而疯狂起来:“混账,你见本老爷杀人了吗!”

“啊?是方……方公子杀了人啦!”

裘天相的嘴唇边情不自禁地抖出了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笑意。然而他仍然夸张地表示了自己的惊疑:“怎么会呢?”

他刚走了两步,忽又回过头来,喝着裘旺道:“你还不快去把地方请来!”

说罢,裘天相脚步匆匆地继续朝方俊房间走去,将那些已考虑成熟了的计划,再次在脑际过滤了一遍。

方俊房中已挤满了丫鬟、老妈子,嘈杂的声浪互相碰撞着,融成了嗡嗡然的一片。裘天相轻轻咳了一声,就像严寒降临水面一样,纷乱立即被凝固冻结,霎时间变得沉寂起来。方俊依然伫立在那里,沾满鲜血的手仍死死地捏着剑柄。眼泪仿佛在眼眶中冷却了,眼光失神而麻木。他口中念念有词,偶尔也能使人听清几个字音:“玉虹……玉虹!”

裘天相走到他的面前:“方公子,有我在,什么话不能说,一定要杀她?”

裘天相虽然力图使语调依旧充满着关怀,但听上去,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声音,俨然是他全部阴险谋略本身发出的回声。方俊默默地瞪着眼,良久地注视着他,就像面对着一个刚从遥远的梦境里走过来的人,既熟悉又陌生。裘天相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通过他耳膜的震动向他的心坎撞去,使他从麻木中突然震醒。

“是我杀了玉虹?!”

“你看你浑身血污,凶器还在你手里!”

裘天相察看了一遍尸体,又摇了摇头:“这怎么能叫我相信,一个知书达礼的秀才,竟也干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

方俊忽然意识到自己业已坠入了一个难以洗刷的泥潭。一种屈辱和愤怒开始在心头急剧地膨胀和漫延开来。“——恐怕他未必肯物归原主!”方俊感到碧环生前对于裘天相的微词的分量正在加重,而自己对于裘天相的信任也行将崩溃。他怀疑这或许正是裘天相设下的圈套!他想抗辩,却一时激愤得说不出话来,甚至连手中的血剑也忘记扔去。而正在此时,一个幽灵般的矮老头——地方何能闯了进来。在这样的氛围中自然可以免去一切虚应的寒暄与客套。何能在语塞的方俊面前静立端详了片刻,又走到床前,双眸突然放出光来。尽管眼前是一具女尸,因为是裸露的,他仍为自己得以饱餐美色而兴奋不已!

“袭爷!”何能捋着山羊胡须,“这是奸杀!”

“此事还得劳驾地方。”裘天相说。

“有什么话,只管吩咐。”

“须先生持了我的名帖,去县衙奔走一趟!”

“理应效劳!理应效劳!”

于是,裘天相把闲人都赶了出去,只派裘旺在房门口守着,自己一直把何能送出了大门。

方俊想到晚上还好端端的表姐,还与自己一起勾勒了返回家园的蓝图,一夜之间竟会死于非命,不觉肝肠寸断!他一边拿起被单把碧环的尸身遮掩了,一边放声痛哭起来。

好久,他听到了一阵锣声,随后是正门大开的声音,以及杂沓的脚步声。

“家门不幸而有此血光之灾,劳动了公祖屈驾寒门!”是裘天相的话音。

“除暴安良,理冤审枉,正是下官的本分!”是一个陌生的、嘶哑中带着破碎的声音在回答。显然是知县父母官了!

方俊抱着期待,跪着向进房后正襟危坐的知县——孙步邦叩了三个头。

“抬起头来!”

方俊抬头时,见到了一张几乎没有任何特色的脸。但是这位孙知县的眼神告诉了方俊,他似乎并不相信他会是一个杀人的凶手。仅这一点点流露,已使方俊感动不已了。

“姓甚名谁?”

“学生方俊。”

“家住何处?”

“河南祥符人氏。”

知县似乎一怔:“莫非是前吏部之后吗?”

“正是!”

“既如此,不安居祥符,到此何干?”

“大人,只因十年前,家父蒙受冤狱……”

“嗯?”

方卿之受冤,众口皆论,朝廷也仿佛若有所悔了。然而,因为没有事实上的平反,方俊贸然地说了“冤狱”两字,也自知失言了。但知县似乎并不很追究、计较,只是截断了他的话头,接着说了一声:“讲来!”

“啊,大人!”方俊接着说,“十年之前,家父获罪,被抄没了家财,唯有一传家之宝,因恰恰存放在裘家而得以幸免。如今我母子难熬饥贫,特来裘府索取,以便变卖,聊补无米之炊!”

“那么,是什么样的传家之宝呢?”

“一座珍珠塔。”

“珍珠塔?”

裘天相走上一步,对知县拱了拱手,道:“公祖!……”

孙知县一摆手,阻止了裘天相说话,却继续追问方俊:“既是索塔,又为何要杀人?”

“啊呀大人!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哪!……”

孙知县凝视着方俊,半晌不语,又微微颔首,然后,突然回过头去,向外喝了一声:“传仵作!”

守候在门外的仵作卞金龙应声而至。他的一个助手提着一桶热水,另一个手里拿着一些验尸的器具。

卞金龙用热水为尸体擦洗掉血渍,先量过了剑创的口径和深度,再取过烧酒喷洒在尸体上,然后,用钢尺慢慢地刮着肌肤,观察是否还有瘀斑、伤痕。又扩开下身,仔细探查了一番。再把尸体翻了个身,在背部、臀部重复完刚才的那些动作后,便跪在知县面前道:“回禀大人,尸身唯见剑伤一处。剑刃自左乳入,深三寸二分,剖开心室致死。另外,死者是先被奸,后被杀的。”

“你把尸格填了。”

“是,大人!”

卞金龙随即填好尸格,具了姓名,却步退了出去。

孙知县瞥了裘天相一眼,裘天相立即捕捉到了。

“请公祖后堂喝茶稍坐!”他笑着恭请。

“请!”孙知县也觉得应该稍事歇息了。

孙知县一面步入后堂,同时控制着表情,尽量不使心中卷起的旋风在面部表现出来。他知道,裘天相虽不做官,但他靠着御史裘盛的留传,掌管着一份可供他无度挥霍的家产;又靠着在京中执掌通政司的儿子裘晋的牌头,在襄阳城中拥有着显赫的声势。照例,家中的一名普通丫鬟被刺杀,本可自行了断的,然而他断然采取了“家丑外扬”的异乎寻常的举动,这分明是要借助他这个父母官的一臂之力了。于是他的双眸流光溢彩,终于禁不住闪出了一丝笑意。

丫鬟端来了碧螺春香茗,孙知县津津有味地品了片刻。

“方俊奸杀一案,公祖当可定论了吧?”裘天相忍不住地问。

孙知县哈哈一笑,避过了正题,却另起了炉灶:“那方俊说起的传家之宝,下官可一饱眼福否?”

“哪有这等事?”尽管应词早已准备着,裘天相临场还是免不了有些慌乱紧张,以至于话音稍稍地变调、失真,“方俊此次登门,原是为借贷攻读。裘某念着裘、方两家的旧交,好意款待于他。他竟淫我爱婢,奸而杀之,还信口雌黄,要索取什么珍珠塔,实是可恶!大人,那珍珠塔,方卿在世之日已捐赠给许习仙造了瑞光塔了!”

“这个话头,下官倒也听说过。只恐怕是方家为了掩人耳目,免得宝大招风,而故意弄的玄虚,亦未可知!”

“那么,公祖确认裘某侵吞了他的珍珠塔了?”

“哈哈……”孙知县一阵干笑,“裘公言重了!下官因香茗有味,随意拾几句笑话来一助茶兴而已!”

裘天相也哈哈一笑,急着要把话题拉回来:“公祖亲自踏勘命案,自是成竹在胸了,未知爱婢碧环之冤能申得否?”

“当然当然,下官一定尽力而为!只是这个碧环恐怕原是个荡妇!”

“倒也未必。”

“那么怎么到了方俊房中去了呢?”

“这原是我命她去陪酒侍寝的。这也是我招待那个小畜生的一番好意!”

“既然奉命侍寝,何不乐从其事呢?”

“这个……或者人各有志!……”

“下官还有一事不明,凶器是否原为房中之物?”

“当然,此剑本来挂在墙上,为避邪用的。”

“何以没有剑鞘?”

裘天相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孙步邦的陷阱,怒气在他的血管中鼓荡,面颊上的一块肌肉突突地跳了两下。

“……或许本没有鞘!”

“不不不!”孙步邦竖起两根指头在眼前晃荡着,“定是裘公健忘了,此剑原先必不在房内!”

“那么,是外人带入的不成?”

“以下官看来,碧环定有仇家,先盗了此剑,后杀人嫁祸!”他冷笑着盯着裘天相,口气带着几分狡狯,“下官一定尽速查访出真凶来,为你的爱婢申冤!”说着,他向裘天相打了个拱,“只因公务在身,就此告辞了!”

“公祖留步!”

裘天相立即转身在天然几上拿起一只预先放在那里的描金乌木盒,他微笑着打开盖子,露出五个光芒耀眼的纯金元宝来。

“怎么,你怀疑本县办案不力吗?”

“哪里哪里!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孙步邦目不斜视,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裘天相勉强送走了客。羞和愤的交侵并袭,使他几乎站立不住,一骨碌跌进了太师椅中。他就像一头愤怒得发抖的狮子,眼中腾起了凶光。他恶狠狠地扫视着四周,似乎想捕取什么猎物,以便把它撕得粉碎!一班丫头、老妈子个个吓得脸无人色,筛糠似的瑟瑟发抖起来。

第三章逼贿枉法

裘天相像一头被猎人追逼的野兽。他发红的眼睛在五光十色的古董细玩、奇珍异宝中间扫视。他的父亲裘盛有珍宝收藏癖,并以十倍的浓度遗传给了儿子,从而使这所珍宝房中的品种和数量也以十倍的速度丰富、扩充着。这些珍宝,浸染着裘天相父子两代的心血和脑汁,结集了一个又一个阴险而悲惨的故事。此时,裘天相阴沉的目光停留在一只嵌宝的首饰箱上,像怕被强人劫抢而去一样,他把它紧紧搂抱在怀里。无论他此时的心境如何恶劣,终究抵挡不住珠光宝气的诱惑而情不自禁把箱盖打开了。于是,那些烦恼与暴怒,随着精妙绝伦的珍珠塔的跳进眼帘,也暂时消失无踪了。

这是怎样的一件稀世之宝?三百六十颗圆光晶莹的湖珠,照得人眼花缭乱。它们由几十根金丝绾成一座七层佛塔,高不满六寸。二十八只精致的金铃悬布在飞檐翘角下面,稍一摆动,叮叮东东的悦耳铃声便足使人心旷神怡!每层佛舍,精镂微雕,精妙绝伦。“卍”字形的珊瑚栏杆,羊脂的玉版,琥珀的窗格。塔顶一只小巧的玛瑙葫芦,葫芦塞却是一颗绚丽的彩珠。一到夜间,毫光四射。即使白昼,珠光在宝塔四周也映出了一个五色光环,灿烂而夺目!每见到这座珍珠塔,裘天相便沉浸在一种舒泰的神仙般的境遇里。然而此刻,那种赏心悦目之感仅仅在裘天相的心中短暂滞留,一片阴影便从心底升腾起来,很快扩展弥散开去。因为他从那珍珠塔的光环中,忽然又看到了一张狡猾冷笑着的脸!

他正是从那狡猾的冷笑中,识破了孙步邦的贪婪!五个偌大的纯金元宝,孙步邦没有正视一眼,是因为他的诡谲的目光也窥视着这座珍珠塔!这是裘天相没有预料到的。也许他要为预谋的失算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一个七品的知县官,本来并不在裘天相的眼里,但眼前这个孙步邦,他却不能不有所顾忌。他明白:襄阳、祥符、南阳,乃是毕、方、陈三大家族的故土,内阁大学士罗林为了防备他们再度崛起,把这些地方视为要地而安插了心腹。孙步邦是罗林的门生,是他在襄阳前哨的得力卫士。于是,那狡猾的冷笑也能使裘天相发怵!他不得不承认,孙步邦靠着罗林的宠信,虽官居七品,却完全有力量左右御史的后裔、通政司的父亲!所谓“灭门的知县”,当他一旦使出手段,也许能让裘门家破人亡!于是,裘天相觉得手里拿着的仿佛不是珍珠塔,而是一块烫手的火砖了!

“罢了!”裘天相长叹一声,“想不到弄巧成拙,替他做了嫁衣裳!”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心中已经决定割爱。他是太知道这位父母官了。他只要在这“奸杀”的命案上稍稍做些花样文章,自己不但可能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还会危及在京儿子的前程!当初计谋不周,以为一个丫鬟加五个金锭,便能卖掉方俊的小命,岂不太低估这位知县大人了吗?

裘天相只得把珍珠塔揣在怀中,吩咐打轿进衙。在轿中,又忍不住将珍珠塔把玩了一番,一边伤心得掉下了一大串泪珠来。

轿停在衙门前,裘天相拿出了名片,同时又摸出几两碎银来,塞进了门衙的手里。

“老兄,相烦通报大人,就说裘天相有急事求见。”

“你老先候着吧!”

孙步邦在书房里默默地踱着步。他脸上挂着的不一般的微笑泄露着他的心机。聪明的人简直可以通过他的脸,读出他心里正在思索的一切。十年之前,内阁大学士罗林为削毕云显的兵权,谎奏毕、方、陈三位尚书鲸吞七省国库。天颜为之震怒,不由分说将三人均处以极刑。事后,皇上不免后悔。罗林为焦虑的是三大家族的后裔会重被起用。而名噪一时的“左神童”“右神童”一旦成年,获取功名将易如反掌!老天有眼,今天把个“右神童”送到了他的手中,这不乐坏了大学士?光这一条消息就可抵上二级官品!孙步邦不免飘飘然,自信改换五品黄堂,是指日可待的了。

官运如斯,或许财运也将亨通。方俊透露的索塔一事,他相信绝非诳语。老裘谋财害命,以为有钱能使官推磨,岂不料反把自己的辫子梢送到了县宰手里!又是老天有眼,让他孙步邦一箭双雕!

“报老爷,裘天相求见!”门衙悄悄进来,递上了一张名片。

“老爷说他必来,果真来了。嘻!……”

手段不凡的骄傲写在了这位知县大人的眉宇之间:“有请!”

“老爷,在哪里见他?”

孙步邦稍一思索:“花兰厅吧!”

“是!”

孙步邦从容地梳洗更衣,拖延着时间,故意让裘天相在花兰厅坐候了好一会儿,他才踱着方步而来。

“啊!不揣冒昧,登门打扰!”裘天相拱手道。

“好说,好说!”

孙步邦微笑着,望着裘天相。

“公祖真以为方俊可以免疑吗?”裘天相单刀直入地问。

孙步邦把声音压低:“你不觉得有剑无鞘是个大漏洞吗?”

裘天相眉梢一挑:“那么公祖坚信是外人盗剑行凶的!”

“不是外人!”孙步邦立即纠正他,“是贵府中的人!”

裘天相一凛,便故作自语道:“若不是方俊,还能有谁呢?莫不是家院裘旺?他是个报案的!”

孙步邦连连摇头:“我看那剑柄上,一面刻着‘御史府’,一面刻着‘钦赐’的字样,裘旺要杀人,何必冒险去盗用这样的宝剑?”

孙步邦似乎句句都在暗示裘天相横祸临头,老裘禁不住冷汗淋漓了,嗫嚅道:“此案既然犯在公祖手里,只求公祖秉公处理了!”

“那当然!”

“今日登门实是另有一事告禀!”

“喔!”孙步邦眼睛一亮,盯着他的双唇。

“那珍珠塔……”

“珍珠塔又怎么啦?”

“……是、是有那么回事的!”

孙步邦截住了他的话:“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我想……方俊既然已经入狱,这宝塔理应交公!”

裘天相说着,脸上闪过了痛苦的光。他咬着牙,从怀里摸出那只宝箱,战战兢兢打开了盖子。

孙步邦一时惊喜交集,像渴慕之至的绝色美女,忽然多情地袒露在他的面前一样,浑身的肌肉在疯狂的冲动中瑟瑟发起抖来。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竭力装出一副从容镇静的笑脸:“把如此稀罕的珍宝上交国库,可敬可佩,然而——”他眼中露出了疑惑,“你日后不怕方夫人出首吗?”

“这倒不必担心!”裘天相老谋深算地说,“珍珠塔捐造了瑞光塔,这话是方家自己放出来的,天下人有耳共闻!方夫人难道就不怕我告她一个敲诈官眷吗?”

“你以为,她的儿女能放过你?”

“恐也不足为虑!方夫人的次子方侗和小女方飞凤,在白莲寺失火那回,与静芳师太一起烧死了!”

“那么,你也不怕方俊找你算账?”

裘天相笑道:“方俊已经犯了命案。公祖以为‘有剑无鞘’可以免疑,其实呢,那剑鞘被方俊扔到了床底下,公祖踏勘之时,略略有点儿疏漏……”

“谁说我疏漏?那床底下,我也分明搜查过的!”孙步邦虎着脸道。

裘天相猛然立起身来,脸色惨白。孙步邦仍把他按在椅上,点了点头:“下官在床底下搜查时,确实看到了剑鞘,只是回衙之前忘了取证!”

裘天相转怒为喜,立即从腰间解下那支剑鞘来。

“至于取证之事,在下代劳了!啊?!”

“啊?!”

二人同时爆发了大笑。

“公祖准备什么时候开审呀?”裘天相的局促与紧张尚未完全消失,他对孙步邦狡猾的笑声依然怀疑重重。

“怎么,烧虾等不及红了吗?如果你愿意旁听,下官可以立即升堂!”

“若能一睹堂威,则不胜荣幸。”

“那也好,下官立即升堂!”

于是,孙步邦叫来了心腹小厮,先把珍珠塔收了,并又细细嘱咐了一番,然后转过身来:“裘翁,请稍候!”

不多时,堂上的虎威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刚才那个小厮领着裘天相穿过一个花木扶疏的天井,到了公堂的背后。靠着右边的粉墙摆着一只红木椅,旁边的高脚茶几上已然沏好了香茗,一扇屏门开了一半。坐在那红木椅上,虽见不到公堂的全貌,主要的场景却一目了然。

稍停,方俊被带上堂来,虽未上镣戴枷,却显得异常憔悴。尽管如此,他那种高贵潇洒的气质依然焕发着魅力,大而明亮的眼睛中深深地蕴含着对父母官的信赖与厚望。

“学生参见老大人!”

“方俊,尔可知道,身在何处?”知县问。

“襄阳县公堂之上。”

“既知身在公堂,当不能有半句虚言。否则刑法无情!”

“是!”

“我且问你,你在裘家,裘天相待你如何?”

“裘老爷是盛情款待的。”

“碧环是怎么到你房中的?”

“她是奉命来陪酒的。”

“房门是开着的,闩着的?”

“闩着的。”

“既然闩了门,男女又同居一室,碧环可有轻佻淫荡之举?”

“大人,碧环不是那样的女子!我看她十分端庄贤淑。”

“既端庄贤淑,必洁身自好,不会轻易与你苟合从事。那么,她在你床上被奸,当是强奸无疑,你是奸的人,还是奸的尸?”

“啊呀!大人何出此言?”

“咄!是本县问你,还是你问本县?来,掌嘴!”

立即有一个衙役应声上前,抓住了方俊头发,把脸向上扳起,然后熟练地从腰里抽出一枚皮掌子来,左右开弓!方俊鼻中、嘴中立即涌出了鲜血。

裘天相忽然不寒而栗!这不是因为他又一次见到了鲜红的血,而是被一个酷吏荒唐的堂问方式震慑了!

裘天相清楚地看到方俊充满信任与厚望的眼光如何一下变得惊慌失措。而且这惊慌的眼神,也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过渡,又很快被绝望所替代。此时裘天相内心深处也因天良的撞击而感到隐隐作痛。早知道保不住珍珠塔,又何必把他送上断头台?然而,现在悔之已晚,方俊不上断头台,自己又如何下台呢?

“讲!”孙步邦喝道,“据裘旺、裘天相所证,他们今晨见到你时,你血剑在手。若不杀人,拿着剑干什么?”

“我是在地上捡的!这必是凶手杀人后扔下来陷害于我的!大人,若找到了剑鞘,便找到了线索!”

“那剑鞘不就在你床底下吗?”

孙步邦把剑鞘扔到了方俊面前:“细细认认吧!”

裘天相吁了一口气,觉得堂问已轻而易举地越过了主要的几重障碍,进入了尾声。他这个心念刚动,只听到砰的一声,孙步邦拍着惊堂木,喝道:“堂刑伺候!”

孙步邦说着,拔起一根刑签扔下,即有几个公差上前,先把方俊放倒在地上,脱去鞋袜,把他的两腿夹进三棍棒木的剪刀口里。又有一个差人把两个木蛋放在他太阳穴上,用扁带绕头颅扎住。验刑官细细查看了各处关节,确信没有人做手脚弄假,便报道:“刑具上毕!”

“方俊,招也不招?”

方俊叫道:“不分青红皂白,滥用大刑,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收!”

难以忍受的剧痛,发自踝骨,沿着两腿直钻进心间。方俊开始时屏住了气息,想咬牙硬挺,但立即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往脑中涌,血管仿佛要爆断,两个木蛋压着太阳穴,那里发出了咚咚的捶鼓一般的声音。一口气屏完,他就大叫了一声。这时他忽然希望死,而果然他感到有东西在拼命地撞击天灵盖。一瞬之间,宫门大开,那一团撞击物化成一丝轻烟,悠悠然飞了出去,他自己也仿佛随之解体消散,不复存在了!

堂面上立即纷乱起来,衙役们把硝黄纸点燃了。带着强烈刺激的熏烟开始钻进方俊的七窍。预先准备在那里的,用井水和河水混合起来的“阴阳水”,被喷浇在方俊的头上。一个衙役则负责在方俊耳边呼叫:“方俊!……方公子!……醒醒吧,快醒醒!”

意识开始回归。方俊感到飞逸的轻烟又渐渐返回,且很快凝结。而就在此时,腿上的剧痛又钻进心去,使他大哭起来。

“方俊,招还是不招?”

“招吧,招吧!”一个衙役在劝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少受些皮肉痛苦罢!”

“可是……冤枉……”

“再收!”

对疼痛的恐怖忽然征服了方俊。

“别收,别收!”

“招供了?”

“愿招!”

“那么画供,画了供松刑!”

当供状推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泪水滴湿了它。他提起了沉重的笔,心一横,就在上面画了个圈。

松刑的时候,他又昏了过去,不过这次他很快醒来了。他只知道自己被人抬着,却不知道往哪里去。蒙蒙眬眬地似乎是到了祥符县太平庄家里,只是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来看望他?还有弟弟方侗、妹妹飞凤呢?他们似乎也不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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