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资治通鉴选译（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宋初是如何打造强大的文官，羸弱的武官体制？请读本书……

《续资治通鉴长编》由南宋史学家李焘编撰，是记述北宋九朝史事的编年体史学名著。本书集中选译了北宋初期部分史实的正文，删除了和所选事件无关的记载，希望以此反映《长编》的史料价值。对于原文中的人名、官名、地名和生僻的字、词，做了简要的注释。译文采用忠实于原文的直译的办法，以帮助读者理解原文。

徐光烈：上海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教授，古典文献整理专家，著名宋史专家。

前言001
“陈桥兵变”001
歼灭二李018
合并荆湖042
灭亡后蜀065
统一岭南100
平定南唐128
削平北汉221
吴越献土306
编纂始末001
丛书总目001

陈桥兵变
从公元907年唐朝灭亡起，中国历史进入了“五代十国”时期。在这个时期里，中原先后建立过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封建王朝，中原以外先后出现过吴、南唐、吴越、楚、闽、南平（荆南）、前蜀、后蜀、南汉、北汉十个封建割据政权，北方还兴起了契丹政权。这是充满着兼并战争、权臣篡夺、军校拥立、骨肉相残、民族争斗的历史时期。公元960年，以赵匡胤为首的后周禁军将领经过策划，谎说北汉和契丹合兵南下，在赵匡胤率军北上防御途中，走到陈桥驿的时候，发动兵变，拥立赵匡胤为皇帝，夺取政权，建立了宋朝。

建隆元年（庚申，九六）春正月辛丑朔，镇、定二州言契丹入侵，北汉兵自土门东下，与契丹合。周帝命太祖领宿卫诸将御之（太祖：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庙号。我国古代帝王死后，在太庙立室祭祀，并加以尊称，叫做庙号。赵匡胤死后被尊为太祖。）。太祖自殿前都虞候再迁都点检，掌军政凡六年，士卒服其恩威，数从世宗征伐，洊立大功，人望固已归之。于是，主少国疑，中外始有推戴之议。壬寅，殿前司副都点检、镇宁军节度使太原慕容延钊将前军先发。时都下言，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士民恐怖，争为逃匿之计，惟内庭晏然不知。癸卯，大军出爱景门，纪律严甚，众心稍安。军校河中苗训者号知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久相磨荡，指谓太祖亲吏宋城楚昭辅曰：“此天命也。”是夕，次陈桥驿（陈桥驿：五代、北宋时汴京（河南开封市）到河北大名的个驿站，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北陈桥镇。），将士相与聚谋曰：“主上幼弱，未能亲政。今我辈出死力为国家破贼，谁则知之，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未晚也。”都押衙上党李处耘，具以其事白太祖弟匡义。匡义时为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即与处耘同过归德节度掌书记蓟人赵普，语未竟，诸将突入，称说纷纭，普及匡义各以事理逆顺晓譬之，曰：“太尉忠赤（太尉：当时赵匡胤的官称是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殿前都点检。），必不汝赦。”诸将相顾，亦有稍稍引去者。已而复集，露刃大言曰：“军中偶语则族。今已定议，太尉若不从，则我辈亦安肯退而受祸？”普察其势不可遏，与匡义同声叱之曰：“策立，大事也，固宜审图，尔等何得便肆狂悖！”乃各就坐听命。普复谓曰：“外寇压境，将莫谁何，盍先攘却，归始议此？”诸将不可，曰：“方今政出多门，若俟寇退师还，则事变未可知也。但当亟入京城，策立太尉，徐引而北，破贼不难。太尉苟不受策，六军决亦难使向前矣（六军：据说西周制度，天子有六军，诸侯有三军、二军、一军不等。后来便有人用“六军”作为军队的统称。）。”普顾匡义曰：“事既无可奈何，政须早为约束。”因语诸将曰：“兴王易姓，虽云天命，实系人心。前军昨已过河，节度使各据方面，京城若乱，不惟外寇愈深，四方必转生变。若能严敕军士，勿令剽劫，都城人心不摇，则四方自然宁谧，诸将亦可长保富贵矣。”皆许诺，乃共部分。夜，遣衙队军使郭延赟驰告殿前都指挥使浚仪石守信、殿前都虞候洛阳王审琦。守信、审琦，皆素归心太祖者也。将士环列待旦。太祖醉卧，初不省。甲辰黎明，四面叫呼而起，声震原野。普与匡义入白太祖，诸将已擐甲执兵，直扣寝门曰：“诸将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太祖惊起披衣，未及酬应，则相与扶出听事，或以黄袍加太祖身，且罗拜庭下称万岁。太祖固拒之，众不可，遂相与扶太祖上马，拥逼南行。匡义立于马前，请以剽劫为戒。太祖度不得免，乃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众皆下马，曰：“惟命是听。”太祖曰：“少帝及太后，我皆北面事之（北面：古代尊长与卑幼相见、皇帝与臣下相见大都坐北朝南，卑幼和臣下则面向北。），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等毋得辄加凌暴。近世帝王初入京城，皆纵兵大掠，擅劫府库，汝等毋得复然，事定，当厚赏汝，不然，当族诛汝。”众皆拜，乃整军自仁和门入，秋毫无所犯。先遣客省使大名潘美见执政谕意，又遣楚昭辅慰安家人。殿前都点检公署在左掖门内，时方闭关，设守备，及昭辅至，石守信开关纳之。宰相早朝未退，闻变，范质下殿执王溥手曰：“仓卒遣将，吾辈之罪也。”爪入溥手，几出血，溥噤不能对。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在京巡检太原韩通，自内廷惶遽奔归，将率众备御。散员都指挥使蜀人王彦升遇通于路，跃马逐之，至其第，第门不及掩，遂杀之，并其妻子。诸将翊太祖登明德门，太祖令军士解甲还营，太祖亦归公署，释黄袍。俄而将士拥质等俱至，太祖呜咽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为六军所迫，一旦至此，惭负天地，将若之何？”质等未及对，散指挥都虞候太原罗彦瓌挺剑而前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太祖叱之，不退。质等不知所为，溥降阶先拜，质不得已从之，遂称万岁。

【翻译】建隆元年（庚申，960）春季正月初一日辛丑，镇、定二州报告契丹入侵，北汉军队从土门东下，和契丹兵会合。周恭帝命令太祖率领禁军将领前去抵抗。太祖经过两次升官，从殿前都虞候做到殿前都点检，掌管军政有六年之久，士卒们信服他的恩德和权势。他曾多次随从周世宗征伐，一次又一次地立过大功，人们早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这时候，新即位的皇帝年纪幼小，人心疑惧，开始有了拥护太祖做皇帝的说法。初二日壬寅，殿前司副都点检、镇宁军节度使太原（山西太原市西南）人慕容延钊统率前头部队先出发。当时京城里纷纷传说在出兵的日子里，将要策立点检为天子。士民们很害怕，争着想办法逃走，躲藏起来，只有宫廷里安静得和平时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初三日癸卯，大军出爱景门，纪律很严，人们的心情逐渐安定下来。军校河中（山西永济西）人苗训据说懂得天文，他看到太阳下面还有一个太阳，两个太阳之间有黑光摩擦摇动了很长时间，就指着太阳对太祖的亲吏宋城（河南商丘市）人楚昭辅说：“这是上天的意旨啊。”这天晚上，大军驻在陈桥驿，将士们聚在一起商量说：“皇帝年幼弱小，不能亲自处理政事，现在我们拼死为国家打败敌人，谁能够知道呢？倒不如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再北征也为时不晚。”都押衙上党（山西长治市）人李处耘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太祖的弟弟匡义。匡义当时是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他立刻就和处耘一起去见归德掌书记蓟县（河北蓟县）人赵普，话还未曾说完，将领们就冲进门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赵普和匡义各自用事理的逆顺开导他们说：“太尉对朝廷赤胆忠心，决不会宽恕你们。”将领们面面相顾，也有慢慢走开的。过了不久，将领们又集合起来，亮出了兵器，大声地说：“在军队里说私话要灭族，00现在我们已经商量定了，太尉如果不接受我们的意见，难道我们肯回去遭难吗？”赵普看到大势已经无法阻止，就和匡义同声叱责他们说：“策立皇帝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仔细地考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地狂妄无理！”将领们听了这话，就都坐下来听候吩咐。赵普又对他们说：“外寇压境，对谁不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先打退敌人，回来再商量这件事情？”将领们不同意，说：“如今国家当权的人很多，政令不统一，如果等到敌人退走，军队回来的时候再商量，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现在只是应该赶快地进入京城，策立太尉为皇帝，再慢慢地带兵北上，这样，打败敌人也不困难。如果太尉不肯接受策立，也肯定难使大军向前。”赵普回头对匡义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无可奈何，只能早些订出一些约束的办法来。”就对将领们说：“新王朝代替旧王朝，虽说是上天的意旨，却也和人心向背有联系。前头部队已经在昨天渡过黄河，节度使们各自据守一方，如果发生变乱，不仅外寇会更加深入，各地方也必然会发生变故。如果能够严厉地告诫军士，不许抢劫，京城的人心不动摇，各地方自然会安定，将领们也就可以长久地保持富贵了。”大家都表示同意，就共同部署起来。当天夜里，派衙队军使郭延赟急速地赶回去，把情况告诉给殿前都指挥使浚仪（河南开封市）人石守信、殿前都虞候洛阳（河南洛阳市）人王审琦。守信、审琦，都是早已衷心归附太祖的人。将士们四面环列，等待天亮。太祖喝酒醉了，睡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初四日甲辰黎明的时候，四面响起了呼叫声，声音响得震动大地。赵普和匡义进去报告太祖的时候，将领们已经穿起了铠甲，手里拿着兵器，直扣太祖寝室的门说：“将领们没有主人，希望策立太尉为皇帝。”太祖吃惊地坐起来，刚披上衣服，还未曾来得及答话，就被大家扶出厅堂，有人把黄袍罩在他的身上，并且环绕着他在堂前下拜，口称“万岁”。太祖坚决不同意，大家不答应，一齐扶太祖上马，簇拥着逼他向南走去。匡义立在马前，请求禁止抢劫。太祖估计到无法推避，就拉着马缰告诫将领们说：“你们自己贪图富贵，立我为皇帝，如果肯服从我的命令，还可以接受你们的拥立，否则，我不能做你们的主人。”大家都下了马，说：“一定听从命令。”太祖说：“少帝和太后都是我北面侍奉的人，公卿大臣都是我的平辈，你们不许随便地欺侮侵犯。近代帝王刚进入京城的时候，都放纵兵士大抢一阵，掠夺官府储藏财物兵甲的仓库，你们不许再这样做，等到局势稳定以后，我会厚赏你们，否则杀你们的全家。”大家都下拜，表示同意。于是整顿军队从仁和门进城，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先派客省使大名（河北大名东）人潘美去见执政官说明来意，又派楚昭辅去安尉太祖家里的人。殿前都点检官署在左掖门里，当时正关着门设置了守备，昭辅来到的时候，石守信开门让他进去了。宰相早晨朝见皇帝还未曾退出，听到发生事变，范质下殿拉着王溥的手说：“匆忙地派遣禁军将领出征，是我们的罪过。”指甲陷进王溥的手里，几乎抓出血来，王溥紧闭着口，不能回答。天平节度使、同平章事、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在京巡检太原人韩通惊慌失措地往家里飞奔，准备率领军队抵抗。散员都指挥使蜀郡（四川成都市）人王彦升在路上遇到韩通，鞭打着马飞奔地追赶过去，一直追到他家里，大门没有来得及关闭，王彦升闯进去杀了他，连他的妻子和儿子也一齐杀了。将领们护卫太祖进入明德门，太祖下令军士解甲归营，自己也回到官署，脱去黄袍。过了不久，将士们把范质等拥过来，太祖低声哭泣地说：“我曾得到过周世宗的深厚恩泽，却被部队所迫，一旦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惭愧，对不起天地，到底让我怎么办呢？”范质等还未曾来得及答话，散指挥都虞候太原人罗彦瓌拔出剑来上前说：“我们没有主人，今天一定要有个皇帝。”太祖大声地呵斥他，他却不肯退下去，范质等不知道怎样办才好，还是王溥先退到阶下，倒身下拜，范质等也只好跟着下拜，口称“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