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否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108064066
《我的大学》反映了当时俄国知识分子的生活和民粹派反抗沙皇统治的活动,展示了俄国知识分子的思想状况。这部自传体作品既描写了19世纪末俄国社会生活的风貌,又反映了当时俄国知识分子的生活和思想状况以及民粹派反抗沙皇专制的活动,是一部教育意义深远的作品。
这套丛书选择了1919年至1949年介绍到中国的近五十种著名的俄苏文学作品。1919年是中国历史和文化上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它对于中国俄苏文学译介同样如此,俄苏文学译介自此进入盛期并日益深刻地影响中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套丛书的出版既是对“五四”百年的一种独特纪念,也是对中国俄苏文学译介的一个极佳的世纪回眸。
——学者 陈建华
翻译活动从五四新文化运动一开始,一直贯穿到左翼文学运动的始终。……人们从中了解世界文学的历史及其发展,汲取先进思想文化的养料,学习创作的方法,以此推动创作,深化理论,建设中国自己的鲜活的文学。甚至可以说,没有翻译,就没有中国现代文学,也就不会有其辉煌的历史。
这套书汇聚了俄苏文学的名家、脍炙人口的名作、名震遐迩的名译,既有文学欣赏价值,也有历史文献价值。
——学者 王锡荣
这样——我就跑进喀山大学读书去了,的确是如此。
进大学读书的念头是个中学生叶孚林诺夫劝诱我的。这是个温柔、雅致而又美貌的少年,带着一副像女人般的媚人的眼睛。他住在个黯黑的楼上,同我共住在一幢房子内。他时常看见我手不释卷,这使他感觉到特别的高兴,于是我们就彼此认识了。以后叶孚林诺夫开始向我说,称我具有“研求科学的天才”。
“造物专为效劳于科学而生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美艳地荡漾着那长长的鬈发。
我当时还不知道一些狗屁倒灶的人都可从事于科学,而叶孚林诺夫却这样详细地告诉我:“大学正急需像我这样的学子。”呵,很明显的,他惊叹我是米海依尔·罗模诺索夫的影子。叶孚林诺夫说:“他要在喀山地方和我同居,就趁秋天和冬天的期间进中学肄业,‘随便的’去考试一下。”他说大学“随便”可以给我进学的官费,那么经过五年的光景,我便会成为一个“学者”。这些一切都是很简单的,因为叶孚林诺夫年纪才不过十九岁,而且天生的一副好心肠。
他考试后,便离开此地了。两礼拜以后,我也随后出发了。
外祖母和我送行时这样的规劝我:
“你可不要再对人家发脾气了,你总是喜欢生气,板着冷面无情和傲慢的老人脸孔对人。这是你的祖父遗传给你的。可是,你的祖父又怎样呢!怪可怜的老人儿哟,他活着,活着,后像个傻子一样的死去了。你——一点须谨记着:不是上帝裁判人类,这都是鬼话!好,别了,唉……”
她从紫色的、瘦弱的腮上,拭去了干枯的泪,接着又说道:“我们恐不能再相见了,你跑的不是近路,这远的去了,我呢——也就快死了……”
到后我还是离开了这挚爱的老人家,而且此后也很难看见她了。这时候我突然地感觉到一种无名的苦闷,就是我将永远不能会见和我这样亲近,这样密切的人了。
我站在船尾遥望着,瞥见她屹立在那石头上,一只手画着十字;另一只手扯着破旧的围巾头儿,拭着自己的面部和那充满了对人类的永爱之光芒的黯淡的眼睛。
我在鞑靼式的废墟内,住在很狭小的一层楼的小房舍里。此屋屹立于小小的山丘上,坐落在一狭隘的、贫苦的街道之尽头:它的一面墙对着个被火焚毁后残留下来的空场,空场中野草横生,乱草丛中长着许多艾草、野菊与马蓼。在这骨木丛生的林中有一所倾塌了的用砖筑成的房子,在这倾塌的破墙下面有个庞大的地窖,有些无家可归之狗在那儿生生死死。这个地窖是很值得我来纪念的,因为它也是我的大学之一。
叶孚林诺夫的家人——他的母亲和两个儿子——靠贫民救济费度日。我一到时马上看日出,这位弱小的、面色苍白的寡妇,当她从市场上回来而将她所买得到的东西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并且要解决一件困难的任务时,她是带着何等的悲剧的哀戚哟: 就把自己不计算在内,这小小一块坏牛肉,怎能够做成足够这三个健康青年饱餐的美肴呢?
她是沉默的,在她的灰色的眼睛中凝结着一匹筋出力尽的劳马之绝望的、驯良的努力,当马拖货车上山的时候,自己晓得拖不上去,然而它还是要拖!
我到后的第三天,一个早晨,那时候正是孩童们还在酣睡的辰光。我在厨房里帮助她洗蔬菜,她用轻微的声调慎重地向我问道:
“您为什么到这里来呢?”
“进大学念书去。”
她的眉头和她的苍黄色的额角同时翘起来了,她的手指被菜刀切伤了,顿时血流不止。她坐在凳子上,可是马上又跳起来,接着说道:
“呵,有鬼……”
用手把受伤的手指裹好以后,她又来夸奖我。
“你很会洗洋芋呀。”
“啊,现在还不会啊!”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在轮船上服役的经过。她又问我:
“你以为这样便足够进大学念书了吗?”
当时我还不十分懂得什么是滑稽。我把她所提出的问题看得很严重,我也便将此事进行的程序一一地告诉她,后科学圣殿之门定会开着让我进去的。
她叹息道:
“唉,尼古拉哟,尼古拉哟……”
他呢,也正在这一刹那间走进厨房来洗脸了。他睡过了,昏昏沉沉的,却还像平常一样的快活。
“妈妈,做点水饺吃多好啊!”
“好吧。”母亲同意了。
我打算在这时候发挥我对于烹饪术的知识,便说道:“要做水饺这牛肉太坏了,而且也太少。”
瓦尔瓦拉·依凡诺夫娜便顿时生气了,并且向我说了几句很凶的话,她那凶狠的话头把我的耳朵刺伤了。她蓦然将一札红萝卜丢在桌子上,从厨房里跑出去了。尼古拉向我挤着眼睛,用下面的话同我解释她这样的举动:
“脾气大得很……”
他坐在长凳上向我说:“一般来说,女人比起男人要神经过敏些,这是她们的天性。”这个公理是一位有名的学者(似乎是瑞士人)所证实的。关于这点,英人约翰·斯徒尔特·米尔也会多少的说过。
尼古拉很愿意教训我,他利用每个良好的时机,将舍之不能生存的必需的知识灌入我的脑袋中。我很热心听从他的教训,后来我脑中的佛柯、拉罗士·佛柯及拉罗士沙克林都成了一个人。我甚至不能回忆起谁斩了谁的头颅: 拉瓦塞斩了鸠齐尔塞,还是反过来鸠齐尔塞斩了拉瓦塞?这荣耀的少年诚恳地希望“使我成人”,这点他是肯定地答应我要这样做去的。可是,他却没有时间以及成就或者其他一切的条件来一心一志地教导我。他那青年人一般的利己心与轻浮的态度,使他不能看到母亲是怎样地费尽能力与心机来掌理家务,他的兄弟——庄重的、沉默寡言的中学生——也会多少的感觉到这一点。而我呢,许久以前我便深悉烹饪的化学和经济学的复杂的圈套了,我已经明晰地看到这个女人之用心,每天要使自己儿女忍饥受饿,还不得不来饲养这面目可憎、态度粗野的失路青年。自然,这时候我所收受的每一小块的面包,都好像压在我的灵魂上的一块石头。于是我开始去找点工做了。清晨我便外出,为着不吃饭,在那恶劣的天气中盘桓于那废墟与地窖里。那儿充积着的,便是死猫和死狗的臭气。在狂风骤雨的喧声中,我马上便明白了: 大学是个幻想,到波斯去还要较胜一筹吧。立时我便把自己看作一个须发斑白的魔术家一样,能够使谷子长成每个有一个普特重的苹果和洋芋,很快我便联想到许多对于大地有利的方法,在这大地上过着鬼难的生活者何止我一人呢?
我已经学会幻想一些非常的魔法和伟大的事业了。在窘苦的生涯中,我从这幻想里得了许多帮助,这样的生涯既然很多,我一天天遂越发沉湎在幻想中。我不等待那外来的援助,也不冀望幸运之来临,我身心中的顽强的意志逐渐长大起来了。生活条件越困迫,我觉得自己越是坚定,甚至越发比从前聪慧。我很久以前已经了解到,造就人是他对环境的反抗。
为着肚子不挨饥饿,我跑到伏尔加去了,到了码头上,因为那儿还容易找到每日赚十五至二十个哥比的工作。在那儿的起卸夫、流氓、篾片的队伍中,我觉得自己是一块炼在炽烈的煤炭火焰中的生铁——每天有许多锐利的、难堪的印象来填入我的脑膛,贪婪的人们,生性粗暴的人们,旋风般地旋动在我的眼前。我喜欢他们对现代生活的愤恨态度,喜欢他们对宇宙一切嘲笑的、敌对的态度以及自己本身一无所虑的本色。我过去的一切,拉着我向这些人们走去,引起我沉入这苦辣社会的念头。我会过目的白列特·卡尔特以及无数“街头巷尾”的小说,更唤起了我对这种社会的同情。
以窃盗为职业的巴士金,过去是个师范专门学校的学生,他患着肺病,面容枯槁,会用悦耳动听的言辞来劝慰我:
“你怎样的,为什么好像大姑娘一样,又想风流,又怕失掉了自己的好名声?女人的好名声本是她们的德行,然而对于你,只不过是个羁绊罢了。牛的名声好,但它还要以干草饱腹呢。”
他的棕色的胡子,修得像个戏子一样,他的小小身材之轻巧的动作,活像一个小猫。他来教导我,保佑我,我看他在很诚恳地希望我能多得到成就与幸福。他是个聪明人,他读了不少有价值的书籍,他喜欢读的便是《孟特·克里斯托伯爵》一书。
“此书自有它的目的和心情。”他这样说。
爱女人,时常很津津有味地谈论她们,是兴高采烈的,这好像是在自己被蹂躏的肉团中所涌现的痉挛症,它使我发生了一种厌弃的感觉。可是他所说的一切我都很注意去聆听,他的说话自有它的精粹地方呢。
“女人,女人!”他将酒喝尽了,黄皱的颊上呈现着粉红色彩,蓝黑的眼睛儿露出一种无穷的愉快,“为着女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对待她,犹如对待魔鬼一样,不算是犯罪的!宇宙间再没有比生存在爱海中的生活更好的了!”
他也曾经是个天才的小说家,为妓女们编了许多关于爱情失陷的悲歌。他的歌曲曾风行于伏尔加各城市,就中有一首歌为当时流行的。这首歌便是:
既贫穷我又不漂亮,
穿着又不像样,
没有一个人肯娶
我这个姑娘……
神秘的突尔索夫和我的关系颇密切。他是个外表很好的人,服装修饰得很雅致,柔腻的手指和音乐家没有两样。他在亚特米拉脱村中开设一间小商店,招牌上写着“修理钟表”的字样,而里面却经营着贼赃的买卖。
“你,马克西谟,对于小偷所应备的技能许还未学会吧!”他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面柔和地抚着自己的胡子,半闭着他的狡猾的和阴险的眼睛,“我看,你所走的是别一条路,你是个有精神的人呢。”
“‘精神的’——这是什么意思?”
“呵,其中没有对任何事记恨,只有好奇……”
其实我并不是这样的。我时常妒忌这许多的事情和许多人,尤其是巴士金的说话,更激起了我的妒忌心。他用一种特殊的、吟咏的音韵去做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喻,用婉转的声调去说话。我记起了他曾说过一件关于爱情方面的韵事:
“一个黯黑的夜里,——如猫头鹰之在树洞里一样,——我住在斯威也斯克城的贫窟中,这时候恰恰是秋天的十月天气,细雨瑟瑟,寒风呼呼,确实令人厌烦的鞑靼歌在唏嘘着,不断地歌着:‘噢,噢,噢,呜,呜,呜……’这时候她来了,她的一副伶俐的、蔷薇色的面孔,好像日出时的彩霞那样鲜艳,皎洁的心灵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亲爱的,’她用诚恳的声调说着,‘你不能责难我反对你。’我知道这都是诳话,可是我相信这是真理!我的理智是非常肯定地知道这一切,而我的心却丝毫不愿相信下去!”
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依着节拍的抑扬在摆动着,他把眼睛闭住了,并且常常用手轻打对着心房的胸部。
他的声音虽然是这样低微,这样蒙昧,可是他的说话是很明晰的,有如雏莺清唱一样。
我要妒忌突尔索夫,——此人特别好谈关于西伯利亚、克瓦、布哈尔等地的琐闻,嘲笑与恶骂教主们的生活。有一次,他秘密地谈及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故事:
“这个沙皇也是个能手呢!”
我觉得突尔索夫正是这“贼党”中的一员小卒,在故事要结局的时候——这是读者所预料不到的——他们都会变成一个慷慨的英雄。
有时候,当着夜深人静的时节,他们渡过了喀山小河的彼岸。他们在那儿的茵草上、丛林里狂饮,饱嚼,谈论他们自己所做的事业,并且时常说到许多复杂的生活,人世间荒唐怪诞的关系。关于女人的事情他们谈得特别起劲。谈论到她们的时候,言语间流露出愤怒、悲痛,有时候则悲愤交集的神气。他们差不多时常都抱着这种态度,仿佛已置身于牢狱中,受尽那深沉的意外的痛苦一样。就在这样漆黑的、星光惨淡的夜里,我和他们枕着山涧温暖的泉水之边沿,倚着林木丛生的岩石,同居了两三晚。隐约间,伏尔加河附近的洼地上发出了如金蜘蛛般向各方面闪灿的桥上高挂着的灯光,星火的光圈与火焰普照着山缘下在黑暗中过活的居民——这便是从乌斯郎村庄的酒肆和富人的私邸的窗棂上射出的光芒。汽船继续前进,水花四溅,甲板上水手们叫出豺狼般的哀声。从远地传来一阵打铁的声浪,带着绵绵的悲歌声,——“谁个心灵缓缓地枯萎下去了?” ——歌声击着心弦,震荡出哀痛的余音。
这时还听见有人在吱吱的细语,其声沉痛异常,——他们冥想着人间的离奇生活,各人痛说各人的境遇,夹杂之声相互间几乎无法聆听。他们在丛林中坐着或躺着,有时——不是很豪烈地——喝点啤酒,有时往后走,向他们所记得的途径走去。
“咳,有一次我遇见这么一回事。”有个为惨暗的深夜所高压到地层深处的同伴这样说。
同行者都愿意听他讲这个故事:
“曾有这样的事实发生,一切都曾这样去做……”
“过去”,“曾有”,“已经有”——我静听着他翻来覆去地这样说。我想,今晚上便是这些人们到了他们寿命的末一刻的时候了。唉,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什么也不会再来。
这样便将我拖到巴士金及突尔索夫方面去了,可是在我所经历过的一切逻辑说来,如果我要接近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很悦意和我交好的。开始学习的愿望油然而生——也是使我和他们接近的原因。在饥饿、愤恨与烦闷的时刻中,我觉得自己确实有充分的能力不仅可以担当起反对“私有财产的圣神”的罪名。可是青年的浪漫行动阻止我向此道前进,它截止了我向此途径所应走的道路。这时候,我除了读过古典文人白列特卡尔特以及一些庸俗的小说以外,还读了不少有价值的书籍,——这些书籍唤起我去探讨比我所领略过的还难解,还要深奥的一切的好奇心了。
此时我又诞生了新的认识和新的印象了。在与叶孚林诺夫家并列的一幅荒地,中学生们时常聚集在那边作击球戏,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使我非常留意的——他的名字叫作古力布列特涅夫。漆黑的、带蔚蓝色的头发的他,极肖日本人的风度,面部有细少的黑斑,游戏时他表现出了活泼的、敏捷的神态,谈话时又是个聪明伶俐的人物,卓绝的天才的萌芽已经充满在他的身心中了。他也是和一切天才的俄罗斯人一样,在自然界所给予他的财富下生存,自己并不想怎样去开发、增强这些财富。他喜欢玩弄那声韵悠扬、悦耳动听的音乐,他像个戏子一样去玩弄那琵琶、三弦琴及口琴,可是他却不愿意弹奏那更清雅、更难学的乐器。他的面色非常的苍白,他所穿着的是那褴褛不堪的破衣,可是他的陈旧的、破烂的上衣,百孔千疮的裤子以及穿底的破靴子,正和他的刚强性、肢体蓬勃的转动相吻合呢。他好像一个久经重疾以后刚从病褥中起来散步的人,也好像晚上从狱中放出的囚犯一样——他现在所过的一切都是新颖的、愉快的生活,一切的景象惹起他感觉到无上的快慰——他好比一枝火箭,从地上跳跃起来了。他洞悉我的生活正处在如此的厄运与苦境以后,便建议要我和他同居,并准备去充当乡村学校的教员。这样一来,我便在一间奇异的、热闹的秽屋中——“玛路索夫克”——居住了,住过这个房子的喀山大学生恐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这是一间坐落在雷布诺拉大街的半倾塌了的大房子,似乎是穷困的大学生、卖淫妇以及一些置生涯于度外的怪物所强占了的会堂一样。布列特涅夫在阁楼楼梯下面的走廊上,那儿安放着的便是他的小床,走廊末处靠近窗棂的一角有一张桌、一把椅子,再没有别的物件了。有三个门可以通到走廊去,两个门扉侧边便是妓女们栖身之所,第三扇门的所在地便是一个肺病数学教员所居住的地方。面容憔悴,枯瘦的身体,虽然披着龌龊的破衣,也不能遮盖他身上长着的棕色的、尖锐的长毛。从污衣的破洞处有一线微光,惨淡地照耀着那皱黄的肌肤以及肘下孱弱的骨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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