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开 本: 16开纸 张: 胶版纸包 装: 平装-胶订是否套装: 是国际标准书号ISBN: 9787559468369
人气作家沉筱之全新口碑力作,新增出版番外《朝朝暮暮》。
聪慧坚韧温小野 VS 温润清贵谢容与,她是他于乱世中想保护的青鸟。
尘埃散尽,人已远去,余下一地烟雨不歇,赋予高台。
你我之间早在七年前,我们在山中初遇的那一刻就说不清了。
随书附赠:Q萌人物立插 “盛世天下”海报 梦愿书 精美书签
嘉宁三年,朝野动荡不安,章氏一党奏请重建洗襟台。
嘉宁帝命谢容与彻查洗襟台坍塌一案,唯愿散去无尽云霾,还过往以昭昭。
谢容与远赴陵川,破迷障、寻线索,步步为营,终于冲天火光之下,取得铁证。
次年隆冬,于宣室殿上,还天下大白。
嘉宁四年,新的洗襟台筑成,古拙巍峨,伫立于两峰之间,高台入云间,烟尘消弭于雨雾中。
雨雾中,谢容与携小野赶赴辰阳。
七年前,他在辰阳山间邂逅了一只小青鸟;
七年后,那只小青鸟一路雀跃着,拉着他的手,带他回到故居。
卷四
第三十九章 金风玉露
第四十章 白袷蓝衫
第四十一章 闻味寻根
第四十二章 佳期如梦
第四十三章 水落石出
第四十四章 西楼望月
第四十五章 四景图现
第四十六章 失画疑云
第四十七章 风檐寸晷
第四十八章 师徒重逢
第四十九章 瞻云陟屺
第五十章 白襟无垢
卷五
第五十一章 不负尘缘
第五十二章 索图寻踪
第五十三章 青云之台
第五十四章 循迹矿山
第五十五章 智取卷宗
第五十六章 山风满楼
第五十七章 鬼出电入
第五十八章 死生契阔
第五十九章 不见洗襟
终卷
第六十章 重回上京
第六十一章 既见君子
第六十二章 雁渡寒潭
第六十三章 夙愿成疾
第六十四章 玉帛成空
第六十五章 忘尘难归
第六十六章 青山在望
第六十七章 劼北旧恨
第六十八章 武不死谏
第六十九章 洗襟尘下
第七十章 兰因絮果
第七十一章 魂归劼北
第七十二章 坠身洗襟
尾声 尘埃散尽
番外
番外一 花开烂漫
番外二 朝朝暮暮
《青云台·终章》是很大气的一本书,让我看完之后恍惚好久,真正让我深思的佳作!故事开始于一场战争,一场主战与主和的争论,一百多个文人以身入河,以死明志,江水洗白襟,沙场葬白骨,以此纪念而建立的洗襟台却在建成的那一天坍塌了……由此引出了这个故事。看完后不由感叹作者文笔太强了,逻辑清晰,感染力画面感真实到感觉在看电视剧。而内容也是引人思考,人性真的太复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而正因为那一点点私心,导致洗襟台变成了青云台,因为承载了太多私欲和贪婪终倒塌,好像每个人都不是罪大恶极,却都无形中成为了凶手。
——微博读者甜菜
《青云台·终章》这本书设定很带感,一个是主负责的王爷,一个是主督工之女,为了查出当年真相,两个人被命运连在一起,注定彼此救赎温暖。其实我也好喜欢皇上皇后这对青梅竹马,彼此坚定守护可是只能错过太好哭了。对于忘尘我的感情很复杂,太过执着未必是好事,他被兄长的一句话裹挟着被迫走上一条不归路,他以为的纯粹以为的无暇都是虚幻的,所以真相大白时刻才会那么痛苦绝望。
——豆瓣读者谢菜菜
好久没看古言了,两天周末看完了这部《青云台》。好棒的小说!一环扣一环,情节曲折紧凑,主角配角个个性格鲜明。一部好的小说从来没有的好人与坏人,这部小说做到了。这部小说从立意到叙事,作者以纸上电影的手法进行书写,看完之后只觉酣畅淋漓!
——百度读者服书
试读:
第三十九章
五日后,上京,紫霄城。
“……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当年竹固山的山匪一死,朝中其实有人提出过异议,不过……官家知道的,没顾得上,加之剿匪令一年前就下了,剿匪的兵马师出有名,朝廷便没有过多追责。”
宣室殿上,大理寺少卿孙艾向赵疏禀道。
上溪县令骤死,师爷带兵与巡检司发生冲突的消息昨日一早就传到上京城里了。乍闻此事,满朝文武震惊,连着两日早朝都等着嘉宁帝诘问,这位年轻的皇帝却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召集了一干重臣于宣室殿中议事。
“好在玄鹰司及时赶到,死伤多是县衙中的暴徒,有昭王殿下参与、善后无须担心。”孙艾继续说道。他没提昭王殿下为何出现在陵川,也没有过多猜测玄鹰司此行的意图,玄鹰司本来就是天子近卫,他们行事的道理就是天子的道理,只要不曾逾制违律,言官都不会多说,更莫提他们这些臣下了。“只不过,洗襟台重建伊始,附近的上溪却出了这样的乱子,影响终归不好,臣以为,虽然有玄鹰司、巡检司善后,各部衙门还应当从旁帮协才是。”
赵疏颔首,问道:“章兰若、张忘尘近日都在柏杨山中?”
“回官家,正是。”章鹤书已经猜到赵疏的意思,先一步答道,“洗襟台重建公务已逾一月,臣以为,可调二位大人中其中一个人前往东安府,协助昭王殿下及陵川齐州尹办案。”
今年开春,章庭卸任大理寺少卿,擢升工部侍郎,而自从回上京城一直赋闲的张远岫被御史大夫钦点,刚入御史台就任侍御史一职,又三月,因外出办案有功,被破格提拔为御史中丞,跻身年轻一辈朝官的翘楚。
章鹤书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不过出事前夜,左骁卫校尉伍聪擅自离开上溪,以致县衙发生冲突时,调配人手不足,险象环生。臣已写好急函发去东安,以枢密院之名问责左骁卫,昨日收到中郎将的手书,称伍聪离开上溪事出有因,已将内情奏明官家,不知有此事否?”
赵疏道:“这事枢密院不必管了,内情朕知道,左骁卫并无渎职之过。”
“官家!请官家责罚…… ”这时,曲不惟越众而出,径直跪下。
赵疏:“曲侯这是何意?”
曲不惟:“官家,臣教子无方,这回去上溪查闹鬼的案子,是官家给犬子的机会,没想到……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臣不用问都知道,上溪能乱成这样,定是那不世出的杀才成日玩忽职守,若他及早觉察到上溪县衙的端倪,何至于惊动了玄鹰司,惊动了官家!”
这话一说出来,赵疏还未开口,一旁的几位大员就劝道:“曲侯何必自责?上溪县衙的暴徒正是令公子带着巡检司剿灭的。”
“是啊,曲校尉半年来长进了不少,官家想必都看在眼里,曲侯这是爱之深,责之切。”
赵疏说道:“今早朕接到了老太傅回上京的消息,想必亦为上溪所惊动。老太傅避居庆明已久,颐养天年,不应为此间事生虑,眼下张忘尘不在上京城中,众卿若有闲暇,还望去太傅府劝解一二。”
“是。”
赵疏于是道:“今日便这样,诸位回吧。”说完,他先一步离开蟠龙宝座,殿中的大员们立刻分列两旁,躬身垂首。
不过半年时间,这个曾经游离于深宫宦海边缘、足踏浮萍的帝王已不必如从前那般如履薄冰。何氏倾倒,留下来的坑被赵疏迅速填上自己的人,他甚至没有对何氏赶尽杀绝,反倒施恩于何家的旁支小辈,知人而用。
天恩泽被之下,朝野新贵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加之何氏一案后,赵疏的做法深受士大夫的青睐,深宫之中,再无一人敢轻视这位大器初成的帝王。
日暮将近,天际先时还覆着层层叠叠的云,看着像要下雨,等曹昆德取了伞回来,漫天的云被晚风一吹,竟是要散去的架势。
曹昆德等在拂衣台下,看赵疏出来,迎上前说:“官家这是要回会宁殿了?”
赵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说:“去元德殿。”
元德殿是皇后的宫所。
四月芳菲尽,先头几日还凉爽,到了四月中,入夏几乎是转瞬之间,一阵潮闷一阵雨,叫人心里直发慌。
章元嘉几日前就传出身子不适,无奈赵疏实在繁忙,几乎夜夜看奏疏看到天光将明,加上上溪又出了事,一直拖到今日才得闲。
他还在殿外,只听宫院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赵疏顺着宫门看去,院中花圃边,一袭紫衣的身影如翩跹的蝶,看见他,一双杏眼流露出欣喜之色,快步过来行了个礼:“官家是来看娘娘的?”
此女姓赵名永妍,赵疏的堂妹,乃昭化帝的胞弟裕亲王之女。裕亲王生前身子不好,平生只得一女,视若明珠,昭化帝还在世时,就赐了赵永妍郡主封衔,封号仁毓。后来昭化帝过世,赵永妍随着母亲迁去大慈恩寺为国祚祈福,这几年频繁往来寺庙与王府之间,宫里倒是来得少了。
想来今日章元嘉病了,赵永妍进宫探望她。
赵疏嗯了一声。
赵永妍粲然一笑:“娘娘知道官家来,定然高兴!”她说着,很快行了个辞别的礼,“那官家快些去看娘娘,仁毓就不多打扰了。”说完,她领着自己的侍女在宫门口向赵疏揖下,俨然一副不看着他进去就不走的意思。
赵永妍的年纪小,还不到十七岁,兼之养在宫外,做事多少有些不合礼数,可贵在天真烂漫,赵疏于是不多与她计较,迈进宫门。
元德殿里的人听到外间的动静,知道是嘉宁帝到了。
芷薇已经带着一干侍婢迎在宫门外,赵疏径直进了内殿,见章元嘉正掀了被衾,要下榻来与他见礼,伸手将她一扶:“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赵疏在榻边坐下,见榻前小几上的丹荔动也未曾动过,不由得诧异起来。
刚入夏,荔枝尚是少见,章元嘉殿中的这一盘是贡果,从南国快马加鞭运来的。她向来喜欢丹荔,每年一入夏,都要抻长了脖子等着,赵疏还是太子时,总把东宫的那份偷偷藏起来给她,后来做了皇帝,也没忘记这事,叮嘱内侍省每年丹荔一到,头一份就给元德殿送去。玉盘里的丹荔应该是今早送到的,她竟一个都没吃?
赵疏看向章元嘉,她的脸色很不好,天明明有些热,身上却搭着条被衾。
“太医院那边说了吗?皇后是什么病症?”赵疏知道章元嘉报喜不报忧的脾气,径直问芷薇。
“回官家,娘娘没什么大碍,前阵儿天一转热,娘娘有些不适,夜里总也睡不着,吩咐下头的凌人上冰,不承想受了风寒。”
赵疏听了这话,微松一口气:“你也是,到底不是小姑娘了,怎么还学小时候贪凉?”
章元嘉只称是、官家垂训得是。她的身子不适,心里又装着事,思来想去,到底还是问出口:“臣妾听说日前陵川那边一个县城闹事,表兄带兵过去,遇到危险,跟在他身边的护卫还落了崖,不知眼下怎样了?”章元嘉停顿了一下,不待赵疏回答,又解释道,“臣妾病了,裕王妃让仁毓进宫来探望,清执表兄也是她的表兄,这事臣妾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赵疏似乎没觉得什么,只道:“表兄安好,至于他身边那个护卫,叫……”
“官家,叫朝天。”曹昆德在一旁接话道。
赵疏:“是,朝天,听说受了重伤,他命大,找到的时候尚有一息,眼下怎么样了,朕却是不知。”
章元嘉颔首:“那表兄去陵川……”
“你倒是提醒朕了。”不待章元嘉把话问完,赵疏很快道,“曹昆德,命中书那边备笔墨,去信东安,问问朝天的伤势。”
曹昆德端着拂尘应是,笑着道:“这个孩子,受个伤竟得官家亲自过问,真是好大的福气。”
赵疏也笑了笑:“他怎么说都是长渡河遗孤。”他看了章元嘉一眼,声音温和地道,“你是不知道,跟在表兄身边的两个人,一个德荣,一个朝天,他们的父亲原先都是在长渡河阵亡的将士,这两个人后来被中州一名顾姓商人收养,在户籍上,其实都姓顾的,唤作顾朝天,顾德荣。”他不着痕迹地将话头岔开,章元嘉起先想要问的,却是无从问起了。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其实到了这等境地,赵疏早该告辞,说一声尚有政务便可以离开了,但赵疏今天有心多陪她,又在她的身边多坐了一会儿,待到霞光染就窗棂,才起身说:“你近日好生养着,别的事不必忧心,朕明日有了闲暇再来看你。”
“官家。”赵疏还没走到门口,便听章元嘉唤道。
赵疏回过头:“怎么?”
章元嘉道:“刚才仁毓来探望臣妾,臣妾想起来,仁毓也到了年纪,是时候该议婚嫁了,此事裕王妃早就托付过臣妾,臣妾想问一问官家的意思。”
赵疏:“裕王妃托付过你此事?”
章元嘉嗯了一声。
赵疏沉默下来,他们这一辈的皇室人丁单薄,所以堂亲、表亲间也走得很近,仁毓虽然只是郡主,她的父亲到底是裕亲王,当年裕亲王过世,嘱托昭化帝看顾仁毓,如今昭化帝崩逝,照顾仁毓的责任,自该落到赵疏的肩头。
赵疏走回寝殿,重新在榻边坐下:“你怎么想?”
章元嘉道:“她在宫外长大,天真烂漫,臣妾想着,不如就为她寻一个世族出身的,人品、前途俱佳的西官,这样她后半生有所倚仗,裕王妃也能安心。不过……”章元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臣妾刚才试探过她的意思,她似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赵疏问:“你可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章元嘉微一摇头:“她没说,看样子已经喜欢了很久,她说她想嫁的人,天上的明月似的,旁人都比不上。”
赵永妍虽说养在宫外,素日往来的大都是宗亲。天上明月似的人品?
“表兄?”赵疏稍微一愣,立刻道,“这可不成。”
“臣妾看不像,她说是这几年认识的,这几年清执表兄不是一直在江家吗?”章元嘉轻声道,“再说表兄什么心思,臣妾多少还是知道的,他心里头有放不下的人。”
赵疏颔首道:“好,那此事你多费心,仁毓还小,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上的,未必就是好的,你从旁帮着掌眼,确定是谁了,来与朕说,只要家风清正,前景光明,朕都会应的。”说完,他再次叮嘱章元嘉好生将养,离开了。
章元嘉倚着窗,看着赵疏远去的身影。赵疏是踩着夕阳缕晖色来的,天际霞光未散,他就走了。
待赵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元德殿外,章元嘉终于忍不住胸口一阵阵发闷,闭眼捂住心口,芷薇见状,忙吩咐一旁的宫婢:“快,快拿渣斗来!”
章元嘉对着渣斗干呕良久,奈何没能吐出东西。倒也是,吃什么吐什么,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她还能吐出什么呢?
芷薇见状,不由得忧心道:“娘娘真是,怎么不提自己的事?却与官家说些不相干的?这样下去生分了不提,这样大的事娘娘瞒着官家,仔细官家知道了还要恼了娘娘。”
宫婢为章元嘉的手腕缠上姜片,章元嘉稍微舒缓了些,轻声道:“仁毓的亲事,怎么就不相干了?”她垂眼看着几案上的丹荔,“再说,我何尝不想与他把话说开,可你也瞧见了,我一问起陵川,他就把话岔开了。”她的目光移向窗外的夕阳,“罢了,这是他的心结,且再等等吧……”
夕阳的后一缕霞光收尽,赵疏已经回到了会宁殿,殿外一名身着甲胄的殿前司禁卫静候着,见了赵疏,迎上来拜道:“官家。”
这名禁卫名唤封尧,是得嘉宁帝信任的禁卫之一。
赵疏见了封尧,对曹昆德道:“你先去吧。”
封尧跟着赵疏往会宁殿内走,等曹昆德走远了,压低声音禀道:“听春宫里的那位前辈,今天日暮时分已经离开了。”
赵疏嗯了一声:“前往陵川?”
封尧称“是”。
那位前辈已被软禁在听春宫五年,半年前何氏大案结案,赵疏愿恢复他自由,但他婉拒了,称时候未到。直到前日清早,上溪祸乱传到上京,他就像有预感似的,道是要前往陵川,请嘉宁帝安排。
“官家。”封尧有些犹豫,“岳前辈这一去,洗襟台一案,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赵疏看了封尧一眼,没有出声。
前日密函传来,谢容与称当初士子登台或涉及名额买卖,只是不知道名额从谁的手中流出。洗襟台下的真相,小昭王已经查到了这一步。
赵疏知道封尧的意思,再往下深挖,牵一发而动全身,福祸都在一念之间。
但是赵疏没有犹豫,他看着入夜时分星辰遍天的晴朗夜空:“接下来的每一步只会更艰难,陵川那边,表兄有任何吩咐,尔等务必配合。”
封尧:“是。”
上京的夜是晴朗的,东安的夜却晦暗不堪。黄昏时积蓄在天际的云霾未散,霞光还未在穹顶抹开,一场急雨落下,直到夜深都不曾歇止。
亥时已过,寻常人家到了这个时辰,早就歇下了,然而东安归宁庄灯火通明,尤其庄西的依山院,院外玄鹰卫层层把守,院内屋中,谢容与、青唯和祁铭等几个人在外间等候,他们的左首边侍立着的正是德荣。
德荣是这天后晌到的。他接到朝天的信后,马不停蹄地往陵川赶,近千里路,只跑了短短五日,没想到刚入陵川地界,惊闻朝天落崖的噩耗,整个人几乎要失了魂,直到跟着玄鹰卫来到归宁庄,才渐渐缓过心神。
朝天落下山崖,伤得很重,肋骨断了三根,腿骨也折了,他起先与死士们拼斗,身上就挂了彩,若不是他的运气好,落崖时断刀一路擦剐枯枝,缓冲了他的下落之势,凭他流了那么多血,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几日下来,朝天的伤势依旧险象环生,大夫说只要撑过七日便可性命无忧,然而这才五日,朝天已经起过三次高热,今天后晌的这回高热更是来势汹汹,甚至惊动了正审讯嫌犯的小昭王。
不多时,内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祁铭立刻迎上去:“大夫,敢问顾护卫怎么样了?”
大夫向谢容与等几个人揖了揖:“禀殿下、几位官爷,顾护卫身子底子好,虽然落崖,但触地平缓,并未震裂心肺,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眼下已有渐愈之势,只要仔细看顾,待到明日清早热毒散去,伤势应该就能见好了。”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皆松了口气。
然而德荣还不放心,上前问道:“大夫,照看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大夫说道:“倒是没什么,他毕竟在昏睡,少食少水,梦中若有痉挛,记得记下次数。”
德荣仔细记了,谢容与遂命人将大夫送回偏房歇息。
日前上溪一场祸乱,不但孙谊年被暗杀,师爷秦景山、李捕头也葬身乱兵之中,好在蒋万谦、余菡等人都被保了下来,尚有线索可循。五日前,青唯确定朝天生还,连夜带人去追孙谊年的夫人李氏,李氏逃跑的路线极为隐秘,直到昨日早上,青唯才顺利把人寻回。
上溪县衙倾颓,急需调度善后,玄鹰卫虽有陵川州府、巡检司、左骁卫帮忙,依旧忙得分身乏术,不提别的,单是这几日提审的证人便有百余,供状加起来足有几寸厚,至于蒋万谦、余菡等人,谢容与更是亲自审问了数次,线索纷杂,头绪繁乱,直到眼下还有诸事待议。
谢容与素来是今日事今日毕的性子,想到卫玦等人还在书斋等自己,起身对青唯道:“你先回拂崖阁,今晚就不必等我了。”说着,他便要往书斋走去。
青唯看着谢容与的背影,目光有点儿复杂,踌躇片刻,追了两步:“哎,等等。”
“怎么?”谢容与问。
祁铭在,德荣也在,周围还有几名常跟在谢容与身边的玄鹰卫,青唯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道:“没什么,你先去忙吧。”
德荣跟在谢容与的身旁走出依山院,夜风拂来,谢容与思及刚才青唯的神情,停住脚步,还未出声,德荣心领神会,立刻道:“公子您先去书斋,小的这就去少夫人那里看看。”
归宁庄是东安一户尹姓人家的庄子。早前卫玦等人到陵川后,经陵川州尹安排,在此暂住。庄子很大,庄子中有数个院子,祁铭、章禄之等人为方便照顾朝天,歇在依山院,青唯跟着谢容与单独住在西边的拂崖阁。
拂崖阁院狭屋深,地方不大,胜在清静。青唯几日前跟玄鹰卫一起去追出逃的李氏,连着数日未歇,昨天回来,整个人筋疲力尽,被庄子中的侍女带到拂崖阁,她也没多想,倒头就睡,直到今早黎明时分醒来,瞧见谢容与回房,才惊觉自己又与他同住一屋。
他们明明都说清楚当初是假成亲了,这样总以夫妻之名同行同住,底下的人也一声声少夫人地喊,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理得分明呢?
其实经过这几日,青唯也想明白了,追查洗襟台坍塌真相她责无旁贷,跟着谢容与,自然能够一步一步地厘清案情,可她到底是重犯,见不得光,与玄鹰司一起行事,难免会成为他们的拖累。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单独上路,竹固山牵扯出来的线索千头万绪,谢容与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如果她能暗中查访,不但不会给他添麻烦,还能襄助于他,再说竹固山的葛翁也说了,岳鱼七失踪前曾在陵川一带出现,她一个人行事,也能顺带探访师父的下落。
青唯坐在榻边,透过窗隙看着黑沉沉的夜色,盘算着等谢容与回来,就和他说明去意,谁知还没等上一会儿,外间就传来叩门声:“少夫人,您歇下了吗?”
来人是德荣。这个时辰了,德荣怎么忽然过来?
青唯立刻把门拉开:“可是朝天的病情有什么反复?”
“朝天尚好。”骤雨初歇,德荣拢着袖子,站在夜色里,“是公子打发小的来的,公子想问问少夫人可是在庄子上住得不习惯?”不等青唯回答,他接着说道,“出门在外,难免不如家中周到,不过少夫人放心,留芳与驻云已经在前来陵川的路上,有她们在,少夫人的起居想必会方便许多。”
青唯问:“留芳和驻云也来?”
“是,公子吩咐的。”德荣道。
让留芳和驻云赶来陵川,谢容与自然是为了她考虑,青唯想到这里,心中动容,可她去意已决,说道:“你去信一封,让她二人不必来了。我日前和你家公子已经把话说开了,我二人当初是假成亲,不便再以夫妻之名相处,眼下住在同一屋实在不妥。等到上溪的案子厘清,我即刻动身去辰阳。辰阳那边的工匠多,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再者,我师父在辰阳有一所山居,我想回去寻一寻他的踪迹。”
“少夫人要走?”德荣愣道。
青唯嗯了一声:“所以这几日,麻烦你在庄子上为我另寻一处住所,我先搬过去,若庄子上不方便,我自己出去住也行。”
德荣闻言沉默下来,良久,长叹了一声:“好,既然是少夫人的吩咐,小的照办就是。”
青唯见德荣面色为难:“怎么,这事不好办?”
“倒不是不好办。”德荣道,“眼下朝天重伤,小的多少要分神照顾,可是这样一来,公子身边便没个体己的……”德荣十分犹豫,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后头这话,“少夫人应该知道的,公子这些年一直病着,近来虽然养好了一些,难防病情反复,身旁是离不得人的。别的不说,公子忙于公务,单是他的药汤,便需有人在旁边提醒着吃,偶尔梦中犯了魇症,醒不过来也是有的,若无人帮忙唤醒,心病复发,一时半会儿就养不好了。”
青愣:“可我这回见到他,他的气色很好,也未曾服过药汤,俨然是病势已愈,怎么这病这么难治吗?”
德荣问:“当初少夫人初嫁进江家,可曾见过公子服药汤?”
青唯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公子不想让少夫人担心,不会当着您的面吃药,朝天又是个粗心眼,在上溪的几日,怕是忘了提醒公子。”德荣道,“公子为了上溪的案子殚精竭虑,小的生怕他一个不慎,心病反复,原先想着有少夫人在,夜里从旁帮着照看,小的只需把药汤备好即可,眼下少夫人要走……”
德荣停顿了一下,问道:“少夫人真要走吗?”
青唯没吭声。不知怎么,她想起去年冬天,她在宫中见到谢容与的那夜,他披衣在灯下写公文,脸色十分苍白。
德荣继而道:“眼下驻云、留芳还在路上,少夫人若真要离开,小的只好在庄子上借几个侍婢到拂崖阁来伺候公子,但是……少夫人是知道的,公子天人似的模样,难免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当初那个佘氏,公子不过是与她多说了两句话而已……也罢,既然少夫人去意已决,小的这就去为您另行安排住处。”
“哎,等等。”见德荣要退出院外,青唯唤住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我再多留一阵。”
反正她和谢容与同进同出也不是一两日了,当初在江家同榻而眠都没什么,眼下他病了,她从旁帮着照看,又能如何呢?等案子审完了,驻云、留芳到了,她再走不迟。
德荣远远地停住脚步,朝青唯行了个礼:“是,知道少夫人愿意留下,公子也会安心。”说完,他立刻往院外去了。
出了拂崖阁,德荣寻到刚才为朝天看诊的大夫,急忙问道:“大夫,可否为我家殿下配一服药?”
这个大夫是东安名医,陵川州尹专程为朝天请来的,他平生见过的人物不过州府里的大人,乍闻宫中王爷问他讨药方,不由得惊道:“怎么?殿下身上可是有什么不适?”
“倒不是。”德荣道,“殿下的身子很好,只是……因为一些意外,需要服一阵药汤。药汤倒不必真的是药,看起来像就成,气味浓,不难吃,安神养生的即可。”
大夫想了想:“那就人参、当归,加几颗甜枣儿?”
德荣点头:“劳烦大夫写一个方子,我这就去煎。”
直到寅初,谢容与才从书斋出来。他回到屋中,青唯已经睡下了,他轻手轻脚地拿了干净衣衫,去隔间洗漱完回来,就看到青唯已经从床榻上坐起身了。
屋中残烛未灭,灯火朦胧。
“怎么醒了?”谢容与坐到榻边,帮她整理了一下乱发,声音温和地问。
青唯就没怎么睡好。自从听闻他大病未愈,她闭上眼睛便觉得不踏实,一忽儿是深宫那夜,他在灯下苍白的脸色,一忽儿是折枝居拆毁那夜,他伏在朝天的肩头人事不省的模样,青唯做了半宿的噩梦,刚才他一进屋,她就醒了。
青唯还没答话,外间传来叩门声,德荣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是怕吵醒青唯:“公子,药汤备好了。”
谢容与嗯了一声:“送进来吧。”
德荣目不斜视地进屋,将药汤与一碗清口的盐水搁在桌上,躬身退了出去。
谢容与在桌边坐下,面不改色地将药吃了。
青唯看着谢容与,虽然知道内情,仍然问道:“你怎么还在服药?那病还没养好吗?”
“小病,不碍事的。”谢容与服完药,回到榻边,掀开被衾就要上榻,青唯犹豫了一下,往里面让了让。她本来想分床睡的,但刚才德荣说了,谢容与这几日殚精竭虑,为防止病情反复,梦中犯了魇症,须得有人从旁边看着。也罢,他们又不是头一回睡一起,多这几日,她还能掉块肉不成?她问心无愧。
谢容与并不立刻歇下,用铜签拨亮榻边的烛火,拿过案宗,径直翻看起来。
想查洗襟台的真相,不是在外追敌搜查证据就完了,更多的是要从相关案宗中甄别疑点,获取线索。五年下来,各地与洗襟台有关的案宗能堆满半个书斋,一一翻看,十分枯燥、烦琐,大概只有谢容与有耐心日复一日地看下来。
青唯念及刚才已经提及他的病症,心道干脆问清病由,也方便她照顾:“你这病,是当初在洗襟台落下的?”
谢容与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下,竟然没有避开这个话头,靠坐在引枕上,看着她:“有一年时间,几乎不能离开昭允殿,闭上眼睛全是噩梦,不断地回溯洗襟台坍塌当日的情形,直到后来戴上面具,才稍微好一些,单是踏出宫禁,就用了三个月。”
青唯想起来,去年在折枝居,章庭请谢容与去拆毁折枝居,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心病,还是去了。或许早在那以前,他就在不断地试着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吧。青唯突然不想提洗襟台了,问起别的:“长公主不是在宫外有公主府吗?为何你一直住在宫里?”
“幼时是住在宫外的,《论语》《诗经》都是我的父亲亲自为我启蒙的,后来……”谢容与的目光看向远处,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后来竟不承想,父亲那么逍遥不羁的一个人,会去投河。”
谢容与道:“大周自开朝便重文重士,父亲是英才,他过世,母亲还不是伤心的,那些伤心到极致,惋惜到极致的,反倒是朝堂上的翰林士人。何况……沧浪江士子投河太惨烈,活着的人总该有个寄托,舅父于是便把我接进宫,为我封王,以皇子的规格,教我学文习武。”
谢氏容与,三岁能诵,五岁成诗,天资可比肩其父谢桢。逝者已矣,活下去的人还想看到未来,所以他被接进宫,被一代君王悉心教养,成了那个士人的未来。全然不顾他情愿与否。
青唯听得好奇,遂问道:“这就是先帝后来让你去督建洗襟台的原因?”
“嗯。”谢容与看着青唯,她的一双眼睛是清亮的,亮得几乎带了星光。青唯有个特点可能自己都不曾察觉,虽然她在陌生人面前擅长掩饰,但是一旦卸下防备,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人,她其实不太会掩藏自己的心绪,什么都搁在眼里,满心满眼都写着想知道。谢容与笑了笑:“是,可能从舅父决定修筑洗襟台的那一刻起,我注定是该被派去的。”
青唯心中一沉,不由得问道:“可是那些年,你在宫里,过得当真开心吗?”
沧浪江士子投河时他才五岁,五岁除了丧父之痛,他还懂什么?他却要被拘在一座深宫里,走一条既定的路,承载别人的期望。
谢容与注视着青唯。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舒展着身体靠在引枕上:“怎么?娘子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青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问多了。她立刻道:“不许唤我娘子,上回都说不是娘子了。”她又解释,“是德荣说你的病还没养好,让我从旁帮着照顾,我才多问上两句的。”不等谢容与出声,她紧接着说,“再说你上回不是说要重新认识一下,你这个人,来龙去脉我一概不知,我问一丁点儿怎么了?”
谢容与看着青唯,他上一回说重新认识的前提,她恐怕忘了。他听着她东拼西凑出来的道理,没拆穿,半晌,只道:“不怎么开心。”
青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谢容与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可乍然听到这样的答案,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那是一代帝王的恩泽,是圣眷龙恩,可到了他这里,却成了……不怎么开心。
谢容与并不在意,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见青唯不出声,他又问,“你呢?”
青唯:“我什么?”
“来龙去脉总该相互交换才有意思,你问过我,换我问你了。”谢容与搁下手里的卷宗,拨暗烛火,倾身过来,含着笑意的声音很低沉,离得很近,带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终于不再唤她娘子,“你呢?我的小野姑娘?”
我的……小野姑娘?什么叫“我的”?
青唯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手指无措地捏紧被衾,她想发作,可谢容与的目光十分平静,似乎这样的称呼没什么不妥,而“我的”二字只是信口道来,只是因为他们关系很近罢了。
他们关系很近吗?近的,至少在她流落的这些年,没有人比谢容与与她更近了。他眼下也离她很近,她的鼻尖距离谢容与的下颌不到三寸,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与他笼罩下来的目光。
青唯捏在被衾的指尖渐渐收紧,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往后挪一寸,仿佛一旦她退却,就会败下阵来似的。她就这么注视着谢容与,仿佛对峙一般:“我出生在辰阳,父亲是那里的人,我早就说过了。”
谢容与刚才就是那么随口一唤,没有其他的意思,她千万不要在意。
谢容与垂着眼,也注视着她:“我知道你是辰阳人,你小时候,家里的后山腰有一片竹林,春来竹海如涛,十分宜人,后来你为了追一只野兔子,一夜间把竹林劈毁了半片,有没有这事?”
青唯愕然道:“你怎么知道?”她很快反应过来,“我爹告诉你的?”
谢容与嗯了一声,温阡这一辈子,精于营造修筑之业,若说他在乎什么,除了岳红英,便只有一个温小野了。在柏杨山的时候,修筑楼台枯燥无聊,他偶有闲暇,不知不觉间总是提起小野,谢容与便听去不少。
谢容与:“温叔对我说过不少你的事。”
父亲对谢容与说过不少她的事?父亲都说什么了?她小时候野得很,干过的糗事可太多了,追兔子还算好的,她还拆过家里的灶房,将鸭子赶去茅屋顶教它们飞,有一回跟一条鱼比谁凫水快,大半日游走二十多里,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第二天岳鱼七把她拎回去。青唯很担心谢容与听说过她的这些糗事,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
青唯望着谢容与,心跳如雷:“我爹……都说我什么了?”
谢容与垂眼看青唯,目光更深了些:“想知道?”
声音又沉又缓,沉到了青唯的心里。青唯只觉床帐中漾着一江水,山石滑落,搅动着旋涡骤起,山风裹卷着水星子,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越来越近。
山岚江雨中,唇上触及一片柔软,却没有像上回在宫楼下那般稍触即分,带着十万分的爱惜,流连缱绻。咫尺间,青唯看到他密如鸦羽的长睫毛,清冷的眼尾。
青唯的心忽然乱了。滔滔江水掀起百丈高澜,要将她拖入刚才的旋涡里。帐中仿佛雷动,说不清是惊涛拍岸,还是她的心跳。
青唯的思绪也零落成片,恍惚中她居然想起些有的没的—— 他不是刚吃过药吗?哪怕用了盐水漱口,余味也应该是苦的,怎么有点儿回甘?当初假意嫁给他,她想过会到这一步吗?她怎么没像新婚之夜那样,预备着把他一掌劈晕了?
要是阿爹、阿娘,或是师父知道了这事,会不会责骂她?她要怎么和他们交代呀?
爹娘还好说,到他们的墓前认个错,百年以后到忘川河前大不了受一顿鞭子,师父那里该怎么办?他会不会像上回她跟鱼比凫水那次一样,把她拎回去,捉了十条鱼让她一一比个够,她险些累死在小河里。
青唯的水性好,溺水的感觉她分明是不熟悉的,此刻却仿佛陷落江水,被那旋涡卷着不断下沉。沉沉的坠力让青唯在恍惚中感觉到一丝危机。她忽然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将会沉溺在这一江水里,再也浮不上来了。
唇间缠绵未歇,青唯伸手扶上谢容与的前襟,一下子推开他。她有点儿无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刚才的事,只目不转睛地望着谢容与。
谢容与也在昏暗中看着她,片刻后说道:“小野,我……”
“你轻薄我!”不等谢容与说完,青唯很快下了定论。
谢容与愣了一下,不由得失笑:“我怎么轻薄你了?”
青唯不安极了,心跳到现在都犹如雷动,谢容与千万不要听见才好。她抿了抿嘴唇:“你……你刚才那样,还不是轻薄我吗?”这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谢容与靠近她,她就没有靠近谢容与吗?就跟着了魔了似的,那一刹那她不知道怎么就甘愿了。这事都怨德荣!她都说了不想与谢容与同住一屋,德容非让她照顾他。他有什么病?她才真的患了病,病由不明,总之不能靠近他。
青唯只觉得这张床榻是待不下去了,越过他就要下床。
谢容与拦住青唯:“你做什么?”
“德荣让我看着你,”青唯道,“我去搬张椅子,在床边上守着就是。”
谢容与又失笑起来:“你坐着还怎么睡?”
青唯:“不睡了,反正天都快亮了。”
谢容与握住青唯的胳膊,想把她拽回来,奈何青唯眼下真是敏感得很,手肘被缚住,立刻回身一式擒拿,单腿侧压在他的膝头:“你是不是又想占我的便宜?”
谢容与觉得无可奈何:“温小野,你且看看你眼下的架势,谁能占得了你的便宜?”
青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以人为锁,将他困在床头一隅,整个人几乎是贴着他的。
还不等青唯撤开,谢容与抬眼看她:“把衣裳穿好。”
青唯出门在外,轻装简行,身上的中衣还是他日前借给她的,她洗过一回没还,穿着十分宽大。青唯的目光循着他方才的视线下移,衣襟前的内扣不知何时开了,露出锁骨与一小片……
青唯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手忙脚乱地下了床,系了三次才把内扣系好。
床榻有些凌乱,谢容与起身把被衾整理好:“过来睡觉。”
然而话音刚落,那边却没有回应。谢容与回过头,只见青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目光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复杂,大概是没想明白今夜是怎么回事。
青唯小时候野天野地惯了,刹那间天塌地陷,独来独往了数年,为求自保一直与人疏离,有些事想不明白倒也正常。再者,她这五年独行,痛失生父,沦为重犯,何尝不曾有心结?她自己都说了,若非一场阴错阳差,他们天差地别,连相遇都难。
温小野在某些方面极其执拗,不是仅凭他一两句话,一两个承诺,她就能心结纾解,将自己交付于人的。她得让自己真正心甘情愿。
谢容与心道罢了,他愿意再等等他的小野姑娘。他声音温和地道:“过来睡,不轻薄你了。”
青唯看了谢容与一眼,还是没吭声。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木桌上,桌上的药碗没收,德荣说了,他的宿疾未愈,时有反复,也不知道这么闹了一阵,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她刚才是不是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他说得很对,她是谁?谁能轻薄得了她呢?她磨蹭了一会儿,垂首回到榻上,掀开被衾进去,乖顺得像一只被顺好了毛的小狼。
谢容与落了帘,在她的身边躺下,在黑暗里唤她:“小野。”
青唯有时候真是伶俐极了,听了这声呼唤,便听明白了其中的千言万语,她睁眼望着帐顶:“我得自己好好想一想。”
谢容与于是应道:“好。”
过了一会儿,青唯转过身来,借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望着他:“你还能睡几个时辰?”
谢容与:“明日不必早起,还能睡一个来时辰。”
一个来时辰,那就是他卯正要起了。这还不叫早起?谢容与为了上溪的案子连日操劳,昨天就在书斋小憩了一刻,今日竟然又不能睡足。
青唯这一路走来,为了一条线索从来都是不辞辛劳,不畏艰难,这还是头一回,她竟恨上了这个案子的烦琐难查。可惜她一向只擅长搜查证据,追捕证人,审案并不是她擅长的,她问:“眼下有我能帮上忙的吗?”青唯想了想道,“那个李氏,就是孙谊年的夫人,昨天我寻到她,本来想从她的嘴里套出点儿线索的,但她犟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可能是孙谊年生前跟她打过招呼,她只要什么都不说,至少能保一双儿女不受牵连,今日章禄之审她,也是什么都没审出来。”谢容与道,“所幸眼下审出来的线索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抽丝剥茧,一定能找到真正卖名额的人。”
上溪后留下来的疑团太多了,登洗襟台的名额是从谁的手中流出来的?孙谊年是被谁所杀?孙谊年与秦景山的关系究竟如何?如果关系不好,他们又为何会协力保蒋万谦离开?
千头万绪理下来,审问了足有上百人。
谢容与道:“眼下只需等上京城里的一封密函,我们要的线索差不多就齐了。”
青唯问:“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谢容与垂眼看着青唯,笑了笑:“明早玄鹰司要把蒋万谦、余氏、李氏等几个人一起重审一遍,到时你也来?”
青唯连忙点头:“好。”她抿了抿嘴唇,思量半晌,还是解释道,“那个……我这一路,就准备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今天下雨,衣裳洗了没干,你……上回不是借了我一身中衣?我就穿你的了。”她说着,很快又道,“我明早洗了就还你。”
“没什么,穿着吧。”谢容与的笑意清浅,“再说这是中衣,你不穿我的,还能穿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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