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写作十讲(“保姆级”学术写作指南) 南京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学术写作课程讲稿

让论文灵动起来！
“保姆级”学术写作指南

《学术写作十讲》源自作者在南京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先后开设的学术写作课程讲稿。该课程备受学生欢迎，被誉为“保姆级”教学。
全书共分为十讲，涵盖学术写作及发表的全流程，包括：学术写作的基本逻辑，如何确定选题并寻找材料，如何撰写开头及引入知识脉络，如何撰写文献综述，如何获取及组织材料，如何进行理论对话，如何撰写结尾，写作伦理与评审意见回应等。
作者在长期教学和科研中形成了关于学术写作的独特理念，强调在遵守学术规范的基础上，追求表述与形式的“灵动”。很多内容颇具创见性，如将开头区分为“学术化开头”与“场景化开头”，提出文献综述的“横向铺陈”“纵向延伸”“纵横交错”法则，强调结尾的“想象力”等，为初学者提供了清晰的写作指导，也为提升学术写作的灵动性和创新性提供了新思路。
书末附有一个优秀学术论文案例，配以细致的点评与精到的分析，既为读者提供了直观的学习样本，也为高校教师开展学术写作相关课程提供了很好的教学思路和范例。

卞冬磊，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在《新闻与传播研究》《国际新闻界》《传播与社会学刊》《二十一世纪》等期刊发表论文40余篇。

目录
第一讲　理解论文：学术写作的形式逻辑 1
一、标题：论文之眼 3
二、缘起与问题：论证合法性 7
三、文献综述：为创新铺路 9
四、材料与方法：说明个体的位置 11
五、经验的组织：以逻辑串联材料 12
六、理论提升：与知识脉络对话 15
七、结论与讨论：再出发 17
第二讲　写作的准备：想选题与找材料 21
一、选题的来源 22
二、好选题的标准 24
三、学会自我追问 29
四、材料的积累 32
第三讲　缘起与问题：追寻研究价值 35
一、开头的要素和思维 36
二、学术化开头 38
三、场景化开头 41
四、提问与引入知识脉络 45
五、知识回顾和合法性论证 49
六、自我陈述 54
第四讲　文献综述：思维的纵横交错 57
一、文献综述的功能 58
二、横向铺陈 59
三、纵向延伸 62
四、纵横交错 68
五、再次陈述或提问 71
第五讲　文献的技术：来源、配置与运用 75
一、重要文献的来源 75
二、分布和配置 78
三、尝试与文献“说话” 82
四、多样化形式 85
第六讲　材料与方法：关于研究过程的叙事 89
一、史料与用法 90
二、抽样与问卷 95
三、文本与边界 99
四、观察与访谈 103
第七讲　经验材料的组织：寻找逻辑 109
一、时间与空间 110
二、事件的发展 116
三、理论的层次 119
四、人为的建构 123
第八讲　理论对话：回到知识脉络 129
一、对话的路径 130
二、强化经验的突破 132
三、突出核心变量 137
四、在比较中提出新认识 140
第九讲　结论与讨论：延展意义 145
一、结尾的功能与要素 145
二、总结、追问与讨论 147
三、结尾的想象力 154
第十讲　投稿与写作伦理：走向公共的知识 157
一、完善论文形式 157
二、投稿、修改与回应评审意见 163
三、写作的伦理 174
附录　对一篇文章写法的分析 177
后　记 193

第一讲 理解论文：学术写作的形式逻辑
中国人写文章讲求“文无定法”，或任由性情之所至肆意挥洒，或希望文章的形式千变万化。这种“灵动”似乎是写作的至高境界。但不拘一格的背后，深藏的是对文体“规范”的熟练和自信。对于学术写作而言就更是如此了，因为作为高度理性化的知识，论文有别于散文、小说、诗歌、戏剧、说明书等文体，讲求的是缜密的逻辑。因此，学术写作首先要做到规范，然后才可以去讲求语言、思想或者情感的灵动。
社会学家齐美尔（Georg Simmel）曾将社会区分为内容和形式：“任何一定数目的人成为社会，不是因为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存在着一种由物所决定的或者推动的他个人的生活内容，而且只有当这些内容的活力赢得相互影响的形式时……才从人的单纯空间的并存或者也包括事件的先后，变成一个社会。”媒介学者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则区分了媒介的内容与形式，媒介的内容或用途“是五花八门的，媒介的内容对塑造人际组合的形态也是无能为力的”，相反，“媒介即讯息”，任何媒介“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上述两位学者将内容和形式进行区别比较，有着共同的目的：将形式而不是内容确立为理解社会/媒介的有效路径。
这一认识论也可以移植到学术写作当中。一篇论文当然既有内容又有形式，它们有不同的指向。简言之，内容就是写什么，常常和研究者的兴趣有关，因人而异；形式就是怎么写——开头如何吸引人、问题如何提出、文献如何展开、经验如何组织、理论如何提升、结尾如何收拢，等等。在内容上，每个研究者各有自己的境遇，会形成不同的兴趣或关怀，有的为学术而学术，有的为社会而学术，但这似乎不是写作的问题。相较而言，形式有时候更重要，一方面，这是学术共同体形成的规范，可以使研究者在短期内经由模仿、重复、实践而内化成一种自身的本领；另一方面，形式的合理有助于内容的提升，因为在形式之中隐藏着的是逻辑对内容的框限，比如，我们要证明某个研究议题有价值，形式就会要求你去回溯该议题的学术脉络，在肯定和否定的辩证中——既肯定现有研究的意义又要指出其不足——阐明研究的合法性。有了这样的形式思维，学术价值就可以清晰地呈现。所以，在学术写作中，掌握了形式就会事半功倍。如果我们能理解各个部分的思维过程，并在写作中落实，完成一篇规范的学术论文就不难了。
一篇完整的学术论文，其形式基本是固定的，大概可以分成如下几个部分：标题（摘要）、缘起与问题、文献综述、材料与方法、经验分析或研究发现、理论对话、结论与讨论。这些部分或者说要素，构成了论文的基本形式。每一个要素在论文中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所以，第一讲的任务就是言简意赅地阐释学术论文的形式及其背后的逻辑，以便我们对它有一种全局性的理解和把握。
一、标题：论文之眼
标题是作者呈现给读者的第一信息，同时也是论文最凝练的精华，因此其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标题何时确定？每个写作者习惯不同，但大抵在文章构思阶段就应开始想象、设计，并在写作中不断修改。为什么要提前思考呢？因为标题常常可以帮助作者打通思路，指明研究方向和确定研究对象，有时候把标题想通，全文思路也就通畅了。不仅如此，标题还考验表达能力，一个好题目可以让作者愉快，让读者印象深刻。
在我们初学写作的时候，给论文起名字会存在一些明显的问题，主要是：题目太长，不够凝练；常出现“什么视角”“以什么为例”等套路化的表达；受到互联网文化的影响，很多题目中还带有网络用语，不够典雅；还有些标题表达不够精确，有时甚至会遮蔽选题的价值。
当下流行的论文标题是主副结构的形式，当然也有更长一些的三级标题形式，试图涵盖更多的信息。譬如黄旦的《报纸革命：1903年的〈苏报〉——媒介化政治的视角》、王昀和刘思佳的《重塑网络“舒适圈”：多重帐号实践中的用户自我呈现——基于微博小号现象之考察》。一句话或一个短语的短标题也有一些，如笔者的《传播思想史的“两条河流”》；更朴素的标题常在历史研究中出现，如王明亮的《美国共产党中国局考论》、操瑞青的《嘉庆至同治年间广东辕门报诸史实考论》，这些当然都是可以的。但总体来说，正副标题的形式更为常见，因为两者可以互相配合，产生很好的“化学反应”。具体而言，正标题一般展现研究发现、理论意义或研究视角等，是学术价值之所在；副标题主要用来清晰地介绍研究对象或研究问题，让读者知悉文章写了什么。
关于正标题如何体现研究发现、理论意义或创新价值，这里试举几个例子。笔者的《五四运动在乡村：传播、动员与民族主义》一文，正标题虽然比较写实，但一下子就能够点出文章的创新之处，因为只要对“五四运动史”研究稍稍了解，就会发现既有研究的落脚点主要是城市，“五四运动在乡村”因而展现了研究视角上的新意。再如笔者的另一篇理论性文章——《“可见的”共同体：报纸与民族国家的另一种叙述》，正标题“‘可见的’共同体”，可能会让人联想到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著名的《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这本书，这其实正是笔者的用意。在这篇文章中，笔者试图和安德森对话，将“想象”转变为“可见”，以重新界定报纸与民族国家的关系。无论正文的阐释如何，标题若能让人联想到这一点，也就实现了最初之目的。
正标题有时还有修辞的价值。有一些文章让人过目不忘，往往和标题有关。有的标题构思巧妙，有的恰到好处地运用了一句诗或俗语，有的形式工整而富有学术意义。譬如，王奇生的《新文化是如何“运动”起来的——以〈新青年〉为视点》，这个表达方式将一直作为名词使用的“新文化运动”转变为动词，创新视角一下子显现出来，其巧思令人赞叹。黄旦的《报刊的历史与历史的报刊》，题目用了回环的形式，展现了报刊史研究中的两种思维，一破一立，充满洞见，吸引读者一探究竟。普非拉、林升栋的《“桃花源”与“伊甸园”：李子柒视频的跨文化解读》，正标题不仅具有文学性，也展现了研究的重要发现，即中西方观众基于自身文化传统对李子柒视频的不同解读框架。笔者的《路上无风景：城市“移动空间”中的交流》，正标题同样尝试着兼顾修辞和学术价值，“无风景”意味着移动状态中无法发展出有意义的交往。
所以，我们可以想一想，在看过的书或者读过的文章当中，有没有特别让你印象深刻的标题呢？
与正标题不同，副标题一般比较写实，主要阐释研究对象和研究问题，有时还会将研究方法特别予以呈现。譬如，王艳的《移动连接与“可携带社群”：“老漂族”的微信使用及其社会关系再嵌入》，副标题提示研究对象是“老漂族”，研究问题是微信使用和社会关系再嵌入，这种含有“与”“和”“及”的并列结构是副标题常常采用的，能比较全面地将研究要素纳入。再如，笔者的《伟大的情感：近代报刊的“祖国”话语与意义争夺（1902—1927）》一文，副标题展示出研究对象是“祖国”，研究问题是话语和意义的争夺，研究时限是1902年到1927年，也是比较清晰的。
我们在拟标题时，尽量不用“以某某为例证”“以某某为视角”这类表述方式，因为这些方式一方面很冗余，另一方面还会限制经验材料的阐释性。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呢？对于“例证”，可以将重要的研究对象直接写入标题之中，如“以《人民日报》为例”可以改写为“《人民日报》的”；如果研究对象不太显著则可以将其隐藏，在摘要和开头交代研究个案时出现即可；对于理论视角，则要注意将其转化为对话的对象，而不能作为既定的框架，譬如，可以将“可供性视角下的某某”转换为“某某的可供性”，研究重心就从固定的理论框架变成了对理论的再阐释。 
综上所述，论文的标题承载着很多信息，是文章的精华所在，也是展现学术能力的第一个窗口。我们可能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够比较自如地起出具有学术感的标题——准确，凝练，富含学术价值，甚至令人过目不忘。而要达到这些目标，首先需要理解论文标题的形式意义，然后日积月累，在模仿和创造中不断进步，相信在某个特定时刻，你一定会豁然开朗。